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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不到两月,崔氏书库外已蔓延出两条书墨街,客舍街,上京城学风蔚然,用不了十年,必定人才辈出,天下归心。
自登帝位到如今,短短不到半年,对外平叛,消灭吴顺、李修才,魏渊,对内稳固朝纲,起用寒门子弟,手腕心机,才学智谋如此,不得不叫人心惊。
袁翁拱手行礼,“女帝已下了后宫不得干政的明旨,但后族岂能甘心,主公若探得女帝心意,我们可提前与后族联手,女帝内外交困,萧国或有时机。”
萧寒自侍卫手中接过舆图,打消了谋臣的念头,“其心如铁,绝不会拘于男女之情,选后宴一说,本就是她为牵制朝官定下的权益之策,如今身体康健,内功深厚,无需子嗣,便是当真办了选后宴,选出的皇后,也不可能是贪慕权势之辈。”
袁翁听罢,心下叹气,原以为大成内乱,萧国可趁机壮大,但女帝杀伐决断,短短数月,风云变幻,良机已失。
半仗长的舆图在城楼上展开,萧寒目光旧宋之地,“派人至江边巡逻,各码头皆要严防,如今三十万大军分兵三处,后方空虚,尤其阳城、渤海,需得警惕麒麟军水路登岸。”
蔡赣朗声应下,“属下已经派人巡逻了。”
见主公朗眉微蹙,神色沉凝,便笑道,“主公且莫要过于忧心,麒麟军是漠北来的旱鸭子,对水战一窍不通,先前末将派斥候打探,那些麒麟军连下河捞鱼都不敢,悉数都是结网,坐船也晕船,十个里九个吐得七晕八素,再说这可是咱们家门口,麒麟军安敢。”
用兵之道,本就在于一个诡字,萧寒下了军令,“调派解宏俊率四万大军回防临淄,立刻去办。”
主公下了军令,萧家军诸将便都不敢掉以轻心,蔡赣亲自去点兵。
萧寒回了太守府,沐浴更衣后,屏退下人,自己进了武场,试了试内劲,丹田空空如也,已形同废人,任凭他如何重练掌法,也汇集不起一点真气。
萧寒面色阴沉,召出侍卫周庆,“打听清楚了么。”
侍卫周庆曾数次与大成禁军、暗卫交手,埋头回禀,“回主上,那名护卫原是沈恪的胞弟,被女帝废去武功,但女帝似乎手下容情,并没有废去他的武学根基……”
见主上面沉如水,周身皆是寒意,周庆头埋得更低,“但当日女帝身负重伤,不到半月,便悉数恢复了功力,属下猜女帝手中当是有能修复受损经脉的秘籍或是秘药……另外女帝身侧有一人,武功高强,天下间除游侠之首沈平莫属。”
无论文武,皆握在世家手中,这些年主公手底下有专门的人搜罗武功秘籍,但比起崔府、沈氏的武库,不过沧海一栗,似雷计雷都这般有武学天分的,凤毛麟角,被女帝一掌打成重伤,日后便是恢复,功力亦大不如前,此番前往上京城,本是周全的计划,却损兵折将。
女帝的实力,已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北上途中,周庆数次带人营救,至如今,只摸清楚女帝身侧十二名暗卫身手,女帝功力究竟如何,还不得而知。
