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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怒气冲冲的对谢纨纨道:“我不管了,横竖是你惹下的事,你祖母若是叫你,你去与你祖母说去!”
竟就带丫鬟走了。
谢纨纨这样见过世面的人,都不由的瞠目结舌,心中越发替谢纨纨不值,这个早逝的女孩子,真是太可怜了。
谢纨纨终于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真正的母亲,如今尤在深宫的庄太妃,越是在现在这样的境地,谢纨纨越觉得她是一个好母亲,她保护着儿女长大,教导他们成长,她也很护短,不愿意儿女们受委屈,但她又并不骄纵他们,不管是身为女儿的江阳公主还是今年还不到十五岁的皇九子、四岁的皇十二子。
所以她如今虽然遇到这样匪夷所思的变化,也能尽快的镇定下来,尽量的保护自己,积极的寻找改变和突破的契机。
她记得母亲说:“没有什么事是找不到法子解决的。你得多想想。”
然后母亲笑着摸摸她的脸:“当然,若是你实在想不到,还可以来找娘啊。娘会一辈子疼你的。”
她们母女一向亲密,那样的时候母亲拉着她,会对九弟说:“小九不行,你是男子汉,今后娘和姐姐都还得靠你呢!”
那会儿,小十二还在襁褓里呢。
谢纨纨的眼中不知不觉盈满了泪水,如今她死而复生,却与亲人咫尺天涯,还面临一个凶险的杀局,这样的状况之下,她都尽量克制自己少去想母亲弟弟,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绪。
可这个时候,真是特别忍不住啊。
正伤感间,张太夫人跟前一个丫鬟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见谢纨纨一个人站在那里,松了口气似的说:“大姑娘幸而还没走呢,太夫人正打发我去请您。”
又张望了一下:“大夫人呢?已经回去了?”
谢纨纨只点了点头,那丫鬟便道:“那么大姑娘随我进去吧。”
谢纨纨跟她回去,见张太夫人惯常的沉着脸,汪夫人一脸不自在,朱砂跪在地上,她就怯怯的抬眼往上看看。
张太夫人见她眼睛通红,泪盈盈的,显是刚哭过,倒收起来些刻薄,皱皱眉:“怎么着?”
谢纨纨上前两步,只低着头,轻声道:“并没有什么。”
声音还哑着,明显是哭了的,张太夫人和汪夫人已经猜着了,张太夫人就道:“我问你,你先前打发朱砂去安平郡王府,就为了送果子去?”
谢纨纨迟疑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然后又急忙补充道:“我想着要请叶姑娘给妹妹们下帖子,也该谢谢人家,免得人家说咱们家不知礼,就打发朱砂去了……也……”
她又怯怯的看了张太夫人一眼:“想着看能不能打听清楚,到底成不成。”
“哼!”张太夫人听她还在给秦夫人掩饰,越发不满了:“朱砂,你给我老实说,大姑娘打发你去到底是做什么去了,你敢瞒一个字,立刻叫人牙子来领了你去!”
朱砂吓的浑身乱战,看也不敢看谢纨纨一眼,哭着回道:“回老祖宗的话,原是今儿大夫人那边的舅太太过来说话儿,也不知道说到了什么,大夫人做主,吩咐大姑娘明儿连那边表小姐一起请去赏花会,大姑娘这才吩咐奴婢往叶姑娘那边送些果子去。大姑娘格外嘱咐了奴婢一句,这是节外生枝的事儿,命奴婢只说送果子的事,别的事不能提,奴婢这……这才没敢回三夫人的。”
谢纨纨只低着头拭泪。
张太夫人又哼了一声:“倒也不是你的错儿,那叶姑娘听了怎么说的呢?”
