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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朋友的车,买的时候就是二手的,所以比较老了,我以前也不经常开车,不够熟练。”车是向何薰借的,平时也很少开,她那大咧咧的性子更别提什么保养维护,车子是看起来很旧。
池睿嗤笑,还真是出门有司机保姆前呼后拥的阔太太出门体验生活了?
“那抱歉了,你得赶紧适应一下,今后经常都得来接送我。”
乐言顿了顿才问:“你自己不开车吗?”
“不开,车坏了送去修了,短期都不打算自己开了行不行?”说起这个他就火大,而且她显然没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乐言瞥了一眼时间,有些忧心道:“今天约好开会时间是九点,现在过去肯定迟到,不要紧吗?”
现在的女人还有这样温和的好脾气?他闭起眼睛养神,懒散道:“就是要让他们等,拿乔懂不懂?你慢慢开吧!”
果然比约好的开会时间晚到了四十分钟。
这是一起医疗纠纷,巧的是他们代理的当事人方正是俞乐言一直光顾的那家医院。
池睿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在楼下大厅与当事人握手。他们也是刚到,看来是他早就安排好的,只让对方当事人在会议室里枯等,犹如困兽。
池睿晾够了他们,让乐言把准备好的资料拿出来,然后做好会议记录,不用开口。
他本人进入工作状态后就像换了个人,不仅有理有据而且气势凌人,倒是跟先前懒散不靠谱的样子相去甚远。
意外的是,卷入这场纠纷的医生居然是康宁。
案卷里只以值班医生ab来指代,直到面对面协商了才知道原来她是其中之一。
康宁显然也看到了俞乐言,并不意外,隔着其他人朝她笑了笑,神色自若地陈述当天发生的事情。
乐言的心境变得有些复杂起来,攥紧了手中的笔盯着笔记本发愣,连池睿叫她都没有听见。
“想什么呢?”他压低声音斥道,“当事人陈述很关键,你给我好好记录。回头她这边还要你去跟进呢!”
“我?”
池睿没再理她,等康宁说完了,院方表示律师除了代表医院方面之外也会同时保障医生的权利,他才无所谓似的表态:“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们所里还可以再委派其他的律师……”
“不用了,就交给池律师和俞小姐吧!”康宁又朝他们笑笑,“我信得过你们。”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过来落在他们身上,像绳索般勒得她一阵阵窒闷。
会议到最后有点失控,对方本来就不是善茬,见他们态度如此强硬,情绪激动地吵吵嚷嚷,甚至扑上来要动手。池睿把他们按回原位,扯了扯领带道:“看来协商不了了啊,等着上法院吧!”
他把乐言推到门外,让她去找康宁他们聊聊,他自己还要留下来跟院方的代表讨论其他的问题。
康宁坐在大厅角落的长椅上,乐言走到她跟前道:“你没有穿白大褂,今天不上班?”
“医院通知我在这件纠纷彻底解决之前都在家休假,甚至无必要的话都别在医院里出现。”
“这是出于保护你们的目的。刚才的情形你也看见了。”
“我明白。”康宁抬眼看她,拍拍身旁的位置,“别站着说话,你也坐啊!”
乐言站着没动。
她笑了笑,“那天我是不是不该送药到你家里去,你一定很怨我吧?但是没办法啊,我就是好奇——另一个我心心念念向往的那个家是什么样子、作为我紧急联络地址的房子和那个男人是什么样子……就是很想看看。”
乐言深吸一口气,“康欣没有来过我们家。”
“是吗?那我也算是为她填补了这个遗憾了。”她站起来,将长发向后拢,“不过你的表现出乎我的意料啊,果真很专业,这件纠纷交给你们我应该可以放心。你忙吧,不耽误你,我先走了。”
她朝着门外走去,乐言一转身,就看到站在那里的穆皖南。
他是来接康宁的,看他的眼神就知道。而他显然也看到了乐言,并没有定定就站在那里,而是向她这边走了过来。
康宁迎上去,俏丽地笑了笑,“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在车上等吗?”
穆皖南没答话,目光落在乐言身上,“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谈公事,和众医院的纠纷。”
穆皖南轻轻扶了扶鼻梁上的银色镜架,他并不是时时都戴眼镜,只在开车和公务繁重的时候戴,倒比平时更加斯文好看,只是镜片后面的目光就更加冷凝严肃了。
“康宁他们这次遇上的麻烦,请了你做律师?”