没找到恢复功力的办法,萧寒勉强亦没有太多情绪,只吩咐人取了弓箭来,张弓射箭。
百步穿杨。
主公一身武功,天下少有敌手,且是每日勤修来的,对武人来说,武功被废,性命便也去了一大半了。
周庆叩首道,“属下派人去寻名医,一定能找出恢复武学根基的办法,只要修复经脉,凭主公的悟性,将来可再登顶峰。”
长弓拉至满月,箭矢破空而去,穿透箭靶钉入十丈外的院墙上,泥土扑簌簌落下,箭尾发出嗡嗡的铮鸣声,萧寒收了弓,不在武功这件事上纠缠,“不必了,打天下,治天下,靠的也不是武功,得之吾幸,失之吾命,眼下要紧的是陈放兵战,你亲自带斥候,去查女帝身侧的人,将领,官员,查清楚每人的脾性才学,尽快。”
周庆领命而去。
手中长弓扔至院墙下,萧寒上衣扎结腰间,就着武场内井水洗澡,入冬后的井水冰凉,浇在身体上,好比冬日落江,起初是冷的,不一会儿便透出热来。
绔间青龙虎威。
自十五岁成人,梦中几多肖想,已成梦魇,如今重遇再见,斯人倾国更甚,如何能再叫它轻易消停。
来日必将其困于榻间,叫他这地上泥撕碎云中月。
萧寒朗笑一声,一桶凉水倒倾,水流砸在胸膛上,水珠四散泼溅开,顺着阔肩直背往下浸湿腰间的衣物,悍犷不羁,萧寒扯过巾帕,擦干面上燥/热的水/渍,萧国需要一个时机,一个翻盘的时机。
随邑萧砚准备了换洗衣裳,知道一时胜负成败不会叫主上心灰,笑道,“主公此番可是见到主母了,虽说成了女帝,一时难带回家祭拜先祖,但人还活着,就挺好,将来生三五小王孙,小人也有事可做了。”
话语落,果见主上唇角勾出了笑意,心中不由叹息,遇见崔家女郎之前,主公是大大咧咧狂放不羁的少年郎,遇见崔家女君后,主上修习文武艺,研习诗书兵法,终从草莽成枭雄,先前崔家阿九故去,天下女子皆不在主上眼中,那沈恪能为崔家阿九守身,主公便不愿再娶,只每年中秋节,在主母墓前酩酊大醉。
萧砚笑道,“也不知何时能将主母娶进门。”
大成未灭,霸业未酬,此便是小节。
府外有马蹄声震,定是有军情,萧寒吩咐萧砚,“你去准备一些青色的衣衫。”
萧砚奇怪问,“主上素来着黑衣,要改青色衣衫么?”
萧寒乌眸暗沉,又一笑,“阿九爱青衣,便是青衣,本王亦不会比司马庚王铮之流差。”
萧砚听罢,这便去准备了,自家主上生得阳刚俊美,眉目深邃,穿上青衣自是不差的。
“报——”
“报——”
信报兵抢进府来,后面跟着一众文臣武将,“麒麟军集结二十万大军突袭藤县,章将军顶不住了,派兵前来求援!”
另一名信报兵头发眉毛肩上都是霜雪,抖手奉上一封军报,“有麒麟军杀阳城巡逻兵,自海城登阳城,已攻下平儒、岳县两地,何同告急!”
蔡赣、施安、许放等人脸色大变,皆聚在舆图前,阳城、平儒、岳县三地几乎横跨半个燕地,占领此三地,相当于截断了萧家军粮草供给,光靠彭城这一点粮食,供给三十万大军,用不了多久,就会弓尽粮竭。
蔡赣咒骂了一声,暴喝问,“多少兵马,何人领兵,快快说清楚!”