朱砂这会子说了开头了,话也就利落起来:“叶姑娘说,她今日在园子里站了会儿,或许在风地里站久了些,有点儿发热,明儿的赏花会她也不去了,正想打发人与大姑娘说呢,偏我去了,就打发我回大姑娘一声。”
汪夫人气的磨牙,脸都垮了下来,这大嫂向着娘家也太没个分寸了,自己家还是搭着人去的呢,她还加进来个表小姐,叫人家叶家瞧着,真是越发得寸进尺了,谁还耐烦应酬你呢?好好的事,就让她给搅合了去!
有朱砂这样一说,张太夫人越发沉了脸,因见谢纨纨一脸惶然站在那里,眼里含泪,十分可怜巴巴的样子,倒也没冲她发火。
她也是一辈子从姑娘做到儿媳妇到自己有儿媳妇的人,别的不说,精明是有的,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也实在瞒不了她。
如今明显是谢纨纨有心顾着妹妹们,挣了个机会来,老大媳妇就拿自个儿当了王府姻亲,在亲戚跟前炫耀起来,显自己有体面,叫谢纨纨把表妹也带去,做女儿的,自然不能驳了母亲的回,结果惹了人家叶家不耐烦,索性一个也不带了。
如今谢纨纨还想给老大媳妇遮掩,不肯说她的不是,幸而她是个没什么大心眼儿的孩子,使唤不动丹红,就可怜巴巴的寻了自己以前的丫鬟办这个差使,才叫这事包不住了。
张太夫人强势惯了,凡事是定要明察秋毫的,绝不会叫人觉得能把她蒙在鼓里,这是她多年的掌家心得,但凡你装聋作哑一回,底下人就以为你好哄,越发要想法子哄着你。
是以她此时就淡淡道:“罢了,这事儿我知道不与你相干,你回去歇着吧。”
谢纨纨应了一声,却不敢就走,还是眼巴巴的看看张太夫人,又看看汪夫人,汪夫人就挽了她送她出去:“好孩子,这不是你的事,你顾念你妹妹,你妹妹知道记你的情儿,只是她没这福气罢了。”
又吩咐朱砂:“还不过来,帮着伺候大姑娘回去歇着。”
谢纨纨这才与她出门去。
☆、大开眼界
第十二章
这件事怪有趣的,谢纨纨不由的想。
不过是这样小一件事,展现出来的东西却不少,谢纨纨对这些关系密切的女眷,尤其是其间的关系好恶,都颇有些心得了。
而对张太夫人对这个家的掌控力,尤其叫谢纨纨大开眼界。
越发叫她沉思起来。
她今日做了不少事,尤其是心绪再三起落,越发觉得疲惫,进了门,见丹红迎了上来,笑道:“姑娘回来了,今儿晚饭倒是散的晚。”
又倒了一碗红枣茶捧过来:“姑娘喝口红枣茶,我伺候姑娘脱了衣服吧。”
谢纨纨看了她一眼,没理她,也没接,只是叫:“石绿。”
石绿从后头院门进来,笑道:“我正说去厨房拿热水呢,姑娘叫我做什么。”
丹红一脸尴尬的站在那里。
她是个瓜子脸的丫鬟,颇为俏丽,身材婀娜,论模样儿,在整个府里也算得上生的齐整的,她是三夫人的嫡系,她的祖母是汪家老太太从张家带过去的人,就是这府里的张太夫人,也对她祖母颇为另眼相看,常进侯府来陪着说话,抹叶子牌。
她的眼里心里,未必瞧得上这位老实绵软的大姑娘。且看她时常回三夫人院子里奉承,大姑娘不也从来不敢说什么吗?
就是这个月来,大姑娘虽说待她颇为冷淡,但也并没有怎么着过,怎么今日突然发作起来?
