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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
这身份尊贵的母女俩也与世间绝大多数母女似的,不由的拥抱痛哭起来,风度淡定之类,在这种时候,早就没了关系。
这个时候,唯一所剩下的,只有母女这一种关系,这一种感情了。
小十二呆呆的看着,显然是不懂到底发生了什么,然后就手足并用往前面爬去,还是叶少钧看了一会儿,轻声劝阻:“纨纨身上还有伤。”
虽然相信不会隔墙有耳,不过先前,叶少钧与庄太妃说话还是有分寸的,这个时候,他也叫她纨纨,这话对庄太妃果然有效,她安抚谢纨纨:“好孩子,你真别乱动。”
她说:“其实,我前儿与子乔商议的是,等你好了再说的。”
叶少钧点点头。
庄太妃道:“不过既然子乔觉得现在说没关系,我也有点儿忍不住了。”她脸上泪痕犹在,可笑容却是从心里散发出来的舒展,看小儿子爬过来,顺手摸摸他。
谢纨纨当然明白:“我也忍不住啊,不知道多少次,我都觉得我忍不住了,可是……”
“我明白。”庄太妃道,她在深宫浸淫二十载,哪有不明白这个道理的,在不敢完全确定的时候,说出这样骇人听闻的事情,后果如何,难以预料。
谢纨纨得上天眷顾而重生,已经是万中无一的幸事了,若是毁于不慎,也实在太划不来了,尤其是这个原本的身份,除了安慰亲人,已经没有了实际意义。
谢纨纨早知母亲能明白,这会儿她有太多的话要与母亲说,不过庄太妃与叶少钧十分有默契:“日子还长呢,回头慢慢说,你休养要紧。”
“刚才我已经让你哭了一场了。”叶少钧说:“今儿的份够了,你喝了药睡吧,不许再多话了。”
说的简直好像施恩一般,谢纨纨撅嘴,对庄太妃说:“娘,你瞧他多凶!”
庄太妃只是笑,却握着她的手不放。
谢纨纨乖乖的喝了药,渐渐的困意上来了,眼皮子很沉重的垂了下来,却还口齿不清的模模糊糊的说:“要是以前,他就不敢这么说话。”
好像很遗憾,可声音里却满是笑意。
沉入甜蜜的睡眠的这一刻,谢纨纨是从没有过的满足,她真真正正的回到了母亲的身边,身边还有她的爱人,她模糊的想一想,她只有一件事必须做了,她一直记得的,而如今,她还知道了,那是一个多么温柔的姑娘。
谢纨纨身上虽然有伤,还不能下地行走,精神却是好的,如今她已经回到了京城,回到了安平郡王府的燕园,继续休养。
叶少蓉被送往安平郡王府在京郊的别院,由宫里的教养嬷嬷管教,徐王妃一个月只能去探望一次,还不许送东西进去,这对于徐王妃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一般,差点儿没晕过去,恨谢纨纨越发恨的咬牙切齿:“这个扫把星!”
女儿第一回由她带着出门去,就出这样大的事,一家子都被申饬了,女儿还被关起来教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两年之后出来,这名声怎么办?还怎么说到好人家?一想到这个,徐王妃就恨不得立刻弄死谢纨纨算了。
她几乎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当初真该不惜一切先……”
徐王妃恨的这样,连名声都不想管了似的,谢纨纨重伤归家,她也借口自己病还没好,起不了身,连一面也没露,只打发自己跟前的管事妈妈来看了一回。
商嫂子显然也是恨死了谢纨纨的,瞧她的惨状,还颇有点幸灾乐祸。
郑太妃倒是颇为心疼,早知道了前因后果,叶少蓉被送走了,她跟前没人可怪,倒是把大姑太太叫回来骂了一顿:“瞧你们家惹出来的事!”
又骂安平郡王:“你养出来的好闺女!若不是世子妃舍身护住了十二爷,那么个小娃娃,出个什么事儿,咱们一家子说不得都赔上了!”
若是有皇子在这件事上殒命,哪里只是管教叶少蓉这样简单?安平郡王和大姑太太都只能乖乖挨骂,哪里敢说一句话。
郑太妃亲自瞧着谢纨纨回家进门安顿下来,又吩咐在燕园单设小厨房,伺候世子妃饮食,煎药之类,又打发人送了一大包药材和银耳燕窝之类滋补的东西,嘱咐谢纨纨每日都要用。
庄太妃回京后,很快就随靖王爷出宫居住,在靖王府做了老封君,或许又是知道女儿回来了这件匪夷所思,却又要谢天谢地的大喜事,神色更加舒展,气色好的惊人,居然还略微胖了一点儿,越发显得肤若凝脂,饱满的水蜜桃一般。
庄太妃几乎每隔一天就要来看一回女儿,她原是巴不得每天都来的,可实在太显眼了,就是这个频率,也十分不寻常,不过因有干女儿的名分,谢纨纨又是为了护着十二爷受的伤,还算是合情合理。
谢纨纨总算与母亲谈到了她的重生,这一点,谢纨纨的心态很微妙,她并没有跟叶少钧详细的谈过这件事,这两个如此亲密的人,他们两个人好似都有一点儿下意识的,心照不宣的回避着这个事实。
或许是因为在两人之间,原本还夹着一个姑娘,一个本该成为叶少钧妻子的姑娘,这种情形总是让他们两个都有点不自在。
不过跟母亲的亲密是另外一种情况,在母亲跟前,谢纨纨就没有了这种回避的心态,她与母亲密谈:“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在哪里?”庄太妃一时不大明白,反问了一句。
谢纨纨把她受伤后的那幻觉说了一遍:“我猜想,这或许是在做梦吧,可是,我也觉得有可能是真的,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经历了灵魂换体重生,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呢?