小兵喘气道,“将近六万兵马,斥候听麒麟军士兵交谈,该是前将军陈方,是麒麟军老将。”
被主公料到了,但先前回防临淄的解宏俊只四万兵马,对应六万麒麟军,胜负难料。
蔡赣立刻请命,“请主公让末将带三万兵马,定然能将这陈方捉来帐下,与主公出这口恶气。”
施安几人却是未立刻附议,许放沉吟道,“此时腹背受敌,遭遇麒麟军合围,兵力分散反而中了麒麟军计,容易被分而击破,不妥。”
蔡赣擅正面对战,急得冒汗,“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
萧寒下令,“传令全军,拔营东进明关,藤县驻军弃城,驰援严元德。”
施安、许放、梁翁几人略一想便明白了,赞道,“全军合力进攻明关,拿下大成这一道大门,直指上京城,非但此围可解,还能与荜庆屯驻雁门关的十万大军夹击秦牧,反败为胜。”
蔡赣一拍脑袋,取了虎符,立刻便去调派军队了。
狼烟四起,锣鼓声,喊杀声自彭城远远传来,施安、许放等人立刻调派粮草,准备东进。
萧家军且战且退,彭城防御渐渐松散,竟是连援军也无,梁焕当机立断,立刻派人把情况报送雎阳城。
崔漾正与盛骜施针,老将军前胸,腿骨各中一刀,深可见骨,在萧家军中伤口未能得及时处理,伤口腐烂,送回来时已是昏迷,医师治了一日,不见药效,崔漾辅以内劲,再加上从陈林那学来的针灸术,勉强保住他的性命。
盛英见兄长呼吸平缓,面容上青色的死气已褪去不少,紧绷了半月的心神一松,差点没直接栽倒在地上,定住神已是通红了眼眶,叩首谢罪,“是罪将等大意疏忽,遭了敌人埋伏,失手被擒,耽误陛下军国大计。”
盛骜挣扎着醒来,见到榻前的人是陛下,虎目里热泪盈眶,欲起身下榻,急急道,“陛下,萧寒欲攻晋阳——”
崔漾抬手止住,温声道,“将军安心养伤,萧寒已率众弃城,欲与严元德汇合,攻入明关,此番朕便叫他做个瓮中之鳖,饿死函谷关。”
第55章 、渐渐地松快下来
萧寒领二十万大军沿浊河往西北, 过玚山,不见麒麟军追击,勒马停足, 梁焕此人,一身孤勇, 若没有乘胜追击,其中必有诈,且观女帝数月来用兵, 并非游移不定之人,前方只怕有诈。
萧寒取了舆图, 眸光落于明关与函谷关之间,下令全军休息, 派信兵回转探听消息。
一个时辰后,蔡赣急急来报,“奶奶的,麒麟军果然拔营南下,往石弓山而去,想来是猜到我们要攻打明关,先撤回函谷关, 三十万大军在函谷关等着咱们。”
拥雍州之地, 据崤函之固,函谷关之险,为天下第一雄关, 两侧山峦绵延, 要进大成, 唯有函谷关这一条路可走, 守明关, 不如守函谷关,三面合围,萧家军便要饿死在秦岭。
蔡赣、施安等人后背都出了一层冷汗,谋臣军将聚到一处,商议应对之策。
萧寒深邃的双眸中精光大盛,“许放带人继续南下,佯做大军南下攻打明关的假象,实则接应严将军,即刻派信兵传令严元德,北上金乡,直攻太原。”
谋臣边费与袁翁皆点头,“如此一来,麒麟军南下扑了个空,我等可与荜庆前后夹击晋阳,到麒麟军反应过来,已于事无补,占领晋阳,并州收入囊中,将来谋取霸业,事半功倍。”
“全军开拔!”
大军渡河后,毁了浊河南北通道,二十万大军往晋阳奔袭。
战场军情瞬息万变,军情传递的速度便成了关键,崔漾手底下有专门的斥候小将,掌千余人,专管传送消息,近来最重要的信报线在晋阳。
纵使无战事,也依旧每隔三日会有一封军报来往晋阳与雎阳,最迟误差不会超过两日,这次过了三日尚无音讯,崔漾派人去打听雎水上的行船情况,果真在渔民处打听到了萧家军趁夜渡河北上的消息。
“想必是派人调令严元德率军北上,合围晋阳,萧寒已勘破我们的计谋,属下还是建议合兵直攻藤县,过藤县上阳城,与陈方汇合,围困临淄,可解晋阳之围。”
