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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茴说:“那天我做了个梦,梦见我们都还在上高中。大概是黄昏吧,天空是暗黄色的,大家在操场上跑步,一个挨着一个,我当时啊,好想就这么一直一直跑下去……”01在和方茴待久了之后,就能很轻易地发现她隐藏在冷漠和寂寥下的笨拙和单纯。那天她给我讲述陈寻与她的第一次牵手,好像怕我不明白似的,她拉过了我的手,把她的手放在我的掌中,十指交叉地握在一起说:“喏,就是这样。”做这些的时候,方茴一脸纯净,没有丝毫的暧昧与羞涩,就像是给大人表演节目时非常认真的小朋友。而攥住她的手,我却不自觉地稍稍用力了。从掌心传过来的温度让我意乱情迷,这样温润的女孩子,我真的想就此抓住不放。而就在这个时候,我的房门被突然推开了,aiba拉着一个女孩大剌剌地闯了进来,一边走一边喊着:“张楠,看见方茴没有啊!我没带钥匙!”很快她就看见了我们,以及我们尚未分开的双手,她愣了两秒之后马上转过身说:“狗没拿伞!”她身后的女孩则满脸歉意地使劲给我们鞠躬。方茴挣脱开我的手,通红着脸缩在凳子上。骤然冰凉的掌心让我心里缺了一块儿,我转过身冲aiba喊:“操!你丫别说鸟语!”“瞧你那样!方茴,你怎么居然找他了?”aiba白了我一眼说。“不是……我……我们没什么,我就是跟张楠聊聊天。”方茴忙撇清说。我又有点难受了,顿时觉得特他妈自作多情,非常替自己不值,于是站起身切了一块蛋糕递给aiba说:“今天爷爷我过生日,赏你的,哎,你也没介绍,这个姑娘是谁啊!”aiba欢呼着接过蛋糕,递给身后的女孩,用日语说了几句什么,扭头笑着冲我说:“生日快乐啊!她是和子,我那啥!”“哦!”我恍然大悟地看着和子,和子很友好地冲我点点头。aiba又和她说了点什么,她笑了笑,冲我微微鞠躬说:“有娄西裤!”(日语,请多关照)我忙摆手说:“别别别!我可受不了这个!”aiba哈哈大笑说:“人家是礼节性的问候,张楠你丫真不是一般的没文化!”“操!他们的文化还是从我们这里传过去的呢!”我瞪着眼说,随后笑眯眯地一边鞠躬一边冲和子说:“你们丫日本大大地不是东西!嫁给日本男人不如嫁给中国女人地!多几个aiba你们就灭种地!呦西呦西!”和子听不懂中文,仍然微笑着点头,然后询问似的看着aiba。aiba狠狠打了我一下说:“行!你这孙子!我们惹不起躲得起行吧!方茴把钥匙给我,我们不在这儿打扰你们了,要不丫还指不定说出点什么来呢!”方茴忙起身说:“不是这样的,你别瞎说!我也跟你们一起回去!”我愣了愣,有点始料未及。她走过我身边,看了我一眼,小声说:“今晚……谢谢了!”三个人前后走出了我的房间,随着屋门“咔嗒”一声关严,我才回过味来。低头看看桌子上的蛋糕、酒瓶、樱桃梗、水渍,我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想起了灰姑娘的故事,在午夜钟声之后,当马车、礼服、王子都消失了的时候,她大概就像我现在这么失落。那之后我们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最初,念书、打工、做饭、睡觉,一切都没有变化。只不过方茴多少和我亲近了点,偶尔在楼梯遇见的时候,会聊聊天气和功课,如果她手里拎着东西,也不再介意我帮她提上楼。要是被aiba看见,她就会朝我意味深长地挤眉弄眼,我也会冲她挤回去,只不过心下却很黯然。我想在方茴眼里,她已经把我当成了可以安全接触的“无性人”。她和陈寻的故事也再未向我提起半句,我也没问。我知道那夜的方茴是某种特定时间地点情由的产物,就像《七龙珠》里面的超级赛亚人,不到特殊的时候,小悟空只是小悟空,不会产生能量变化。而方茴什么时候再变身,是我完全掌控不了,也无法预计的。然而,我没想到,没过多久,方茴就又变身了。起因是方茴和aiba的房间被盗了。留学生的被盗和普通居民的被盗不是一个意义的,当地居民失窃的话,不过是损失一些财物,不会影响到生活。而对本身就没什么财产可言的留学生来说,无论什么都是丢不起的。我刚来的时候曾经丢过包,里面的车票、卡、现金、学校书本资料、电话卡全部没了,那就几乎让我断粮了一个礼拜,绝望得恨不得回国算了。而方茴她们更是丢得干干净净,这简直可以算是灭顶之灾。别看aiba平时大大咧咧,什么都看得开,这次她可真是傻了眼。平时的接触可以看出来,aiba家境肯定不算富裕。她和方茴一起住,除了因为和子家里在澳洲有亲戚,不能和她一起之外,多少还是因为方茴能多负担一些房租。失窃之后,她们两人值钱的东西一样没剩,本来说是报警,可是方茴却死活拦了下来。因为她丢了几本中国杂志,这种东西对小偷来说就像垃圾,一点用也没有,可是偷她们的人却给顺走了,方茴说肯定是中国人干的。对于同胞,我们无法彻底痛恨。其实这就是中国留学生特有的悲哀。出过国的人大概都有这种感觉,在国外,同一国家的人本来是很抱团的,不管是打工还是上学,一般都会互相帮忙,彼此照应。可是中国人却不是,冷漠相处也就罢了,欺骗同胞的事屡见不鲜。也许特殊的国情特殊的成长才促成了这种特殊的现象,作为其中的个体,很难改变什么。而来过这里的我们,只是希望在回去之后,在一代代的蜕变之后,让我们的孩子再来到这里的时候,能够坦然面对互相平等的另一种族,骄傲地说出自己是中国人。无可奈何之下,aiba暂时住在了和子那里,她管家里又要了些钱,我也接济了她一点。方茴自己住在那间房子里,她平时在留学生里面算阔绰的,而当她用剩下的钱购置了必需品之后,生活质量一下子降到了让人无法想象的程度:每天只吃一顿饭,水电煤气都尽量不用,晚上打两份工,在夜里两点还步行回家。这样的情况让我实在看不下去,一天我在楼下碰见了她,她刚从超市买菜回来,为了能便宜点,她宁愿去两公里远的地方买分量可观的大颗卷心菜。我忙接过她的书包,她累得已经不再客套,任由我拿过所有的袋子。我看见她肩膀上勒出的深深两道红痕,心疼地说:“干吗过这么苦?打电话跟家里说实话吧,让他们寄点钱来。再这么下去,我看你撑不住。要是你病了,花销不是更大?”她摇摇头说:“不能让他们知道,否则我就没办法在这里待下去了,他们一定会让我回国的。”我叹了口气,那一瞬间我很火大,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让她这么义无反顾地离开,即便受了这么多的苦,也不愿意再踏上故土。