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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有薇作势要给齐染打电话:“别人一本万利,好歹投了本钱。你们是零成本,赚了十万,不担心齐染找你们分钱吗?如果她否认是免费赠送,你们可就要当被告了,打官司不花钱吗?”
张家兄妹自知理亏,走了。齐染跟春风绿签约后,作品趋于《秋意浓》的画风,郑好很惋惜,但乐有薇认为先挣钱更理智,只要画笔在握,有天还能再画自己想画的东西。
张珊在电话里说,她当钟点工的一家雇主是大老板,大老板过生日,小辈送了他一只香炉。炉盖上雕着双龙戏珠,炉身雕满莲花,两侧耳朵瞧着像狮子,底部还有“大明宣德年制”,雇主说它很值点钱,但家中没人供佛,想出手,张珊帮着问问价,她人已经到贝斯特门口了。
乐有薇让司机绕到贝斯特,人家特意赶来,这点礼数要有。车到楼下,她让秦杉在车里稍等:“我跟她聊几句,再回办公室拿一支甜白,吃海鲜合适。等我一下,马上就回来。”
第13章
乐有薇拿着钥匙和手机下了车,大楼门口的张珊迎向她,身上有酒气,乐有薇问:“你喝了酒?”
张珊说雇主家请吃火锅,喝了几杯啤酒,乐有薇没多想:“香炉照片呢?”
张珊紧紧抱着包,左右看看,压低声:“刚在保安跟前没多说,我把香炉带来了,上你办公室吧,你鉴定鉴定。香炉一般值多少钱?”
“要看货品才知道,几千到十几万都有。”乐有薇留了个心眼,根据张珊的描述,掏手机查图片,“我找找资料,你先看看行情。”
电梯里,张珊凑近看各式各样的宣德香炉照片,乐有薇发现她近视:“不急,等下开电脑给你看。”
晚上九点,整层楼都没人了,乐有薇掏钥匙开门。身后走廊上,张帆大步跑来,张珊说:“哥,乐小姐说,能卖十几万!”
乐有薇讶异,张珊在电话里可没说张帆也来了。张帆跑到跟前,酒气浓重,乐有薇忽觉不妙,整个人已被张珊推进门里,张帆也闪身进来,一手捂住她的嘴,一脚把门踢上。
仓促间,乐有薇用胳膊肘摁开了灯,光明大作。张帆怒喝:“关灯!”
张珊立即关灯,乐有薇对着张帆就是一拳,砸在他右眼眶,张帆吃痛捂眼,乐有薇趁机大喊:“救命——”
张珊扑过来捂她嘴,乐有薇薅着她头发往墙上撞,张珊疼得松开手。乐有薇腾出一只手解锁手机,想拨110,可还没拨出,就被张帆发现,劈手躲过,狠摔在地。
手机摔裂,自动关机,乐有薇再次喊:“救命,救命——”
张帆惊怒地掐住她脖子,乐有薇被掐得连连咳嗽。办公室在四楼,路灯光照进来,她挣得面色发青,张珊心惊肉跳:“哥,别搞出人命了。”
张帆从裤兜抓出一只劳保口罩,捏着乐有薇下巴,塞进她嘴里。乐有薇一边挣着,一边用高跟鞋踩在张帆脚上,张帆龇牙咧嘴,一耳光扇去:“再反抗别怪我不客气!”
张珊从包里掏出一卷麻绳,把乐有薇双手捆了个结实。乐有薇口中唔唔作声,盯着张帆不放,脚下蹬掉了高跟鞋,赤足踩在地板上。
春拍是一年里的盛事,现下已举办了几场,不像筹备期,忙得天天加班,这个时间,叫天天不应。乐有薇身子矮下去,头一低,张帆死死摁她,她往上一窜,头顶撞到张帆下巴,趁张帆揉下巴,她扭过脸,借助墙上的挂包钩,猛蹭几下,口罩被勾出,她怒视张珊:“我保证不喊,但你们把话说清楚!”
张珊和张帆不说话,一齐摁住她。乐有薇动弹不得,左上腹猛然疼了起来,头也在疼,她索性不反抗了,判断出不是脑瘤作祟,而是胆囊炎,她镇定下来,冷着脸道:“想要多少钱?”
张珊把包往桌上一顿,里面的香炉发出沉重的响声:“你买了!一口价,二十万!”
