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黎明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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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播传来高一女子田径一千五百米去检录处报道的通知。

简初叶送季秋和丁月白过去,还拉上了路时予和陈星落。

陈星落走在简初叶旁边，简初叶拉着丁月白的手，丁月白则挽着季秋,本来路时予走在陈星落左边，半途被一个男生特地叫住,找他说什么事。

路时予停下来和对方说了几句,再走上来时刚好陈星落边上挨着看过道口,站不了人,他只好走到了季秋旁边。

因为这两个男生的加入，看起来异常的醒目,吸引了很多注意。

这些对于他们来说习以为常，并没有过多的反应。

一路上，简初叶喋喋不休地说着注意事项，“跑不到终点没关系，参加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尽力就行了。”

像是为了缓解紧张情绪,简初叶叫了声路时予：“你不是之前在体训对呆过吗，比赛应该会有不少心得,还不快点传授一下。”

他以前是体训队的？

季秋余光不由地侧了侧。

怪不得指导那么专业。

“跑完就好。”路时予淡淡说道。

跑完就好吗？

可是那天单独训练的时候,他不是这么对她说的，还教了她很多策略。

说她是耐力型选手，积攒力量再爆发的那一类,前面不要跑得太快，到最后一圈再逐一超越。

以及还教了她如何在跑步时调整呼吸,配合摆臂的动作。

当她还在恍惚的时候，一个声音落下来，“按照我教的方法跑就好了,不要有压力。”

路时予微俯着身，双手插着兜，模样闲散，像是很随意的说了这么一句。因为走在季秋旁边，效果和在她耳边说话差不多。

季秋耳朵一热，撇下了目光。将他说的仔细在心里过了一遍，才反应过来，他后面说的那句是在补充前面那句。

而且，只有她一个人听得到。

不少班级弃权或只有一名运动员，剩下的不足二十人都分在一组比赛。

很多同学都围到跑道附近喊加油，季秋一眼看到了鹤立鸡群的路时予。因为待会儿也有比赛，他换了一条黑色及膝短裤，戴着黑色鸭舌帽，一双眸子从半压的帽檐下露出来，望向这里。

季秋连忙低下头，望向跑道上的人影，耳边是热烈的高呼声，头顶是深秋疏淡的日光，想到他会看着自己从起跑线冲刺出去，呼吸不由紧张起来。

枪声一响，一群人冲了出去，每个人都往最有优势的内道挤，季秋感受到了和以往训练不同的，强大竞争力。

“在不同的力量和速度下，在那样的环境下容易被其他人带着跑，一味的赶超，到了最后会把自己所剩的那点力气耗光。你得保证自己不被人影响的前提下，看清自己的优势，稳住速度，保存实力，到关键点再冲刺。”

“第一名肯定是十五班的体训生，不用去拼，拼不过。其他的都是差不多水平，你训练时间虽短，有基础，体能也不错，保三进二可以试试。”

季秋牢牢记着路时予说的话。

跑完第二圈，拉出了差距，快的已经冲最后一圈了，慢的第二圈还没跑完。季秋在第一圈的时候已经甩掉了后面五六个慢的，到了第二圈，开始往中段冲，调整着呼吸，脚上也像灌了铅，最后一圈拼的都是力气和不要命的潜能。

头顶的日光变得烧灼，眼前忽白忽暗，口渴，喉咙像冒了烟，脚步和手臂机械摆动着，她不知道丁月白在哪里，只知道一味地向前跑，能超过一个是一个。

跑到高一看台前方，声浪滔天，一声声“加油”中她似乎听到了呼喊着她的名字，眼前出现重影，脚下步伐越来越沉重，因为这些加油，像是给了她力量，加快了速度，又连续赶超了几个人。

另一边。

站在看台下面的路时予也在紧张地关注着比赛。他摘了帽子捏在手上，紧拧眉心，唇线抿直成一线，注视着季秋。

赛事胶着。

丁月白跑到一半就坚持不下去了，退出了比赛。留在赛道上的还有不到十个人。

十五班的体训生一路遥遥领先，和第二名差了大半圈，季秋在第三名的位置，第四名咬着很紧，随时有可能会超上。

她想要赶超第二名还是不容易的，因为明显体力不支了。

这个时候只能靠潜力爆发，全靠一口气博了。

有不少班主任和班委陪跑，给运动员打气加油。路时予想也没想地戴上帽子，手搭着栏杆准备翻出去，方晖拉住他，“你干嘛去？”

路时予顿了顿，意识到了什么，他倒是不怕流言蜚语，因为本就没什么，但季秋已经深受其扰。

她之所以参加比赛，也是为了证明自己。因为他的考虑不周而让她再次陷入口舌之争，他倒是全身而退了，那她呢，在这里还要继续学习。

想了想，路时予叫来简初叶，让她去给季秋加油打气，并且教她怎么和季秋说。

简初叶拉着陈星落和十八班几个同学一起过去，事关班级荣誉，再加上有简初叶和陈星落打头，没人拒绝得了。

赛场上。

季秋几乎没有了力气，整个人仿佛浮在了白茫茫的云雾之中。

这远比她以前参加的任何一场田径赛都要累，都要难，也和训练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身体越来越重，思维也越来越呆滞，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秋秋加油！”简初叶带着人向她跑来，“路时予说你只要再冲一下就行了。”