谢纨纨便道:“丹红去拿热水吧,你来伺候我换衣服。”
虽说在这个院子里石绿呆的长久的多,但往日里丹红压着石绿却是常事,但凡出力跑腿的,都常推给石绿做去,谢纨纨也从来不理论。
没承想,今儿却当面吩咐了,丹红怔了一下,正要说句话争取一下,谢纨纨已经坐到了桌子跟前,石绿看了谢纨纨一下,又看了丹红一眼,应了一声,跟了过去。
大约是今日出去时辰长了,大姑娘忍不住要发作一下了?丹红心中这样猜测着,终于还是不情不愿的出去了,虽说自己有体面,到底不能比姑娘,服个软也就罢了。
石绿伺候着谢纨纨散头发,收拾衣服,犹豫了半天,才对谢纨纨道:“姑娘,其实我去拿也不要紧的,不过一壶水。”
谢纨纨却是不紧不慢的说:“你刚才怎么不说?”
石绿语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窘的无地自容。
就连她这样单纯的人,也觉得谢纨纨如今真的太不一样了。
谢纨纨从镜子里看她一眼,说:“你既不愿意,就不必答应,在我跟前说出来也不要紧。不过我也知道,你说的也是实话,是怕我为难,愿意去拿。你心里头有主子,是好事,刚刚你不说,也是好事。”
石绿听的云里雾里,还是不大明白,不过谢纨纨既然肯定了她,她也隐约有了点儿明白。
刚脱了大衣服,院子里的小丫头珠儿跑进来说:“二夫人来了。”
二夫人邓氏那是在这个家里格外边缘化的人,她嫁的是张太夫人的亲生第二子,论起来,比后头两个庶子儿媳妇要高贵些儿,可是在张太夫人的三个儿子里,论长,比不过谢建扬,论亲,又比不过受宠的小儿子和汪夫人,论出息,就更不出众了,而且她到现在也并没有生出嫡子来,只有两个嫡亲女儿,二姑娘谢玲玲比着汪夫人所出的谢绵绵大两个月,小的是六姑娘谢萱萱,才四岁。
一家子坐在一起的时候,邓夫人也是十分沉默的那一个,像个泥菩萨。
不过她这会儿来是做什么,谢纨纨当然明白,见她走了进来,忙站起来笑道:“这么晚了婶娘怎么想着过来走走?快请坐。”
她并没有要石绿倒茶,倒是把那红枣茶亲自倒了一杯,笑道:“我刚回来,丹红煮了这壶枣儿茶来,婶娘喝一碗?”
邓夫人笑着随手接过来搁在桌上,又从跟着她的丫鬟手里接过一个盒子,揭开来笑道:“明儿大姑娘要去泰阳公主府,只怕要见到不少姑娘,这里是我这些日子来绣的荷包和手绢子,大姑娘拿上,正好赏丫鬟。”
谢纨纨脸上的笑容都不由的凝滞了一下。
侯府败落,这一代的几个儿媳妇,都没什么太好的出身,邓夫人自然不例外,没什么家底,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谢纨纨倒不觉得意外,可是如今来打探消息,拿出来的居然是赏丫鬟的荷包和手绢,倒叫谢纨纨感受更深了一层。
这挂着侯府招牌的一家的破败情形,真是一次又一次的叫她意外了。
谢纨纨这时候已经很能理解邓夫人那种事不关己绝不开口,也不出头的心态了。
今日张太夫人拿她撒气,邓夫人在一边站着就一言不发,没有一句话面子情儿的求情,直到谢纨纨推出了谢玲玲和谢绵绵,邓夫人才借了时机铺台阶,这原本叫谢纨纨十分看不上,不过这会儿,看着那些精工的荷包和手绢,谢纨纨不由的意外的心平气和起来。
她虽然向来尊贵,可她也一直是那种愿意体谅别人的人。
这会儿她就轻轻推拒道:“不瞒婶娘,我今儿说了那个之后,因当时没作实,我也挂在心里头,后晌午就打发人去了安平郡王府探探叶姑娘的口风,瞧这样子,只怕明儿的事是不成了。”
“啊?”邓夫人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来,习惯性的低了低头,然后又不大甘心的抬起头来道:“真不成了?大姑娘也不能再问问?”