乐有薇不用看也已明白,“雇主委托找人鉴定香炉”是张珊的幌子,这对兄妹是来讹诈她的,她大意了,怒道:“二十万不是小数字,我死也要死个明白,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珊暴跳如雷:“齐染的画,卖了五十万!”
乐有薇愣住:“《秋意浓》又上拍了?”
张帆怒吼,酒气直喷到她脸上:“晚上刚拍走!”
张珊面孔扭曲,喝道:“你让我们少赚了四十万!四十万啊!”
眼前亏不吃,但一定要秋后算账。乐有薇眉头皱起来:“手机被你摔坏了,我开电脑转账给你们。”
兄妹俩押着她走到工位,比起恐惧,乐有薇更多的是生自己的气,气今天穿的是紧绷的西装裙,腿上发不了力,施展不开。张帆仗着酒意有几分蛮劲,但她练过几年自由搏击,若是平时,未必没有胜算。
张珊摁开电脑,乐有薇说:“你解开我的手,把银行卡号给我。男的去把灯打开,不然我输错转账密码就麻烦了。”
张帆早有准备,把银行卡塞给她,跑到门边开灯。张珊低头解着乐有薇手上的绳索,乐有薇抓过鼠标,在电脑上操作,大声道:“我银行卡转账有限额,先转五万。”
张帆开了灯,怒吼:“二十万!”
乐有薇换成发着抖的语气:“已经转给你们五万了,马上就到账。我换张卡再转,你要钱,别要命,求你们了!”
张帆信不过她,迅速跑回来捆她的双脚。乐有薇穿的是制服裙,一双腿白生生,他吞着口水,把手搭上来,乐有薇又踢又踹,张珊整个人压到她身上,拼命按住她。
两个女人在缠斗,张帆闷头把乐有薇一只脚捆在办公桌腿上,在极度的气恼里,乐有薇忽然想起了初三年级的情景。
中考在即,乐有薇和郑好每天都起很早去上自习。有天走过一条僻静巷子,几个男人冲出来猥亵她俩。万幸当天有领导要来视察,环卫工人比往常起得早,两人才逃过一劫。那之后,乐有薇从牙缝里省了钱,报了自由搏击课程。
多年后,又回到那个晦暗的清晨。
张帆捞过一只椅子,把乐有薇另一只脚也绑住了。乐有薇抓起桌上的水杯砸他的头,被张珊扯开:“哥,说好了先办正事!”
“先”字一出,乐有薇大怒。张帆不是见色起心,他是蓄谋而来,跟她穿成什么样无关,他就是想惩戒她。
张帆说:“你快拍视频,拍了她就老实了!”
张珊立刻拿起手机拍摄,张帆酒意翻涌,再也控制不住,把乐有薇往桌上一摁,胡乱扯着她的衬衫。乐有薇双脚被缚,两手乱扯张帆的头发,想迫退他,他却越加急迫,乐有薇恨声道:“你们勒索我二十万,还想强.暴我,放手!不然剩下十五万我不给了!”
张帆喘着酒气乱摸:“人都跑不了,钱更跑不了!”
张珊狞笑着,对准两人录视频:“你敢告我们,我就发到网上!”
酒鬼力气大,乐有薇挣不脱,上腹在疼,呕吐感也更强烈,张口吐在了张帆肩头,张帆刷地又是一耳光甩上,手伸进她的裙子。
乐有薇大喊救命,张珊边拍视频边说:“保安在一楼,你喊破喉咙他们也听不见!”
乐有薇被箍得很紧,紧咬着牙关,不放弃抵抗。办公桌摇晃着,杂物们东倒西歪,几件小摆设摔到地上,发出破碎声,她猛然想到那把柳叶刀,向它的方位挪去,一边反手去够,还特意拼命去看,张珊果然发现,抢先一步抄在手里:“你想干嘛?你想找死?”
这是一把没有刀鞘的刀,乐有薇横着心,扬起左胳膊,照准刀锋狠命撞上去。张珊来不及收手,眼睁睁看着刀戳进乐有薇左上臂,血霎时流出来,张珊惊呆了,刀落地,清脆一响。
他们勒索,为着泄愤,乐有薇赌他们不敢真闹出大事,她忍着痛,对张珊骂道:“你们勒索我,还想杀了我?!放开我!”
