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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进义庄里屋,跟在宋枝落身后的薛逸突然惊呼出声,“这怎么回事?”
而后,刘元平也跟着一惊,略过靠近的一具女尸,靠里的男尸裸露在外的皮肤已近猩红色,而两侧的脸颊上是诡异的黑色,那样子,说不出的骇人。
宋枝落脚步一顿,没有往前走,问道,“和第一天有比,有变化?”
不像问句,倒像是肯定句。
平稳的语调下,暗藏深晦。
薛逸强忍住翻涌而上的恶心,回答道,“前天初步验尸的时候,还是正常的,而且仵作只验出致命的刀伤,根本没有这般模样。”
“这是许周的尸体?”
“是。”
宋枝落听后,不再应答,兀自从不远处的案台上取来一包东西,展开在尸体旁,娴熟地抽出一把小刀。
宋枝落先用刀挑开许周身上仅有的一件素制寿衣,尚且壮实的身躯上刀口不多,却道道逼命,刀伤所致的伤口外翻,却让宋枝落的目光聚焦。
“确是心脏这一刀,一刀致命,而刀口处,疑有肉沫留下。”
“肉沫?”这下,换成刘元平不淡定了。
“是的。”宋枝落用手指在伤口外翻处轻轻一捻,一些细碎的肉沫清晰可见,心下一沉,话出口还是波澜不惊的语气,“凶手可能是屠夫。”
此话一出,众人皆吸一口凉气,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天天杀猪的屠夫,怕是杀起人来,也不会眨眼。
继而,宋枝落细嫩的手握着这把刀,生生从许周的脾部至腹部又划开了一条口子,下一秒,该有的,不该有的,全都暴露在空气中。
饶是见过无数血淋淋尸体的刘元平,也忍不住干呕起来。
蜷曲盘绕的大肠通通发黑,肝脏全部像注水一般,膨胀得可怕。
“许周的死绝不简单。”就在众人纷纷扭过头后,宋枝落笃定出声。
好半晌,刘元平才恢复脸色,问道:“是中毒吗?”
静默了两秒,“是。”
简简单单一个字,又将这起案子推入另一个深渊。
刘元平无奈叹息,这作的什么孽,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将尸体重新缝好,然后宋枝落绕过许周的棺材,在那具无名尸前停住了步子。
刘元平围上来,说道:“这具尸体是在许周家柴房里发现的,应该案发时在柴房里吃饭。”
宋枝落点点头,“拿一个瓷碗来。”
薛逸麻利地向明叔要了一只白底瓷碗,递给宋枝落,疑惑地问:“这是要做什么?”
宋枝落没有理他,垂头在那具无名尸的手腕上轻轻划开一道口子,两指一按,一滴血顺着刀刃滴落在瓷碗里。
然后,宋枝落又走到许周的尸体前,也取了一滴血。
白瓷,鲜血,两个颜色碰撞在一起,更是挠的在场人不知所云。
不多时,宋枝落看着碗里孓立的两滴血,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这具尸体和许周没有直接关系。”
刘元平一听,脸上的皱纹都快要连在一起了,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具无名尸能出现在许周家的柴房中,并能安然吃饭,不是许周的亲人便是朋友,而我取两人的血,能融在一起,就是亲人,像这样不融,就说明两人没有血缘关系。”
一席话完,薛逸才似懂地点点头,“所以,此人是许周的朋友?”
宋枝落不置可否,“如果许周邀请一个敌人吃饭,那我无话可说。”
薛逸这次悻悻闭了嘴。
宋枝落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薛逸,淡淡地说:“把棺盖都盖上吧。”
走出义庄,外面的天已经暗了,可连绵的小雨却有愈演愈烈的样子,宋枝落转过头,对一旁愁眉苦脸的刘元平说:“刘大人,我和你一起回衙门。”
刘元平一愣,“天晚了,你还去干什么?有事明早再说吧。”
“我们等的了明天,凶手可不一定,你不怕这是一起连环杀人案?”宋枝落云淡风轻的声音却堪堪让刘元平的脸沉了又沉。
可宋枝落清楚,这个案子是针对许周一个人的,就连他的妻子和儿女,也是陪葬罢了。
这些话,她不说而已。
到达衙门时,雨却出奇地停了,几日未见的月亮也露出了云端,宋枝落抬头看着月亮,一时说不出的滋味。
第11章 十一  水落石出
直到刘元平催促,宋枝落才跟着进了衙门。
宋枝落在院子里洗好了手,才不急不慢地进了正堂。
在椅子上坐下,宋枝落抿了一口茶,才启齿:“刘大人,可知许周的资料?”
刘元平坐在官帽椅上,从桌案上拿过一沓纸,一字一句地告诉宋枝落。
“许周是个读书人,三年前在郧县做过一年官,后辞官回到云城,这两年去了季家做门客,家里还算富裕。”
刘元平还想继续说什么,被宋枝落打断:“去查查他平时走动的人吧,当务之急知道无名尸的身份。”
刘元平应了一声,然后就看着宋枝落从椅子上起身,走出了衙门。
来一趟,就是听这些?
刘元平无奈摇摇头,完全摸不清宋枝落的套路,可事实证明,这些年,他的这个御用仵作,当真破了无数冤案,而这结果就是,他也在县太爷这个位置上越坐越稳。
宋枝落走出衙门,直奔和衙门一街之隔的宅院,这是她在云城的容身之所,虽不大,却乐得自在。
等她到的时候,烟儿早就把里面全都清扫干净了,虽然只有近半月没住,但多多少少还是积了一层灰。
见到她,烟儿立马迎上前,接过宋枝落的男装挂好,跟在身后问道:“小姐,这次怎么样?”
