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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嬷嬷吓的一抖,跪在地上磕头:“老太太,这可怎么办啊,丹红折在宫里,难道是宫里知道了?这……这可怎么得了。我……我……您……”
“蠢货!”汪老太太这时候才终于睁开眼睛:“太妃娘娘什么身份,那丫头又是什么身份?若不是与王府订了亲,太妃娘娘能知道她这个人?更别提她身边的丫鬟了,就是咱们看来天大的事,娘娘跟前能算的了什么?有哪一个眼角来瞧你?你就吓的这样!”
汪嬷嬷被骂的一愣一愣的,寻思半日才道:“那……丹红她?”
汪老太太越发发火了:“你还有脸问!我说了多少回了,你是跟着我一辈子的老人儿了,这么些年功劳苦劳都有,有体面那也是应该的,可没说连你孙女都是一样的!丹红才多大点儿,就叫你纵的那样,那丫头再老实,再不讨人喜欢,那也是主子,就算心里头不敬重,脸上总要敬重些的,倒连使唤都使唤不动她了,你倒好意思到我跟前来哭!”
汪嬷嬷婆媳两个跪在地上,不但一声儿不敢吭,就连哭也不敢哭了,汪老太太道:“你以为宫里是什么样子?能跟这府里,那府里一样不成?但凡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路,那就是死罪!丹红又是狂惯了的,不知收敛,还以为跟在这外头一样么,真真是找死!”
这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完了,汪嬷嬷才怔怔的道:“老太太的意思,原是与咱们不相干?”
那汪老太太心里头一动,叹了口气道:“我实与你说了吧,这事儿就是叶家大爷打发了人来请大老爷,吩咐大老爷去办的,只是因着这是后宅的事,一个爷们怎么有法子?我才接过来的,宫里太妃娘娘,那可是叶家大爷的亲姨母,就是知道了,也不会拿你怎么着。”
“竟然是叶家大爷?”汪嬷嬷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怎么太妃娘娘就……”
“这种事,到底不怎么光彩!”汪老太太道:“叶家大爷不喜未婚妻,只是父母之命违拗不得,只得另辟蹊径,难道还好叫嚷的一家子亲戚都知道不成?太妃娘娘自然是不知道的。”
“哼!”汪老太太又道:“就是在我这里,这一应事情,除了你们几个,还有谁知道?二闺女那里,我都没说一个字。你们一家子都在那边当差,自然是知道动静的,这些日子,谁有半点儿疑心?有半点儿防备?他们家都没人察觉,外头难道还有人能知道?更别说宫里了,你少疑神疑鬼的。”
汪老太太说的一点儿也不犹豫,汪嬷嬷细想一想,倒也果然如此,谢纨纨差点没命的那一次,整个侯府也都以为她只是风寒,没有一个人疑心到这上头来,张太夫人对她也依然很给体面,确实没有任何异样。
至于先前恍惚中看到的谢纨纨的那个嘲讽的笑容,汪嬷嬷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大约做贼心虚,臆想的罢了。
嗯,一定是这样。
从整个家将有灭顶之灾的惊恐中脱了出来,汪嬷嬷才终于有心神想起自己被杖毙的大孙女了,悲从中来的嚎哭道:“我可怜的丹红啊,你才十六岁啊!”
汪老太太也叹口气,吩咐跟前的管事媳妇:“去拿二十两银子来给汪嬷嬷,回去置办置办。”
汪嬷嬷与汪兴家的哭着磕了头,才拿了银子走了。
那管事媳妇见那婆媳走了,才低声道:“如今丹红坏了事,那边可怎么办?”
汪老太太沉吟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如今确实不好办了,一时间要寻人,也没个好人选。一则要信得过,有忠心的,二则,也要是那府里现成的人才好调度,没有我现送个人去的道理,三则,到底是提着头办的事,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胆量的。若不是这样艰难,当初我为什么要用丹红?这丫头狂惯了的,本就不是十分妥当,如今果然坏事了不是?”
那媳妇忙道:“可不是这个理儿,还是老太太虑的周到。只如今,那边交办这事儿也有半年多了,大姑娘只是病了一场,这会子倒是好了,半点儿看不出什么来,再拖一拖,只怕不好交代呢。”
汪老太太叹气:“你说的不错,幸而那边是不理会咱们怎么动手的,不然,就是这会子丹红捅出这样大的篓子来,叫那边知道了,岂有不恼的?就是如今,要不赶紧着办成了,那边追问起来,也是了不得的。”
好不容易攀上这样的高枝儿,汪老太太自然不肯放的。
那媳妇忙应是:“依我的浅见,倒是与那府里老太太说了也就罢了,横竖有二姑爷在那里。还是那句话,儿子要紧呢还是孙女要紧呢?”
