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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德见老妪着急,便领着她走小路,从桑林里直接穿过,又是一片竹林,便到了孟茯拴羊的草地上,对着前头池塘边的孟茯家扯着嗓子大喊:“孟大夫,在不在家?”
他是没喊得孟大夫,倒是喊到了秋翠。
秋翠开了窗户伸出头来:“没在,去田边挖药了,找她作甚?”
惠德忙回头问老妪:“老人家找她做什么?”
老妪急得满头汗:“我媳妇要生了,找了几个婆子来都说胎位不正,不敢接,我便找了赵嬢嬢,她也没主意,让来找孟大夫。”
于是惠德又扯着嗓子回。
秋翠便与他去寻人来。
老妪家住得远,这一去少不得要一二天的功夫,孟茯去学堂里叮嘱若飞若光一回。
这才背着药箱,跟着老妪去了。
她和赵嬢嬢不是第一次搭手,虽费了些劲儿,但孩子到底健康出生了,也送算得了件功德。
只是主人家贫苦得很,只有老妪和媳妇,吃的也是清汤寡水,因此哪怕两人在她们家待了两天,劳心劳力,也只拿了些茶水钱。
老妪只得对着她二人磕头,“家里贫苦,若有多余的开销,是不敢怠慢两位的,只盼我儿能荣光归来,到时候一定重谢两位恩人。”
孟茯这才晓得,她有个儿子,年纪轻轻就中了秀才,于是便越发卖力供他读书,谁晓得后来一直不得志,直至去年,才又上了榜,却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了。
他不甘心,家里也不甘心,卖鸡卖粮食,给他凑足了盘缠,送到京里去。
孟茯和赵嬢嬢走路回来,到了镇子上各自回家。
这时候已是傍晚了,天边全是火烧云,远远看去,好似一大团火在村头上燃烧一样。
到了村口旁,被惠德喊住。“孟大夫,出大事了。”
孟茯条件反射是家里三个孩子。
却听惠德说:“你公……呸,昨天刘员外家带着衙门的人来锁姜癞子了,还拿了夹子,说他欠债不还。”
孟茯听罢,心里欢喜,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问:“现在如何?”
“他喊着冤枉,可那票据白纸黑字,刘家的利钱又高,已经到七十五两了,衙门的抬出夹子,就给他吓着,托了你们族里的帮忙去县里,拿姜德生的茶水铺子抵。”
“姜德生愿意么?”孟茯觉得姜德生简直就是姜癞子的亲儿子,到手的钱怎么能抠出来?
惠德说道:“父債子偿,天经地义,衙门的人都跟着去了,他还能咋样?只怕不过三两日,姜德生一家子就要搬回村里了。”
孟茯没曾想,自己不过去了三天罢了,姜家就因那借据一事,险遭了灭顶之灾。
不过他们是自找的,她不但不同情,倘若可以,还想要火上浇一把油呢。
回了家见萱儿在院子里,屋子里外都干净整齐。
她搬着小板凳坐在门口剥着茭白,见到孟茯欢喜地扑过去,“阿娘您回来了。”又垫着脚要去给她接包袱。
“哪里来的茭白?”孟茯问着,叫她坐着休息,自己去放。
出来时已经挽起袖子,搬了凳子过来,准备剥茭白。
“五婶子拿来的,她家田里的茭白长得好又肥。”
孟茯听罢,有些过意不去,自己就给她看了一回病罢了,她隔三差五就送东西来,于是心里就琢磨,怎么回了这人情才好。
又因家里没快良田,就那些个山坡边的荒地,种菜也不长,所以计划着将屋后开垦出来,种些葱蒜吃。
转眼过了两日,这秋风也来了。
池塘边的柳枝开始泛红,对面上坡上的树叶也变得五颜六色,村里的媳妇们约着喊去山上捡栗子。
深山里定然是不敢去的,但这村子附近的小山头,倒也无妨。
孟茯趁着人多,跟着进山挖些药材。
大家忙着捡榛子栗子山核桃,她则挖了两个天麻,还在回来的时候,在竹林里扒了些冬荪,剩下没冒头她也捡了回来,放在那湿润的瓦盆里,让它继续长。
冬荪和竹荪长得可以说是一模一样,只是竹荪有花斗篷,冬荪没有。
洗了干净,晒干了些,便叫萱儿送去五婶子家里,“咱们没有什么好东西,也是占了老天爷的便宜,得了些山货,拿去叫她炖汤喝。”
萱儿忙去了,回来只闻着家里一股飘香,忙往厨房去,原来是孟茯在炖鸭子。
孟茯怕烫着她,喊了她去院子里玩耍,没曾想一会儿萱儿就气虚喘喘地跑回来了,“三三三叔家回来了。”
来就来了吧?反正不住在一处,而且如今自己也不是姜家媳妇,是族长大爷的干孙女,怕他做什么?
只是这又是一个歹人,要不是因为给他盘算银子,原主也不会落那样一个下场,说起来他们一家也是作蛹始者。
可孟茯不想杀人,手里也不敢沾血。
但也不想就这样不明不白,他们欠了原主的,总要给一个交代才是。
第21章
可接下来总有人问诊,病人拖不得,她也只能先顾着病人这里。
也没正经给沈先生做几顿饭,倒是叫秋翠代劳了去。
因此扯布给孩子们做秋衣的时候,便与虎子兄弟俩也买了几尺,送到秋翠家去。
秋翠见了她,忙拉着她说话:“你这几日忙,我也不好耽搁你,趁着你得闲,我与你说几句话?”
