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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许肆电话的时候,季姝狠狠哆嗦一下,几乎立刻就猜到了喻温现在的情况。
她咬着牙,一遍一遍地给裴骃打电话,那边过了很久才接起来,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
不等她问,裴骃便出声,“在医院,状态很不好。”
他低叹一声:“别来了,她谁也不见。”
季姝没忍住,眼泪立刻就下来了。
她还在剧组,冷不丁哭出声来,惹得众人侧目,纷纷惊惶,龚喜快步走过来,先拿外套给她披上,才扶着人往休息室走。
季姝紧紧攥着他手腕,满目不安惶然,“龚喜——”
她骤然哽咽:“怎么就这样了呢,温温怎么就这样了呢。”
龚喜答不出,只能轻轻抚着她单薄的脊背,帮她把这阵难忍的哽咽捱过去。
季姝许久才平静下来,往日高冷倔强的姑娘弯了脊梁,显得有些呆讷。
她什么也做不了。
龚喜去跟导演简单说了下情况,给季姝要了几天喘息的时间,送她回去休息。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耗在剧组里,公寓显得空旷冷清,季姝已经不哭了,冷着脸赶龚喜走。
“你去找许肆吧,他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龚喜轻叹:“你我都劝不了,他就更别说了。”
他看了眼客厅,一看就是久无人住的模样,估计冰箱里也没什么吃的。
他拿上外套:“你先睡一觉,脸色太难看了。”
季姝不说话,等到玄关传来关门的声音时,才失力一般躺在沙发上,抬手捂住眼,声音哑着,闷闷的。
“让走就走,真听话。”
她没什么精神,躺了没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当啷——”
季姝骤然惊醒,猛地坐起来。
龚喜见她被吵醒,无奈地把掉在地上的东西捡起来。
“抱歉,吵到你了。”
季姝扶着有点发昏的脑袋:“你怎么又回来了?”
龚喜在厨房里忙活,没怎么听清楚她的话,“嗯?我出去买了点吃的,你这冰箱里连瓶饮料都没有。”
季姝闷声闷气:“我不想吃东西。”
龚喜点头:“对,你就没有想吃东西的时候。”
季姝无言以对。
她心烦意乱,脑袋还有点疼,干脆自暴自弃地重新躺下了,捞了个抱枕塞怀里。
龚喜没做太复杂的东西,就简单煮了碗面,端出来的时候香气四散。
季姝吸吸鼻子,有点饿了。
但她刚说完自己不想吃东西,这会儿拉不下脸来,眼睛一闭,装不知道。
眼睛闭上后,听觉就更加敏锐,能听到龚喜来回走动的声响,刻意放低了,窸窸窣窣的。
她闷闷地想,这人怎么还不来叫她吃饭?
龚喜把筷子摆好,见季姝还躺在沙发上不动弹,忍不住笑了笑。
也是奇怪,虽然季姝整天跟许肆过不去,但这两人在某些地方是一模一样。
“季姝?”
他放缓声音:“来吃饭吧,吃点东西会舒服些。”
季姝这才面无表情着一张脸往这边走。
面条很素,没加多少荤腥,季姝吃完之后确实觉得舒服不少,连带着情绪也好了点。
龚喜忙着收拾碗筷:“咱俩的行李过会儿就会被小邓送过来,”
他微微沉吟:“我能在你这里借宿几天吗?”
季姝抬眼瞅他:“你什么意思?”
龚喜笑:“郭导那边给你放了几天假,我带你到处玩一玩,放松一下,住在你这儿比较方便。”
季姝耷拉着脑袋:“我哪儿也不去。”
龚喜耐着性子跟她讲道理:“小姝,郭导给你留的时间不多,两天后,不管你有什么样的情绪都得进组拍戏,你有信心撑住吗?”
他轻声做了决定:“我陪你放松两天。”
季姝跟他犟:“要是我不愿意呢?”
龚喜说:“除非你想看我睡大街。”
季姝恶狠狠瞪他:“你烦死了!”
