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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可有办妥?”娄诏拐进一条窄巷,半边身影隐进暗处。

“是,”清顺收回飘远的思绪,紧走两步跟上去,声音压低,“公子,我看那些都是亡命徒,你还是莫要牵扯的好。”

娄诏脚步一顿,阴暗中是他的一声冷笑:“亡命徒?他们也有想要的东西,不是吗?”

清顺不敢再说什么,耷拉着头。那些夸赞过娄诏的老师们,是否看见过他们这位得意门生现在的样子?

长长的巷子看不到头,两旁是灰色的高墙,屋顶上升起炊烟,已到做晚饭的时候。

娄诏弯下腰去,手下摁了摁小腿,眉间一皱。

“公子,要不先去看看腿?”清顺蹲下去,想伸手撸娄诏的裤管查看。

“啪”的一声脆响,娄诏打掉了清顺的手,身子站直往前走去,从步伐上看不出一丝异样:“去办你的事。迟了,你也不用回来,直接跳运河。”

清顺蹲在地上一愣,娄诏已经走出很远:“哎,还有人对自己这么狠?”

天黑了,远处运河的风窜进巷子,冰冷刺骨,呜呜着鬼哭一样。

伙房。

徐夫人往锅里加了几把草药,用长勺搅了几下便和了锅盖。她正在煮药汤,这是徐家的方子,活血化瘀效果极好。

当初徐家人在镖局里走南闯北讨生活,体力买卖总是免不了受些跌打,再碰上那劫道的贼匪,因此身上落下淤青就用这药汤泡洗。

冯依依身子往后一仰,避开那些升腾起来的水汽。药油备好了,这些药汤也是给娄诏熬的。

“就这么担心姑爷,还得专门过来看着?”徐夫人打趣一声,又道,“再熬一会儿就好,里头的三七参很是有用。”

冯依依找了一把小凳坐下,灶膛的火映红了她的脸:“婶婶,你说我准备的那些礼物,婆母会喜欢吧?”

“当然,”徐夫人放下勺子,“我觉得都是顶好的。这要是珏儿在家,让他护送你走这一趟。”

说起自己的儿子,徐夫人幽幽一叹。儿行千里母担忧,但是男儿就该放出去闯的,毕竟将来是要担负起一个家。

“阿珏都走了一年,现在在哪儿?”冯依依问,脑海里出现那个矫健身姿的少年郎,总是突然从后面冒出,追上来揉她的脑袋。

徐夫人摇摇头,嘴角浮出笑意:“从了军总也没个固定的地方,说是年节会回来一趟。说起来,当初他都还不知道你嫁人。”

“不知他现在什么样子?”冯依依跟着笑。

徐珏比她大了两岁,两人一起长大,从小就说要保护她。长大了没有跟着经商,自己入了军,或许是徐家人骨子里的那份正义感,更向往挥洒热血汗水。

想起自己还买回了松子,冯依依把纸包摆在桌上,抓了一把给徐夫人:“全盛楼外买的,挺大个。”

徐夫人低头,看着手心里的半把松子:“大嫂最爱吃这个,每年秋后,大哥就会专门让人从关外寻最好的松子回来。”

这个冯依依记得,母亲爱吃松子,但是壳很硬,父亲就把果仁剥出来,往往用上半天时间,指甲断掉,也不会见到他不耐烦。

“婶婶,我爹说娘生我的时候很艰难。”

“是,”徐夫人脸上浮出淡淡忧伤,“大嫂身体弱,郎中说她不适宜生养,大哥也说不想要孩子。可大嫂脾气犟,愣是把你养出来,还是这么康健的好孩子。”

冯依依嗯了声,对于母亲的事,冯宏达很少同她说,人走了之后更是甚少提起。只知道当初两人在一起费了很大力气。

这便是夫妻同心罢!母亲生命短暂,但是她遇到了对她最好的夫君。

冯依依不免就想起娄诏,同样是夫妻,可她不论怎么做,总觉得无法靠近他。

过了子夜,娄诏才回书房。

外面冰天冻地,房中炭火十足,混着一股子草药香味儿。

看过去,是塌边放了一只木桶,小几上压着一张纸条。

娄诏走过去,看了纸条上那两行娟秀的小楷,一笔一划写着桶里的药汤如何,活血化瘀。

收回视线,娄诏走去书案后,捡起那本看了一半的书。

清顺挎着肩膀走过来,也不明白这人到底在犟什么?读书比一条腿还重要?

无奈摇摇头,只能认命的端着盆兑水,把栽在炉架子上的铜壶提了下来:“公子,清顺也跟你沾个光,用着药汤泡泡脚。跑了一宿,鞋底都磨破了。”

娄诏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你沾的可是我的光?”

清顺闭了嘴,平时娄诏说话少,可方才这一句分明带着不甘。冯家到底是给了不少限制,连清顺都看出来,冯宏达这是故意给娄诏安排事做。可更狠的是,娄诏照盘全收,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无一句怨言。

“公子,水好了,不冷不热。咱这腿好咯,回魏州也方便。”

“回魏州?”娄诏捏书的手指一紧,一侧嘴角勾了下。

清顺帮着把被褥铺好,说着白日里的事:“公子,你没来全盛楼的时候,我看着孔深去找过少夫人。你说他是不是还不死心,想打少夫人的主意?就他也不照照镜子……”

“孔深,他也在全盛楼?”娄诏抬起眼眸,瞳仁儿正转在眼尾处,莫名添了一分凌厉。

第八章 清顺手一顿,觉得自己这话……

清顺手一顿,觉得自己这话实在不该说,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子。本来娄诏同冯依依之间就有些微妙,如此不是给人夫妻添堵?

