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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枝落将徐贵福尸体缝合好,后续的工作都完成后,太阳早已下山,天色也渐渐染了黑。
候在外面一言不发的卢政此时凑上前,哈着腰谄笑道:“时候不早了,小人为各位官爷准备了客栈,不如休息一夜再走吧。”
宋枝落无所谓地看了一眼景离,拍板子的该是这尊大佛。
“那就有劳卢知县了。”景离的语调客气,但也十分冷淡。
卢政一听,眉开眼笑,摆着手说道:“不麻烦不麻烦,王爷言重了。”
客栈设在县衙不远的一条街上,从富丽堂皇的程度可以看出卢政讨好的意味。
卢政走在最前面,在对着客栈掌柜的时候,则又拿出知县大人的威风,板着脸问:“本官叫你备的上等房呢?”
那掌柜也懂得察言观色,知晓今夜光顾的一行人,都是举足轻重的大人物,他搓着手,在前面带路,“大人们,楼上请。”
宋枝落刚上了几级楼梯,迎面从楼上匆匆跑下来一个人,脚步生风,像是没看见宋枝落,朝她的肩膀撞去。
宋枝落踉跄一下,身子被撞得往后倾倒。
下一秒,她被身后的景离一把拥入怀里,景离扶着宋枝落的肩膀,让她在窄小的楼梯上站稳。
“没事吧?”景离附在宋枝落的耳边问道。
宋枝落摇摇头,下意识扭头往下看了看那个男人。
撞人的是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低着头,嘴里一直嘟囔着“对不起,让一下……”。
到了二楼房间里,宋枝落瘫在床上时,才感到疲惫上涌,眼皮沉得厉害。
一下午的折腾,对于生病未愈的她,已经是极限。
宋枝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耳边骤然响起一道茶壶碎裂的声音,紧接着是惊恐的尖叫。
第27章 二十七  左撇子
宋枝落被扰了美梦, 娇俏的脸上有一丝愠怒。
她推门出去,就看到二楼尽头的一间房间外围满了人,在指指点点地说些什么。
而敞开的房门, 清晰可见一个女人的头被白绫悬着,瞳孔瞪大, 涂满胭脂水粉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
门前还跌坐着一个店小二,满脸惊恐, 地上是一片茶壶碎渣。
宋枝落确实没想到,自己住个客栈,还能碰上尸体。
不过客栈里死了一条人命, 如果传出去, 客栈里的生意定然会大打折扣。
说出去太晦气了。
掌柜闻声赶来的时候, 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一拍大腿, 连忙招来几个伙计,“快快快,赶紧先把人弄下来。”
几个伙计也许是第一次看见尸体, 都愣了愣, 听见掌柜的催促,才上来搭手,废了好大的劲将尸体弄了下来, 放到了地上。
掌柜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双手抱拳, 一脸歉意,“各位客官实在对不住,发生这样的事,但大家不要慌, 没事的。”
“怎么可能没事?都出人命了,让我们怎么睡得安稳啊?”
“就是就是,谁知道半夜会不会闹鬼。”
一时间,其他住客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掌柜一听,更急了,脸上的皱纹都堆在了一起,“各位客官,人在我客栈里上吊,这……这也是意外啊,谁都没想到。不如这样,今日各位的一切住宿费用,全都免了,不过还得麻烦各位嘴上留情,不要往外声张啊!”
听到可以免了费用,叽叽喳喳的人群渐渐安静,只是偶尔有细碎的交流声。
宋枝落轻叹一声,懒得多管闲事,转身想回房间,抬眼就看见同样走出房间的景离。
目光交织的瞬间,宋枝落的心莫名地颤了一下。
景离温热气息靠近的时候,宋枝落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问:“饿了吗?”
宋枝落后知后觉,自己晚饭都没吃就睡过去了,现在胃里空落落的。
“有点。”
“我房间里有晚膳,去吃点吧。”
宋枝落刚要点头,一道高亢的声音从看热闹的人群外响了起来,“来,都让一让!衙门办案!”
为首的是一个蓄着八字胡的男人,浓眉大眼,踩着黑靴步步有力,他身后几名穿着官服的带刀捕快押着一个男人走了上来。
宋枝落迈出去的步子又收了回来,因为她认出那个被押的男人就是今天下午在楼梯上撞她的人。
掌柜眼见来人,像是见到救命稻草,躬腰说道:“李捕头,您总算来了,这可咋办呀?”
李捕头只是眯了他一眼,不作回应,冷酷地扫视了一遍房间,吩咐衙门仵作去验尸,然后厉声问被押的男人:“王锐,你报官说客栈死人,是不是这具女尸?”
王锐的身体在轻微地发颤,“回大……人,是……的。”
“说说当时情况。”
王锐锁着眉头回想了一下,“我当时见房内暗着灯,以为他们睡下了,便偷摸进去,顺走了桌上的盘缠,但我准备走的时候,碰……到了她僵硬的腿,才知道死了人。”
旁听的群众光是想想那画面,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在你进房间前,你有没有看见其他人进出这个房间?”