乐言垂眸,尽可能地不卑不亢,“不是我,接案子的是我的带教律师,我只是协助他而已。”
“俞小姐很专业,也已经有了具体方案,就算上法庭也不会吃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就别担心了。”康宁笑着,看看他又看看旁边戒慎的俞乐言,“不信你可以问问俞小姐,我去隔壁买杯咖啡。”
她步履轻快地走了。
其实乐言也没打算再跟穆皖南说什么,但他的眼神仿佛恨不能将她钉在原地好好审问。
“怎么会这么巧,刚好就是你上班的律所结了这个案子?”
乐言抬起头来,看到他眉间的褶皱,觉得有点可笑,“你怀疑什么呢?难道会是我从中做了手脚好给康宁难堪吗?我不是穆总你,脱离了穆家的光环我只是个人微言轻的职场新人,哪儿会有这样的权势和手段?何况……我跟康家姐妹都不认识,把精力和心思花在素不相识的人身上,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你明白就好。”他的眼神又少了几分温度,“我们之间的问题跟康宁没有关系,她也不是她姐姐,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所以我希望你离她远一点,这样的巧合越少越好。”
乐言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来抑制身体发抖。每次都是这样,自从知道了康欣的存在和遭遇,还有后来出现的康宁,每次只要听到他提起她们,哪怕周遭气温是炎炎夏日,她都会感觉到由内而外的那种寒冷。
他说完了要说的话,转身要走,被乐言叫住。
“你最近……还是常常不回家吗?”
他没有回头,“你问这个干什么?如果真的那么介意,为什么忙不迭地离婚搬出去?我没有告诉过你么,你现在已经没有立场来问我这样的问题。”
池睿好不容易结束了会议,走到大厅的时候就看到乐言怔怔地站在门口。他走过去叫她,“喂,你在这儿干嘛呢?整天魂不守舍的,抓到老公出轨了还是怎么的?”
这句话戳中了乐言隐秘的痛点,她回头看他一眼,池睿顿了一下,“……干嘛这么看着我?”
她轻轻摇头,“没什么,开好会了吗?我先开车送你回去。”
☆、第9章 覆水难收
一路无话,俞乐言在池睿家门口路边放下他,木然地打转方向盘,往她最熟悉的方向驶去。
她是应该觉得痛心疾首大哭一场的吧?可事实上从她提出离婚到现在,她还没有真的大哭过。
特别难过的时候她只是想女儿,只要抱着那个软软的香香的小不点,心里再大的破洞仿佛都能被填满,再多的痛也能被治愈。
哪怕她也明白,那不是真正的治愈,顶多只能称得上是麻痹自己罢了。
她也不是真要管束穆皖南,人心怎么管呢?身在曹营心在汉,以前顶着穆太太的头衔都管不了,更何况是现在。
她只是替孩子担忧,怕她身边长期缺乏父母陪伴关爱而留下遗憾。
他不在家的话,或许她可以常去陪陪女儿。
没想到回到家并没有看到思思,她打电话给周嫂,才知道这几天思思都被接到穆家大宅去了。
穆皖南的爷爷奶奶和父母都住在那边,有老人家看着,孩子不会没人照顾,她稍稍松了口气。
她直接到穆家大宅去,思思果然在花园里正玩得欢,见了她高兴得不得了。
她抱起思思,把脸贴在她的小脸上,“想不想妈妈?”
“想啊,每天都想呢!妈妈,你为什么老不回家?”思思搂着她的脖子问。
乐言的眼眶都红了,强忍着泪意道:“妈妈不是工作了吗?每天都很忙呢,所以有时候赶不回来。”
长辈们见到她都有些意外,但也很高兴。穆皖南的母亲戴国芳拉住她的手道:“到底怎么回事儿,日子过得好好的,为什么突然就离婚……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到咱们这儿来了。”
再往上,穆皖南的爷爷奶奶都还健在。穆奶奶很有威严,问道:“是不是皖南那小子欺负你?你跟奶奶说,我好好教训他!”