邓夫人只有两个女儿,女儿的婚事,自然就是她的指望,能在豪贵众多的场合让女儿露面,当然是难得的希望,此时被泼了一盆冷水,邓夫人的脸上甚至出现了哀求的神情来了。
谢纨纨轻轻摇摇头,安慰道:“也不是非明日不可,如今开了春,各府各家也常聚的,没有泰阳公主府,还有别的人家呢,婶娘放心,我回头多去与叶姑娘说话儿,总能有机会的。”
邓夫人默默的听着,点点头:“多亏了大姑娘,你妹妹也常在屋里说大姑娘疼她呢。”
说了两句闲话,她还是把盒子放在桌上,笑道:“大姑娘拿着赏人。”便走了。
谢纨纨忙起身相送:“婶娘白来坐一回,茶也没喝一口,叫我怎么好意思。”
送了邓夫人出去,石绿笑道:“今儿姑娘出门一趟,回来就来了三四拨人,倒是热闹,只是想必累了吧?”
谢纨纨随口问道:“夫人那边屋里可歇下了?”
丹红手里拿着小茶壶,叫珠儿拎着大铜壶进来,听到这句话,就笑道:“我过去的时候,正好夫人屋里的香茹姐姐来拿热水呢,说是夫人乏的很,要早些歇着,姑娘就不必过去了吧。”
咦,张太夫人居然没叫秦夫人过去?谢纨纨倒是有点儿意外。
不过第二日一早,谢纨纨先去了秦夫人的屋里请安,然后又一起往张太夫人住的上房去请安,上房一应都是有定规的,一家子都差不多按着时辰到了,邓夫人比往日里更沉默,几乎没有抬头,汪夫人脸色暗沉沉的,没个好脸。
这样一看,谢纨纨发现,汪夫人脸一沉下来,眼角眉梢还真是颇有些像张太夫人的样子。今后老了,只怕也是一副寡淡的模样。
会齐了进门,都请了安,张太夫人便说:“昨儿晚上我有些个心神不宁,也睡不着,后来我就想着,应该是要清清净净的茹素几日,给菩萨烧了香,抄几卷经文才能静一静。这样想了,到了四更天才总算迷迷糊糊的闭了一会子眼。”
秦夫人忙问道:“母亲这会子可觉得好些了?”
张太夫人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说:“心里倒是安定了些。不过昨儿既然发了这个愿心,今日早饭我开始茹素了,你们吃你们的去吧。”
汪夫人忙站起来道:“母亲且听媳妇说一句,母亲身子素来不健壮,旧年冬天还不自在了一回,大夫当时说了,身子是要靠养的,虽说不可太滋腻,却也要清清淡淡的匀着养补才是,万不可亏空下来。如今母亲要敬佛祖,这是功德,媳妇原不敢劝,只是这茹素烧香,咱们做子女的,替母亲敬了,也是一样的,母亲的功德有了,咱们也尽了孝心了。岂不是两全其美?”
谢纨纨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头却不由的大是感叹,真是开了眼!
果然张太夫人听了,颔首笑道:“你说的很是。”
然后就扫了一眼众儿媳,没一个人接话,张太夫人便道:“老大媳妇,你是长嫂,她们都越不过你去,如今只有你来替我这个老婆子敬敬菩萨了。”
秦夫人眼神变了几变,嗫嚅了一下,终是没敢说不肯来,只得应了,张太夫人便吩咐她身边的另外一个媳妇,夫家姓陈:“你伺候大夫人往后头小祠堂跪香去,小厨房预备的素斋也送过去罢。”
那陈旺家的应了一声,招呼了一个丫鬟,竟就扶着秦夫人走了。
几个儿媳妇正襟危坐,尤其是最小的五夫人吴氏,进门才一年多,算得上新媳妇,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谢纨纨在心中只是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