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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料易希辰半点没觉得幸运,而是皱眉大叫道:“一块高级灵石一晚?你抢钱啊!”
掌柜愣了一下,耸肩:“恶华城的客栈都是这个价钱,我这里算是便宜的了,道友不信的话去别的地方问问便知。不过只怕你这一去再回来,我这里的房也没了。”
这话倒是实话,恶华城地处偏僻,灵气稀薄,如果不是为了虚无海的开放,根本没人会来这里。运点东西来都不容易,价格昂贵也是理所当然。别的修真小镇住一晚也就几块初级灵石,这里一块高级灵石都算是极公道的价钱了。
易希辰一脸肉痛。
高天杼对他们更觉鄙夷。对他来说,一块高级灵石也就是他腰带上坠的一颗宝石而已,这是得穷酸到什么地步连房费都出不起!会连他们鸿蒙派的不知道的,要么是连师门都没出过的小弟子,要么是乡野村夫。所以,这两个人到底到恶华城干什么来了?纯粹看个热闹?看热闹也要做功课啊!
掌柜道:“二位要房么?”
易希辰痛心极了,咬牙切齿地憋出一个字来:“要。”
掌柜掏出两块开房门的解封牌,易希辰忙道:“一间房就行了!”——离虚无界开启还有几天的时间,一间房每天一块高级灵石,那简直是铁公鸡身上拔毛!
掌柜愣了一愣,也是好笑,丢了一块解封牌给他。
易希辰咬牙切齿地从袋子里掏出一块高级灵石,掌柜伸手要拿,他还捏着不肯放,两人拉锯了一会儿他才将手松开,哭丧着脸收下了解封牌。
“嘁!”高天杼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坐下了。跟这样两个穷酸鬼斗气,他还嫌有失身份呢。
长孙子钧与易希辰上楼进屋,走到楼梯上时,长孙子钧往楼下看了一眼。那散修依旧不紧不慢地煮着自己茶盏里的茶,察觉到长孙子钧的目光,他抬眼,依旧是那样温和友善地一笑。他的瞳色是灰的,没有半点光彩,与他那身明亮柔和的天蓝色道袍配在一起,显得有些违和——没有活气的眼睛,生气勃勃的服色。
长孙子钧微微眯眼。他灵犀传声道:“这人……眼熟。”
易希辰诧异地也往楼下看了一眼。
高天杼以为他们正在看他,把头扭得开开的,以示不屑。
那散修依旧好脾气地迎向易希辰的目光,也是一笑。
易希辰问道:“你见过他?”
“没有。”长孙子钧很确定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人。只是这人的某一个角度或者某一个神态,让他感到眼熟,好像是他认识的人。但那稍纵即逝的一瞬错过,便又想不起这人究竟像谁了。
“走吧。”既然想不起来,长孙子钧也不再纠结,回房去了。
翌日清晨,易希辰睡得正迷糊,舒舒服服地翻了个身,忽觉身体压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唧!”只听肥唧一声惨叫,把他和长孙子钧都叫醒了。
易希辰忙坐起来查看,只见肥唧可怜兮兮地蹲在床头,一身的灰毛乱糟糟的,显然是方才被他翻身的时候压到了。
长孙子钧黑着脸一巴掌把肥唧扇下去,肥唧飞到桌子上,可怜兮兮地用嘴整理着自己的鸟毛。
易希辰很无奈。在肥唧还是只蛋的时候,就特别黏他,总喜欢往他身上贴。从蛋壳里出来后更是一有机会就往他怀里钻,仿佛他身体里有能量在吸引这只灵鸟似的。经常半夜里肥唧自己从乾坤袋里钻出来睡在他的身边,被他翻身压几下都成了家常便饭。
不过要是放到几天前,肥唧被他压了,又被长孙子钧扇下床去,早就唧唧叫着乱啄他们报复了。然而自从肥唧吃了一堆灵石,体内灵力见长,这只鸟的心性似乎也渐渐成熟了,除了还是爱黏着易希辰没有改之外,其他时候都乖巧多了。
易希辰竟然有种自己的孩子长大了的欣慰感,因此下床之后安慰地摸了摸肥唧的脑袋:“抱歉啦。”
肥唧立刻又开心地扑闪着翅膀,用脑袋蹭他的手心。
乾坤袋根本困不住肥唧,它来去自如,有时候它愿意在袋子里呆着他们自然省心,有时候它不愿意进去,他们也无法强迫它。两人收拾妥当便出门去恶华城的集市闲逛,肥唧今日不愿钻进袋子里,便乘在易希辰的肩头上,时而拍着翅膀自己飞一会儿。
大清早,他们在集市略略看了一圈,被集市上东西的价格惊得瞠目结舌。
就和客栈一样,这里贩卖的仙材比别的修真小镇贵上十倍有余,因为黑死之地不产灵物,东西都是修士们从外面带来的。而会在这里买东西的,往往都是急需之人,价格自然也就离谱了。
两人逛了一圈,意兴阑珊,正待离去,忽听肥唧厉声叫了起来:“唧——!”
