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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筱筱愣愣的接过那碗清汤寡水的面,而后看着淳于澈已经动手吃下原本是自己的红油面,这才讪讪的拿起筷子,对颜语行道:“姑娘莫要生气,你的心意我领了便是。”
颜语行也不在意她与淳于澈换食,还很大方的说道:“你既然领受了本小姐的心意,那我也不会与你师傅一般见识。”
华婆婆冷哼道:“你出尽了花样又如何?有些人是永远都不会明白你的心意。”
淳于澈总觉得这句话又另一种意思,只是眼下除了说与听的人,在座各位都不懂。颜语行把目光瞥到了另一边,也不知她此刻在想些什么。
风中有她近乎讽世的腔调:“本小姐想怎么着就怎么着,谁也管不着我。”
“你师傅呢?也不管你?”华婆婆问道。
“我师傅不要我了,我才不要师傅。”颜语行高扬着下巴,略带落寞之色:“要师傅做什么,我现在就给人做师傅。”
华婆婆却没有嘲笑她,仿佛有着心事,把头偏到了一边。
“咳咳……”瞿筱筱忽而捂着嘴咳嗽了起来。
“悠着点吃,要喝水么?”颜语行看她脸色不大对,坐了下来,给她倒了杯茶,放在她的手背边,软了声气:“又没人跟你抢碗里的东西,怎地就那么贪吃?”
华婆婆看自己徒儿的模样,眼里带了一分异色:“你在面里放了什么?”
淳于澈正挑着面条往嘴里送,看瞿筱筱那样子也犹豫了。没看过人吃碗清汤面还泪流满面的。
“咳咳……”瞿筱筱想是第一回在人前这般狼狈,红着小脸,眼泪婆娑,像是被人欺负惨了。
“也没什么,就是在面里放了点山椒提提味。这清汤寡水的面不放点辣子,吃着多无趣。”颜语行掏出手绢擦着瞿筱筱的眼角,温言软语道:“你看这吃相,怪不得要呛着自己。有些东西从表象上看着一清二白,澄澈见底,可是不自己尝尝,也不知深浅。”
她别有深意的话,让淳于澈暗自佩服。这女孩看似年岁不大,可对世情却已有了见底,别看活泼明朗,可心思细腻,稳重老成。
她看着像十六的少女,可心已有了六十岁。
瞿筱筱在颜语行面前,就跟个尚未长大的女孩一般。淳于澈看着碗里的红油面,已知道了它的滋味。
不咸也不淡,恰到好处的酸辣,让人回味无穷。可惜很多人对着这抹鲜色而止步不前,能够欣赏它的人,那也是要具备史无前例的勇气。
“你翻着花样也没用。”华婆婆冷冷道:“你把人戏弄成这样子,到头来都是白费心机。”
颜语行也对她冷面含霜:“这可不是我的原意,是她自己选择的。既然做了决定,就要承担起一切。怎么?受不住了,倒是反怪起别人?你这个师傅也真是不靠谱。”
“我不靠谱?你要跟我打打试试么?”华婆婆又杠了上来。
“懒得跟你计较。要是你再年轻个数十年,我一定奉陪到底。”颜语行朝她泼了盆冷水,浇灭了这一触即发的火种。
淳于澈伸手揩着额头上的热汗,对身边满面、潮红的瞿筱筱轻叹道:“很抱歉。”
本是想给人解围,哪知道最后弄巧成拙,反而中了他人的心思。
“淳于兄也是好意,无碍的。”瞿筱筱的红唇已经肿了,眼底有着痛苦。那闪烁的目光就像一只小家犬,柔弱可怜,看得淳于澈很不忍心。
他本就是善于为他人着想的滥好人,看不得人家吃苦受罪,于是替瞿筱筱说话:“颜姑娘的心意,我们都领会了。来日方长,何必争在一朝一夕。”
他不知她们之间的恩怨,也只好给瞿筱筱拖延些时日,不然还真不够给这位颜大小姐折腾的。
“受不住?”颜语行支着头,笑盈盈的看着淳于澈:“你这人说话做事都温温吞吞,不过还挺会关心人的。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怎能不给恩公面子。”
她伸手拍拍瞿筱筱的后背,凑在她耳畔说道:“好好记着这个滋味。”
这个滋味换做谁也是毕生难忘。瞿筱筱如获大赦的放下筷,擦着满脑门的冷汗,呲呲的嘴,大口大口灌着茶壶里的冷茶。
华婆婆看徒弟被欺负成这个熊样,虽然皱眉可也没把颜语行怎么找,两人终究没有出手打起来。
淳于澈也就只吃了一口面,看这气氛缓和了,也想放下筷子走人。可在他起身的刹那,忽感一阵晕眩,眼前出现了虫影。
“怎么回事?”华婆婆厉声质问道:“你这死丫头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淳于澈又坐回了凳子上,低头摁着眉心,听到周围一片嘈杂,暗自心惊。难道不知是他一人感到不对劲。
