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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倘若是伪装,的确比以往那些多几分头脑,还知道另辟蹊径,反其道而行之。
只不过这法子对他毫无作用,他动动手,就能将人送去见阎王。
他想起两年前西北军中,也有人将一楼兰妖姬塞进他的大帐,许是用了什么媚术,那双妖艳的眼眸能够蛊惑人心,令人心甘情愿跟着她的指令行事。
傅臻就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演,待那女子察觉出不对时,傅臻直接一剑剜了她双眼。
而身旁这个,她弱得就像……
能掐出水的一朵小蘑菇。
大掌一握,便能叫她粉身碎骨。
傅臻眸色渐深,手掌微微抬起,眼中一缕寒芒掠过。
许是察觉到危险的降临,床侧那人猛然惊醒。
抬起头,一双柔中带怯的眼眸与他对上,沾染了深秋的露水般透亮。
“……”
阮阮一下子就清醒了,可脑海中还是混混沌沌的。
她、她方才做了什么?
她只知道梦里寻了个冰冰凉凉的软枕,便顺势躺了下去,难不成这软枕是……
是暴君的手?
阮阮下意识攥紧了衣襟,圆润的指尖掐得发白。
惊鹿般的眼眸里,倒映出男人苍白如霜的面容。
被褥掩盖不住高大昳丽的身形,男人手臂撑着明黄缎面缓缓坐起,白皙指节略微松散地搭在屈起的一侧膝头,玄色寝袍衬得肌肤如玉雕成,骨子里泛着几分冷。
失神了一瞬,阮阮连忙避开他平直冷淡的目光,低下头,紧抿着唇,强自压制着心中的兵荒马乱。
几声剧烈的咳嗽骤然入耳。
下一息,膝前的马鞍毯上多了一块殷红的血迹。
“啪嗒”。
一声接着一声,地毯很快变得血迹斑斑。
她诧异地抬起眼,才看到他嘴角仍挂着一抹鲜红。
怎么突然吐血了?
初次侍药便遇到这样的情况,阮阮有些无措,总觉得心口窒得慌。
“陛下醒了!快,去将解毒汤端过来!”
耳边突然传来吵嚷的人声,在寂静的夜里豁开一道口子,似乎与这大殿格格不入。
殿外时时刻刻守着人,傅臻一起身便有人发觉。
汪顺然急急忙忙奔过来,见此情景当即慌了神,急忙取出帕子替他擦拭,却被傅臻抬臂拂开。
“聒噪。”
似乎许久没有开嗓说话,那声音极低极沉,沙哑中透着千丝万缕的疲惫。
殿内多了不少人,阮阮的存在感瞬间降低,原本想着默不作声退至一旁,可那双漆黑的眼眸忽然垂下来,敏锐地捉住她胆怯的目光。
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出现与失态,阮阮有些如坐针毡。
汪顺然端着红木漆盘,和声道:“陛下,药熬好了。”
他从前是伺候先帝的,也一直看着傅臻长大,却从不敢招惹这位祖宗。
他一发病,这世上无人压制得住。
可傅臻压根不看他,也不喝药,只直勾勾地盯着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小东西。
汪顺然看看傅臻,又看看阮阮,暗自在心里琢磨。
郁从宽并身后两个太医也在方才匆匆进殿,见缝插针道:“这是微臣新研制的解毒汤,太后娘娘特意从大晋各地寻来了几十名姿色出众的美人,这汤药便是以美人血为药引熬制而成,有解百毒之功效,陛下不能不喝呀!”
“美人?”
低哑而慵懒的嗓音,凉飕飕地淌过耳膜。
男人的眼睛宛若深渊,阮阮望着他,心口便莫名地紧缩起来,仿佛溺水之人被压得无法喘息。
而在这样锐利的眸光中,所有的虚假、怯懦、恐惧通通无处遁形。
阮阮能听到自己隆隆的心跳,慢慢地,呼吸都有些困难。
“陛下,您听微臣一句劝,将这药喝了吧!”
傅臻眉头蹙紧,颇不耐烦道:“再吵,朕摘了你的脑袋。”
郁从宽知他向来没有耐心,连忙噤声儿,不去触他霉头,孤立无援之际,偷偷扫了眼四周,才发现汪顺然把药扔给身旁的小太监,自己躲到一边去了。
这怂货,胆子比针眼还小。
“美人血果真能解朕体内余毒?”
