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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的时候太聪明未必是一件好事, 只一眼,韩琦已经能直白地译出崔桃的心里话:大人你看我又帮你验尸立功了, 好歹奖励个鸭子吃呀。
韩琦打发张昌去。
“要火头大点的, 别忘了把鸭架熬成汤,下绿豆面条!”崔桃立刻积极地对张昌嘱咐道。
张昌无奈地看一眼崔桃,又看向韩琦, 见自家主人没有反驳的意思, 只得乖乖应承去办。
在回开封府的路上,崔桃看到街边挂着自己画像的告示前, 正有几名百姓在前头围观。
他们多数不认字, 只觉得画像上的人好看, 议论着这么漂亮的小娘子也不知犯了什么罪, 真是可惜了。还说长成这样坐大牢, 只怕危险, 早晚会就被当官的给祸害了。
崔桃扭头对韩琦半开玩笑道:“瞧瞧,他们在污蔑韩推官!”
一般的女子若听别人议论其清白,只怕早就羞愤得几欲寻死。她倒好, 居然还有心情来调笑他。当官的可不止他一个, 但所说的女犯可指的就是她。
“你不在乎名声?”韩琦觉得崔桃的想法有点脱于世俗。
“也不是。”崔桃看看左右, 用只能让韩琦听到的音量说道, “那要看跟谁了, 如果是被大人‘祸害’, 我算占便宜。”
韩琦怔了下, 瞪一眼崔桃,随即扭头瞧向别处。接着,他手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 便策马先行而去。
崔桃望着远去的韩琦, 心里乐了,终究还是输在脸皮薄上。
崔桃趁着韩琦走远身影还没有消失的时候,故意用不大不小的音量喊:“韩推官,那炙鸭妾能不能吃两顿啊?”
对方没反应,转即身影就消失了。
“那妾就当您答应了!”崔桃提高音量,再喊一句。
等张昌给她送炙鸭的时候,崔桃告诉他,她可以再吃一顿,韩推官没有不同意。
张昌狐疑地看一眼崔桃。
“你如果不信,可以去问问当时在场的人呐,大家都听到了。”
让她多吃一只炙鸭的小事,张昌应该不会特意为此去跟百忙之中的韩琦核实。即便求证了,崔桃也不怕,她又没有撒谎。当时韩琦却是没有说不同意,当然,他也没有说同意。
“傍晚给你送。”张昌最终还是应下了。
崔桃连忙道谢,挂着长长睫毛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形,笑得很甜。
张昌见了,心里的不爽感莫名其妙地消减了不少,便拎着食盒出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
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
俗语果然有俗语的道理。
套路不怕老,就怕你不用。
崔桃开开心心地夹了一块柿黄色的鸭肉送进嘴里,咀嚼时发出‘咔咔’的脆响。
炙鸭皮焦脆而微甜,肉丰腴而软嫩,入口便是满满的醇香。配着糖醋萝卜和甜酱、小葱一起食用,荤素搭配,口感多样,相得益彰。然后再喝一口鲜美的鸭架汤,吸溜一口绿豆面条,绝对不存在‘腻’,不存在‘干’,只有‘香’和‘吃不够’。直至光盘,崔桃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吃得肚圆,很饱了。
崔桃站起身来,边揉肚子边在屋里闲走遛食。
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她就继续练功打拳,每日坚持不辍。
得益于可以引气入体来调理身体,加上这几日吃得好睡得好,对比重生之初时柔弱不堪的身体,崔桃现在的身体可以说非常健康,甚至比一般女子更有力气。再继续引气调理外加锻炼一两个月,一人搞定三两名普通衙役肯定没问题。但人数如果再多,又或者像王钊那种武功好的,恐怕还不行。
这厢崔桃在自己的牢房里练武练得气喘吁吁,脸颊通红。那厢女牢之内,王四娘和萍儿也气喘吁吁,脸颊通红,俩人却不是因为也在练武,而是因为打架。
王四娘薅掉了萍儿的数撮头发,歇斯底里地骂她就个嘴欠的贱妇,活该去死。萍儿终究抵不过王四娘的蛮劲儿,疼得捂着脑袋直哭,更闷气恼恨王四娘居然说了很多腌臜难听的话侮辱自己。
若说王四娘之前受了杖刑,的确因伤不大方便行动,那会儿自然也没揍别人的能耐。可这两日不一样了,因为她提供鬼槐寨的线索有功,府衙特意为她请了大夫诊治伤口,敷了上等草药。王四娘本就身体结实,容易恢复,如此便好得很快。
如今她伤处虽然还有些疼,但跟萍儿打架那还是没问题的。
说起来俩人厮打的起因,还是因为崔桃。
那日王四娘供述完鬼槐寨的情况回来后,萍儿就赶紧告诉王四娘她中计了,一切都是崔桃的算计,崔桃在故意挑唆撒谎,通过刺激她招供立功,好让她自己离开了大牢。
王四娘一听自己被利用了、被耍了,那当然生气。而且她提供的重要线索,功劳为什么让别人夺了去?要紧的是,崔桃真的不在大牢内,之后两日也没见到她。王四娘便完全信了萍儿的话,天天气得晚上睡不着,想起来就骂崔桃。
直到今天下午,府衙的王判官因剿匪成功一事,再次提审她。王四娘这才知道,崔桃当初所言不假,她那个阴损的奸夫汪大发当真娶了另一个女人,是他们寨子里老辈分‘周二叔’的女儿。而且这二人早在她没坐牢的时候,就背着她有了奸情。
崔桃当初对她说的那些推断,一句都没错!