我深深痛恨让她流落到这里的人,因为不管是谁看到她这样子都无法狠心。她走到门口,刚要接过袋子跟我道谢的时候,却被我拉住了,我很坚定地对她说:“今晚到我这里吃饭!不!你解决问题之前都跟我一起吃!洗澡什么的也都来我这儿!凌晨饭馆那工也别打了,不是快考试了么?你晚上回来给我踏踏实实地看书!我还有点钱,咱俩一起凑地花没问题!”方茴诧异地看着我,她眼睛中闪过了与以往不同的目光,这目光让我浑身酥麻了一下。我很开心,因为她从来没有这么看过我,而这次,我敢百分之一百肯定,她的眼睛里,全部是我。“不……不用了,”方茴低下头说,“我还能行!”“别废话了,我知道你们家电话,你要不同意,我就给你家打过去,告诉他们你现在什么样!”我威胁说。方茴咬着嘴唇,最终点了点头。后来,我们就像半同居似的过了一段日子。现在想想,那会儿还真挺苦的。我当时根本没什么钱,方茴不打工就代表着我要把我们俩的工都打出来,有的时候回家之后就像死了似的,洗着澡都能睡着。可是我却很快乐,直到现在都没有再那么开心过。男人跟喜欢的女孩在一块,不管多难都能挺过去,这是我对那段时间下的结论。也就是在那会儿,我陆续听了方茴和陈寻的很多故事。021999年不管从哪个意义上来说,都是历史上重大的一年。不过对活在当时的他们来说,那也不过是又一个学年,与以往没什么不同。方茴和陈寻已经习惯在公众场合暗送秋波,表面上看比谁都正直,私底下却如蜜里调油。林嘉茉毫不客气地说他们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公然猥亵,为这个理由,她骗吃骗喝了无数次。本来按陈寻的说法,告诉大家也未尝不可,但是方茴不敢。那时候的教育总是让她觉得这种事从本质上来说是不好的,她不想就这么和同学们区别开来。说到底,她还是对被人另眼相看的感觉心有余悸。北京的春天可以很美也可以很糟糕,几天的沙尘暴就让所有东西都蒙了一层黄土,空气中飘着大颗大颗的可吸入颗粒物,阳光折射在上面再返回到人身上,形成了古怪的蓝色光晕。“这什么破天啊!”陈寻揉散方茴头发上的尘土说,“我记得以前的春天,就是有小礼拜、周六还上半天课的时候,那天气好着呢!小时候我妈老吓唬我说再不听话,《西游记》里那黄风怪就来,我就琢磨这黄风怪来了得什么样。现在我可算知道了,也就这样!”“别闹!让人看见!”方茴扒拉开他的手四处看看说。“等会儿等会儿!还有个柳絮呢!”陈寻拽住她,把柳絮从她头发中择了出来。方茴假装不在意,红着脸错开两步说:“春游定了没?刚才侯老师跟你说了么?”“定了,去黑龙潭。”陈寻翻着手里的一摞表格说。“看什么呢?”方茴疑惑地凑过去看,“体检表有什么好看的?”“嘿嘿,我找你的呢!”陈寻笑着说。“讨厌!不许看!”方茴一把抢了过来,瞪了他一眼。“怕什么啊!我就看你个儿多高,不看胸围!”陈寻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说。“陈寻你真流氓!”方茴拿起表格狠狠敲他说。“哎哟!不看了,我不看了!”陈寻闪开说,“放学一块*游带的吃的去吧?”“不去!”方茴黑下脸说。“去吧去吧!”陈寻拉住她的袖子,“我把我的体检表给你看还不行!”“谁爱看啊!”方茴瞥了一眼陈寻挥动的表格说。“那咱就不看!放学一起去啊!就这么说定了啊!”“那还要提着回家,齁沉的……”方茴犹豫地说。“要不买完了先都拿到我家?”“哼!那到春游那天还能剩下么?”方茴取笑他说。“我才不吃你喜欢的那种零食呢!再说多吃点怎么了?我又不胖!”“都140斤啦!还不胖!”“哎?你怎么知道?啊!你肯定看我的体检表了!你不是说不看吗?”陈寻指着方茴大叫。“我……我猜的!”方茴慌乱地搪塞。“切!看就看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184厘米,140斤,你呢你呢?”陈寻开心地问。“谁……谁看了!我才不告诉你呢!”方茴忙打岔说,“买完东西还是放我奶奶家吧,就在附近,方便。嘉茉他们也一起去的话,肯定少不了。”“那好吧!我跟赵烨他们说去,”陈寻凑到方茴耳边说,“你不胖也不瘦,我就喜欢这样的!”方茴望着陈寻跑走的身影,脸又红了。放学之后几个人一起去了华普超市,他们推着车在里面又疯又闹,惹得旁人不住侧目。“我要卡迪纳和上好佳!”赵烨撒开欢地说。“你是男生吧?”林嘉茉上下打量他说,“居然吃这种东西!”“废话!我能吃那个么!给你买的!”赵烨不高兴地说。“谁说我要吃那个了!我要乖乖!”林嘉茉有些不好意思,假装强硬说。“你说女生怎么爱吃这种东西!”赵烨扔了两包到筐里说,“也吃不饱。”“好像……里面送玩具。”乔燃询问地望向方茴。“是送小贴画。”方茴笑着说。“你也喜欢吃吗?那也给你买两袋吧!”乔燃也往自己的筐里装了些。旁边的陈寻突然停了动作,他诧异地看着乔燃,乔燃大方地冲他笑了笑。“不……不用了,”方茴从他的筐里又把两包零食拿出来放回了架子上,“买了很多了,肯定吃不了的。”“那好吧。”乔燃依旧微笑,而方茴却低下了头。从华普出来的时候,每个人好像都多了点心事,春日的晚霞,映在少年们的心上,也渐渐能看出沟壑。赵烨装好袋子说:“我去那边看看,新的《当代歌坛》好像出了。”“啊!我也想买,那天看了封面,好像郑伊健和邵美琪真的分手了。”林嘉茉应和说。“那一起去吧,”陈寻说,“他们好了多少年了?为什么分手啊?”“因为梁咏琪,据说啊,我也说不准呢,”林嘉茉叹了口气说,“当初郑伊健的表白多感人啊,说会照顾她一辈子呢!”“谁能照顾谁一辈子呢,除非早早地死了。”方茴淡淡地说。“怎么这么悲观啊!”乔燃拍拍她的肩膀说,“走吧!”方茴无所谓地摇摇头,她推好车刚要向前走,却猛地停住了。“怎么了?”陈寻在她后面问。“没事……你们去吧,我不过去了。”方茴重新支好车说。“啊?为什么啊?就在马路那边,也不远。”林嘉茉不解地说。“嗯,真的不去了,还要把这些送到奶奶家呢。”方茴很坚持地回绝。“那也行,赵烨你们去吧,我们把东西送回方茴奶奶家。”乔燃接过话来。陈寻疑惑地看了看,那个报亭边上只停了辆车,也没什么不妥。“你怎么了?”陈寻小声问。“没事儿。”方茴勉强地笑了下说。春游那天,大家先到了方茴奶奶家集合。林嘉茉穿了件桃红色的上衣和一条黑色的喇叭腿牛仔裤,十分时髦。而方茴则是普普通通的大白t恤和牛仔裤,远远看去就像是初中生。眼看时间不早,反正一会儿也是一起玩,他们就没再细分,男生把吃的都塞到了自己包里,一起骑车去了学校。同学们在路上就玩了起来,有的凑在一起玩“捉黑叉”“敲三家”“升级”,有的拿扑克牌算命,有的听随身听唱歌,车顶棚恨不得都被掀翻。