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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发心脏病,佝偻着躺在长椅上喘息,是当时偶然路过的路德维希帮他找回遗落的药瓶,将他从皈依上帝的路口拉了回来,之后机缘巧合下,路德维希也曾多次寻求他的帮助,一来二去两人默契地结成忘年交。
路德维希坐在教堂第二排,没过多久,身穿黑色长袍的主教来到他身边。
“主内平安,路德维希,你最近过得好吗?”
主教不仅是当地最受欢迎的神职人员,还是一位赫赫有名的心理学家、社会学家和教育家。
路德维希向他点头:“很好。”
主教闻言微讶:“我好像很少听你用如此积极的词语。”
路德维希仰起头,祖母绿的双眸里映出高窗上彩绘玻璃的斑斓倒影。
“真的很好,我看到了很多别的颜色。”
“或许我有这个荣幸可以知道吗?”神父和蔼地问。
路德维希安静地闭目体会:“明亮的橙,幽远的蓝,平和的绿,还有……好像还有跳跃的粉红。”
神父了然地颔首:“看起来你并不排斥这些新色彩的加入。”
他不排斥吗?
扪心自问,他非但不排斥,还十分欣然地接受了。
路德维希没有没有出声,算是默认主教的结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漆黑的生命里突然跳入了一个莽莽撞撞的彩色小精灵。
小精灵有点话唠,就像一只聒噪的黄鹂鸟,整天“路德维希路德维希”叽叽喳喳喊个不停;还有点黏人,他在哪里都能被她找到,跟头上装了天线的小尾巴似的;还有点傻气,时不时闹出各种匪夷所思的笑话,然后无辜地眨着眼睛求饶。
但她很可爱,她无忧无虑,她朝气蓬勃,她能让他仅仅只是想到她,就心情愉悦嘴角含笑。
她活出了路德维希羡慕许久,却永远无法企及的样子。
路德维希:“我很庆幸,能遇到这些色彩。”
主教欣慰地感慨:“恭喜你路德维希,你已经拥有了新的可能,蕴含无限希望的,崭新的可能。”
从教堂出来后,路德维希脚步轻松地穿过老街,明媚的阳光打在他身上,留下灿金色的碎影。
经过一家亚超的时候,他习惯性地拐进去买了瓶水。
货架上的东西有一大半他完全
不认识,路德维希随意地浏览着,在看到龙口粉丝时停了下来。
拜唠唠叨叨的小广播殷妙所赐,他现在已经能很清楚地分辨面条和粉丝的区别了。
靠近收银台的时候,烫着满头小卷,看上去十分洋气的老板娘正倚在柜台边和人闲聊。
“前几天我和玛丽夫人一起喝下午茶,她向我推荐了你家的茶叶。”
“啊呀你太有眼光啦,我们华国茶向来都很受欢迎的呢!”
像是有一柄小锤子在路德维希的脑海中“梆”地敲响。
刹那的恍惚后,记忆里另一道清甜的嗓音响起:“你是要买茶对不对,但是你刚刚的发音错了。”
然后是一双亮晶晶的眼眸,略显稚嫩的小脸,女孩额头沁出细汗,身后还拖着超大号的行李箱。
原来是她。
路德维希终于想起了他和殷妙的初遇。
*
“不能听命于自己者,就要受命于他人。”
周四,半山别墅。
路德维希回来取一些衣物。
夜幕笼罩下,这幢有了年头的欧式建筑幻化成巨大的黑影,铺天盖地向所有靠近者散发着威势。
所以他平时宁愿待在自己公寓,也很少回这里。
进门的时候,客厅里灯光通明,人影攒动。
他的堂姐露西娅(lucia)姿态高傲地坐在沙发上,身边是好几位拘谨的投资经理和商务秘书。
路德维希对这景象司空见惯,头也不回地就要回自己房间。
“听说,你半个月前去新天鹅堡参观了?”
路德维希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
露西娅支着下巴,一字一顿地刻意强调:“私、人、拜、访。”
她看向路德维希逐渐僵直的背影,嘴角缓缓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
“路德,我亲爱的弟弟,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好奇心很足的,所以我就动用了一点点小手段,稍微查了那么一下……呵呵,原来你是和一个姑娘去的?你谈恋爱了?”
