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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谢辰一双眸子如寒月, 冷冷得扫向他:“敢问世子,你是喜欢采花大盗的故事,还是你, 常做采花大盗?”
最后一句话猛然戳到要害,蔺长星立即正襟危坐:“没有!”
她紧追不舍:“什么没有?”
“我连沾花惹草都不曾有过,绝没有做过采花这种事。”
她点头:“那就是只看过?”
蔺长星吸了口气,攥紧拳头,没敢再骗她:“是看过……”
“长星世子,”谢辰轻抬手,指尖触碰上自己被他欺负过的唇,眼尾轻扬,“我忽而发现,从前没有看透你啊。”
她以为他乖巧烂漫,与众不同,还在想他这些手段和长进,是不是无师自通。
谁知……另有高人指点。
也对,他是去过广云台的人,看看这些话本又算什么。
蔺长星心知自己得意忘形了,在谢辰面前露个精光,连这种难以启齿的小恶趣也被她得知。
死了算了!
自谢辰答应与他暗里相处后,蔺长星便在担心她后悔和期待亲近她之间,来回摆动。
他不安又莽撞,几近无赖。
谢辰一直纵着他,他不是看不出来,她皱眉都不严厉了,反而拿他没办法。
然而她说这句话的神态,狐疑之中浸透着股冷淡,语气像是骤然回到她应他之前时。
蔺长星这才惊觉自己今晚大错特错。
他原本担心夜深人静她不肯来,方才遥遥地看见她身影,他满心欢喜不知怎么发泄好,便躲到了桌下逗她。
她如她所愿地不曾涂脂抹粉,更让他心悸难耐,于是轻薄于她。
知道她为自己备了礼物,他魂都轻飘飘了起来。
总而言之,今晚高兴过了头,说话、行事处处不妥。
谢辰到底是谢辰,别人不敢多说一句话的冷人,怎会不断容忍他的毛病。若他再这样下去,她又惊又恼之下,难保不会厌烦。
什么采花大盗,蔺长星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乱七八糟地看了些不干不净地东西,竟跑来她面前犯糊涂。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急得脸色都变了,身子坐得笔直,丝毫不见刚才的轻浮模样。
“你千万不要觉得,我是那等浪荡子。遇见你之前我根本没开窍,我就那么一次,就一次……姐姐。”他越说声音越弱。
谢辰现在不想听他喊这个,偏过身子,冷声道:“喊四姑娘。”
“四姑娘。”音更弱。
谢辰不动,蔺长星便不敢动,垂首坐在旁边抠手反省,还掐了自己一把。
谢辰瞥见他的小动作,静静等了会儿,敛眉道:“我知道。”
“啊?”蔺长星不解地抬头。
谢辰深深看他一眼。
蔺长星瞬间了然她“知道”了什么。
记忆顺着眼下所藏身的亭阁,一路延展到了南州河边的小客栈。
南谣软糯,河灯粲然。
那晚糟糕粗鲁的举止,以及醉酒后的耍赖,他只顾着自己痛快,后来都不知道是怎么收的场。
谢辰毕竟初次,从那块床单上的血迹也知有多疼,她那会子一定怨死他了。
她虽然没有多说半个字,蔺长星却想起太多旧事,跋扈的气焰彻底消了下去。
他红了半张脸,耳根都是烫的,支支吾吾道:“对不起,我以后会努力学习的,不会再那样了。”
这下轮到谢辰脸上的淡然挂不住了,真是口不择言。他要努力学习什么?那档子事,他跟谁学去。
多亏他是蔺长星,若是别的男人说这话,谢辰定要骂这人油嘴滑舌,赏一个巴掌也是应该。
蔺长星说完才觉得刚才那话不对,见谢辰脸色不定,又忙跟她解释:“我是说我一个人琢磨,你千万别多想,我不会跟别人乱来的。”
谢辰无言以对,叹了口气,“你紧张什么,额头都出汗了,我很凶吗?”
闹是跟她真闹,怕又是真怕。
蔺长星忙拿出锦帕擦脸,“不是不是,是我自个儿的缘由,你别见怪。”
喜欢的人坐得这样近,那夜的旖旎又不时闯入脑海。谢辰这会儿正在生他的气,他倒不至于再对她犯浑,可实在坐立难安。
本想多说几句讨谢辰的笑,偏偏嘴皮子一紧张就笨得厉害,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好话来。
他最后憋出一句:“你若不喜欢,以后我都等你同意再亲你,好不好?”