汪老太太想了半日,终于道:“也只有这样了,拼着姐姐怨我一阵子,今后得了好处,也不怕她不念着我的好儿。”
“您说的是!”那媳妇连忙道。
因为丹红的事,侯府一片惶惶不安,张太夫人与侯爷商量之后,又不敢往朝廷递请罪帖子,只在第二日亲自带着谢纨纨,前去安平郡王府见徐王妃。
张太夫人明知道徐王妃与庄太妃并不是一路人,但如今这个侯府唯一能攀上的高枝儿,能进宫说话的,就只有安平郡王府了,如今为着一个丫鬟,让侯爷亲自去见安平郡王,似乎并不合适,也就只有徐王妃了。
丫鬟这种事,可大可小,若是不理论,实在算不上大事,若是要理论,就可以给侯府扣上犯上的罪名。徐王妃面儿上好歹并没有与叶家元配系撕破脸,张太夫人就指望着能有这点面子情儿了。
谁料想,到了安平郡王府投了帖子,徐王妃身边的管事媳妇亲自走了出来,客客气气的把张太夫人和谢纨纨迎了进去,奉了茶,陪着喝了一盅儿才道:“太夫人且见谅,昨儿王妃受了风寒,这会儿用了药刚睡下,是断不能见您了,王妃说了,请您略坐坐罢,有什么事儿,与我说一说,我回头回王妃就是。王妃赶明儿好了,再亲自登门赔罪。”
张太夫人心中一沉,也只得笑道:“原是我们来的太贸然了,打扰了王妃,哪里当得起赔罪两个字。”
明知道这是托词,张太夫人想了又想,还是厚着脸皮把那话说了出来,央那媳妇‘千万回与王妃’。
那媳妇虽满口应了,却是一句实在话没有,只与她笑着客气,白不见换茶,张太夫人只得怏怏的告辞。
刚走到院子里,一个丫鬟急匆匆走进来,见了她们,忙福了福身,笑道:“大姑娘听说谢大姑娘来了,打发我来请呢。”
谢纨纨站住了,回头看向张太夫人。
那丫鬟十分伶俐,笑道:“太夫人只管放心,我们姑娘那边还有好几位姑娘一起喝茶呢,大姑娘说了,回头自然派妥当人送谢大姑娘回府。”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太夫人哪里能说什么,对谢纨纨说:“既然叶大姑娘相邀,你只管去就是了,只别贪玩,遇事多谦让。”
想了想又说:“若是有机会,你也问问那件事。”
“是。”谢纨纨恭敬的应了,才与那丫头走了。
一路走,一路却在想,叶少蓝与交好的姑娘聚会,为什么会来邀她?她心里明白的很,谢纨纨与叶少蓝可算不上是什么好交情的。
☆、第 19 章
依然是在常蔓轩,外头的走廊上就站着十来个丫鬟等着里头的吩咐,谢纨纨一眼扫过去,竟然全是熟面孔,光是看着这些丫鬟,她都知道里头坐着的是哪些姑娘。
不用见面,她们的音容笑貌,就都一清二楚。
帝国顶级豪门出身的小姐们,谢纨纨自然没有不认识的,以江阳公主的身份地位,以及她八面玲珑的行事,自然有不少交好的姑娘,就是叶少蓝,因为没有生母,又是那样一个继母,也向来是由她或是舅母带着,与姑娘们交际。
是以如今叶少蓝邀来喝茶的都是谢纨纨的昔日好友,那就再正常不过的了。
引着谢纨纨进来的是叶少蓝屋里伺候的八个大丫鬟里的一个,叫杜仲,此时笑道:“大姑娘这边请,我们姑娘早两日就下了帖子请几位姑娘喝茶,正巧听说大姑娘来了,我们姑娘说,人多了才热闹,便打发奴婢请大姑娘去呢。”
谢纨纨轻轻颔首,走廊上的丫鬟们都不由的好奇的打量一下她,那些人家能伺候着金贵的姑娘们出来的丫鬟,都不是一般的丫鬟,眼里最毒的,此时略一打量这位新来的姑娘的衣着首饰,就知道大概身份了。
但是依然规矩的恭敬的低下头静立。
进门就听到里间有姑娘清脆甜美的笑声,单听这样一声笑,这些日子来一直苦苦挣扎的谢纨纨竟就觉得眼眶有点儿发热,连忙眨眨眼压下去,随着杜仲走了进去。
除了叶少蓝,屋里还有五个姑娘,此时听到门帘响动,都一齐转过头来,只见一个艳光四射的美人,正站在门口微笑。
那笑容自然真切,仿佛是发自内心般欢喜似的,不见丝毫做作与局促,一见就叫人觉得喜欢,觉得自在。
叶少蓝这时才站起来,笑道:“姐姐们大约不认得,这位是永成侯府的谢家姐姐。”
本朝贵族子女成婚都较晚,通常在十五六岁定亲,十八九岁才出嫁,这里几个姑娘也都是十六七岁的年龄,只有叶少蓝最小。
谢纨纨轻轻颔首,她虽认识,却不能出声招呼,叶少蓝指着她们介绍了一番,便笑道:“难得姐姐们都有闲来我这里喝茶,偏又听丫头说谢家姐姐也来了,便冒昧去请,姐姐也真是的,既然来了,竟然不来看我,倒要我叫人去请,是什么道理?”
