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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埋在怀中,看不见李泯的表情,可他能感受到李泯的身体。
李泯对外界的触碰极为敏感,在景予之前,从未有人这么越界过。
因此景予的每一次触摸,对他而言都是完全崭新的体验,战栗和酥痒同行。
不知道要多久,他才能完全适应每一寸的触摸。
而此刻,他仍然是紧绷的,有结实流畅的肌肉线条和僵硬的动作。
景予甚至感受到他的不知所措。
对常人来说,一句我爱你足可用以表白。
可李泯无法清楚这句话的份量和含义。
需要他用等价对比的方式,一点点地来告诉他。
我爱你的意思是,我会像理解我自己一样,永远理解你,不论是否与普世价值观对等。
我会比纵容自己更纵容你,想要你实现一切不可想象的美梦。
我想要你只属于我。景予轻声说,但我更希望,世界上有更多人爱你。
有时候我们爱一个人,想要把他占为己有。
有时候我们爱一个人,想要他此行不遇任何坎坷,走到更远的地方。
李导,我来教你。他在他耳边说,慢慢学。
......
这辆车的后座并不宽,只能躺下一个人。
但,也不是没有能躺下两个人的方法。
......
景予醒来时换了一辆车。
这辆比昨晚那辆宽敞得多,他一个人躺在车厢里舒舒服服,腿都可以舒展开,身上盖着李泯的外套,新风系统几无噪声地运转着,一切温暖舒适。
除了某些他非常想要忽略的地方。
景予坐起来,外套滑落,他发现自己套着一件体恤,全新的,从前没穿过。
藉此,他又发现了手边地上的一堆纸袋。
他揉了揉头发,清醒了一下,一个个打开看了看,全都是当下年轻人里流行的潮牌,花里胡哨带着涂鸦,从红橙黄绿青蓝紫到镭射荧光拼接布。
还都是他平常会穿的风格呢。
李导给他买的吗?
这才几点?
景予捞起手机看了看,九点多,商场可能刚开大门吧。
实在是很难想象李泯买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的样子。
景予呆滞了一下,想起上一次,是他试镜通过之后,李泯带他去参加宴会时给他准备了一套衣服。
那套是白色的正装,他那时还有点不习惯这么素净的穿着。
后来他一直穿得要多花有多花,连袜子都是不同的两个色。
他也注意到了吗。
景予有点不知如何形容的微小开心,像浮游在心头的海浪。
连这么小的事,也一直被人默默无声地铭记着。
他将身上皱巴巴的体恤换下来,挑出一件相对素净的衣服穿上。
李泯总是简简单单的款式。
他倒也不是为他改变自己的审美,只是有一点暗搓搓的小心思,想要和李泯更相近一点。
李泯在哪里呢?
景予整理好衣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直到挡板那头传来轻微的动静,有手在上面轻轻地敲了敲,声音闷闷。
好像在问他,醒了吗。
景予觉得有点想笑,也伸出手轻轻敲了敲。
那边静默了片刻,挡板徐徐降了下来。
李泯在前座休息了大半夜。
包括景予昏沉沉睡着后,清理现场、调来另一辆车、转移地方也是他一个人做完。
他本是想和景予回家的,可景予一直迷迷蒙蒙地耍赖,黏着不动。最后走了最远的距离,就是从一辆车换到了一米外的另一辆车。
等到后半夜景予终于撒手翻了个身,李泯才能起身。
他在车里坐了半夜,直到天明。
一遍遍回想着昨晚对景予做了什么。
回忆到关键帧的时候,他迅速地切断思绪,同时,又无法抑制地陷入奇怪的浓烈情绪中。
首先是疼痛,这一部分来自于心脏。
景予坐在他身上一边颠簸一边哭的样子太难以忘怀,那些眼泪像烙在他的皮肤上。
一定不好受,为什么还要继续。
他觉得自己好像给景予带来了很大的痛苦。
其次是难熬。
一想到景予就浑身发烫,涌满了不可纾解、藏头露尾的感受。
好似疯狂生长的藤蔓在蔓延,即将突破体表。
最后是迷茫。
景予最后对他说的那句话,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表达他有多爱他。
李泯一直知道景予爱自己,景予在第一部 综艺上线时,就特地给他解释过。比起爷爷给予的过分苛责的感情,比起那些无底线溺爱的亲人,景予给他的大概就是真正的爱。
他那时似是而非地懂着,爱是从绝望里看见希望,是愿他前途永无坎坷,走到更远的地方。爱也当是尊重。
他一直怀抱着这样虔诚的祈愿去爱景予。
可是景予对他说,爱也是想要让他只属于自己,要和他走得更近更近。
爱有两面吗?