两人猛地转头,发现肥唧竟与一只黑风犬战在一处!
那黑风犬浑身漆黑,四足着地约有半人高,行动迅捷,一张嘴便能吐出一道黑色的旋风来。周遭一切的东西一旦碰到旋风,便立刻被卷入其中!
只见他上蹿下跳地扑向肥唧,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叼住肥唧,奈何肥唧虽肥却很敏捷,左躲右闪,黑风犬就是抓不住它。黑风犬一道黑风喷出,肥唧飞得再快到底没有风快,立刻就被黑风卷了进去!
易希辰蹙眉,正要上前救鸟,长孙子钧按住了他的肩膀,示意他别动。
易希辰不解地看向他。就算长孙子钧不喜欢肥唧,但他也不是眼睁睁看肥唧被人欺负的性子。
长孙子钧道:“它不怕,看它怎么办。”
易希辰愣了愣,便明白了。长孙子钧认为这道黑风困不住肥唧。而且现在肥唧的灵力已经很强了,他们还不知道这只鸟究竟会用什么样的术法,倒是可以趁此机会观察一番。
果不其然,肥唧不慌不忙地拍打着翅膀,从旋风的中间飞了出来,极速转动的黑风竟然被它视为无物。
黑风犬大惊,又喷出数道旋风来,肥唧在几道旋风中悠然地游走,全不受任何影响。然而它也并不攻击黑风犬,偶尔仰起脑袋“唧”地一声,仿佛在对黑风犬发出嘲笑。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围观,皆对这一幕大感惊奇。
“这是什么灵鸟?我从来没见过!”
“我也不知,连灵兽我都是第一次见!”
黑风犬突然停止了攻击。他伏低了身子,有一阵没动。片刻后他抖了抖耳朵,重新站起来,不再使用法术,而是不断扑咬肥唧。肥唧虽不怕他的黑风,但被狼咬一口总是不好的,于是它闪躲着不住后退。
“唧唧!”肥唧不满地发出叫声,圆溜溜的黑眼睛瞪着易希辰与长孙子钧,显然在抗议他们为什么不帮它,却眼睁睁看它被一条狗欺负。
长孙子钧眯眼。方才黑风犬伏地的时候,并不像在思考,更像是有人向他发出了什么指令,所以它才改变了攻击的策略。而现在,黑风犬与其说是在攻击,不如说,它在把肥唧往某个方向驱赶。
长孙子钧冷笑一声,口中默念法诀,只听轰的一声,一道雷劈下,不远处的地面成了焦土,一名丹修狼狈地摔倒在地!
周围的人群都将注意力放在了黑风犬与灵鸟的争斗中,此刻雷火落下,他们才将视线望过去,被雷击中的焦土地上原本绘制着一个阵法图,此刻却已残破不堪了。
人们讶然道:“驭兽丹修!”“是困兽阵!”
那摆阵的人赫然是一名驭兽丹修,他长着一张粉面窄颌,眉眼细长,虽是男子,却傅粉涂朱,阴柔至极。他爬起来,尖着嗓子怒道:“谁偷袭我!”
长孙子钧伸出手,吹了声口哨,示意肥唧回来。肥唧立刻听话地飞了回来,然而它只是在长孙子钧伸出的手掌上盘旋了一阵,把头一扭,落在了易希辰的肩膀上。
长孙子钧:“……哼。”
肥唧:“唧!”