龚喜被她这故作凶狠的表情逗笑,一个没稳住,上手揉了揉她脑袋。
“别跟我闹。”
季姝一僵,“啪”地把他的手打下去,闷头往卧室走,房门关得震天响。
龚喜无奈地笑笑。
纸老虎一个。
季姝因为喻温的事情绪很低落,龚喜也不可能真的带她去玩,只是想着带她去几个地方走走,散散心。
季姝蔫头耷脑地坐在副驾驶上,提不起什么精神。
“去哪儿?”
龚喜说:“到了就知道了。”
季姝瞥他一眼,不说话了。
直到眼前的建筑越来越熟悉,她才恍惚地眨了下眼。
“毕业后就没来过了。”
龚喜找了地方停车,给她戴上帽子墨镜。
“周末呢,学校人不多,”
他笑:“这里你熟,带我逛逛?”
季姝抿唇,少见的温顺,沉默着下了车。
明星到哪儿都引人注意,她又没有许肆那样的资本,龚喜不敢带她到处跑,想了想,挑了她的大学。
回母校走走这样的理由,即使是被人认出来了,也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传言。
季姝确实对这里很熟,她以前就喜欢找空地练表演,每回喻温都陪着。
“我当时在这里背台词,还被人嘲笑了,说我装模作样。”
龚喜皱眉:“你怎么反击的?”
季姝把手指揣进兜里,仰了仰脸。
“我?”
她笑了下:“我大学时候可没有这么彪悍,我一句话都没说,”
季姝眉眼安静:“是温温帮的我,她教我分寸,教我如何进退。”
她抬着下巴,眉眼线条凌厉。
“我学得很好。”
可喻温却被逼得只能退,不能进一步。
龚喜沉默着,踟蹰半晌,才略显生疏地张开手。
“要抱吗?”
季姝抬头看他,睫毛下一双漆黑的眼,冷冷淡淡,拒人千里。
她说出口的话很不好听,嘲讽又让人难堪,一字一句驳回他的好意。
“想占我便宜?你真是分不清自己的定位了,咱俩连朋友都算不上,温温现在生病了,你也该回许肆那边了吧,早就该回了,留在这里只是看我笑话——”
龚喜垂眼,不轻不重地唤她一声,阻止了她要出口的那些伤人也自伤的话。
“季姝。”
他又问一遍,语调安和,不见半点恼怒失望。
“要抱吗?”
他说:“我记性不好,你抱完,我下一秒就忘了。”
大概是青年脊背挺直,肩膀宽阔,站在那里安安静静,俊秀的眉眼太有蛊惑力,季姝看他半晌,重重地撞进他怀里。
她声音哽咽:“便宜你了。”
顿了顿,又恶狠狠地说,“不准忘!”
龚喜便笑了,安静站着任她抱。
“嗯,不忘。”
是她让他认不清自己的定位的,不怪他昏头。
——
去见喻温那天,季姝一滴眼泪都没掉,整个人像是绷紧的弦,龚喜知道她担心也胆怯,安静地陪着她。
她在疗养院待了会儿,再出来时给几个小护士签了名。
看到龚喜,她微微一顿,把墨镜摘了下来,露出一双泛红的眼睛。
龚喜反倒松了口气,哭出来也好。
“人还好吗?”
季姝点头又摇头:“瘦了太多,连话也不愿意说了。”
跟她都说不了几句话,可想而知变得有多寡言。
龚喜沉默一会儿,看着远处连绵的山脉。
“会好的。”
已经在好起来了。
一段时间后,喻温要去乡下支教,她做出这个决定,让季姝彻底松了口气。
她精神轻松起来,人也不再瘦了,又成了那个人前高冷人后也倔强的姑娘。
两人都不提龚喜该回许肆身边的事情,龚喜也照样忙起来两头跑。
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关。
季姝家里只有一个妈妈,年纪大了,在临近年关的时候出了个小意外,骨折住院了。
消息传到季姝这里,她重重一抖,险些把手机摔了,推开化妆师就要往外跑,被龚喜拦住。
“小姝,冷静一点。”
这姑娘外强中干,看着厉害,其实内里脆弱得很。
她慌了神,怕得声音都在颤。
“我妈出事了——”
龚喜轻拍她的背:“我知道,我刚刚听见了,这次活动很重要,我替你回去好不好?我保证,一定会把伯母照顾得很好。”
季姝摇头,紧紧攥着他袖口。
“我得回去。”
龚喜知道她这个时候听不进去什么,便把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跟她讲。
“伯母是骨折,已经在医院了,没有大问题,你现在回去也只是守着她,我替你守,这个活动你准备了很久,不能放弃,结束了也才晚上,我给你订机票,你凌晨就能回去,好不好?”