“咳咳,公子早些歇息,小的先下去了。”清顺说完,兔子一样呲溜就没了影儿。

娄诏听见关门的声音,视线落在榻旁的铜盆,里面药汤已经兑好,丝丝热气冒着。

不知是不是在运河边上冻得厉害,腿一动就疼,若不处理,明日怕是走路不会对劲儿。

他放下书,坐去榻上,撸起裤管,腿上印着一片淤青。

翌日,天落下小雪,飘飘悠悠撒着。

冯依依从床上跳下来,赤着脚跑到窗边,伸手去试冰凉的窗纸:“地上盖满了没?”

“没,才将开始下。”秀竹把冯依依从窗边拉走,“天还没亮,冯大爷就过来了,说昨夜冯琦公子被人打。”

外间,婆子们正在准备洗漱的用具,弄出些轻响。

冯依依懒懒坐在妆台前,对着台上菱花镜眨眼睛:“又被打?上次的笑话还不嫌丢人?”

“这回倒是真的,”秀竹从桌上拿起竹篦,梳着青丝发尾,“他偷着出去,也不知惹了谁,被打断一只手。

冯依依闻言一惊,收拾好就紧忙的去前厅。

刚走到门外,就听见里面怒拍桌子的声音,那是冯家大爷冯宏德气愤的咒骂。

家里来了长辈,总要上前问个安,冯依依走进前厅。里面,冯家兄弟暂时停了话语,冯宏德更是黑的一张脸,连着冯依依的问安也是随意摆摆手。

冯宏达摇头叹气,看着冯依依:“琦哥儿被人伤了,有空过去看看他。”

冯依依应了声,便安静的站去冯宏达身后。看着冯宏德的样子,想必冯琦是伤的厉害。

“老二,你平日认识人多,官府那边赶紧打点一下,咱不能吃这个亏。”冯宏德道,嘴角抖着,“你是没看见那小子的手,整个的骨头都碎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好起来?”

冯宏达沉吟片刻:“如今还是先给他治手,至于那做恶之人自然要查。话说回来,琦哥儿怎么又跑出去?”

冯宏德不自在的别开脸,嗓子眼儿嘟哝一声:“被他娘惯得,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他!晚上偷着出去,碰上几个亡命徒……”

冯依依一旁听着,这冯琦闯祸出事,为何大房总来这边,让自己父亲出去打点?上次被打,还非赖上娄诏,吃了亏总也不记苦。

听着冯宏德一声声的控诉,要把那贼人如何如何,意思再明显不过,是让冯宏达出钱出力。

冯依依站了会儿,说了声告退便出了前厅。

雪大了些,一团团的雪絮像是轻羽,柔柔落着。

“小姐,听大爷的说法,琦公子的手怕是会留残疾。”秀竹啧啧两声。

才十五岁的少年不学好,整日紧跟着一班纨绔混,这手真残了,那就是一辈子。

冯依依抬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溶在手心:“年底本就乱,但是坏事总往他身上找,也是奇怪。按理说他这几日很收敛,管得也严,大晚上为何往外跑?”

“许是有人叫他吧?”秀竹道了声。

回到院子,冯依依看见西厢书房紧闭门扇,过去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回应,于是伸手推了门。

书房中,炭盆早已燃尽,剩下一堆冰凉的黑灰,榻上并没有人。

冯依依绕过垂帘,一眼看见趴在书案上的娄诏。他还是昨日的衣裳,手里紧攥着一本书,像是看累睡着。

冯依依心中微微触动,娄诏一心科考,可是冯宏达却有意出手阻止,让他留在扶安城经营冯家产业。堵掉一个人本要走的路,那他是不是会觉得恨?

轻手轻脚走到娄诏身边,冯依依想抽走他攥着的书。眼神落在娄诏脸上,发现他脸色红的不正常,于是伸手一探,试到了那滚烫的体温。

“秀竹,快去找郎中,夫君像是得了风寒。”

秀竹闻言,赶紧跑出书房。

很快,书房中生了炭火,门上也挂了棉帘,郎中捋着胡子为躺在榻上的男人把脉。

冯依依站在窗边:“昨晚没看出吗?病得这么厉害。”

“少夫人,公子他也没说,”清顺一脸懊悔,“想必是在运河那儿太久,吹了凉风。早知道我就该跟着他一块儿。”

“昨晚你没跟着?”冯依依问,下人说娄诏和清顺昨夜是一同回来的。

“呃,”清顺嘴里磕绊一下,赶紧道,“我,我肚子疼。”

那边郎中已经诊断完毕,正收拾药箱。冯依依没注意到清顺的不自在,走过去询问娄诏情况。

所幸,只是染了风寒,吃几服药,过上两日就会好。冯依依放下心来,又问了娄诏腿上的伤。

郎中仔细看了看,娄诏的腿也没什么大碍,泡了药之后,里面的淤青表了出来,养养也就好了,并不耽误走路。

清顺长舒了一口气,撑着伞送郎中出去。

书房静了,上好的银炭烧着,没产生一丝烟尘,烘得屋里暖融融的。

冯依依没了看雪的心情,拿着娄诏的那本书坐在窗边看。字是识得,可是具体讲些什么,她似懂非懂。

正看得昏昏欲睡时,榻上的人发出微弱声音。

冯依依扔掉书册,赶紧到了塌边,看到娄诏干燥的嘴唇微微张合,眉间紧紧蹙起。

“夫君?”

唤了一声,没有回应。

冯依依摁着娄诏的枕边,轻轻弯下腰去,想听请他嘴里在说什么:“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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