傅臻微抬眼,却并未将药接过来。
郁从宽赶忙躬身上前道:“古医经的确有此记载,陛下不妨一试。”
“好啊。”
傅臻握拳抵着薄唇,咳嗽两声,轻笑:“朕若试了,却解不了毒,朕治你太医院一个欺君之罪不过分吧。”
那声音凉浸浸的,直往人骨头缝里钻。
郁从宽霎时噤若寒蝉。
倘若饮下美人血还未根治,恐怕太医院上上下下都得陪葬。
以这暴君的性子,的确是他能干出的事儿。
可……问题就出在,此法过于玄幻。
古书上寥寥几笔,从来没有人试过,更不知效果如何。
说到底美人血也就是个幌子,横竖看着他没几日活头了,不妨再火上浇油一把,等时机成熟,暴君一死,昭王殿下也可顺顺利利地登上宝座。
救不救得活,郁从宽不敢说。
可要是问死不死得成,郁从宽倒是可以打包票,一般人若是伤成这样,早就当场断气了,哪里还能熬到现在。
只是眼下傅臻还有一口气在,总得糊弄过去,没得趁这最后关头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那就得不偿失了。
宫里的御医说起来是为贵主效命,实则脑袋都在裤腰带上别着,差事办得好是你的本分,差事办不好,惹主子不高兴,十颗脑袋也不够砍的。
慈宁宫那位许的富贵于他而言都是浮云,保住身家性命才是真,他一介御医再有能耐也无法位极人臣,能怎么办呢!
傅臻依旧在笑,双眸因常年的头疾,蜿蜒的红血丝一直消散不去。
郁从宽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虚与委蛇道:“《古医道》为一医仙所著,书中的确提过此方,陛下所中之毒实在诡谲,诡谲之物亦需用诡谲之法来解,这些美人都是太后娘娘从各地寻来的,个个万里挑一,这几日都泡了药浴,陛下——”
郁从宽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却发现傅臻压根心不在焉,目光只停留在眼前这美人身上。
面前这人,嘴角堆出几分慵懒笑意,从容矜贵中藏着刀锋,疲倦的眉眼间溢出威慑人心的力量。
多瞧一眼,遍体生寒。
阮阮垂下眼,身子已经控制不住抖似筛糠,倏忽下颌一凉,一道不由分说的力量将她的下巴扣住,强迫她与他对视。
瘦削指节描摹下颌,轻微的摩擦声让人不寒而栗。
“你是美人?”
第5章 和暴君同寝
煌煌烛火下依旧是笑里藏刀的面容,声音又低又散,瞳色漆黑,眼底的戾气半点没有掩饰。
可越是如此,越像极了笼子里关了十日的兽王,一旦让它瞧见猎物,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去,骨头都不给人剩下。
这话也问得古怪,透着恶劣的戏谑和探究。
阮阮一时没敢回。
若说是,岂不是承认自己美,那脸皮该比城墙还厚了!
然天颜在前,凛然不可直视,又岂有不回话的道理。
刚要自报家门,缩在一旁的汪顺然极有眼力见儿地解释说:“这是西北遥州府送来的嫡女,出自扶风姜氏的旁支,余嫆姑姑亲自去藏雪宫挑的,今日过来给陛下侍药。”
“朕问你了么?”
“奴才知罪。”汪顺然赶忙垂下头,拢着袖子噤了声。
阮阮心都快跳出来了,掌心都出了汗。
那人的手又从下颌移至脖颈,指尖如毒蛇般爬过人的肌肤。
分明是瑰丽无双的一张脸,却浑身透着阴冷的戾气。
可她不知怎的,脸颊竟微微发了烫。
人可以掩饰喜欢与恐惧,可再有本事,有几样东西总是藏不住的。
例如咳嗽,例如脸热。
不过这定然不是害羞,只是那指尖触碰的地方生出一种诡异的酥麻,勾着火苗般,生生要将肌肤烫出个窟窿来。
很快,那火苗肆无忌惮地蔓延开,阮阮半张脸都红得不正常,耳垂像熟透的樱桃。
她垂着眼,再也不敢看暴君。
几息的时间过得极为漫长,漫长到阮阮发觉脖间的手指怪异地抖动起来,仿佛幻觉。
暴君一直在发抖,是剧毒发作了吗?
阮阮小心翼翼地抬头瞥了瞥,却见那人竟是在笑。
手掌握着她的下颌,像是看到天大的笑话,笑得浑身都在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