那丹修望向他们,先将他二人打量一番,目光阴冷:“便是你们偷袭我?”
“偷袭?”易希辰笑道,“这位道友好生不讲道理。分明是你偷袭我的鸟在先,倒有脸说我们偷袭你?”
“你的鸟?”那驭兽丹修对肥唧主动落在他肩上的事视而不见,冷笑道,“分明是一只天生灵兽,你凭什么说它是你的鸟?你与他定契了吗?”
易希辰一愣,旋即厌恶地皱眉。
修道者能够签订灵契,而且灵契又分为几种。第一种是灵犀契,常为道侣之间签订,订契后双方心意相通,无论身处何地,都能用灵犀之力感觉对方的状态与位置;第二种,是鬼契,修道者以自己的灵魂为抵押,向鬼界借得强大力量,但力量耗尽之时,也是道士魂飞魄散之时;第三种,是奴契,也被某些人称为兽契,它甚至比鬼契更恶毒,定契者能够随时侵犯被定契者的识海,牵动被定契者的心魔,令被定契者痛苦万分,因此不得不听令于定契者。这种术法,已经不是简单的灵契,它更像一种控制他人的蛊毒。
易希辰冷脸斥道:“邪门歪道!”如果玉英真人和裘剑在此,听到这话是从易希辰口中说出,恐怕都会觉得新奇了。
奴契不止能在人与妖兽之间签订,人与人、妖与妖、或者人与鬼也能够定契,只是早年人修与妖修互相歧视,所以对非我族类使用这种术法是较常见的事。然而这千百年来人妖大战了数次后,双方逐渐意识到人与妖只是修炼的方法不同,并不存在高下之分,这种术法渐渐不再被认可。而且由于灵契必须双方自愿才能签订,而如此不平等的契约几乎不可能有人自愿,所以定契者往往在定契时使用的就是卑鄙下作的手段,自然更是备受诟病。
但这种邪道又不同于魔道,因为它曾经很长一段时间被认可,所以现在鄙夷归鄙夷,也很难因为对方使用这种术法就将其定为魔道而诛杀之。
别说易希辰只打算暂时豢养肥唧,就算他真的想把肥唧养下去,他也绝对不会定这种恶心的契。
不止易希辰,在场的大多数人都对那名驭兽丹修投去了厌恶的目光。
然而那人却毫不在乎,吊着眼笑了起来:“你们剑修一向自以为是,只要不是用剑比出个高下来,不都被你们视作邪门歪道吗?天下之大,我爱修什么道便修什么道,你们管得着么!”
“哈!”易希辰笑了。
“你笑什么?”那驭兽丹修皱眉。
“没什么,只是以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挺厚颜无耻的,今天见了你,我才知道我只是脸皮厚,离无耻尚有些距离。”
那丹修显然被人骂无耻早已骂习惯了,并不理会这一茬,只把贪婪的目光盯住停在易希辰肩头的肥啾:“把那只鸟交出来,要不然我就自己抢……”
话音未落,突然一道强力的剑气将他冲飞出去,他的背重重撞在一堵墙上,口喷鲜血!
长孙子钧淡然道:“你修什么道,我管不着;我揍什么人,你管不着。”
第三十六章 冰峰巨狼
那驭兽丹修没料到他会突然出手,全无防备,况且他本身就无多少修为傍身,全靠被定了契的妖兽替他办事,因此被长孙子钧这一击,他只觉五脏六腑都搅和到一处,痛得说不出话来。
长孙子钧冷冷地看了眼狼狈的他,不欲再做纠缠,示意易希辰带着肥唧一起离开此地。
没料到那驭兽丹修却不肯就此罢休,哆嗦着将手指并到嘴边,吹出了沙哑的哨声!
不片刻,一只全身银色的冰峰巨狼从拐角处走了出来,只见它身长一丈,威风凛凛,黑色的双目如冰石般不带半点温度,眉间一缕暗红的印记。众人只觉周遭的温度瞬间下降,肌肤刺痛,寒意入骨。
冰峰巨狼是种极凶的妖兽,只在北方极寒的冰谷生活,传言它们的祖先乃是冰谷仙兽,升仙失败后妖化,成了半仙半妖的怪物。而眼前的这一只,少说也有百年修为,不见半点仙气,却妖气冲天!