王四娘在堂审之后,特意跟衙役打听崔桃是否被释放出狱的消息。于是这才得知,崔桃根本没有被释放,而是府衙因为她的案件特殊,将她单独关押了。
一想到自己白生了两天气,怨错了人,王四娘就十分憋火。故而她一回到牢房,她便骂起萍儿,跟萍儿厮打起来。王四娘的性格素来粗鄙泼辣,打够了人,嘴巴依旧不饶人,想起来就骂起萍儿,话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萍儿几次被揍得嗷嗷直叫,哭喊着向狱卒求助,要求换牢房,却都被无视了。这些日子萍儿所吃的‘官给饭’也都是馊的,十分难下咽。最后她实在饿得不行了,不得不吃,吃了便闹肚子,如厕的时候便会声响且臭。因此更惹来了王四娘的火气,遭到了王四娘更多的欺辱和谩骂。
就这样在牢里被磋磨了五六日之后,萍儿整个人又脏又乱,瘫在地上有气无力。她感觉自己跟死只有一步之遥了,这样的日子她受不了了!
次日清早,王四娘又来踹萍儿,萍儿濒临崩溃,哭着对牢门的方向大喊:“我要见韩推官!我答应!我答应!他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王四娘听这话乐了,又踹一脚萍儿,“说得好像韩推官觊觎你美色,想把你怎么样了似得。少在那臭美!就算韩推官想玩女人,那也有崔桃在前,轮不到你!”
崔桃:“……”
韩琦:“……”
李远等衙役:“……”
巧不巧,崔桃和韩琦等人刚好从尸房那边过来,准备去刑房调出前两名被害者的尸单进行对比。王四娘响亮的大嗓门就通过牢房的通风口,传到了外面。
这时,孙牢头高兴地跑来回禀韩琦:“萍儿答应了。”
“先带去侧堂。”韩琦淡声道。
一行人往刑房走的时候,崔桃回头忘了一眼被狱卒从牢房里拖拽出来的萍儿。这景象莫名的熟悉,尤似当初刚重生归来的自己。
崔桃不禁偷瞄了一眼韩琦,面如冠玉,衣冠楚楚,表情冷冷清清的,好一副看似性淡如水的正人君子样儿。
实则呢?瞧萍儿不过区区几日,就被折磨成那副样子!萍儿对仇大娘的感情其实挺深的,崔桃以为至少要等一两个月才能让萍儿心理转变,才能决定背叛亡师,去选择跟开封府合作。
如今她这么快就做了抉择,可见是已经被逼入了绝境。若说这其中没有某人的暗箱操作,崔桃绝不相信。
斯文人,好看,又擅于暗谋,借刀杀人。这韩琦绝对是危险物种,史书上的他怕是被加了一层厚厚的滤镜给美化了。
崔桃目光不及收回,就被韩琦抓个正着。
“看来萍儿愿意从命,配合官府去查天机阁,韩推官又要立大功了!”崔桃拍马屁道。
“林莽近日并无异常,他脖子上的伤是她妻子所为。”韩琦不理会崔桃所言,只说案子。
崔桃翻阅了最先两具裸死被害者的尸检结果,二人身上只有被侵害时造成的挫伤和擦伤,并无见血的刀伤,死因皆为窒息,并且两人都被弃尸在偏僻的荒野。
但从她负责勘验的第三位被害者开始,就变得不一样了。第三位被害者身中数刀,被弃置到了官道旁,非常显眼。第四位被害者则更加严重,不仅在死前中刀,还被弃尸在最繁华热闹的汴梁城内。
凶手的杀人手法在升级,弃尸也变得更加明目张胆。
只是为什么第四位被害者要被藏在巷内的草垛里?
直接弃尸在巷子里,显然更加张扬又省事儿。麻烦地去挪动草垛藏尸,一定会闹出动静,有吵醒周围住户让自己暴露的风险。
对凶手而言,草垛,很可能有不一样意义;连翘花,或许也有不一样的意义。
韩琦发现崔桃的想法果然跟一般人不太一样。正常大家更关注的是这四名裸死受害者被虐杀的缘故,凶手一定极其仇恨女子,喜欢泄欲。
“这案子若因你提供的线索而破,每日三顿,五百文以下,随你点菜。”韩琦道。
“真的?”崔桃眼睛突然亮了,“那我再提供一个线索,凶手很可能跟巷子里的某一位住户有关系。”
“韩推官,”王钊匆匆赶来,他眼里有话地看一眼崔桃,才对韩琦道,“有人拿着画像来认崔娘子了,说是崔娘子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