路德维希转过身,冰冷地回视她:“欧盟出台新的隐私保护条例,看来你并不打算遵守。”
露西娅摆出置若罔闻的样子,自顾自地嘀咕:“还是个华国姑娘,和你那位祖母一样。”
路德维希垂在身侧的手指轻微蜷缩了一下。
露西娅挥退了投资经理
和商务秘书,婷婷地站到他面前。
“路德,我希望你不要再做出不明智的决定,这不仅是我,也是祖父的期望。”
“当年你没有填报企业经济学,而是选择了哲学,家族里已经有很多人不高兴了。”
“这次,我想你应该会做得更谨慎些的对吗?我聪明的弟弟。”
她意有所指地拍了拍路德维希的肩膀,面带微笑地越过他。
*
“白昼的光,如何能够了解夜晚黑暗的深度呢?”
周五,东亚中心,汉学系。
殷妙穿着小红裙和小皮靴,双马尾梳得整整齐齐,怀里捧着精致的礼盒,乖巧地等在学院门口。
直到临近上课的前两分钟,她才遥遥看到路德维希的身影。
他戴着耳机,双眸低垂,身形挺拔如孤松,席卷着一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严寒冰霜。
不过殷妙不怕,她早就习惯当他的小太阳了。
她嘴角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拼命踮起脚尖,隔着老远就朝他招手:“路德维希~路德维希~”
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很快他离她只有两步远。
殷妙笑靥如花,张了张嘴唇就要说话,路德维希却径直越过了她。
连看都没看一眼。
殷妙愣了一下。
等到反应过来后,对方已经走出了好几米。
她哒哒哒地转身追上去,在教室门口急匆匆地拉住路德维希的胳膊。
“路德维希,我来给你送礼物了,你刚刚好专心啊,我离你这么近你都没发现我。”
见他依旧没什么反应,她忍不住讨好地举高礼物盒,特意摆到他面前。
“这个,送给你的,这可是我新买的,我挑了好久好久呢。”
“还有……就是我想问你,你上周六晚上说接受我了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她面带羞涩地低下脑袋,满心期待地等着他说出那个答案。
路德维希眼里光暗交错,似乎在经历激烈的挣扎。
在殷妙疑惑抬头的那瞬间,所有光点消失,变成一片晦暗的深渊。
他的眼神冷漠地移到她手中的精美礼盒,说出的话像淬了极地的冰雪。
“拿走,我不需要。”
然后头也不回地进了教室。
到此为止了。
除了黑色,他的世界根本容纳不下其它的颜色。
第13章
海德堡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预示着殷妙的初恋宣告失败。
从那天送礼被拒绝后,路德维希就把自己关进密不透风的囚笼,一点缝隙都没留给她。
整整一个半月的汉学课,他没再跟她讲过一句话,所有的交流都依靠生硬的邮件进行。
连阿卜的消息都透出凛冬将至的恐慌:「路德维希最近好可怕,我女朋友都不敢和他说话。」
汉学课结课之后,殷妙失去了继续跟着路德维希的借口,一身黯淡地从他的世界退场。
裴蓓和林锦书问起这事,她便故作轻松地摇摇头:“被你们说中啦,他不会喜欢我的。”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难受的,像细密而绵长的针扎,时不时地隐隐刺痛。
圣诞节前夕,殷妙偶然收到一张从福森小镇寄来的明信片。
还是郊游那次,两人参观完新天鹅堡,她意犹未尽地拉着路德维希在山脚下的纪念品商店买的。
殷妙在明信片背后认认真真地写了一篇100字的小作文,事件的起因经过结果应有尽有,语法严谨内容详细感情真挚,写完后她把笔递给身边的路德维希,让他也随便写点。
路德维希板着冰山脸,看起来挺不情愿的,大手一挥就签了个名。
——他在殷妙100字的小作文底下,签了自己的名字。
殷妙当场就急眼了,委屈巴巴地控诉他侵犯了她的著作权和署名权。
要不是舍不得那足足1欧元的明信片钱,她都想重新买一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