她微张着嘴巴，呼吸艰难，但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还是控制不住的兴奋起来。

像是重新灌注了鲜活的血液。

简初叶跟在她旁边跑，继续说：“他让我跟你说，冲刺阶段是最累的，但也是最有可能逆转局势的关键点，因为大家这会儿都没有力气了，谁拼到最后谁就是王者。”

“我们大家都相信你。”

“秋秋，你可以的！”

简初叶说完，看到季秋突然像火箭一样，从身边呼啸而出。

一刹那，众多画面蜂拥着跳进季秋脑海。

训练时，路时予说过的那些鼓励她的话。

他说：“你要完全相信你自己。”

在看台后面的厕所门口，他说：“加油。”

他还说过她很有毅力。

……

路时予大概不会知道，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会成为她日后渡过黑暗，唯一支撑下去的黎明之光。

一生的信仰。

季秋闭上眼睛，心底猛生出一股力量，破竹之势，乘着海浪和烈焰，在白光中，她看见了光明，涅槃重生。

脚底蓄足了力量，她朝着这道光明，如风般向前冲刺。

人群中爆发出响彻云霄的欢呼呐喊声。

伴随着这些声潮，季秋追过了第二名，一口气冲到了终点。

听到一声哨响，脚刚跨过终点线，卸了力，膝盖一弯，跪倒在了田径场上。

简初叶没去看自己班上的运动员，而是第一时间跑过来，和其他同学扶起季秋。简初叶激动的说：“秋秋，6分50秒，第二名。第一名也才5分40秒，太棒了，你就是我们的骄傲！”

刚刚季秋跑过终点没有注意听用了多少时间，对于这个成绩她很满意了，毕竟第一名是体育特长生，这是不能比的。

又有更多的同学围上来，给她送水送饮料毛巾，还有要帮她揉腿按摩打伞的。就连付严彬也走了过来，满面春风，夸她：“不错不错，给我们班争气了，下午好好休息。”

又叫了两个同学，陪季秋多走走，不要立刻坐下。

一时之间，她就像凯旋的英雄。

回到看台，季秋视线自然地寻找着路时予的身影。

路时予在高二班级的看台，一顶鸭舌帽，白色T恤，及膝短裤，修长白皙的小腿肌肉线条流畅，戴着护膝，看起来很运动阳光。

隔着点距离。趴在栏杆上和几个学长聊着天，偶尔有风，吹动着黑发和背上的号码簿。

579。.

她的号码是750。

不知道这算不算缘分。

——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季秋恢复了一些体力。丁月白没怎么跑，因为季秋得了名次，她也跟着沾光，吃着同学买的零食，打着伞，聊着天。

听到广播说高一男子跳高组去检录处报道，季秋猛然抬起头，视线不由自主朝某个方向投去。

不远处，少年利落地翻出栏杆，径自跑过田径赛道，和等在操场上的别班男生会和，一前一后走向跳高场地。

身边已经有人在说“去给路时予喊加油”，纷纷冲到操场去了。

季秋她们到的时候，路时予已经检录完，站在队伍后面和陈星落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担任着学生会干事的陈星落要管理场地纪律。

简初叶拉着季秋和丁月白挤进人群，来到两个男生旁边，跳起来拍了拍路时予的肩膀，“加油啊！”

路时予转过脸。

目光一扫而过，眼帘里落入后侧的某个身影，安静的仿佛透明般，路时予顿了顿，然后回头冲季秋笑道：“恭喜啊。”

季秋一愣，继而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轻声说道：“谢谢。”

简初叶想起刚才是路时予叫她过去给季秋说的那些鼓励的话，不由折服道：“不愧是运动员出生，经验就是丰富。”

不远处的人群中站着周瑶，她双手环胸，眼神倨傲，带着不屑的神情，看着那边几个人嘻嘻哈哈轻松聊天的样子。

尤其是对季秋。路时予竟然主动和她说话，还有周瑶也注意到了，刚刚季秋跑步，路时予全程紧张地盯着。

不就是因为运气好，和简初叶关系不错，才有这个优待，神气什么？周瑶不服气地想着。

跳高比赛分三组，每轮升杆后取最高成绩，选出成绩最好的三人。

抽完签之后，体育老师吹响哨子，摆手示意无关人员离远一点。

季秋手心出汗，竟比运动员还紧张。

但看到路时予轻松的样子，安心了不少。

旁边。

刚刚比完赛赶过来的方晖正和别班同学聊天。

“放心好了，跳高这种小case，难不倒路神。”方晖的语气听起来很自信，“你们看他小腿的跟腱，异于常人的长，这是天生跳高的好料子，当初就是因为这个被拉去训练，差点去做运动员了。”

