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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爷爷办丧事置办的东西不少,杨老婆子要求的香堂很快就摆了出来。
杨老婆子站在供桌后,咧开没有几颗牙的嘴问我道:
“流娃娃,你怕不怕?”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杨老婆子我的心就觉得安定,于是我说:
“杨婆婆,我不怕,我相信您能治好我的!”不信她貌似也没有别的办法。
杨老婆子摸了摸我的头道:
“流娃娃,婆婆确实有办法可能帮到你,可是这法子或许会对你产生一些影响,你怕吗?”
听到这话,我的心都停跳了,如果被她治好之后缺胳膊断腿,那我岂不是废了?
可是下一秒,我就想到了大学里那一抹倩影,我又充满力量了。为了见到她,我一定要活下去!
“婆婆,我愿意,就算缺胳膊断腿我也认了,您就治吧!”
杨老婆子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哈哈一笑,然后取了五个牌位立在香案上,在每一块上都写了一个字,写的是:胡、黄、白、柳、灰。边写边跟我们解释:
“常老鬼那口殃气已经到流娃娃的五脏六腑了,非得神佛的神通愿力能超拔他出苦海,可他是凡夫命,注定与神佛无缘,佛说我佛慈悲不度无缘之人。所幸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总有一线生机,方才有一根断香的香线通到了炕洞里,娃娃可能还有一段野仙缘。”
所谓野仙,既是东北地区胡黄白柳灰五种通灵动物,修成气候,号称仙家,常下山收有缘之人为香童弟马,借弟子之身扶危济困积累功德。
炕洞里乌漆麻黑,有灰尘烟火,正代表着红尘气最浓重的地方,而东北野仙都是动物幻形,喜欢钻洞,所以烟往炕洞里钻正代表着与野仙的这段淡淡缘分。
“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凡夫命的娃娃跟仙家怎么有了这么段缘分,但是跟仙家结缘多半要拜仙为师才能得仙家庇佑,搞不好还要立堂出马,流娃娃你愿意吗?”
“杨婆婆我愿意!”
搞了半天,原来只是拜仙为师而已,最严重也不过是让我出马,这有什么大不了的!这年头大学生都不好找工作,反倒是那些和尚道士出马仙出手一次,要价颇高,要是能出马给人看事倒也不错。
杨老婆子又询问的看了看我爸妈,我爸妈商量了一下说:
“杨婶,只要能救小流,什么法子都行,您就快动手吧!”
噼里啪啦!
杨老婆子朝着写好的五个牌位洒了一把小米,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是啥,然后那五个牌位竟都自己神奇的站了起来。
在我们惊讶的眼神中,杨老婆子捻起三根香,来到胡家牌位前,扭扭屁股,跳起舞蹈,开嗓就唱,唱的正是传承在我们东北,跳大神时二神用来请神的神调:
“咱们说的是,说的是,咱们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十家都有九家锁,就有一家门没关。鸟奔山林虎奔山,喜鹊老呜奔大树下。家雀哺鸽奔房檐,行人的君子奔旅店……请老仙~”
杨老婆子又唱又跳,可她这么大岁数了,体力有些难以为继,头上都冒汗了,这才唱完,然后赶紧把手上三根香插在胡家牌位前面好远,然后喘着气对我们道:
“这叫狐黄香,要插在主香位的前面,万万不可僭越了中宫,今儿个咱们事急从权,日后你立了堂口,千万不要莽撞,得罪了神佛。”
我哆哆嗦嗦的表示已经记下,杨老婆子这才按着我向胡家牌位叩拜,可是刚要拜香就灭了,牌位也倒了,杨老婆子叹了口气,又捻了三根狐黄香,扭扭屁股唱起了神调:
“咱们说……”
唱完之后,她累得又是一身汗,按着我又朝着黄家的牌位拜上一拜,可又是香灭牌倒。
我爸妈可怜巴巴的看着杨老婆子,期待着她再跳一次,老婆子摆了摆手:
“歇会,歇会,年纪大了,身子骨不中用了。”
后来我才知道,杨老婆子这种又唱又跳的请神方式叫做武请,顾名思义就是咋呼得越热闹效果就越好,而文请则要简单得多,只需要坐下唱神调就好。年轻的时候武请尚可,可年老血衰之后还要跳神舞对杨老婆子来说压力也很大。
杨老婆子歇过之后,先朝着我洒了一把黑豆,让我好受了许多,然后又开始拈香唱神调了,唱之前还对我说:
“流娃娃,婆婆不中用了,难为你了。”
“婆婆,辛苦您了,我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杨老婆子又在白家牌位前又唱又跳,把全部的神调再唱了一遍。
之前她唱神调的时候,我因为吞了殃气全身发冷,所以没有注意听,只是咬牙忍耐。不过刚才杨婆婆往我身上洒了黑豆,让我舒服了不少,所以我也分出些神来仔细听了听。
常听说东北神调是二人转的源头,旋律是很好听的,而且神调作为接引仙家的咒语,具有神秘的力量,身怀仙缘之人听到神调会觉得欢喜,而且这调子对于阴邪之物也有着一定的克制作用,可是我却越听越觉得聒噪。
不过好在杨老婆子很快就唱完了,然后又驾着我磕头。
结果,啪嗒一声,白家的牌位也倒了。
“唉,胡黄白三家都不收你,看来后两家也没什么希望了。”
杨老婆子抹了抹头上的汗,气喘得更粗了,跳了两遍神舞,对她年老的身体是极大的损耗。
我爸妈看着她累成这样,也只能给她倒点水喝,即便有再多体力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看到小时候对我就不错的杨婆婆为了救我,这么大年纪还要跳来跳去,眼圈不自觉的就红了,提起力气说:
“杨婆婆,我觉得自己还能撑住,您老休息一下吧。”
杨老婆子对着我咧嘴苦笑道:
“成不成还在两说,哪有我休息的道理,流娃娃跪好,我们拜柳家!”