到了黑龙潭,侯老师嘱咐了几句就解散活动了。他们几个人精力充沛,林嘉茉又心心念地想追上前面高二的,走了一会儿就到了队伍最前面。这一路上的景色,他们根本没有细看,那大潭小潭的在他们看来不过是一汪水,真正开心的原因还是待在身边的人。大概年轻时候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几个动作几个玩笑就足够开怀。赵烨揪了片树叶夹在拇指中间对着嘴唇吹了起来,虽然动静不小但是却很难听。林嘉茉捂着耳朵喊:“赵烨!你别学鸟叫了,小心待会儿把鹰招来!”“赵烨?赵烨跟哪儿呢?”陈寻假装四处看着说。“孙子!你什么意思!”赵烨扶住一块大石头说。“哦!在那儿啊!你快过来,我都看不见你了!说多少次了,别跟黑石头站一起,你们俩靠色儿,不好找!”陈寻挥着手说。“你大爷的!”赵烨蹲下去,向陈寻撩水。陈寻顺手拉住旁边的方茴,方茴一脚不稳,踩在了旁边的溪水中。“都别闹了!快上来!”乔燃着急地伸出手喊。方茴犹豫了一下,还是拉住乔燃的手,踩着石头爬了上来。“没事吧!”陈寻忙扶住她问。“哎呀!裤子都湿了!”林嘉茉指着说。“真对不起!要不你穿我的?”陈寻双手合十说。方茴白了他一眼,泄气地看着自己的裤子。“现在几点了?”林嘉茉突然问。“两点半了。”乔燃看看手表说。“不是三点就集合吗?咱们得赶紧走了。”林嘉茉说。“啊?她怎么也得晒晒啊!裤子还好说,鞋湿了会磨脚的!”乔燃摇摇头。“这样吧!陈寻留下陪方茴,我们先回去,跟侯老师说一声!”林嘉茉背好书包说。“啊?”大家诧异地看着她。“谁让他把方茴拉下水呢!”林嘉茉坏笑着说。“好吧!我陪她晒晒裤子,你们先走,一会儿我们去追你们!”陈寻心领神会。“不……不用吧。”方茴不好意思地说。“就这么着吧!再不走我们也得迟到了!”赵烨站起来,掸了掸身上的土说。“一会儿见啊!”林嘉茉向他们两个眨了眨眼。等他们三个走远,陈寻靠着方茴坐了下来,他揪住方茴的裤脚,使劲拧水。方茴僵直着腿,不由有些紧张。“放松点,我又不会把你吃了!”陈寻拍拍她的膝盖说。方茴生气地蹬了他一脚说:“你就不正经吧!”“乔燃正经,你让他陪你呗!”陈寻躲开她,斜着眼说。“你怎么老乔燃乔燃的,我又没说他好。”方茴笑着说。“你看看这一路上,他又是给你背包,又是给你编花环……真够殷勤的!刚才还拉你来着吧。”“人家那是拉我上来,你倒是不拉我,一下子就给我推下去了。”陈寻沉默了会儿说:“我想还是告诉乔燃咱俩的事吧。”“啊?”“我总觉得……他好像也挺喜欢你的。”“哪……哪儿啊……”“我知道你也有感觉,你一紧张就结巴。”陈寻捡起一块石头扔向水里说。“那你就说呗……”方茴低下头说。“算了,你不是不乐意让别人知道么。”陈寻站了起来,深吸口气说,“走吧!别晚太多了,要不让同学们看着,以为咱俩干什么了呢!”方茴也站了起来,她抿抿嘴唇说:“喂……”“干吗?”陈寻回过头。“拉……拉手么……”方茴慢慢伸出胳膊说,“这儿没人……”陈寻愣了愣,随即笑开了花,他一把拉住方茴说:“跟着我啊!”方茴点了点头,紧紧地回握住了陈寻的手。两个人比规定时间晚了20分钟,他们做贼心虚地在快到客车之前拉开了很夸张的距离。林嘉茉在车下一直等着,看到他们忙跑过来说:“陈寻你先上去!我和方茴在后面。”陈寻茫然答应了,方茴疑惑地问她:“怎么啦?”“哎呀,你们俩还真传出绯闻了,刚才侯老师还说你们是不是男女朋友呢!”“真……真的?”方茴一下子吓白了脸。“看着倒像是开玩笑,不过我还有一个爆炸性发现。”林嘉茉小声说。“什么啊?”方茴胆战心惊地问。“门玲草,好像喜欢陈寻呢!”林嘉茉神秘地说,“我上厕所时听见她跟何莎说什么一定要找机会和cx说明白,你想想,咱们班除了陈寻,还能谁是cx?而且,你上次说黑板上的字,就是写你喜欢陈寻那个,听那意思多半就是她干的。”“啊……”方茴若有所思地说。“反正你小心点吧,你们俩的事最好别传出去,我总觉得有人盯着你们呢!”林嘉茉担心地说。03话说自古以来,儿女私情在家国千秋面前全都轻如鹅毛,方茴和陈寻还没来得及担心点什么,数枚*就炸开了所有人的注意力。5月8日晚上,方茴接到了陈寻电话,他心急火燎地说:“明天上午9点到学校集合,开全校大会。”“哎?是北约轰炸驻南斯拉夫大使馆的事么?”“对!操他妈的北约,太孙子了!不说了,我还要通知其他人呢!”“嗯,你别那么上火啊!”“知道了,就这样吧,他奶奶的!”陈寻愤愤地挂了电话。方茴叹了口气,打开电视全是关于此次轰炸的报告,5月8日凌晨,以美国为首的北约悍然使用*袭击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南联盟大使馆,造成馆舍严重毁坏,3人死亡,20余人受伤。新华社记者邵云环,《光明日报》记者许杏虎、朱颖不幸遇难,全中国都因此陷入了愤怒与悲伤中。第二天全校师生都准时到校了,没有一个人迟到。平时总被教训“站好队,不许说话”的学生们在那天都十分安静,整个操场都笼罩在*肃穆之中。开会之前奏响了国歌,洪亮的“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旋律响起,每个学生都大声地唱着,声音冲破云霄。总有人说我们是自私的一代,国家意识淡漠,中国人曾经的坚硬骨头到了我们这里成了软趴趴的花骨朵。但是我觉得这种说法特扯淡。因为我们小时候信息不发达所以在保守教育下最先知道的就是爱祖国爱党爱人民;因为是独生子女所以归属感更强烈;因为没吃过多少苦所以觉得中国也不错,不会崇洋媚外天天把美国挂在嘴边;因为教育还算良好所以在公共汽车上知道给大爷大妈让座,垃圾全都会扔到桶中并且不随地吐痰;因为有自我意识所以不趾高气扬地评判同胞没素质,只管自己做好;因为在国外受过歧视又离不开爸妈格外想家,所以一点不瞎掰,真的是想回国报效,盼着祖国统一繁荣昌盛……我想当时方茴陈寻他们肯定也是抱着这种想法的,散会之后,他们一起回了教室,一路上赵烨的嘴就没闲着,美英为首的北约首脑的亲戚家人和生殖器官被他问候了个遍:“他大爷的,什么叫地图标错了,炸错了?操!怎么不标错到他妈家去呀!看丫炸不炸!”“咱们也不能炸回去!真憋气!”林嘉茉把橡皮抠成了渣儿。“对了!我听我姐说他们大学要去美国大使馆游行!他们做了好多标语口号呢!咱们去看看怎么样?”乔燃说。“去呀!”赵烨一拍桌子说。“咱们一起去!方茴,你也画俩标语,咱带上!”陈寻一下子来了精神。“嗯……那写什么啊?”方茴从讲台下拿出画板报用剩下的纸说。“写克林顿我操你妈!”赵烨义愤填膺地喊,大家笑了起来。