乐言摇摇头,长辈们都不希望看到他们离婚,以为不管怎样都还可以挽回,所以她是等生米煮成熟饭了才敢再见他们,就是怕自己会心软动摇。
她也不擅长安慰别人,以前穆皖南跟她冷战而两人又不得不共同面对家里人的时候,她就扎进厨房里不出来;上了饭桌人多不缺少话题,他们不说话也不会尴尬。
今天她一个人过来,戴国芳不让她干活儿,正好思思刚开始学古筝,又很黏她,她就在房间里陪着练琴,也可以多点时间陪孩子。
开饭之前周嫂还是来敲门,请她到厨房帮忙做松鼠鳜鱼,说是拖不好面糊炸的总是不够好看,也没她亲手调味做的好吃。
这是今晚上桌的最后一个菜,她从厨房端盘出来的时候,就看到穆皖南坐在沙发上,坐他旁边的戴国芳脸色铁青,母子俩显然刚经历一场不愉快的对话。
她看了看身旁的周嫂,松鼠鳜鱼是穆皖南最爱吃的一个菜,长辈们的心思她都懂,只是她根本没想到今晚他会回来。
他看到她,原本漠然的神色更冷淡了。以他的个性,理应是转身上楼彻底漠视她的存在,但奈何老爷子他们都在家,他还不能不上桌吃饭。
闹成这样的两个人还要坐在同一张餐桌上一起用餐也不容易,他最爱吃的菜就摆在面前也没见他怎么动筷子。一家人都显得很是沉默,明明许多话要说却都隐忍着,最高兴的人大概只有思思。
饭后思思去了邻居小朋友家玩,老爷子才终于找到机会问他们:“说吧,好好儿的,为什么离婚?”
穆皖南没吭声,乐言抬起头来,“爷爷,不关他的事,是我……”
奶奶却出声打断她,“乐言,老大是我们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他的脾性我清楚的很。要不是他钻在牛角尖里不肯出来,让你受了委屈,你是怎么都不会主动提离婚的。我今天就想听他亲口说说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两位老人家在家里是说一不二的威严,俞乐言到了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看了穆皖南一眼,他就坐在她对面,似乎很淡地笑了一下。
“我是什么想法很重要吗?当初结婚的时候,你们不是也没问过我?”
老爷子使劲一拍桌子,“合着结婚还委屈你了是吧?孩子都这么大了,乐言为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你是聋了还是瞎了,就一点儿都感觉不到?论人品、论才学,她是哪一点配不上你,哪一点比不过一个早就死了的女人?”
乐言想劝住爷爷,张了张嘴就迎上穆皖南的目光,里头盛满嘲讽,“是没什么比不过的,只不过再好也不是我想要的。”
这样直白的怨毒终究由他说出来,乐言浑身的血液都像在刹那被冰雪封冻住一般,大脑和手脚一样僵硬,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这下轮到戴国芳发火,“皖南,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收回去,跟乐言道歉!”
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双手握着茶杯,眼睛只盯着桌上一个虚无的点,那里除了烟灰缸里散落的烟灰,什么都没有。
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吗?显然是不行的,就像付出的感情,流走的岁月,古人那个词用的好哇——覆水难收。
老爷子指着他,气得手指都发颤,“你……你个不知好歹的东西,将来有你后悔的时候!”
他抬起眼来,还是那样有点薄凉的神情,“我最后悔的日子,早就已经过去了。”
呼啸的一巴掌立马就朝他甩过来。乐言啊了一声,本能地起身去拦去挡,“爷爷,别这样,不要打……您不要打他!”
不知怎么的声音已经哽咽了,眼泪也涌上来,周围乱成一团。好不容易将爷孙俩隔开,老爷子气息粗沉,痛心疾首,“……你个不孝子,你怎么对得起人家老俞家?看你爸到时候回来怎么收拾你!”
乐言的眼泪终于流下来,身后椅子上原本似雕像一般巍然不动的人突然站了起来,拉住她的手臂道:“时候也差不多了,我们先回去。”
他生拉硬拽地带着她往门外走,力气大得快要将她撕成两半。
“放手……你先放开我,我还没跟思思说再见,她等会儿回来看不到我要哭的!”她的胳膊被他掐得疼痛不止,步伐踉跄。
戴国芳她们都在忙着安抚老爷子,身后却还是能听到一连串的京骂,最刺耳的一句莫过于“成天介情啊爱的,那个女人要真爱你就不会选在那样的日子自杀让你难过一辈子!”。
穆皖南恍若未闻,她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听见。他把她塞进车子里,砰的一声关上门,然后驾车像箭一样的冲了出去。
她贴在玻璃上,回头想看看思思回去没有,却什么都没看见,别墅区的灯光很快就在身后变成一个晕黄色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