好像,是的。
有些时刻,他胸中也尖锐地叫嚣着不要让别人靠近景予,看见谢知安握着景予的手,听见他说他们曾是恋人时,漫出无边无际的恐惧和压抑。
他想要握着手的那个人是他。
想要和景予做恋人的那个人只是他。
想要景予最亲密、最信任、最爱的人只是他。
也想要被景予抱得很紧很紧,喘不过气也好。
可他几乎不敢想得再多一秒。
他怕那不是爱,不是景予喜欢的。
可这竟然是爱吗?
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明白了这个字的意义。
李泯将交握的手抵在了眉心上。
他此刻也很想抱着景予睡一觉,疯了一样的想,全世界最爱他的人正躺在后座上酣睡,这个愿望只要他放下挡板就能实现,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极了会发展到让景予再痛一次。
直到天亮,等景予醒来。
景予发现李泯破天荒地穿着一件带点涂鸦的衣服。
加上那带有攻击性的五官,还真的很有潮男的意思。
景予揉头发的手顿住。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件都比他素。
李导突然换口味了?还是给他买的时候顺便给自己也买了一身?
景予突然滞了滞,李泯的手伸了过来,在他头顶摸了摸,轻轻把翘起来的那撮头发掖了下去。
然后停了停,又不经意似的理了理他不整齐露出半边锁骨的衣领。
这才收回手。
景予睁圆了眼睛。
虽然他知道李泯是有点强迫症,可以前也就是理理围巾,没有到领口歪了一下、头发乱了一点都要整理的地步。
这是突然怎么了?
原因显而易见,景予实在是没忍住,嗤嗤嗤笑了一下。
他,非常开心,开心极了。
景予动了动,衣领又滑了过去。
李泯抿了抿唇,又伸手轻轻拉回来。
景予又动。
李泯又拉。
景予直接把领子扯成露肩装。
李泯顿了顿,又拽了回来,攥住他的领口没动,看上去,难得的有些窘迫和难堪。
他小声说:不可以。
他无法理解地看见眼前的人捂着脸笑了起来,甚至眼泪都要笑出来了。
在他的不解中,景予飞快地、啵地亲了他一口。
行完凶之后,景予对着呆滞的李泯忍笑说。
好。不可以。
他还有别的话想说:我最喜欢你了。
在他的小学鸡式表白之后,看见李泯耳朵烧红、面无表情地转回了头去。
他握住方向盘,一点也不刻意地岔开话题:今天有一天,想去做什么?
唯一的空暇时间,他也要随他的心愿去做。
景予心口软了软。
如果没有发生昨晚的话,景予大概会选择去刚开半年的那家游乐园玩一整天。
但现在他更想带李泯去见一个人。
景予把安全带系好,报出了地址。
车子停在一家疗养院。
李泯怔了怔,放轻了声音,问他:你的亲人吗?