驭兽丹修尖叫道:“郎跃,杀了他们!”
那冰峰巨狼二话不说,朝着长孙子钧与易希辰猛扑了过来!
长孙子钧蹙眉,将易希辰护到身后,拔剑迎向冰峰巨狼!
只听一声巨响,冰峰巨狼的獠牙咬住长孙子钧的苍云剑。那宝剑兵戈之气极重,只片刻便将他刺得口角流血。他却紧咬不肯松口,一掌照着长孙子钧的胸口抓去!
长孙子钧侧身避让,剑气激增,冰峰巨狼被弹出,下颌几乎崩断。他却只退了数步,又扑了上来,张嘴怒啸,瞬间万道冰凌朝着长孙子钧激射过去!
这凶兽极是厉害,若是寻常妖兽,感觉到长孙子钧如此强盛的剑气,早已不敢靠近,冰峰巨狼却浑然不觉,一个劲地往上冲。
长孙子钧一剑将冰凌尽数斩碎,那冰峰巨狼又扑过来,利爪泛着寒光,向长孙子钧心口掏去,却被他的护体剑气击退,狼爪流血。他将受伤的脚掌在地上一蹭,仿若无事,再次如闪电般蹿出!
长孙子钧心知他受那驭兽丹修的驱使,不欲伤他性命,因此只是防御,不对那冰峰巨狼下狠手。他又担心那丹修趁乱袭击易希辰与肥唧,稍一分心,竟被冰峰巨狼的狼爪在袖子上划出一道口子。
长孙子钧心中一凛,便有了恼怒之意。此凶兽虽听命于人,但那驭兽丹修只是向他下达命令,却没有控制它的神智,招招杀机,皆是这凶兽自己的凶性。于是长孙子钧不再留情,口中默念有词,只见万道剑光齐放,一座金色剑牢落成,将那冰峰巨狼困于其中!
冰峰巨狼见自己被困,旋即便向剑牢撞去,想要突破牢笼。然而他一动,就被剑气反噬,身体被弹了回去!
冰峰巨狼微微一怔,竟无一丝犹豫,更用力地朝剑牢撞去!然而他越是拼命,遭到的反噬也就越厉害,不片刻,他就被兵戈之气弄得遍体鳞伤,一声银色长毛斑斑驳驳都是血迹,眉间暗红印记沾上它自己的血,已看不出形状。
可即使如此,他片刻也不停下,被撞倒就重新站起来,只要还有余力,就不住撞向困住他的剑牢!他已经不像在攻击别人,倒像是在自寻死路!
易希辰的眉头越皱越紧,突然叫道:“子钧!”
长孙子钧明白他的意思,杀气骤然变重,却不是冲着那只冰峰巨狼,而是将剑指向那名驭兽丹修!是他用奴契控制了冰峰巨狼,他才是罪魁祸首!
谁料那名丹修早有准备,竟让四只妖兽将他团团围住。只要他们敢攻击他,他便会让那些妖兽做他的挡箭牌!
长孙子钧眸色一沉,顿时杀气更重。此人虽不是魔修,但无耻之尤更甚魔修。他养了这么多只妖兽,却全不将妖兽的性命放在心上,将他们视如草芥尘土,只为他的一己之私!留此人在这世上,早晚是个大祸害!
长孙子钧心中动了杀念,萦绕周身的剑气变得更强,他方才落成的剑牢的兵戈之气也随之激增。那冰峰巨狼再撞上去,顿时口鼻鲜血直喷,瘫倒在地!
长孙子钧见状,虽心中恼火至极,却还是连忙将剑牢收了。修道者若是躯体有损,尚能修复,然而魂魄损伤,却是难以逆转的。剑气锐利无比,伤人损魂,那只冰峰巨狼若再撞几下,只怕真是要魂飞魄散了。
剑牢一消,已经奄奄一息的冰峰巨狼竟然又开始挣扎。
他浑身已被鲜血浸染,左眼被血糊住,只睁着一只右眼,朝那驭兽丹修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将没有半分温度的目光投向长孙子钧。
他挣扎着,挣扎着将身体晃了起来,四膝跪地,然后先站起后足,又将前足也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