叶少蓝惯有的精致腔调,略为用心,就能显出十分的亲近来,确实叫人舒服,谢纨纨笑一笑,见几位姑娘并没有露出疑惑的样子来,就知道先前叶少蓝定然是有解释的,便很自然的笑道:“妹妹还不知道我么?我随祖母前来给王妃请安,哪里敢来看妹妹呢?只有妹妹叫人请我,我才得来呢。”
她双手接过叶少蓝递来的茶盅,接着道:“这会子妹妹想着我,请我来松散松散,就是这样,回头回了家,说不准还要变着法儿找我的麻烦,妹妹可得应我一件事,帮帮我。”
“什么事?”说话的自然是性子最急的泰安郡主的独女袁宝儿,谢纨纨就转头看着她笑道:“袁姑娘肯帮我也行。”
谢纨纨就笑着把那一日回家后发生的邀妹妹参加赏花会的事情说了,谢纨纨向来是说笑话的高手,神情生动,言语有趣,拿捏的恰到好处,说着话,她也不由的忘了形,竟似回到了当初与姐妹们无话不说,言笑欢愉的时节,那个时候,她有最好的一切,有最美的年华,和更为美好的今后。
众人不知不觉就被她感染了,都不由的笑起来,她们个个出身大族,家里这样的事,或许不曾落在她们这些天之骄女身上,但看却不知道看过多少回了,此时听谢纨纨这样毫不顾忌的自嘲的讲出来,都觉得简直恍若亲见一般。
个个都笑的了不得,只有谢纨纨自己掌得住,还撑着问袁宝儿:“袁姑娘可答应?”
“万一又有这样的事,我就不劳烦叶妹妹了,就跟祖母提袁姑娘,到时候打发人上门去,袁姑娘可别说不知道呢。”说着她也掌不住笑起来了。
当然,在场的人都是人尖子,当然知道她在开玩笑逗袁宝儿,就算再有这样的事,难道同样的借口还能再来一次么?
袁宝儿就嚷嚷:“什么嘛,你又用这样的借口,你祖母肯信吗?哪里能次次这样。”
也就宝儿会这样直率的嚷出来,谢纨纨嘴角的酒窝更深了,偏又要一本正经的和她抬杠:“孙子云,兵不厌诈。都觉得不可能再使一次,那再使一次不是正好有用吗?”
“这样一说,也好像有点儿道理耶。”袁宝儿摸摸下巴,这个最不会运筹帷幄的姑娘,偏最爱做这种表示她在运筹帷幄的动作来,故作深沉得道:“或许有人会想,上一回没成,这一回能成呢?”
“你省省吧!”旁边有人看不下去了,递了个杏干给袁宝儿:“这种事有什么好兵不厌诈的,无非就是看准了,这处罚并不是一定的,所以姑且放过她一次,万一是真的呢?”
哎呀,甜甜还是那么敏锐,看得透彻。
这是英国公府的九小姐赵甜,英国公的老生女儿,长的如娃娃般玉雪可爱,偏又生就的敏锐聪慧,笑的甜甜的就能把人坑的说不出话来。
袁宝儿不服气的道:“你说的跟我的意思不是一样的吗?”