使馆区的路都戒严了,但人却丝毫不见少,基本上北京所有大学都来了,他们举着各自的校旗院旗标语口号,一片群情激昂。北京市公安局统一安排了游行路线,人群沿着道路缓慢向前移动着,陈寻他们就混在了其中。看着周围和自己一样的年轻面孔,感受到不同以往的激情,他们一下子就兴奋了起来,赵烨个子最高,他高举起方茴画的标语,走在了前面,那上面用血红的大字写着:“谴责北约暴行,还我同胞骨血!”身边的一个大学生走过来说:“同学,你们是哪个学校?”“f中的!”赵烨响亮地回答。“哦?中学生?怪不得看着这么小呢!”那个大学生诧异地说,“好!你们真有勇气!”“我们学校没有组织游行,我们是自己过来的!”赵烨骄傲地说。“嗯,中学生应该不会安排这种活动,你们要注意安全,小心不要被人群挤到!”大学生拍拍他的肩膀说。陈寻听了忙把方茴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说:“跟住我啊。”“咱们这是往哪儿走啊?”乔燃望着看不到头的人群问。“沿着公安局指定路线,最后目的地是美国大使馆,每个学校在那里停留三分钟,可以喊口号示威,”大学生说,“你们拿东西了没?”“什么东西?”林嘉茉纳闷地问。“水瓶、墨水瓶什么的啊!”大学生笑着说。“啊?干吗用啊?”赵烨不解地说。“哈哈,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扔咱们*,咱们回击点墨水瓶也不过分吧!”“我明白了!”赵烨恍然大悟,“我去捡几块板儿砖!”“那倒不用,容易伤人,这样吧,我把我这瓶给你们,”大学生掏出一瓶碳素墨水递给赵烨说,“到时候看准了往墙上扔,砸花他们!”“啊!谢谢哥哥!”赵烨兴奋地接过来说,“你放心!我打篮球的,扔这个准着呢!”“好!你们就跟在我们后边吧!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大学生挥挥手又走回了前面。“行!待会儿一起喊!”赵烨攥住墨水瓶说。队伍走了很久才到了美国大使馆,一到这里人群顿时达到了沸点。站在最前面的一个学生,带头喊起了口号,他喊一句,后边的人群就跟一句。“抗议北约暴行!”“还我使馆,还我亲人!”“natoisnazi!”(北约是纳粹)“americaniskiller!”(美国是凶手)“中国人民不可欺,中华民族不可辱!”“声援南联盟人民,严惩战争罪犯!”每个人都竭尽全力声嘶力竭,那栋漂亮的小楼在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中仿佛摇摇欲坠。透过玻璃已被砸碎的窗子,可以依稀看见里面荷枪实弹的美国大兵,他们戴着钢盔,却丝毫没有威风的样子,那频频晃动的身影,反而显示着内心的恐慌。平日里鲜艳刺目的星条旗,也毫无精神地耷拉在旗杆上,偶尔吹过的微风也没能掀起它的一角。陈寻看到旗子突然灵机一动,他举起胳膊大声喊:“降旗!让他们降半旗!”周围的人注意到他的呼喊,也一齐嚷了起来,渐渐人越来越多,到最后所有人都有节奏地齐声大喊:“降旗!降旗!降旗!……”赵烨适时地窜出人群,他高高地蹦了起来,把手中的墨水瓶狠狠扔向了里面。随着清脆的破裂声,一块漆黑的颜色印在了墙上,方茴深深地吐了口气,屈辱的心情在那一瞬间终于释放。从美国大使馆走回来之后他们都累得不行,因为一路上只能走步,外加上长时间的呼喊,所以特别消耗体力。不过尽管疲惫,他们却仍然很兴奋。赵烨提议大家一起吃晚饭,于是他们就在路边找了个烧烤店,走了进去。那时候北京城刚刚流行起烧烤,但是和现在的“三千里”“权金城”不一样,美其名曰“音乐烧烤”,其实不过是放着嘈杂流行歌曲的小馆子,像他们这样的学生,也还消费得起。上菜之后,林嘉茉亲自夹了一块肉到赵烨盘子中说:“赵烨,你今天真棒!够男人!”“那是!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么!”赵烨畅快地咬下去说。另一边乔燃也给方茴夹了一片,他笑笑说:“今天走累了吧?快补充点营养!我还怕你撑不住呢!”“谢谢。”方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偷偷瞅了陈寻一眼。“吃这个吧。”陈寻也夹起一片肉放到方茴碗里说,“我挑了半天,就这个没辣椒。你不是吃不了辣的吗?”“啊……谢谢……”方茴更加不自然了。“哦?不能吃辣的啊!”乔燃尴尬地说,“我不知道啊。”“没……没关系的!”方茴连忙说。“我说!今天咱们喝点啤的吧!”赵烨打断他们。“哈?你行吗?”林嘉茉诧异地问。“当然行了!服务员,给我们拿两瓶啤酒!”赵烨张罗说。服务员拿上了两瓶啤酒,一个绿瓶一个黄瓶,赵烨开心地说:“嘿!真不赖!还有瓶酒头!”“什么是酒头?”林嘉茉问。“喏,就是这个黄色的,一箱里只有一瓶,其他都是绿色的啊。”赵烨举起酒瓶说。“你懂得还真多啊!”林嘉茉钦佩地说。“我看他就这方面懂得多!”方茴笑着说。“嘿嘿嘿!你瞧不起谁啊!今天是谁突围出去,把墨水瓶向洋鬼子们的头上砍去的?”赵烨站起来用筷子敲她说。“行了!你最牛逼!喝酒吧!”陈寻忙拦住赵烨说。赵烨喝了一大口说:“不是我说,你们看着吧!总有一天我发迹了,到时候咱们就不来这种破饭馆了!我带你们去吃王府饭店!”“好!那我们等着你哦!”林嘉茉忍住笑说。他们从饭馆晕晕乎乎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几个人多多少少有点醉意,陈寻和方茴走在最后面,他趁着酒劲一把拉住了方茴的手。“你……放开!”方茴吓了一跳,“让他们看见!”“没事,看不见,天黑着呢!”陈寻望着她傻笑。方茴还是有点紧张,她挣了挣说:“等会儿……回家的时候再……”“嘿!你们俩快点!跟上啊!”赵烨回过头摇摇晃晃地喊,“是我的兵,跟我走!不是我的兵,拿屁崩……”“知……知道了。”方茴慌张地把手藏到身后说,陈寻仍旧攥得很紧,她生气地掐了他手背一下。春末的北京泛着其独特的慵懒味道,他们嬉笑着穿过路灯昏暗的胡同,白天的激愤就像青春中的一场旋风,吹过之后反而显得他们更加清新。无论是跑调的儿歌,还是偷偷牵着的手,都那么单纯美好。04游行的事刚过去不久,新的政治任务就布置了下来。1999年10月1日是新中国成立50周年大庆,f中被指派参加队列和集体舞表演。学校对这件事十分重视,一接到任务马上开始组织同学排练,高二年级翻花举牌,高一年级学习集体舞,整个校园顿时忙碌了起来。