张珊被她这股不要命的劲头镇住,傻了。张帆才不管许多,又啃上乐有薇的脸,乐有薇躲闪着,厉声道:“马上把我送医院!我破伤风死了,你们也跑不了!杀人偿命!”
张珊讷讷地去拽张帆:“哥,哥!”
张帆暴躁地把张珊往旁边一推,哧啦扯开了乐有薇的衬衫,乐有薇握拳,照准他鼻梁骨砸,张帆嗷地捂住痛处,乐有薇对张珊继续攻心:“走廊有监控,上次你们卖《秋意浓》,合同上有你的身份信息!我跳楼也不放过你们!”
张珊怕了,白着脸,使劲拽张帆:“哥,哥,别真闹出人命了!”
门外响起拧门声,乐有薇眉心一跳,她是被张家兄妹推进门的,钥匙还挂在门上,她有救了,冲着门喊:“救命,救命——”
秦杉拿着乐有薇的包进来,见状又惊又怒,飞奔而来,抬脚就踹开了张帆。张帆被踹得一歪,张珊伸腿绊秦杉,秦杉一个反手擒拿,张珊胳膊脱臼,嘶嘶喊起疼来。
张帆两眼冒火,抄起柳叶刀,乐有薇来不及叫秦杉小心,只见他一脚飞踢,哐当一声,柳叶刀落地。张帆捂着裆部,痛号起来。
秦杉回身看乐有薇,她衣衫凌乱,右手紧抓着前襟,左手臂血渍殷红,从衬衫里渗出。他目光一顿,清亮有水光,把她的包放在桌上,蹲下来,解开她双脚的绑缚。
麻绳粗粝,勒得乐有薇脚踝一道道触目的血痕,秦杉沉默地直起身,抓住张帆的肩关节,手腕处一紧,张帆的胳膊也被他下了。
乐有薇穿的是短裙,不方便,对秦杉指指麻绳。秦杉会意,任张帆破口大骂,一言不发地把他和张珊捆在一起,手法很利索,乐有薇对他的身手挺惊艳:“你练过?”
秦杉嗯了一声,乐有薇笑了,看着很平和,竟然很能打。张帆骂声不绝,她嫌恶捡起地上的劳保口罩,塞进他嘴里,再用办公桌上的透明胶带缠了几道:“我睚眦必报,明白吗?”
张珊求饶:“乐小姐,对不起,都怪我哥气不顺,喝了酒,一时糊涂……”
“你就没错吗?”乐有薇很想抄起凳子抡张珊,掂量了一下,以眼下的战斗力,抡不动。她足尖捞过高跟鞋,穿上了,用尽力气,踹向张帆裆部。已经答应给二十万,他们还得寸进尺侮辱她,欺人太甚!
张帆疼得怒目圆睁,张珊大骂起来,乐有薇一脚踩上她的手,使劲碾了碾,这双手帮张帆按住她,她恨。
张珊骂声不绝,乐有薇拿起透明胶带斜睨她,张珊噤声了。乐有薇直起身,看左上臂的伤势,秦杉却别开脸去。
乐有薇以为秦杉嫌她恶毒,低头一看,衬衫扣子被张帆扯落了,方才忘记护着前襟,露出了内衣,她抓住前襟护着胸,刚想道谢,上腹突然又一阵剧痛,她快撑不住了。
栽倒的刹那,秦杉扶住了她,着急喊:“喂,喂!”
是背还是抱,秦杉想了一秒钟。不能让乐有薇胳膊再受力,抱,有助于帮她按着伤口,他抱起乐有薇,拿着她的包出门。
张珊骂声再次响起,秦杉把门锁上,手指勾着钥匙,抱着乐有薇走向电梯。
上腹疼痛难当,乐有薇疼得拧眉,刚才她很紧张,所以胆囊炎又发作了。秦杉以为是刀伤的缘故,更紧地摁住了她左臂的伤口。
乐有薇闭目靠在他怀里,强忍着疼痛。左臂被划开了一条大口子,淌着血,疼是疼,倒无大碍,但胆囊是出大问题了。
父母去世时,乐有薇才六岁,一整天一整天吃不下东西。家里老人不懂,等她疼晕过去,被人送到医院才知道患上了胆囊炎。从此她谨遵医嘱,饮食规律健康,最多贪喝一支甜酒。
上次发作,是五年前,郑好的父亲肺炎伴胸腔积液,要做个手术。手术不大,但郑好和母亲又急又怕,都哭了。乐有薇也很担心,还得哄着两人,等郑爸爸手术成功,被推出来,她一额虚汗,跌坐在椅子里,可怜郑好刚擦干眼泪,又哭了。
电梯里只有乐有薇和秦杉两人,他的手掌紧托着她的腰,掌心很烫。乐有薇疼得更厉害,艰难睁眼,却发现秦杉在看她,一双眼睛又亮又深,像是映着星星。
目光交汇,秦杉脸颊发红,浑身都一僵。乐有薇忍着疼痛说:“谢谢你来了,刀伤、刀伤不要紧,是胆囊炎复发了。”
电梯开了,一名保安惊道:“乐小姐,乐小姐怎么了?”