的确大堂里的客人都出现了异样,瘫软在桌上地上不得动弹。
“这我怎知道?”颜语行楞愕了,看着身边即将滑落的人,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扶:“你……”
瞿筱筱嘴角溢血,已经昏死了过去。
华婆婆冷笑道:“你就那么恨她?还要搭上所有人的性命。”
颜语行一脸迷茫,把瞿筱筱抱在怀里,摇头道:“这不是我下的手。”
“你这丫头性格乖戾偏激,也说不准。”华婆婆语带训斥道:“你还不回头么?要一错再错。”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这里的事与我有什么干系,你倒是凭什么怀疑我。”颜语行恼怒道:“你又想栽赃我。”
“那为什么他们都中毒了。而你却安然无恙。你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这真好笑,这里也不只是我一人没有中毒。你这不也没事么?”颜语行被气笑了:“说得好像我不了解你这人似的,要论医术,这世上还有谁能及得上你。”
华婆婆却是孤傲道:“我这一生从未杀过人,也不碰毒物。”
“不沾染血腥,便能说明你是清白的么?”颜语行甚为不屑,翻眼道:“不与你说这些了。你徒弟都快死了,还有心思跟我争论。”
华婆婆看看她的神色,说道:“让我看看你的手腕。”
“你看这个做什么。”颜语行脸色古怪,握紧了拳头。
“我想看看你有没有中毒的迹象。”
“你不看到我没事么?”
“或许你中毒尚浅,暂时看不出来,可潜伏个几年,那可是会根深蒂固,再难拔除。那是要性命的。”
“我的性命重不重要,是我自己说了算。不需要外人的关心。”
“谁说你的性命对我来说重要了,我也不是关心你。只是身为医者,悬壶济世,本着仁善的道义,来帮你一把。对事不对人。”华婆婆说着要去抓她的手。
“你放开我。”颜语行被她抓住了胳膊,眼里疾快的闪过惊惶之色,奋力挣扎道:“你这个老婆子好讨厌。”
“我就是要管一桩闲事。”华婆婆撩开她的袖子,翻转她的手腕,仔细看了看,那神情仿佛带着几分震动,而后阴阳怪气的说道:“数月不见,你这丫头愈发的随心所欲了。”
颜语行又羞又急:“你放开我!我爱怎样就怎样,谁也管不到我。”
“没人管得了你了,可你再这样胡闹下去,也快出大事了。”
“就算天塌下来,我也会一个人背着。”颜语行冷漠道,推开华婆婆的纠缠,往后退了几步:“用不着你来多管闲事。”
华婆婆眼光急闪,忽而笑道:“好,我老婆子懒得管你死活,可我要事先提醒你,要是真等到哪日天塌下来了,你别给我哭着跪下。”
颜语行这时拧着性子,嘴硬道:“化成白骨也不会叫一声痛。用不着你关心。”
“哼!”华婆婆哼了哼,显然被气着了。她不再跟颜语行吵闹下去,而是走到淳于澈身边,给他扎针行气血。
颜语行看她不顾徒弟死活,先去救了外人,看不过眼:“你这人怎么那么不上道,徒弟快死了还不去管管。避重就轻,你到底是胆小鬼,怕自己的医术不高明给人瞧不起。”
华婆婆几下子就把淳于澈身上的毒给排了出来,继续与颜语行拌嘴:“到底是谁不上道?在医者眼里,自然是先救生存希望最大的病患,他的毒要比筱筱的轻,救治起来也很快。你不通医道,别给我丢人闹笑话。”
颜语行语塞,随后咕哝道:“会医术了不起,我也不是不会。”
“死丫头,你不是也会给人行针么?干等着看我救人,还不如自己动手。”
“我那下九流的医术还是算了罢,从没救过人。”颜语行买好气道。
“呦呵!现在倒是会谦虚了。”
“我这人一向不说谎话,脚踏实地,实事求是,不会做那些坑蒙拐骗,故弄玄虚的事。”
“你这是在说谁?”华婆婆把扎在淳于澈身上的银针取了下来,用药酒擦拭着。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有人自己做了什么心中有数便可。”
“死丫头,别以为天底下只你一个聪明人。”华婆婆冷笑道:“不只是你看得明白罢了。”
淳于澈此刻已经清醒了过来,觉得浑身轻松,耳目清晰,恰好听到颜语行的那句话:“我倒是希望有人永远都不要明白的好。”
她这是在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