侯佳自然打算让一班突出表现,她委派班里身条模样最顺眼的陈寻和林嘉茉担任学习舞蹈的小教练,一心想博个头彩。不过这可苦了一班学生,不但体育课牺牲成了舞蹈课,就连放学之后还经常要多练40分钟。当别的班级放学回家的时候,他们却要傻了吧唧地在操场站成一圈,学跳《开门红》和《好日子》什么的。本来陈寻还是挺愿意参加这种活动的,他属于人越多就越显眼的那种人,俗话说是金子就会发光,他是尤其爱在石头中使劲放光的很屌的金子。但是集体排练的时候他却不怎么高兴,因为虽然这集体舞是男生女生围成里外两层的两个圆环,面对面转着圈地跳,指不定跳到哪里停下,然后面对面地拉胳膊挽手,可是集合归队时则是统一的队形,所以也有相对意义的固定舞伴。而方茴的那个舞伴就是乔燃。这让陈寻很不爽,他和林嘉茉是小教练,大多数情况下不能站到队里,因而他也搭不上方茴的边,就算偶尔遇见了,也就是几秒钟的工夫,一眨眼她就转回到了乔燃身边。方茴也有不称心的地方,陈寻和林嘉茉在一起她是没有意见的,可是同样作为小教练,五班的王曼曼也一直跟他们在一块。这女孩很开朗,总是和陈寻说说笑笑,闹得欢了恨不得能趴在他身上,这就让方茴心里不是滋味了。这样一来一往地,他们两个人就有些别扭了起来,平日里不能明目张胆在一块儿的缺憾,就一股脑地在晚上打电话的时候补齐。可惜事不凑巧,陈寻家的子母机坏了,他房间里用于和方茴联络的子机掉到了水池子里,倒不至于不能用,只是通话时杂音远远大于话音。方茴说他们俩那时候特缺心眼儿,就那样还每天晚上都打电话联系。为了不被家长发现,他们约定每天晚上十点再偷偷通信。因为陈寻家的电话在他父母的房间有分机,所以不能方茴给他打过去,只能陈寻打过来。而方茴家的电话在客厅,她每次都要像做贼一样,把电话线拉长到自己房间,在电话上面盖上枕头被子,响一声就马上接起来,生怕被她爸听见。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胆战心惊地在“沙沙”的噪音中坚持不懈地说话。虽然他们的对话通常演变成“喂……什么……再说一次……听不见……我什么……哦……喂……听得见么……还是听不见……”这样搞笑的猜词游戏,但是那会儿他们却乐在其中。难得能听到的几句“我想你了”“喜欢你”,已经足够他们晚上做个美梦。高一生活随着集体舞、会考、期末考试忙忙碌碌地临近尾声。赵烨每次到期末都小宇宙爆发,死活拉住陈寻他们一起复习。大家实在缠不过他,就约好周末一起到东城区图书馆看书。那里面都是附近学校的学生,时不时就遇到个熟人,方茴的地理图册、生物笔记、计算机书顿时成为抢手货,在超大的自习室里广泛流传。他们中午到附近的一个叫宝隆的小商品市场吃了凉面和酸辣粉,那里楼上还卖文具小玩意什么的,林嘉茉就拉着方茴一起上去逛。林嘉茉拿起一个毛绒小猪说:“茴儿,你看这个可爱不?”“还好吧。”方茴说。“你给陈寻送过礼物么?”林嘉茉放下小猪问。“没有,”方茴低下头说,“他生日是8月29日,还没到呢!”“哦!你说……送男生什么好呢?”林嘉茉四周看着问。“啊?你要送给谁?”“还能有谁啊!苏凯呗!他快过生日了!”林嘉茉笑着说。“几号?”“24,正好咱们考完试!”“还以‘高依依’的名义送?”“不!这次我想以林嘉茉的名义送!”林嘉茉笑着转了个圈,然而就在这360度里,她的世界突然跟着颠倒了。在林林总总的玩具中间,她看见了苏凯,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虽然不很清楚,但就那么一瞬间,她还是看到了两只牵在一起又匆匆分开的手。“你们也来这里玩啊?是不是在东图看书?”苏凯走过来打招呼。“是啊……”林嘉茉牵强地扯了扯嘴角说,“你也和同学来复习啊?”“啊!对!”苏凯不好意思地说,“赵烨也来了吧?跟那小子说,会考一定得及格啊!要不然万一以后有大学招特长生,就不好办了。”“嗯。”林嘉茉垂下头说。“怎么了?这么没精神啊?走!我请你们吃冰棍去!”苏凯凑过来说。“不用了!”林嘉茉错后一步说,“我们要回去了。”“哦,那下次吧!平时活蹦乱跳的,现在跟蔫茄子似的我还真不适应,要是有心事赶明儿跟哥哥我聊聊,免费帮你答疑解惑!”苏凯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地说。“谁有心事啊!”林嘉茉扁着嘴说。“哈哈!还保密!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别忘了提醒赵烨啊!”苏凯冲她们挥了挥手,很自然地扶着旁边女孩的背走了。林嘉茉望着他们的背影几乎掉下泪来,那个女孩背后的大手,想必是十分温暖的,可是那样呵护的温度丝毫没有过继到她这里,反而让她格外心酸。苏凯走了几步好像突然想起了点什么,他跟身旁的女孩耳语了两句又跑了回来。林嘉茉忙吞回泪水,抹抹眼角说:“怎么了?”“刚才忘了说,”苏凯温和地笑了笑说,“麻烦你跟你们班的那个高依依说一声,别呼我了,也别再给我买水什么的了。帮我谢谢她,但是……我不能和她一块儿。”“为什么啊?”林嘉茉的声音有些发颤。“也不为什么,可能是有代沟吧。再说,你们都跟我妹妹似的,我总觉得这样不好。”苏凯挠挠头说。林嘉茉举起胳膊,指着站在那边等他的女孩说:“是因为她吧?是你女朋友么?”苏凯愣了愣,随即笑着说:“对,她叫郑雪,是我女朋友。”“我明白了,我会转告她的!再见!”林嘉茉没等苏凯再说话,就拉着方茴走了。林嘉茉死死抓住方茴,甚至在她手腕上留下了红色的指痕,可是方茴没有吭声,她们一直跑到旁边一条小胡同里才停了下来,方茴抱住林嘉茉,轻抚着她的头说:“哭吧,没人了,哭出来就好了。”早已泪流满面的林嘉茉,终于发出了呜咽的声音。05那天之后林嘉茉一下子消沉了,无论学习还是跳舞都心不在焉的,原本红润的鹅蛋脸也干瘪了下去。而且她不再和别人逗笑聊天,脾气也大了,动不动就跟人呛茬儿。赵烨被她噎了几次之后,再也不敢去逗她了。方茴劝了劝,也不见好。一般有点眼力见儿的人都看得出来林嘉茉不是善主儿,知道绕道走不招摆她,偏偏这种时候,王曼曼无意中撞在枪口上,成了炮灰。那天休假,他们全年级来学校练舞,跳过几圈休息的时候,王曼曼走到陈寻和林嘉茉身边,颇有深意地问:“平时总找你们的女孩是谁啊?”“啊?你是说方茴?”陈寻说。“对!就是留扣边儿的那个,叫方茴是吧?她可真逗!”王曼曼望着远处的方茴说。“怎么了?”陈寻纳闷地问。“喏,你看看她穿的是什么裤子啊!”王曼曼凑到他旁边笑着说。陈寻和林嘉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方茴正在和乔燃说话,她没穿校服,上身是件很普通的翻领t恤,下身则是一条早已退出流行的深蓝色短裙裤。