“我没……注意。”
仵作很快查验完了尸体,叫住李捕头:“死者脖子上的勒痕有两条,一条是平行与脖颈处,还有一条是向上延伸到耳后的,应该是被人勒死后,将她制造出上吊的假象。”
“所以是谋杀?”李捕头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眼睛看向被押着一动不动的王锐,“你是最后一个进入房间的人,会不会其实是你,贼喊捉贼?”
王锐听完,“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李捕头冤枉啊!冤枉啊!我确实是鬼迷心窍,去干偷鸡摸狗的事,但我绝对没有杀人啊!”
“可房间里的脚印是你的,”李捕头手上的刀柄已经抵在了王锐的肩膀上,他的声音也慢慢沉下来,带着咄咄逼人的气势,“你分明就是偷盗时,被死者发现,恼羞成怒之下干脆杀了她灭口,是不是?”
“我没有,真的不是我!”王锐吓得双手哆嗦,拉住李捕头的裤脚,眼眶含泪。
李捕头无视王锐的辩解,呵道:“将王锐押下去,好好严审。”
“冤枉啊!”王锐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好心报官,到头来却成了嫌疑最大的凶手。
被安上了莫须有的罪名。
“等一下。”
宋枝落穿过人群,走到李捕头面前,睨了他一眼,语气微冷,“李捕头是想屈打成招吗?”
李捕头看着眼下比自己低半个头的“男人”,虽然声音不算大,但带着一股凌厉。
他短暂的发怵后,又恢复了一开始的嚣张,指着宋枝落的鼻子说道:“你是谁?不许影响衙门办案!”
宋枝落眉梢一挑,“啪”一声,拍掉了李捕头的手。
李捕头气的吹胡子瞪眼,第一次有人敢不把他放在眼里,他恶狠狠地说道:“把她给我抓起来。”
下一秒,李捕头身后的捕快全部拔刀,刀尖对着宋枝落。
“我看谁敢动她。”
宋枝落抬眼看去,景离不急不缓地走上前,阴鸷的目光落到李捕头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看来卢政手下的人,也不过如此。”
李捕头听到卢知县的名讳,皱紧眉头,“你又是谁?”
景离偏头示意,站在他身后的侍卫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举到李捕头眼前。
待看清那块牌子上的字,李捕头的气焰顿时消失殆尽,他惊诧地看了一眼景离,慌忙准备下跪。
这可是王爷啊,李捕头后怕得额头冒汗,自己刚刚要是得罪了他,不止饭碗保不住,估计连小命都难保。
景离抬手,“不必了,你只需听她的就行。”
说完景离指了指宋枝落。
宋枝落垂下眼睑看了一眼李捕头,明明刚才还是一副不可一世的嘴脸,而在景离面前,只剩下了卑微、讨好。
可是这世道就是如此,弱者永远要向高高在上的强者低头,甚至下跪。
宋枝落撇开李捕头,径直走向尸体,她蹲下身体,从自己腰间上取出一块绢巾,缠在食指和中指上,将死者的头部侧扭,露出了脖子上的两条勒痕。
她抬头望向站在一侧的衙门仵作,问道:“你没看到这两边勒痕深浅不一吗?”
那衙门仵作看着年纪不大,听见宋枝落的质问,脸上沉不住傲气,“这重要吗?”
宋枝落嗤笑一声,“左边勒痕明显深于右边,说明凶手在作案时是左手使力。”
说着,宋枝落站起身,拿起桌上的茶杯,突然转头,扔向门外被押的王锐。
等所有人反应过来时,已是满地狼藉。
“也就是说凶手是个左撇子,而我砸向王锐时,他下意识抬起的是惯用的右手来抵挡伤害,所以他不是左撇子,更不是凶手。”
“再者,这道勒痕大幅度地向上倾斜,按照死者四尺半的身高,那么凶手就应该有五尺六寸高,可王锐,只有五尺三寸高。”
宋枝落字字珠玑,一席话条理清晰,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那衙门仵作更是呆愣在原地,在宋枝落要走出房间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赶忙叫住她,“你到底是谁?”
“陆祈。”
“陆祈?”衙门仵作不敢置信地反问道,“你就是陆大仵作?”
宋枝落不置可否,淡淡地瞥了一眼李捕头,“如果你再这样办案,南竹县的冤案少不了。”
说完,和李捕头擦身而过,往景离房间走去。
房间里的桌子上摆满了菜,从菜式到摆盘,都是宋枝落喜欢的。
宋枝落转身想谢谢景离,可下一瞬手腕被轻轻一扯,她的背贴到了桌旁的木柜上。
带着清冽香味的温热触感扑向宋枝落,宋枝落惊讶地抬眸,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近在咫尺,她甚至还能看清景离微颤的睫毛。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炽热的呼吸扫过宋枝落的面颊,宋枝落心一紧,“王爷,你离我远一点,不然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您有龙阳之癖。”
她可没忘,自己现在的身份是陆祈。
景离眉头微蹙,思量片刻,放开了手。
宋枝落从景离虚搂的怀里退出去,背着他在桌边坐下,执起筷子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