季姝忍泪,犹豫着点头。
龚喜摸摸她脑袋:“我这就走,你自己乖一点,不要跟别人吵起来,凡事——”
他想说凡事忍一忍,想了想,又放弃了。
“算了,你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担心,嗯?”
季姝点头,看着他拿了外套,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房门关上一瞬,又很快被人打开,龚喜去而复返,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软糖。
他低笑,软糖一股脑儿地塞她手里。
“差点忘了。”
——
季姝妈妈确实是没有什么大问题,她问了龚喜的身份,知道他是季姝的经纪人后很不好意思。
“真是麻烦你了,这丫头真是没分寸,怎么能麻烦你过来呢,我一点事都没有。”
见她要坐起来,龚喜连忙给她往腰间垫了个枕头。
“伯母说的哪里话,小姝活动结束后就过来,您到时候可别这么跟她说,她又要生气。”
季妈妈笑道:“你倒是熟悉她那狗脾气。”
她叹口气:“人老了,不中用,净给儿女添乱。”
龚喜语气温和:“有老人添乱是福气。”
季妈妈听出点什么来,询问地看他。
龚喜手里搭着外套,站得笔直,轻轻一笑,也不避讳。
“我是孤儿。”
和许肆不太一样,他不是一出生就在孤儿院,是父母车祸死后,又没有亲戚肯收,被迫送去的。
季妈妈眼眶顿时湿了,轻轻拍拍他手背。
“好孩子,是老天爷对不住你。”
龚喜不大在意地笑笑:“所以您以后别再说这种话,我这个没福气的人听着可难过。”
季妈妈又被逗笑:“不说了,不说了。”
季姝是凌晨到的,季妈妈那时已经睡了,她站在床边看了会儿,确定没什么事后才放下心来。
龚喜就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他本就忙碌,又一整夜没睡,才坐了一会儿眼皮就发沉。
季姝拍拍他肩膀:“谢谢。”
龚喜一笑:“不值得谢。”
他站起来:“饿吗?给你找点吃的。”
季姝摇头:“不饿,再说这时候哪有吃的。”
她看了眼时间:“我妈要醒还早着,我给你找个地方睡会儿。”
龚喜确实是困,脑子都不太清醒了,昏昏沉沉地“嗯?”了声。
“什么地方?”
季姝走在前面:“我家。”
这里是季姝的老家,住在旧小区里,房子一看就有些念头了,被收拾得整洁干净。
龚喜粗粗一扫,就知道这里没有客房,两个卧室,一个季妈妈住,一个给季姝。
他主动开口:“我在沙发上歇一会儿就行。”
季姝没理他,把卧室门推开,“你睡我这儿,”
她太久没住,这里什么味道也没有,干干净净的,堆着一些杂物。
龚喜愣住,连忙拒绝,“不用,我随便找个地方歇一歇就——”
季姝不耐烦地瞪他:“你再说一句?”
龚喜默默噤声。
他最好还是睡在了季姝的床上,心潮澎湃的,快天亮才睡着。
季姝在家里待了三天,龚喜一直陪着,导致最后走的时候,季妈妈居然更舍不得龚喜,小喜小喜地叫个不停。
龚喜推着行李箱,故意走在前面,给她们说体己话的机会。
等人走远了,季妈妈才把一直憋在心里的话说出口。
“我问过了,这孩子没对象,你要不要试试?我看他对你有意思。”
季姝心想不用你说,我早就看出来了。
说来也奇怪,两人刚认识的时候,龚喜显得小心又生疏,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的相处就有些变味了,他好像故意脱了“粉丝”这张皮,跟她往朋友上靠。
季姝不反感,但她不想细想自己为什么不反感,她对谈恋爱这事儿顾虑颇多,被绊得几乎寸步难行。
她敷衍地应了声季妈妈的话,“知道了,我自己有分寸。”
她挥挥手,朝龚喜跑过去。
季妈妈忍不住吐槽:“有个毛的分寸,傻丫头一个。”
就当缩头乌龟吧,迟早得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