景予点点头:外婆。
父母出事之后,外婆并不想见他。
她是一位很坚毅,也很刀子嘴豆腐心的老人。当然,这个刀子嘴不是一般的刀子。
他刚带着李泯在值班台护士的注目中登记完,走近外婆住的那片区域,就听到了中气十足的骂声。
滚你丫的,下象棋到楼下去下,哟,这技术还好意思在我门前摆摊,刚开局这象就被吃了,我说你怎么没有对象呢。
呵呵,我不仅有对象,我连外孙子都有对象!你等着看吧,明年他就带我外孙媳妇过来给我敬茶。
你管我老头子在哪里呢,他在珠峰爬山呢。
你管我七十多少,我不能姐弟恋?他才四十。
景予:
外婆当面不待见他,背地里就是这样的。
他并没有注意到李泯一副听进去了的表情,喊了一声:外婆。
外婆霍地回过身来。
她脸色有点被抓现行的尴尬,瞬间却又臭起脸来,又碍着隔壁的老头还在这看着,为了自己的面子,怎么也不能赶人。
于是周女士露出鲜见的热情,拽住景予的胳膊,喜气洋洋地说:哎哟,你看这怎么说来就来了,我都没有准备准备,我说你也不用经常来看我,还有那保健品,那水果牛奶,提那么多干什么,用不着,只能分给隔壁这些寂寞的邻居,唉。
老头的脸色铁青,气鼓鼓地杵着拐杖回去了。
周女士一秒变脸。
她撒开景予,拍拍手,说:再见。
景予熟稔地抢在她身前进了房间,这次比前几次来情况都好,衣服都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阳台的菜地里也没有乱糟糟,小厨房里向院方递交申请通了灶,锅碗也整整齐齐地扣着。看上去,没有他发挥的余地。
外婆自己倒了杯凉白开喝了一口,转眼看见他进来了,瞪眼道:你怎么还不
她转眼就看见了李泯,话一时忘在了嘴里。
没话说,李泯就是人类审美统一者,帅哥里的秦始皇,横扫六合所向披靡。
她转头时,李泯正好进房间,垂首摘下了口罩,露出了里面那张脸。
周女士顿受震撼,一时觉得只有一句话可以形容他。
正派的英俊。十分正派的英俊。
话在嘴里拐了个弯,怎么还不把这个小兄弟请进来坐坐?
景予:
李泯礼貌地点点头:谢谢您,不过我们没有带礼物上门,不如您和景予先聊聊,我想去带一些来。
周女士急了,哎,别慌啊,你不知道我喜欢什么,我跟你一起去。
景予:我
你扫地你什么你。
最后还是李泯捎上了他。
他们三人前前后后地去了附近的超市。
景予笑不出来。
因为他是后面的那一个。
外婆喜滋滋地指着这个指着那个,大号购物车里进货似的堆满了各种有的没的东西。
景予甚至想问,男士拖鞋三双,儿童牙膏两支,马桶搋子四个色,大富翁国内国外两套,这真的确定不是随便指的吗?
不过都是零碎的小物件,等下他付了就可以了,不会让李泯买单。
他被晾了许久,直到外婆被销售员喊去试吃时,推着购物车的李泯牵住了他的手,把他带到了身边。
景予悄悄问:像不像在家长面前偷情的感觉。
李泯没做声,只是把他的手压在了掌心下。
后面继续逛时,他们就一直并肩走着。景予的左手被压在他的右手下,一同向前推着。
外婆好像没发现,依旧兴致勃勃地逛着超市。
李泯又往购物车里添了很多水果牛奶还有保健品。
就是一直没放开过他的手。
直到李泯往购物车里塞茶叶时,勤俭持家的景予终于忍不住制止了:快装不下了。
李泯顿了顿,点了点头,没再继续往里添。
好不容易等外婆发挥完,景予立马就推着购物车去结账,生怕李泯给他抢先了。
看起来李泯也确有此意,被他抢先后还怔了怔。
好像又有点后悔自己添太多了。
回到疗养院的房间里,平日对他冷眼相待的外婆难得没有出声刺他。
而是看着在厨房里忙活的李泯,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后生可真好,长得好看,又孝顺,怎么就不是我亲孙子。她本来是让景予去切水果的,这孩子非要他去。
景予:我长得丑吗?
外婆瞥了他一眼,不言。
哼。
家花没有野花香。
景予并不知道外婆心里在想什么,正好剧组那边有个电话过来,他就先去外面接了个电话。
那边的制片人说了几句道歉的话,说是不知道谢总会以周总的名义邀请他们,出了点意外希望景予不要介意,他改天上门赔礼道歉。
谢知安对制片来说也是不能得罪的人,他可以有这个诚惶诚恐的态度,很难不相信是不是有人施压了什么。
景予是不喜欢他把自己强行带去聚会的行为,但也没有要让他职业生涯断送的想法,平静地接受道歉:王哥会和你们谈的。
道歉归道歉,补偿还是必须有的,这事王哲熟。
制片人在那头点头哈腰道谢,抹了把汗,天知道要是景予连条件都不肯跟他要,那他的职业生涯就真的完蛋了。
电话还没挂,那头又钻出来一个人。
小景予?是小景予吗?你还好吧!我已经把谢知安训过一顿了,肯定有他好看的!
周度说完,开始骂骂咧咧的:昨天破事可真多,有个醉鬼妈的在我桌上舔盘,一边舔一边咆哮周总再来点,神经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