“还真是够土的!”王曼曼嬉笑地说。陈寻知道方茴不是时髦的女孩,平时别的女生拴个绳挂个链的,她就从来没有。那会儿f中要求全体穿校服,浑身上下大家都是一个样,稍微能显露点品位的地方就在脚上,所以大家都对鞋下功夫。一般家里条件不错的男孩都穿耐克阿迪锐步,稍微逊色点就穿李宁。女孩中时尚点的就穿松糕鞋、大头鞋,或者女版的高级运动鞋,平常些的女孩也买双颜色鲜艳的百事什么的。而方茴则一直穿着很普通的布鞋,上体育课时穿的,也仅仅是国产双星牌球鞋。不过,方茴虽然朴素,但是气质很清淡,学习又格外出色,所以没人因此而嘲笑她。陈寻更是从不挑拣她,换句话说,在他眼里根本就没看到过这些,他觉得方茴无论怎样都是好的。可是如今被王曼曼这么一说,他心里就不自在了,嘴上讪讪地说:“还好吧,我看着还行啊!”“还行?得了吧你!我都多少年没看过裙裤了,好像还是小学的时候穿的呢!对吧,嘉茉?”王曼曼扭头向林嘉茉说。林嘉茉本来气就不顺,听她这么一说更是勾起了火。陈寻的回答也让她不满意,她心想,别人都这么说方茴了,他怎么也该出头反驳两句,可是瞧他却蔫头蔫脑的压根没这个意思。于是她白了陈寻一眼,冷冷地对王曼曼说:“裙裤怎么了?你那天不还穿短裤来着么?”“能一样吗?今年流行牛仔短裤,我那条是前几天才在西单劝业场买的!”王曼曼不高兴地说。“反正这裤子穿就得分人,方茴腿好看,穿什么都显好,是吧陈寻?”林嘉茉挑衅地看着陈寻说。“对!我看就挺好看的!”陈寻没听出她的弦外之音,美滋滋地说。这下换成王曼曼恼怒了,她脸蛋长得漂亮,个子也高,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小腿略粗一些。她觉得林嘉茉这是明褒方茴暗贬她,尤其当着陈寻的面儿,未免太让她下不来台。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嘀咕说:“得得得,你们都是一班的,不跟你们俩说了,不就一土老帽儿么,至于这么护着吗?”“王曼曼,你别这么说她啊!”这回陈寻终于忍不住了,恶狠狠地撂了一句。“你有完没完啊!”林嘉茉几乎同时说。“怎么了!她是谁啊,还不准人说了!”王曼曼也急了,瞪着眼睛喊了回去。“当然不能说了,她是我好朋友,是他女朋友!”林嘉茉心里终于舒坦了点,幸灾乐祸地说。“啊?”林嘉茉的话让王曼曼瞬时忘记了愤怒,她惊讶地看着陈寻,一脸不相信。陈寻瞥了林嘉茉一眼,林嘉茉知道自己说漏了嘴,也不狡辩了,干脆破釜沉舟说:“干吗?不信啊!我又没撒谎,她就是陈寻女朋友。”“真的吗?”王曼曼哀怨地看着陈寻说。“是真的。”陈寻大方地点了点头,“你别跟别人说啊。”练舞解散之后,林嘉茉拉住方茴上下打量着说:“明儿别穿这身了。”“啊,怎么了?”方茴不解地问。“没怎么,就是今天王曼曼说你来着,现在不流行穿裙裤。”林嘉茉轻描淡写地说。“哦。”方茴牵强地笑了笑,手不自觉地拉紧了衣服下摆。“没事,我已经把她顶回去了,以为自己多有范儿呢,瞧那两条粗腿吧!”林嘉茉拍拍她的肩膀说。“嗯,你也没必要跟她争这个,我知道自己,是有点土。”方茴自嘲地说。“那不是还当着陈寻的面吗!你不往心里去,他还往心里去呢。”“他也在?”方茴停住,担心地望着林嘉茉说。“在,不过你放心,他还是挺向着你的!”林嘉茉挥挥手说。“那他说什么了?”“他……”林嘉茉一下子卡了壳,她突然想起王曼曼已经知道了他们的事,忙歉意地说,“他说你是他女朋友,让她别这么说你。是我说漏了,他才承认的,对不起。”方茴愣住了,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一方面她窃喜陈寻勇敢地承认、坚定地维护,另一方面她又担心他们的事会被传出去。王曼曼不是本班同学,这效应更可怕,一旦传开,那就是全年级皆知的秘密了。“你别生气啊,我这些天心乱,说话没谱,真是……”林嘉茉摇晃着她的胳膊说。“算了,纸包不住火,我看这事早晚瞒不住了。唉……但愿她嘴严点,别让老师们知道。”方茴无奈地说。“那她肯定不敢,”林嘉茉说,“不过这也不一定是坏事,你们的关系一公开,估计也就没人打陈寻主意了。你可是没看着王曼曼和陈寻那亲密的样儿,就跟她是陈寻女朋友似的!这回她肯定死心了!”“呵呵,也没准她一看原来是我这样没威胁的人,反倒更踏实了呢,”方茴看着林嘉茉说,“话说回来,见到郑雪,你对苏凯就死心了么?”林嘉茉沉默了,那天之后她稍稍打听了一下郑雪这个人。那个女孩子是高二很有名的级花,文文静静的,学习好人缘也好。据说喜欢郑雪的人可多了,不过她最终还是选择了苏凯。他们的事在高二年级被传为佳话,仿佛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这两个人不在一个班,他们几乎是一见钟情,相识的过程很浪漫。苏凯忘记带课本,就去郑雪她们班借,他本来想找篮球队的队友,可是迎面就见到了郑雪。仅仅这么一面,他就被这个大眼睛长得像周慧敏的女孩儿吸引了。于是他就故意搭讪地向郑雪借了书,借书是学生时代永不落伍的小把戏,有借必有还,这样一来一往之间,自然而然就喜欢上了。林嘉茉知道自己和郑雪是不同类型的女孩子,仔细比较的话,不管从哪个方面似乎都是郑雪更胜一筹。可是她还是喜欢苏凯,喜欢得心都疼了。年轻的时候大概没什么比这个更让人忧伤,林嘉茉就缠绕在这种情绪内,沉浮不定。“好像还是没死心呀。”林嘉茉苦笑地望着方茴说,“巨巨巨……巨不甘心,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高依依就是我,我就是高依依呢……”“别想了,现在这样不也挺好的么。”方茴也感染了她的悲伤,叹了口气说。“嗯!当不成女朋友,当朋友也行,”林嘉茉吸吸鼻子说,“我还要看他打球,给他送水,回家呼他,放学等他,攒sk的一块钱!帮他做好多好多的事,一直到他毕业,再站在他面前漂漂亮亮地告诉他,我其实特喜欢他……”林嘉茉蹲在地上小声哭了出来,方茴依靠在她旁边,搂住了她的肩膀。“方茴,我是不是特没起子啊?”林嘉茉抬起头,泪眼蒙眬地问。“没有,嘉茉,没有……”方茴的眼圈也红了,她一边抹去林嘉茉的眼泪,一边抹去自己的眼泪说。“呵呵,别哭了,你哭什么啊!真傻……”还挂着泪珠的林嘉茉站了起来,她使劲擦擦脸,深呼了口气,大声地唱着:“看着她走向你,那幅画面多美丽,如果我会哭泣,也是因为欢喜,地球上两个人,能相遇不容易,做不成你的情人,我仍感激……很爱很爱你,所以愿意,舍得让你,往更多幸福的地方飞去。