宋枝落轻捻眉心,说不累是假的,可就算是这样,还是淡淡一笑,“不是棘手的事也体现不出我的价值。”
烟儿摸摸鼻子,无话反驳。
第二天挨到下午,宋枝落才动身去衙门。
之前被宋枝落唬了一道的刘元平办事效率明显提高不少,就在宋枝落刚在桌前坐下的一刻,一旁的薛逸就将调查得到的资料双手奉上。
宋枝落挑眉,顺手接过了文案。
“据我们调查,许周这人平时仗着自己的那一点学识,到处夸夸其谈,满嘴胡诌,所以和许周走动的人不多,关系好一点也就是那些个同为季家门客的人,而这些人中只有这个姜锐,事发至今没有回家。”薛逸指着纸上的人,一脸骄傲地对宋枝落说道。
宋枝落埋头又看了一遍资料,才合上文案,向后一仰,双手抱怀,吩咐道:“那去证实一下无名尸是不是姜锐,然后去查一下季家这一周内的活动,仔细查。”
薛逸虽不解宋枝落的用意,但还是乖乖领命,带着一众捕快干活去了。
薛逸离开后,宋枝落向刘元平要了一支笔和一张纸,在桌前坐下,提笔开始拟案。
纸上的字清秀隽永,一如她的女扮男装,没有那份铮铮铁汉的硬气,但也不缺如玉书生的温文尔雅,即便刘元平对她的身份并无他疑,可薛逸不止一次地问过她,“先生,怎么生得比女子还精致?”
宋枝落无奈,只能保持缄默,付之一笑。
约莫够了一盏茶的功夫,文案已经拟好,平铺在桌上,宋枝落招手叫来刘元平,指着纸上罗列开来的条条框框,说道:“这是案发至今,所有的疑点。”
刘元平接过宋枝落手里的纸,逐条看过去,看向宋枝落的目光更是增添一份佩服,看似文弱书生不成气候,可自古能人隐于市,不简单。
“就许周的尸体来看,凶手不只一个。”等到刘元平细细看完,宋枝落淡漠地出声。
“何以见得?”刘元平肃声,原本昏沉的脑子也愈发清明起来。
宋枝落心里琢磨了一下,不急不缓地反问道:“许周是被下毒了,对吧?”
“是啊。”刘元平讷讷地点了点头。
“你可知那是什么毒?”
“……”刘元平一脸怨念地看着宋枝落,急得快要跺脚。
宋枝落不再逗刘元平,正了正脸色,说道:“凶手下的这种毒,叫甙毒,来自于西域,服用以后,不会即刻死亡,而是依据各人体质,在服毒后四到七天内,毒发身亡。”
刘元平惊愕地听着宋枝落的话,万没想到,这大千世界还有这种毒,良久,才讪讪问道:“此话可无误?”
宋枝落斜睨了一眼刘元平,耸耸肩,“话一出口,概不负责。”
刘元平满脸阴沉,默默地认命,他虽然有时候跟不上宋枝落的逻辑,但毕竟相处这么久,她的脾气还是摸得清的,在分析案情的时候,她比任何一个人都专注。
宋枝落顿了几秒,继续道:“一个人如果想要许周死,下这种毒足以致命,又何必多此一举地杀了他一家呢?”
刘元平赞同地点了点头,又问:“那许周是先中毒,还是先被杀?”
“先中毒。”
末了,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子,直到宋枝落从椅子上站起身,说道,“刘大人,我想再去一趟许周家。”
刘元平执笔的手一顿,继而点头应允,“可以,到时候本官给你加银两。”
宋枝落淡漠地看了一眼刘元平,出去了。
许家村因为这起命案,扰的人心惶惶,即便事发过了这些天,许周家周围还是三三五五地站着围观的人。
宋枝落挤过人群,看守的捕快看到她,微微颌首,侧身让她走进去。
上次来的时候匆忙,她没有仔细看过现场,虽然她只是一名仵作,但却兼职着查案的工作。
拿着双倍酬劳,何乐而不为?
走进屋子里,宋枝落才发现,许周家其实是挺阔敞的,桌椅倒像是近期买的新货,看来日子过得挺滋润。
当视线触及窗边几案上的陶瓷瓦罐,心下隐隐有一丝诡谲。
一尘不染的陶瓷瓦罐排列得整整齐齐,不像一般人家的观赏品,看着更像是碑前的祭品。
宋枝落脚步一转,走向几案,轻轻拿起最右侧的一支钴蓝柳叶瓶,掂在手里,左看看,右看看,下一瞬,宋枝落眼底一紧,在柳叶瓶颈口处有一片与蓝色格格不入的淡粉色,那种色泽,不像是制作之初特意染的颜色,反而倒像遇水褪的色。
而当看到柳叶瓶底,宋枝落眉心一松,低低地舒了一口气。
她应该感谢这场雨吧,常言道:“水落石出。”
又在许周家转了一圈,宋枝落才转身离开。
回到衙门,正巧撞上匆匆回来的薛逸,不等到他喘口气,宋枝落敛着神色问道:“查到什么了?”
薛逸端过桌上的茶杯猛喝一口水,才答道:“这季家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手就是阔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