他是有些得寸进尺。
谢辰毫不犹豫:“说好了。”
蔺长星作发誓状:“嗯嗯。”
“还有,别再画图纸、盯着守卫了,白白耗费你的精力。”谢辰教训他道:“让你看书,习武,不是让你把本事用在这上头的。”
不知燕王什么时候能给他这儿子寻个一官半职,少让他整日闲得力气没处使。
“今日算住下后的第一日,所以歇了歇,明天不敢再荒废。”蔺长星不好意思地说:“我说笑的,我不会轻易去揽风阁给你惹麻烦的。”
谢辰看他总算恢复理智,不像方才似的跟她玩笑,便亲手将她送的那块墨玉镶珠镂雕的鸟形佩替他挂在腰间。
他感动之余,分析道:“此乃好玉,很贵吧?”
谢辰想了想,如实回:“对。”
蔺长星心道那他可得护好,被陆千载那家伙看中就完了。
他又把荷包打开,腼腆地笑:“我也有东西送你,不过啊,一点都不值钱。”
“是什么?”
谢辰看他从那百宝荷包袋中掏出一根红绳,弯着眼睛递过来:“现在戴一会,明天再取下。这次不许扔了。”
真执着。
谢辰看清那是南州有情人互赠的红绳,“上次的,也没扔。”
蔺长星似是没想到,目光炯炯地看她,语气雀跃:“真的吗?”
“假的。”谢辰不想理睬他的傻问题,伸出手由着他替她戴上:“我听说,这个绳子彼此互戴,才能起作用。”
原来她都知道。
所以那时,才会取下是吗?
她那时候不想跟他在一块。
蔺长星想到这里,将绳子系得更紧,语气遗憾:“是啊,可惜四姑娘又不会编,咱们只好从简咯。”
谢辰认真道:“我不会编,你可以教我。”
“稍等!”蔺长星似乎就等着她这句话,低头又把荷包解开:“我带了多余的红绳,咱们现在就学,很简单的。”
谢辰:“……”
于是两个人利用这难得的私会时间,在黑灯瞎火中,凭着夜明珠的幽光——学起了编织手绳。
……
天朗气清地隔了两日,艳阳终于有收敛之色,浓云蔽日,天光转阴。
山上即刻将有一场大雨。
谢辰往揽风阁回,加快脚程时,遇见了不紧不慢的陆千载。
国师大人正昂首闭目站在芙蕖边,双袖甩在身后,一副正在吸取日月精华的模样。
“谢四姑娘,”他眼睛没睁开之前就已经喊了谢辰,随后才回头看向她,略略点了点头,“太后娘娘凤体安好?”
谢辰古怪地看他一眼,漫不经心地试探道:“陆国师连这样的小事也算一卦?”
“四姑娘何必取笑微臣呢,”他闻言勾唇笑道:“四姑娘除了去皇后娘娘处,便只有去太后娘娘处了,这条路显然是倾藻斋方向。”
谢辰冷淡道:“我不能游园吗?”
“当然能,”陆千载抬头看了眼天色:“可是四姑娘万万不会挑这样的天气游园,不是吗?”
谢辰见他弯弯绕绕,就是不单刀直入地说正事,没了与他周旋的耐性:“既然国师知道快下雨了,便早些回去,我先告辞了。”
“不急,”他指了指水里的涟漪,胸有成竹地一笑:“看样子,还有一刻钟的闲谈之隙。”
谢辰朝着芙蕖池快去,除了荷花与木舟,没看出什么。
“国师想跟我谈什么?”
“四姑娘去过南州?”
谢辰顿了顿,“去过。”
“南州城是个好地方,微臣也在那儿待过两年。”他见谢辰讶异,微微一笑道:“我府上还有两坛南州的米酒,四姑娘既然酒量不错,在南州时想必喝过。”
喝过,蔺长星爱喝。
她道:“国师要赠予我吗?”
“有何不可?”陆千载大方道:“改日四姑娘来我府上,咱们共饮一回,说说南州趣事,剩下的尽管带走。”
谢辰不知他此举何意,好端端的为何要拿南州与她套近乎,邀她登府门还赠酒?
他刚刚提了太后……不对,太后这两日正跟齐枝沅互相折磨,自顾不暇,不像有心思替她安排的样子。
无事献殷勤,总有个缘故才是,躲是躲不过的,她要弄清楚这个人的真正意图。
她不动声色地笑了笑,“受之有愧,却之不恭。等下山后,谢辰一定登门造访。”
“陆某等着四姑娘。”
陆千载意味深长地目送谢辰离开,朗朗笑了两声:“偷听也听完了,还不出来?”
只见白袍金带的少年从石头后现身,虽面如冠玉,此时却毫无风度地指着陆千载咬牙切齿:“陆骗子,你能不能做个人,你连一个姑娘也不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