很爱很爱你,只有让你,拥有爱情,我才安心……”方茴望着林嘉茉在夕阳下的亮丽身影,突然觉得特别难过。在那一瞬间,她发现,原来喜欢不仅仅是两个人之间的美好的事,也许有人会因为喜欢而肝肠寸断。明明都是一样的心情,可是结果却是欢喜与忧愁两种,而且根本不能简单地判别是非对错。她无法想象,如果以后在她与陈寻之间出现另一个人会怎么样,该怎么办。盛夏的暮色中,方茴打了个冷战。06会考结束的那天,林嘉茉为了能独自给苏凯过生日而提前交了卷,她拿着礼物跑到苏凯的考试教室门口眼巴巴地等着。苏凯是倒数几个出来的,他看到站在门口的林嘉茉惊讶地说:“你怎么跑我们班来了?你没考试?!”“怎么可能!提前交卷啦!”林嘉茉把他拉到一旁楼道里说。“吓我一跳……”苏凯拍拍胸口说,“怎么了?有什么事?”“也没什么事,”林嘉茉低下头看着自己脚尖说,“今……今天不是你生日么!生日快乐!”“特意来跟我说啊!谢谢谢谢!”苏凯开心地笑着说。“嗯……还有……这个给你!”林嘉茉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包装好的卡通纸袋子,别别扭扭地递给苏凯。“哇噻!还有礼物?太感动了!”苏凯兴奋地拆开纸袋,里面是一副耐克的护腕。林嘉茉捋了捋耳边的碎头发说:“哪,这个可是我自己送的啊……”“嗯!我知道的,谢谢你!不过这玩意还挺贵吧?干吗花这么多钱啊!”苏凯小心翼翼地又重新装好说。“也没有太贵……不过你以后打球可必须戴着!”林嘉茉强调说。“好!我天天都戴!”苏凯很郑重地保证说。林嘉茉满意地看着他把礼物收回到书包里,因为考试,所以那里面没有几本书,一个红色的东西在其中格外显眼。“那是什么啊?郑雪送给你的礼物么?”林嘉茉有些不是滋味地问。“这个?”苏凯掏出来给她看说,“不是,是本小说,郑雪想看我就帮她借来了,最近好像还挺流行的,叫《第一次亲密接触》,你看过么?”“是《第一次亲密接触》啊!我知道,总听别人说,据说很感人呢!”林嘉茉接过来翻了两页,很感兴趣地说。“想看吗?要是想看你就先拿走看吧!”苏凯笑眯眯地望着爱不释手地捧着书的林嘉茉说。“啊?”林嘉茉惊讶地抬起头,犹豫地说,“不用了……那多不好啊,郑雪不是还要看么。”“晚两天没事儿,你先看吧。”苏凯拿过林嘉茉的书包,不由分说就把书塞了进去。“那谢谢了!”林嘉茉高兴地说。“客气什么啊!”苏凯挥挥手说,“对了,待会儿和我们一起吃饭吧,去雨花餐厅,我过生日请客!”林嘉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凯却掉转目光朝另一边使劲挥起了手,林嘉茉回过头去看,只见郑雪背着书包款款地走向了他们。她冲林嘉茉点了点头,转向苏凯说:“考得怎么样?”“还行,及格没问题!”苏凯笑着说。林嘉茉这才想起来苏凯也要考试,而她却都没问一问,就像生怕输了一筹似的,她也急急忙忙地说:“是啊!你总说赵烨,你自己呢?”“就那么信不过我啊?”苏凯扬起下巴说,“要没这点本事我也甭当校队队长了!再说,我还有秘密武器呢!”“什么秘密武器啊?”林嘉茉好奇地问。苏凯看着郑雪很温柔地笑了笑说:“你问她。”林嘉茉又疑惑地看向郑雪,郑雪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别听他胡说了,就是考试前拿了我的几本笔记看看。”“你是希瑞啊!那就已经赐予我力量了!”苏凯毫不避讳地开玩笑说。“行了吧你!”郑雪轻轻拍了苏凯一下说,“现在就走么?嘉茉也一起去吧。”林嘉茉看着他们打情骂俏心里一阵泛酸,她勉强笑着摇摇头说:“我不去了,你们俩好好玩吧!”“不行!今天我过生日,你必须得去!你别担心,都是你认识的,待会儿赵烨也来!”苏凯说。林嘉茉刚想再推辞掉,远远地就听见了赵烨的喊声,他跑过来惊喜地看着林嘉茉说:“你怎么在这儿啊!苏凯说让我叫你一起吃饭,我还没来得及和你说呢!看你那么早交了卷,我那叫着急!敢情你都知道了啊!”林嘉茉当然并不知道苏凯早就要叫她一起,也不好在他们面前说提前交卷是为了送礼物,只好“嗯啊”了两句带过,很不情愿地和他们一起去了雨花餐厅。如果不把林嘉茉的少女情怀、黯然神伤算进去,那顿饭还是吃得很愉快的。那天去的基本都是篮球队的人,高一年级的只有赵烨和林嘉茉两个。席间苏凯在照顾郑雪的同时,也兼顾着帮林嘉茉夹两筷子菜。篮球队的男生吃饭一个比一个生猛,刚上一盘菜,林嘉茉还没拿起筷子,周围的无数双筷子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夹中了目标。下一道菜上来时,等她做好准备事先拿好了筷子,那边却又全部直接用手抓了。赵烨大呼吃亏,惨兮兮地说:“不带你们这样的!也不知道让让我们!欺负我们小啊!”苏凯笑着骂他:“滚蛋!要你还算小,那中国没他妈大人了。”赵烨一边给林嘉茉盛汤一边说:“看见没有,咱们还得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赶紧多吃点,他们可不让着你!”“那是,我们哪有你知冷知热啊!”苏凯别有深意地接话说。林嘉茉一下子沉下了脸,赵烨也不好意思了,拿起汤勺甩他。郑雪在一旁拉住苏凯的衣袖说:“你别逗人家了。”“知道了,知道了,我们赵烨是学雷锋做好事,热心帮助女同学,ladyfirst!”苏凯坏笑着说。“对!我就做好事了!郑雪,把你碗给我!我也帮你盛!”赵烨无赖地说。“去去去!你丫哪儿凉快哪儿歇着去!”苏凯挡住他的手说。“切!嘉茉你看他,还有脸说我呢!”赵烨在一旁起哄。这些人没一个知道林嘉茉的心思,她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越来越伤心。她没有理睬赵烨的调笑,拿起旁边的酒杯倒满啤酒,站起来说:“光吃了,还没来得及祝生日快乐呢!我带个头吧!祝你生日快乐!”苏凯也举起酒杯说:“还是嘉茉最有良心啊!谢谢啦,不过一天祝一次就行了,要不我就觉得比你更老了!”赵烨在旁边惊讶地说:“你都祝过一次啦?”林嘉茉苦笑地点点头,把杯子举到了嘴边。苏凯忙喊住她说:“唉!小姑娘意思意思得了!你还真喝啊?赵烨,这会儿你丫怎么不管了?”赵烨扯了扯林嘉茉说:“你不用喝,抿一口就行了,剩下我替你!”“没事,我行!”林嘉茉一仰头,“咕嘟咕嘟”就喝干了酒。坐着的篮球队员在下面拍手叫好,一个劲地起哄让她再喝,林嘉茉也不推辞,那天她祝了无数次生日快乐,每祝一次就喝一口,恨不得凑够了苏凯一辈子的生日。