众人的目光随之看去，接着纷纷感叹：“这不是很长，这是超长，天生的运动员啊。”

同学A问：“跟腱在哪里？”

便有人把自己的脚抬起来科普，“小腿肌肉到足跟骨中间这一段，跟腱长的爆发力强，适合田径跳高一类。”

季秋低头看自己的小腿，再看向路时予，终于知道为什么他的腿看起来又长又直，跟腱足足比一般人长出一大截。

同学B发出疑问：“那他怎么不向运动员的方向发展啊？”

方晖：“他有自己的梦想。”

“什么梦想啊？”其他同学纷纷好奇。

路时予的梦想……

季秋不由想起那本《时间简史》。

以及，那天在办公室里他和物理老师探讨着知识的时候。

眼里闪着光的模样。

耳边传来欢呼和尖叫声。

季秋陡然回过神，愣愣地发现路时予刚才跳过去了，横杆纹丝不动。

虽然看不懂跳高，看着这个氛围，猜也知道成绩很好。

体育组组长傅老师很是兴奋，“不用一轮一轮加了，直接给他加到最高，一米七，看看能不能跳。”

横杆高过了头顶。

周围瞬时安静下来，空气紧张。

路时予回到起跑点，简单做了两下拉伸动作，然后立定，面无表情，注视跳高栏。

接着起跑，单脚跳起，身体腾空，轻松过栏。

完美！

付老师拍手大叫：“好！”

围观的同学再次发出喝彩声，“擦，这是人吗？”

就等于说一个一米七的人，他都能轻轻松松地越过头顶。

冠军几乎可以确定了。

路时予正要走，付老师叫住他，了解了一些情况。

像是发现了一块宝藏，想看他的极限究竟在哪里，到最后一轮决赛，付老师要求给路时予加到一米七五。

这是要冲着破纪录去了。

大家都拭目以待。

再次安静下来。

路时予吁出口气，他之前没跳过这么高，没有把握能不能行。凭着好玩的心态，答应了付老师的要求，也想看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成败与否无所谓，但这一刻必定全力以赴。

目光沉沉注视着前方，他压下背，奋力起跑，纵身一跃，翻过去的那一刻，大脑是茫的，直到身旁传来热烈的尖叫声。

才知道，原来成功了。

破了记录。

路时予从软垫上爬起来，走出沙坑，身边立马围过来一大堆人，男生女生都有，那些毛巾矿泉水饮料从人群中送出来，递到面前。

他像披着铠甲的勇士，被人团团围住，庆祝着彼方的荣光。

——

季秋被简初叶拉着往那边挤，人很多，她像荡在水波上的浮萍，被波涛般的人流冲到了旁边。

她望着这一幕。

盛烈的阳光下，她爱的少年发着光。

他优秀的让人抓不住。

连伸手都是多余。

卷来一阵大风，沙子迅疾扫进眼里，眼泪一刹那流出来。

季秋低下头闭上眼，视野里一片漆黑，突然很想哭。

像是怕被人看到笑话，忍着难受，她转过身，想从人群中撤出去，不小心踩到了谁的鞋子，她连忙说着“对不起”，往旁边挪了挪。

周瑶正为路时予没接她的饮料而心烦，被人踩了一下，抬头一看是季秋，认定她是故意的，火气蹭的一下冒上来，像是发泄一般，将人狠狠一推，骂道：“眼睛瞎的吗？！”

季秋没设防，加上周瑶力道很大，又被周围人挤着，身体失去了平衡，脚步趔趄着往后面栽倒，后背撞到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慌乱之下，她的余光瞥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指握自己的手臂，熟悉的声音低低沉落下来：“小心。”

季秋一恍神。

借着他的力道，站稳了脚步。

还未来得及等她说“谢谢”，路时予松开了手，插回兜里，侧头睨向一旁的周瑶。

见状，周瑶急于为自己撇清，辩驳道：“谁叫她踩我的。”

路时予皱紧着眉心，凝着周瑶，眼神犀利：“她只是不小心踩了你一下，你却理直气壮推人，谁更不讲理？”

当着众人的面，周瑶脸色一瞬涨的通红，“我……”

她还想为自己辩解，路时予看也没看一眼地离开了。

听到动静，简初叶和丁月白跑过来，“秋秋，怎么了？”

季秋摇了摇头，“没事儿，已经解决了。”

旁边的同学都在窃窃私语着，说周瑶怎么这样，还推人呢，这么多人挤在这里，万一闹出点意外来，都不想想的。

再看周瑶脸上已经由红转白，异常丢脸。

简初叶也懒得跟这种不重要的人计较太多，拉着季秋和丁月白走了。

注：他优秀的让人抓不住，连伸手都是多余。——原句“抓不住的东西，连伸手都是多余”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