谢纨纨说:“她是被人下毒害死的,这个我很早就知道,我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知道了,或许她的仇还没报,所以她不愿意投胎转世。”
“我应该替她报仇,娘,我觉得她就是这样想的,她想要我回来,替她报仇。”谢纨纨说:“我能有今日,也是因着她,算是得了她的好处,我也该这样做,她这样一个小姑娘,素来与人无冤无仇,这些人为了自己的一点儿好处,就这样做,也该有报应。”
庄太妃一时沉吟起来,她在深宫里看的多了,知道在权势之前,在利益之前,尤其是在有权势的人的利益之前,人命往往是最轻贱的,所以徐王妃、汪老太太根本没把谢纨纨的命当一回事。
谢纨纨想了想,又说:“若是与我无关,倒也罢了,可我受她大恩。娘!”说真的,以前谢纨纨只觉得她的重生是命运的安排,为谢纨纨出气只是可怜她,为她不平。那时候,她愿意为她出口气,但并没有到执着的地步。
可这一回,有了那一场梦,谢纨纨觉得,或许不是那样,是那个温柔的小姑娘把她推回来的。
这话叫庄太妃心中一颤,缓缓的点了点头。
不错,谢纨纨那个小姑娘原本与宫中的庄太妃无关,就是枉死也无关,可是如今不同,她替她带回了她的宝贝女儿。
不仅是江阳公主受她的大恩,庄太妃也是一样感激她。
两母女对视一眼,也就都明白了对方所思,庄太妃便说:“此事就算定下,你也不宜心急,要徐徐图之,明白吗?你嫁进来之后,有发现可以着手之处吗?”
谢纨纨早在心里盘算过了,这时便道:“有一处,前儿我院子里有个怀孕的丫鬟没了,母亲应该还记得。”
谢纨纨这样一说,庄太妃就明白过来:“果真是她动的手脚?”
“叶少钧说是。”谢纨纨把那日的事说了:“查是在查,可到底查成什么样,现在也没结果。”
庄太妃道:“不一定非要结果,只要能与当年的事联系起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庄太妃垂目想了想:“此事我记下了,我找到合适的机会就会设法,你别心急,先好生养着。”
谢纨纨当然也知道这种事是急不来的,就笑着应了,既然母亲记下了,她就可以多放一点心了,这是不可避免的女儿对母亲的依赖。
尤其是对庄太妃这样强大的母亲,更容易有这样的依赖。
说完了话,庄太妃亲自走到门口,叫守在院子里的丫鬟进来,吩咐道:“去厨房瞧瞧,世子妃的汤好了没。”
丫鬟们才敢进来伺候,换上热茶。
不一会儿,谢纨纨心情放松了,靠坐在床头喝着猪脚黄豆汤,味道挺好,据说对长骨头也很好,可是谢纨纨有点苦脸:“这大半个月的,这东西一天吃两回,还不算顿头,我觉得等我好了,会胖的不能看吧?”
“胖点儿有什么不好。”做母亲的再怎么也是做母亲的,庄太妃笑道:“你如今这么高,胖点儿也看不出来,反是显得气色好。”
谢纨纨笑着打量她娘:“我怎么觉得您如今气色真好?”
“快别提了!”庄太妃果真伸手摸摸自己的腰:“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可着腰做的衣服,今儿上身就有点儿勒了。”
“我知道怎么回事。”谢纨纨比划着笑道:“您胖了呗!我今儿一眼就看出来,您回头照照镜子,这儿比原来多了肉了!”
“少胡说!”庄太妃才不认账呢。
谢纨纨大笑,可是又有伤,笑的龇牙咧嘴。庄太妃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连忙按住她免得她乱动:“疼就别说笑话了,真是自己找罪受。”
正在这时候,原本远远的在院子外头的朱砂这会儿进来笑回道:“世子妃,水葫芦胡同那边的二夫人打发人报喜来了。”
谢家分家后,谢二老爷在水葫芦胡同置了一间小院子,虽小些,一家子也还住的下,且也和乐,谢纨纨有点莫名其妙,这会儿是个什么喜?