赵烨和苏凯都拦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地醉了。散席之后,苏凯叮嘱了几句就陪郑雪走了。赵烨送林嘉茉回家,他好不容易才把林嘉茉安置在了自行车大梁上,用胳膊紧紧环住她。林嘉茉晕晕乎乎地靠在赵烨胸前,含混不清地哼唱着《很爱很爱你》。赵烨知道不能把她就这么送回去,于是带着她绕着二环骑了一圈又一圈。等林嘉茉酒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她趴在车把上,不再唱歌,也不再依靠着赵烨。在她后背与赵烨的胸膛之间,吹入了夏日甜腻的风。赵烨奋力蹬着车说:“脑袋晕么?还难受么?”“不。”林嘉茉闭起眼睛,吹着风说。“知道么?我都带你遛了两次雍和宫啦!”“哦。”“那现在回家?”“嗯。”“嘉茉……”“啊。”“今天你其实不开心吧。”“嗯?”赵烨深吸了口气说:“你一定不开心,因为你一不开心,我就会跟着难受。”“……”林嘉茉没有回答,她偷偷地哭了,因为在她身后,赵烨唱起了那首《很爱很爱你》,他唱了一路,直到把她送回了家。方茴说,从此之后林嘉茉完成了某种蜕变,她也说不好这是什么感觉,只是忽然之间林嘉茉沉稳内敛了,那种感情好像经过了一个蒸馏的过程,更加美好纯粹。在这个过程中,林嘉茉仿佛先她一步成长了起来。而仅仅这样的一步之遥,就让她们的人生分别去往了不同方向。07那年夏天在嘈杂的大喇叭音乐和纷乱的集体舞步中慢慢流逝。后来方茴再也没穿过裙裤,学校统一派发了集体舞专用t恤和黑裤子,上衣有红黄两种颜色,上面龙飞凤舞地印了个大大的“舞”字。这让方茴松了口气,她唯一的希望就是混在人群里,而不被人注视,这套集体服装算是帮了她的大忙。放暑假之后,f中要求高一年级除周末外每天早上到学校练习三小时的集体舞。方茴嫌天天往返太热又太麻烦,就干脆住在了奶奶家。她奶奶家在东城,是那种北京胡同里常见的大杂院,院里住着三四户,街坊间见面打招呼都是按家里的辈分论,一张嘴就“三叔”“大姑”的,亲近得就像是一家子。方茴奶奶家占了一间北房和后搭出来的半间西房。老两口住在北屋,方茴去就住在那鸽子窝般大小的小西屋里。院里有个公用水龙头,打水的时候见着了,都客气两句“您先来,您先来!”。但是没有厕所,方便的话都得去胡同里的公共厕所蹲坑。厕所往北去一点,有个副食店,方茴小时候在那儿买冰镇酸梅汤,现在也阔气地摆了冰柜,卖着高档冰激凌。再往前小口儿那有棵大槐树,傍晚的时候就聚着一帮光大膀子的老少爷们,有的下象棋,有的聊聊形势,都说皇城根底下的人爱谈政治,老舍的《茶馆》里描写的贴“勿谈国事”的字条那是一点不假,到了现在老百姓们还是照样管不住他们的嘴。间或也有穿着宽松背心裤子的妇女,聚在一块嘎达牙说谁家二丫头四小子又怎么怎么着了。老人们见面,则一定会说“吃了么您哪?”,要不就说“晚不晌遛弯去?”。按现在的话说,方茴就是在重温着浓厚的老北京文化,因此也不觉得太无聊。陈寻他们总在练完舞后到她奶奶家一起玩会儿。那时候他正弹吉他上瘾,什么《小草》《我是一只小小鸟》早就弹得滚瓜烂熟,已经开始练习新曲子《恋恋风尘》和《那些花儿》,手感好了还能来一段许巍的《在别处》。乔燃在暑假里也学了吉他,不过还只是在《同桌的你》的初级阶段。两个人经常一起背着吉他去,在方茴的小屋里轮流弹唱。林嘉茉和赵烨不会这些,就坐在一旁的马扎上听。方茴的爷爷奶奶总给他们准备不少好吃的,一来就切西瓜煮玉米,拿个大钢种盆,放在地下扔皮吐籽。屋里地儿小,西晒的时候更加热。方茴把家里那咯吱乱响的华柱牌老风扇开到最大,再一人发个蒲扇扇风。要是有蚊子,就在屋门口点上一盘蚊香。方茴笑着说,可想而知那时候他们过得是怎样的邋遢和悠闲,吉他声、电扇声、说话声混合成一片,蚊香味、西瓜味、汗味蒸发在一起。大概因为看不到离别,所以时光总是慢悠悠的。而在开着空调的澳洲小屋中,听到她说这些,我却不禁有点悲哀。一是因为我发现成长带给她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可见,二是因为在我这里她仿佛并未得到真正的安慰。我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让她在我面前从心底绽放这样的笑颜。在我们之间,没有过去的话,会不会有将来。但是方茴并未发觉我的心思,她薄薄的嘴唇一张一翕,又开始缓缓念出了陈寻的名字。转眼间陈寻的生日就快到了,他生日和我一天,所以注定会和我遇到一样的问题,那就是记住这日子的人少,忘记的人多,不得不年年在暑假里长大。因此陈寻的生日习惯性地和发小们过,而并不和同学一起。如今有了方茴自然又不一样了,不可能抛开方茴,那么必然这些人要再次见面。上次的会面以那种方式结束让陈寻很不舒服,他决定调和这两方的矛盾。因为不管是方茴还是唐海冰他们,都是他不愿意舍弃的人。而且,以陈寻的性格也不愿意与往事纠缠。他觉得,既然都过去了,又不是开心的事,那么就忘了呗。陈寻在头一天挨个给他的发小们打了电话,他语气坚定地说一定会带方茴去,所以无论方茴以前出过多大的事,都不要再计较了。他自己都不在意,他们就更没有在意的必要。反正他就是喜欢方茴,没辙,只能这样了。孙涛和杨晴答应得还算痛快。杨晴前一阵刚看了不少席绢的小说,因此特为之感动,她说陈寻能为一个女孩这样做特他妈男人,这样的爱情应该歌颂应该弘扬应该写成小说拍成电影,反正不应该被破坏。她坚定地站在了他们一边,坚决反对一切邪恶势力棒打鸳鸯,还信誓旦旦地说,如果他们私奔,她一定去帮着弄票,还特意问了问到时候是不是要坐到上海然后换船去香港,这样比较符合故事情节,有怀旧的味道。孙涛比较冷静,他根本没理杨晴那小女生般的爱情幻想,很诚心地跟陈寻说,这么做他也没什么太大意见,毕竟方茴是陈寻女朋友又不是他的,如果杨晴以前那样他肯定早蹬了她。但这种事作为朋友而言,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陈寻自己能过得舒心。至于方茴能不能让他舒心,孙涛从理论上持保留意见。他这番话陈寻和杨晴都不爱听了。杨晴在电话那边操着一口流利的京片子骂道:“你丫蹬啊!蹬啊!蹬你大爷的!抽你小丫挺的信不信,再说一遍我跟你丫死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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