堂内诸人皆附议,崔漾手指在阳城的地方点了点,“萧寒十分警觉,此去阳城路途遥远,消息极容易走漏,孤军深入,战线拉得太长,反而要被拖垮,梁焕,你带兵三万,北上东平,驰援阳城,盛骜刘武率一万士兵留守雎阳彭城,其余人随朕自雎水渡河,过上党。”
徐令、梁焕眸光落在雎水上,皆是一震,确实,直接走雎水,绕过险山,快则六七日,便可踞守上党,截住萧家军去路。
更何况主上一到雎阳,便与谢勉之子谢邈一同研究船舶行舟,谢邈文识过人不说,还曾久居滨海,对船舶有精研之能,昨日主上领他们去看时,经谢邈整改出来的船舶,行船速度,破水之力,比之应县壶口时游侠们掌控的航船,也不差分毫。
如此便还可节省很多时间。
兵贵神速,诸将领命点兵。
崔漾一身铠甲,带着獠牙面具,带马一起上船。
雎水江波浩渺,沈平落于女帝身后,吃惊地看着两岸山川慢慢掠过。
入冬后的雎水已有薄冰,却完全没有阻碍水军行船,很快他就发现这些船只破冰的秘密了,船头以及船身两侧都加上了锋利的铁片,行船过程中,水力带动叶片旋转,别说是冰块,只怕是石块也能削成两半。
沈平心神微震,“谁改装的。”
盛英背着两把大斧头,笑道,“那个叫谢邈的小子不错,看着文质彬彬的,拿出来的东西可叫船工们啧啧称奇,就这么些东西,安装在船底,行船速度都快了许多。”
沈平听罢,不由朝立于船头正听士兵禀报军情的人看去,想来前段时间算螺旋叶片的齿轮数,也是为了提高行船速度罢。
这才学筹算多久,便用上了。
武功,学识,无论学了什么,最终都用在了战场上,这样的人,心中只有权势,为此不择手段。
齐、鲁两地的游侠劫掠了萧寒的粮草,散于百姓家,麒麟军立刻散布萧家军军粮悉数被劫的谣言,实则他们只劫持了萧寒囤积韩庄的军粮,数量不到萧寒辎重的十分之一,游侠单兵能力强,但要完全劫掉三十万大军三个月的口粮,是痴人说梦。
但毫无疑问,大成皇帝并不管这些,当初他们劫麒麟军粮草,消息藏着捂着,现在浊河沿岸的百姓都知晓萧家军非正义之师,肆意发兵攻打明关,挥师南下,搅扰民生,已惹得天怒人怨,萧家军军中粮草悉数被劫,不日便要大败。
萧寒弃藤县北上,猛虎断尾,与军心不稳不无关系。
正义是什么,真相是什么,全然不重要,唯有输赢。
然则此番是萧寒挑起战乱在先,萧寒还欲吞并大成,野心不小。
沈平厌烦二人阴谋阳谋来回争斗,每日便只与大猫玩,又知女帝一手医毒术十分厉害,起了好奇心,除了寻医书自学,每日也帮着军队里的军医们干活,一则这些士兵只是受人指示,并无过错,治病救人亦算救死扶伤,二则可帮助他研习医术。
到麒麟军在冀州追上萧家军时,他已能处理最基本的刀伤剑伤,记下了上千种药材,学的越多,便越感兴趣,每日便只沉迷于杏林术,不管两军对峙结果如何。
萧家军与麒麟军在清漳水畔交战。
两军将领叫阵杀敌,已过了两轮,势均力敌,各有损伤。
蔡赣麾下一员猛将杨昊,胯/下一匹大宛血马,银色铠甲,手持红缨枪,端的骁勇,盛英叩首行礼,“末将愿往出战。”
崔漾已观此人三战,估量其实力,并未叫盛英上,指派梁焕帐下副将杨功出战。
杨功使的铁矛,四五十回合后,将杨昊挑下马,擂鼓声震,喊杀声冲天,麒麟军军威大盛。
崔漾换了长刀,跨马当先,杀入敌营,徐令、梁焕、盛英等人紧随其后,麒麟军气势高涨,势如破竹,顷刻便冲破了蔡家军方阵。
蔡赣怒瞪了眼睛,调兵布阵,虽是能阻碍麒麟军攻势,但这些士兵像是疯了一样,勇猛无敌,军阵被冲破一角,补给不及,很快便呈出了败势。
边费挑开攻上前的敌军,朝主公道,“女帝似乎欲取主公性命,她身侧三名侍卫,武艺高强,主公,我等需保存实力,待严将军来合,再做计较不迟。”
鏖凉亦道,“自古守城为上策,攻城为下策,我们不必与麒麟军在此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