一屋子的姑娘都扑哧笑出声来,谢纨纨简直想伸手去揉袁宝儿的脸,她努力不笑的那么厉害,打圆场道:“是是是,那袁姑娘肯替我圆场吗?”
袁宝儿很实在的犹豫着,一边的淑宁长公主府的大小姐温暖笑道:“宝儿,要换我我就应了,今后但凡谢姑娘要被罚,你就约她一回,多来几回,她们家长辈们就想,咦,若是想要有这好事儿,罚一罚她就有了,那还不快些罚她?光这样想想就好有趣是不是?”
大家都大笑起来。
温暖最坏了!跟她的名字一点儿也沾不上边,谢纨纨恨恨的想,忙笑着求饶:“千万别,温姑娘这样一说,我寒毛都竖起来了,这春天这样好的日头,都跟下了雪似的。”
袁宝儿还真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好像是挺有趣的样子。”
还是向来温柔敦厚的寿王府郡主萧晚笑道:“行了,第一回见,你们就捉弄起人了,今后谢姑娘还怎么敢来见你们。”
寿王是当今的亲叔父,与寿王妃青梅竹马,燕蝶情深,一生未纳侧妃和侍妾,寿王府向来宁静平和,也造就了萧晚温柔平和的如水性子,年纪虽不是最大,却最有姐姐的样子,袁宝儿听她出声,便道:“我也只是玩笑话罢了,我哪里有这样不知分寸呢。”
另外一边,唯一没有出声的,是叶少蓝的亲表姐,同样也是谢纨纨曾经的亲表妹,庄太妃与安平郡王府元配王妃的侄女儿顾盼。
此时听谢纨纨笑着帮腔道:“袁姑娘不过是爱玩笑罢了,我明白的。”她也只是微笑,与叶少蓝交换了一个眼色。
不过袁宝儿还是说:“谢姑娘你要真是有事要用着我,打发人来跟我说,我肯定不会拆你的台的。”
谢纨纨笑道:“袁姑娘果然侠肝义胆。”
她的样子,半认真半玩笑,叫人看不明白,不过谢纨纨要融进这些尊贵的姑娘间也并不难,她的神情动作言语,十分自然,没有显出谄媚讨好,也没有瑟缩畏首的小家子。
她的那种大方大气,叫人十分难忘。
而且谢纨纨熟知这里每个人的个性喜好,就如同过去的岁月一般,她不用费力就能让每个人都觉得愉快,所以她能很自然的谈笑,自然的让她们都不知不觉的觉得自然了,仿佛她一向就是坐在她们中间的,仿佛谈笑惯了的,透出一丝谁也没有察觉的熟稔来。
这是一个非常愉快的时候,是她成为谢纨纨来最为愉快的一天,温暖说叶家的家厨她都吃腻了,叶少蓝便命人去请了八宝阁的大师傅来,做了一顿清淡精致的午宴,甚至还喝了一点蜜酒,到走的时候,谢纨纨简直有一种不想回那个侯府的感觉。
但是现实永远无可躲避,叶少蓝打发人送她回去,那会子小姐们都散了,谢纨纨才得空问道:“对外头预备怎么说?”
叶少蓝知道她问的是什么,便道:“虽说是侯府的丫鬟,但也不是大事,太妃娘娘宽厚,也就罢了,只把那丫鬟的家人处置了就是。”
汪嬷嬷显然参与的更深,或许能够问出些别的。谢纨纨垂目想了想:“也罢,那汪家的人呢?”
“哥哥说,且不用急,再说吧。”叶少蓝顺口就道,顺口的连自己回过神来都吓一跳。
这种一家人的感觉是怎么一回事?
谢纨纨垂着眼睛想了想,轻声道:“今儿的事,也是你哥哥说的吧?”
叶少蓝迟疑了一下才说:“不过是凑巧罢了。”
谢纨纨已经从她的迟疑里得到了答案,轻轻拍拍她的手,才上车去。
☆、汪老太太
谢纨纨在回永成侯府的路上还在笑,到了门口才收敛了表情,去上房给祖母请安销假。
上房里今日有些不太寻常,有一个老妇人与张太夫人分宾主对坐着,谢纨纨上前与张太夫人请安,又口称老太太问了好,着意打量她,那老妇人的样子与张太夫人有些相像,年龄似乎也差的不多,只是比张太夫人更瘦,瘦的有点儿像是风干的腊肉般,一脸皱纹,眼神特别阴冷,看的人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