秦杉晃了晃手中的门钥匙,示意他拿走:“快报警,刚才那两个人——”
那两人爱占便宜,绝不能便宜他们,乐有薇想到张帆掐得她几乎窒息,怒火中烧:“在我办公室,你们看紧些,他们谋财害命,还动了刀。”
乐有薇胳膊流着血,从衬衫往外沁出,一张脸苍白如纸,连秦杉的t恤都染得血迹斑斑,保安慌张地接过门钥匙:“赶紧送医院!我去拦车!李俊,李俊!快报警!”
名叫李俊的保安从楼外跑进,看到乐有薇,他呆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秦杉一看,乐有薇手臂垂落下来,胸口春光隐现,他面红耳热,把她的包往她胸前一放,挡得严严实实,快步向外走去。
真像那个故事,婆娘出门前烙了一张大饼,挂在懒汉脖子上,乐有薇仰脸,对秦杉笑了。他身上的气息很好闻,不是香水,只是简简单单的皂香,像他名字那种乔木,端直有香气。可是胆囊又在疼,她再次闭上眼睛,手臂贴着秦杉胸膛,五月下旬,天热了,他出了汗。
保安拦的出租车开到了门口。
第14章
乐有薇睡着了,手心贴着床沿,还在输液。秦杉坐在她病床前,折着一只纸飞机。江家林距离云州有五个小时车程,他早上完成工作,九点就往云州赶,可是进云州市区的立交桥大堵车,他赶到,白玉双鱼佩刚被人拍走。
乐有薇白衬衫,短裙,修长端丽,在台上侃侃而谈,脸上洋溢光芒,让他蓦地想起记忆深处的母亲。
母亲生前最后一次研讨会,秦杉也去了。母亲讲着超小型单人固定翼飞机,手势有力,英文流畅,秦杉听不太懂,但与会者都专心聆听,他知道母亲讲得好。十四年后,他看到的乐有薇也是,她和他母亲一样,很喜欢所从事的行业,热情投入。
想念不可遏制,秦杉在酒店的天台操纵电动飞机,母亲送过同款飞机给他当礼物。他害怕丢失和损坏,成年后拿到第一份奖学金,他买了一百架同样的,都在美国的小公寓里。
不论他去哪里,身边都带了一架。
天台,离天空会近些吧。
母亲毕生研发飞行器,后来,她去了天上。
秦杉觉得很奇怪。去美国当年,母亲就变卖了白玉双鱼佩,他多年没见着了,并没有太介怀。但不知为什么,自从在陈妍丽家里与它重逢,他就在想着它。下午在拍场门口,听到白玉双鱼佩有了新主人,他很失落,像被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近在咫尺的失去,常常是最难以忍受的吧。秦杉呆坐在床边,江天捧着一大束红玫瑰来了,大咧咧道:“你回酒店吧,明天得回乡下。”
秦杉坐着没动:“嗯。”
江天说:“早点睡,走吧,这里有我。”
秦杉站起来,低头看乐有薇,她仍在疼,睡着了还嘶嘶抽气,像一只小蝴蝶,被雨水打湿了翅膀,小的时候,他在花园见过。
隔着雨帘,秦杉看到蝴蝶翕动着触角,对母亲说:“小蝴蝶在打喷嚏。”大雨倾盆,他想去救它,可是小蝴蝶飞走了。那是他和母亲移居美国的第一年,他七岁。
这么小的一件事,却在此时此地又想起来。江天催他走:“我在追她哎,表现机会得给我。我会看着的,有事我就按铃,你明天回去路上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