谢纨纨也顾不得寻思,忙吩咐带人进来。
她受伤后,自然哪里也不能去,娘家母亲和几位婶娘都来看过她一两次,父亲谢建扬因又出去寻山头建茶场了,打发人去报信了,一时还没回音,谢纨纨也没见到,她想了想,见到二婶娘那次,看不出有什么喜事的迹象啊。
☆、133
到安平郡王府来报信的,是邓夫人跟前的陪嫁丫鬟后来做了管事媳妇的张嫂子,很清爽利落的一个人,一脸笑的进门来,一眼看见坐在谢纨纨床头的庄太妃。
虽说不认得这位太妃娘娘,不过朱砂是个灵透的,在外头就跟她说了一声,她进门来忙先跪下给庄太妃磕头请安。
这真是没见过也听说过,盛宠二十年的庄妃娘娘,没想到看起来这样年轻貌美,脸颊饱满,肌肤莹润,竟似还在盛年一般。
张嫂子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打量,微微躬身,满面笑容的对谢纨纨道:“我们夫人打发我来回大姑奶奶,今儿一早,朝廷下旨,封了大姑娘为婉嫔,六月二十二迎送进宫,同旨还封了老爷员外郎,夫人五品宜人。”
玲玲进宫为妃?这也太意外了。谢纨纨记得三月的时候,二婶娘过来串门儿,还说起玲玲七月里就十五了,如今有几家上门提亲的,一一说给谢纨纨参详,不过因都很一般,并没有立刻应下。
谢纨纨眨眨眼,看了母亲一眼,见母亲正给跟前伺候的丫鬟使了个眼色,丫鬟连忙就出去了,可见母亲都不知道这件事。
又没有选秀女,又没有什么奇怪动静,怎么莫名其妙就要玲玲进宫了?且进宫就是主位,真是不寻常。
谢玲玲虽说是侯府姑娘,可是已经是孙辈了,父亲又无官身,这样的出身,往高了走,封个美人,贵人已经算是不错了,没想到竟然是嫔位。
想当年,母亲以尚书之女的身份进宫侍奉皇上的时候,也只是封的嫔位,只是父皇爱重,有孕即晋了妃位。
谢玲玲这等不平常,看起来,这京城里大概又要议论一番了。
谢纨纨也顾不得多想,忙笑道:“这可真是大喜事,谁能想到二妹妹能有这样的造化呢?”
“可不是!”张嫂子笑道:“一家子都欢喜着呢,这接了旨,夫人就赶着打发我来了,别的人家迟一点儿罢了,大姑奶奶素来和我们姑娘好,早些回了大姑奶奶,也更欢喜不是?”
谢纨纨笑,命朱砂:“封个一等封儿给张嫂子喝茶。”然后又笑道:“二妹妹这样的喜事,我原该亲自去贺喜的,不过我这样儿,一时也起不来,二婶娘想必不会怪我的,你回去替我给二叔父二婶娘磕头,给妹妹道喜,待我好些了,再去看妹妹。”
想了想又道:“明儿我打发人去瞧瞧二妹妹去。”
张嫂子谢了赏,又躬身笑道:“大姑奶奶只管安心养着,我出来的时候夫人就吩咐了我,万不可劳动着大姑奶奶,请大姑奶奶歇着就是,赶明儿我们姑娘还要来瞧大姑奶奶呢,再说了,就是今后,要见面也尽有的。”
又说了两句闲话,喝了半盅茶,谢纨纨问了些水葫芦胡同的家常事儿,都说是好的,张嫂子就起身告辞:“还要去一趟侯府报信儿呢。”
谢纨纨捉狭的笑道:“那你可小心着点儿。”
她可是很清楚的,汪老太太和张太夫人还姐妹情深的时候,是曾谋求过谢绵绵进宫为妃的。
不过谋害谢纨纨事情暴露,汪老太太被囚禁,徐王妃被迫让出世子位,恨煞了谢家汪家,才算断了念想。
张嫂子笑道:“就是拼着挨上一巴掌,我也愿意走这一趟啊。”
谢纨纨又大笑:“可惜我动不得,不然我都想跟你一起去了。”
庄太妃亲手扶着她,嗔道:“你就不能小声点儿笑么?”
分家才一年的光景,永成侯府凋零衰败之象比以前更甚,朱红大门紧闭,角门虚掩,许久没有一个人出入。连个门房也看不见。
张嫂子到底在谢家多年,找人打听了一回,知道三房母女都随着老太太吃晚饭,便有意在晚饭前求见,张太夫人听说是二房那边来人了,倒也奇怪,想了一想,随即就冷笑道:“一家子坐吃山空一年了,也该撑不住了。”
恭敬了这么多年的几个儿媳妇,联手反水,接着谢纨纨的事逼着分家,这对于在谢家颐指气使的几十年的张太夫人根本就好像做梦一般,不敢相信是真的。
她们怎么敢!
可确实这是真的,这简直是张太夫人这辈子最大的挫折,是奇耻大辱,别说这才一年,就是一辈子也难以释怀!
所以张太夫人心心念念的就是她们几家分出去,无钱无势,坐吃山空,日子一天比一天艰难,最好还凭空有点儿什么意外之灾,更艰难几分,落在她眼里,才算是现世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