我爸赶紧搀着我跪到柳家牌位前,可是还没等杨老婆子点香唱神调呢,柳家的牌位自己就倒了。
它这一倒,所有人都傻眼了。
杨老婆子皱紧了眉,又问我妈要了我的生辰八字,连我具体是哪个时间多少分钟生的都问了个清楚,然后就见她找了张红纸写写画画半天,憋得一脑门子汗,最后叹道:
“唉,我本以为娃娃还有一线生机,可是再怎么推算,他的命盘也是真正的凡夫命,连神佛都不愿跟他沾因果,最后的灰家老婆子看也不用拜了,赶紧去买点好吃好喝吧,婆婆看你们俩都还年轻,感觉去要个二胎吧。”
杨老婆子的话,等于是给我判了死刑。
我妈也不顾我像个大冰棍一样冷,抱住我就哭,抱的紧紧地。
可惜我根本感觉不到这个拥抱的温暖。
我对杨婆婆说:
“婆婆,让我再拜最后一次吧!”
听了我的话,杨老婆子认真的看了看我,最后咧嘴苦笑道:
“婆婆我一辈子见过不少的后生,年轻人有血性,到了生死关头,吓傻的有不少,逞英雄不怕死的也有几个,可是像流娃娃你这样惜命又这样清醒,到死也不放弃的还是第一个,娃娃,你为什么这么坚持呀?”
我也苦笑道:
“婆婆,我凭啥要死啊?”
杨老婆子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直发毛。这时候我还不理解,到了后来我才明白,在他们玄学界的人看来,万事万物皆由天命,所有修行的第一课就是认命,哪怕天要你死,你也要坦然面对,可是实际上在这件事里,从头到尾我都没有错啊,只是个误吞了殃气的倒霉蛋,谁说倒霉踩到****就一定要死啊?我多冤得慌。不过像我这样指着老天爷问凭啥的,也确实是个奇葩。
“好,婆婆就再帮你一次!”
我妈见还有希望,赶忙再把我搀到灰家牌位前跪好,灰家就是老鼠,小时候我挺爱看米老鼠的,灰家挺给面子,没有我一上来就翻我的牌。
杨老婆子一看有门,就又打起了精神,拈了香,唱起了神调。
也不知我是不是真的与灰家有缘,这一次倒是顺利的很,一直到杨老婆子把神调唱完,插上了香火,灰家牌位都还没有倒。
于是杨老婆子赶紧催促我:
“流娃娃,给灰仙家磕头!”
我妈满怀欢喜的按着我给灰家磕头,她儿子有救了。
可是我的头刚磕到一半,灰家的牌子啪的一声,也倒了。
这回我死定了,杨老婆子郁闷了,她在琢磨为什么开始不倒,到最后磕头才倒。
“婆婆我知道了,鼠目寸光,灰家仙眼神儿不好,一开始没看见你,你一磕头,他们看到你,所以牌位倒了。”
这回连我也郁闷了。
就在我万念俱灰,所有人都认为我没机会了的时候,突然从炕洞里蹿出一道黑影,朝着我脑袋就过来了,我不能动,躲闪不了,只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在我昏迷过去之前,我听到一个霸道的声音说:
“我来也!”
然后香案上的五仙牌位就纷纷碎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