她这样严肃,好叫孟茯紧张:“怎么了?”
方听秋翠说道:“姜德生回来了你是晓得的吧?”
孟茯颔首。“如何?他来找孩子们的不是了?”
“倒没有,只是他女人的一个表妹来了家里,说是因为穷,做爹的要将她卖了那种地方去,换粮食。她不愿意就跑来投靠吴翠兰。”
孟茯不解,这和自己又有什么关系?
秋翠急得抓了她一把:“你个傻子哟,你不晓得这两日,她见天在学堂外面晃。”
“女子其实也该读书……”话没说完,就被秋翠恨铁不成钢地打断。
“她哪里要读书,她是要抢你男人。”
她两这里说着,姜德生家里,吴翠兰正问着桃香:“你到底如何打算的?舅舅来催了几回,我总不能一直留你,如今我们日子也不好过,你到底要体谅我。”
桃香怎么想?她当然不愿意去那种地方,与其那样,还不如随便找个人嫁了去。
于是便问道:“我去找那沈先生救我,他是个读书人,是个君子,应该最是好心的。”沈先生是丑了些,但好歹识文断字,总比随便嫁了个种地的农夫要好。
吴翠兰听罢,一点都不意外,这两日桃香一直在那学堂外面晃,明眼人都能看出她的意思,只好意提醒着:“你莫要想了,他已经亲口当着族里宗亲的面,娶那丧门星。”
她口里的丧门星,正是孟茯。
桃香不以为然,“那又如何,他不过是被逼迫的罢了,何况丧门星带着三个小兔崽子呢,那沈先生又不傻,怎么可能娶?再有他若真心要娶,早就该做准备了,我如今暗里观察,也没看他跟着那丧门星有什么来往。”
吴翠兰倒觉得她这话是有理的,放下手里的活儿,认真思考起来,但仍旧有些担心:“听说那日他跟族里的宗亲们允诺,以后是要三媒六聘正经娶丧门星过门的,他是个读书人,不该拿这话来谎人吧?”
“姐姐糊涂了吧,这明眼人看来就是搪塞之词,他一穷二白,拿什么来三媒六聘?”
于是吴翠兰被她说服了,又与她出主意,“舅舅那里催得紧,我怕他也糊涂,目光短浅,真将你卖到那种地方,以后小辈们名声受损,我家哥儿这书也就白读了。不过你想跟沈先生过日子,这样拖拖拉拉是不行的,需要快刀斩乱麻。”
“怎么个斩法?”兰香虚心求教。
当日夜里,村里的鸡鸣犬吠声都没了,静悄悄一片。
但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越过沈先生院子里的篱笆,轻脚轻手向房间里去。
正好叫那起夜从茅房出来的若飞看到了,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鬼,谁知道反应过来,竟然是桃香那个讨人嫌。
她又不读书,跑学堂门口来晃悠,搭讪沈先生,看着就叫人不舒服。
于是回屋子摇醒了若光,拉了他出来一起看。
但见那桃香并不晓得隔壁两双眼睛看着自己,推了推门,发现是门是里面反锁着的,她不甘心,硬是凭着从她阿爹那里学来的技术,将这门闩一点点推了出去。
可她刚将房门推开,一道冰凉凉的声音从里传出去:“滚!”不但如此,一把薄薄的剑刃,就悬在她脖子上。
她再抬头,正好看到沈先生那张黑了大半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的她吓得失声尖叫起来:“啊!”
这一叫,旁边的孟茯家灯火与斜对面秋翠家的灯火都同时亮了。
石匠春桥一边披衣裳一片冲出来。
但见着沈先生门口,站着一个女人。
当是女鬼,忙吼道:“哪里来的脏东西!沈先生莫怕!”
此刻的沈先生已经收了剑。
若飞若光也趁机跑出来喊道:“她,她那里撬了半天的门,肯定想偷东西!”
这时候秋翠跟孟茯也出来了,听得这话,因白日里才说了一回,这桃香多半是想赖上沈先生。
因此听到若飞若光说她想来偷沈先生的东西,实在是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孟茯赶着两个孩子回去睡觉:“去去,小孩子出来作甚?”
那秋翠则是止不住地笑道:“这些个傻小子,人哪里是偷东西,这是来偷人。”
桃香反应过来,看着的不是鬼,是沈先生,松了一口气,只是见他方才他手里明明拿着剑,还有当时的他一身杀气,声音还那般恐怖。
这会儿听到秋翠的话,又羞又躁,跺了一脚,便忙跑了。
秋翠要去追:“这小蹄子,哪里能叫她这样跑了?”
她男人一把拽住她:“你追她做什么,叫得这样大声,哪里还瞒得住?她但凡要脸,这会儿就收拾包袱走了。”
说罢,又去问沈先生丢东西没有?
且说大半夜得了一场闹剧,秋翠天亮了又到处讲。
那姜德生夫妻少不得被族长大爷喊过去训斥一回。
他们家是犯了水逆,孟茯这边倒是过得十分不错。
几个孩子不知道怎么想的,转头要拜孟茯做干娘,毕竟她如今也不是姜家媳妇了,不好再叫后娘。
孟茯倒没有拒绝,三兄妹正儿八经给她磕了头。
沈先生来请孟茯过去草亭里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