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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周宅拜年那天,兄长一身黑装,肃穆而诡异,那微微敞开的领口间,躺着条红绳项链,下方似乎还坠着什么,不等我一探究竟,发现他已然叼着烟凝睇我。
我咳嗽一声,乖巧递去打火机,他不为所动,笑着伸近脸,烟横亘我们之前,直要抵上我的唇。
车后喇叭哔哔叭叭,我这才如梦初醒,给他点了烟,车子飞驰冷风倒灌,他又开始咳嗽。
说来,这久治不愈的咳嗽都该怪我。
雪天,为了寻阿森送的头绳,忘记校门口等待的兄长,足足半小时,他怕看走眼而不敢进车,落得满身白雪,边咳嗽边恨恨将半截烟扔去雪堆,我当他等倦了,疾步上去道歉,他无甚所谓,一眼撇到我冻得通红的手:“又被人欺负了?”
我愣了一下,“没有。”
兄长何其通透,一眼看穿我撒谎,也不揭穿,只说要给他们教训吃,我大胆侧头同他玩笑道:“大哥要去告家长吗?”
他摸了摸鼻子,不服气地小声反驳:“谁会这么幼稚。”
几天后,传来周笙被歹人撞断腿的消息,面对我的旁敲侧击,兄长不置可否,从我的做的菜中抬头,嘴角还沾了一粒米,理直气壮道:“再来一碗。”
车停稳后,黑伞如鸦羽撑开,向我倾斜而来,很快,兄长的眉间发间,湿漉漉一片。
我推回伞:“大哥,你的感冒还没好。”
“没有呀,”他微微弯腰,将我的手覆在他的额头,“不信你摸摸。”
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面色惨白,简直吓了我一跳,定睛一眼,原来是妈,一脸错愕盯住我们,我一把抽回手,兄长也慢慢直起腰。
他是真正的绅士,面对鸠占鹊巢,登门入室的仇人仍有好教养,但大约的确心情不佳,晚餐时刀叉叁番四次碰到盘子,索性告退,我也疲于应付,一并出门,我解释道:“和大哥一样,不想留在里面演戏。”
“人小鬼大,”不一会儿,他脸上的笑褪去,竟对我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你们难堪。”
我的心狠狠一揪,该道歉的分明是我和妈啊,五岁稚童失去母亲,努力成长,成为众人口中的天才,十叁岁知晓真相,又一个十叁年后,面对仇敌,不仅不怨怼,反而极尽包容。
我想,不论如何,他不必道歉。
这和阿森一类的温柔,叫我迷了心智,踮起脚,拥抱转瞬即逝,我甚至不敢看他,“大哥,是我的错,是我对不住你。”
兄长愣住,停在想反手抱住我的姿势,他看着自己的双手,缓缓放下,若有所思道:“又怎么能全然怪你。”
我知道他这样讲,一是性格使然,一是不想让我内疚,我更觉愧疚,便许下诺言:“不论是否有错,以后我会永远陪着大哥。”
“永远?”他低声呢喃,好一会儿,不太信任我似的勾住我的小拇指:“拉钩上吊一百年,骗我你就是小狗,听见没?”
妈进屋时,我正在窗前打量那座小楼,她迅速衰败,失去引以为傲的容姿,不过好在她指间的戒子足够闪,我笑了一下,这就够了不是吗?
“眠眠。”她叫我。
我眨了眨眼,不愿应声,她轻易不肯放过我:“你和你那个便宜大哥关系很好?”
她打什么主意,我哪里会不知道,因此语气讥讽道:“对你有什么好处?”
可是,她到底牺牲自己,在泥潭里护住我十余年,我的命是她给的,连和阿森相遇,也要多谢她,我怎可自私地将她抛之不顾?
我闭眼,那就还给她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妈没有回头看我。
从不曾想她是不敢。
十八年妓女,怎会看不出男人眼中的,究竟是欲念,还是手足情谊,当时只要她稍稍提点,日后我就不会沦为他们的禁脔。
可她什么都没说。
我原以为日子会就这样下去,没想到,他还是出现了。
周家表亲的生日宴上,我终于见到兄长的未婚妻,她轻握我的手,唤我希希。
兄长怕我不适应,单独替我取了小甜品和饮料,吩咐我不可饮酒,我应下,却转头就小啜一口,辣得直灌水。
宴会中途,大家举杯共庆,不知怎么,高高悬挂的巨大水晶灯竟垂直坠落,千钧一发,我下意识推开兄长,可他比我更快,护住一旁的温小姐一滚,水晶穗子碎了一地,仿佛一地星河,正当大家松了一口气时,另一盏也开始摇晃,正对刚起身的兄长。
警铃大作,我疾呼着扑去,来不及退后一步,那灯就直直砸下来,却没感到疼,睁开眼,对上兄长幽深的眸,里面沉寂一片,血液顺着他的额头流至眼角。
原来最后一刻,他反身替我挡下。
喜事变闹剧,宾客乱作一团,外间更有慌乱稚嫩的女记者踩了我一脚,她紧张撇着搀扶兄长的我,我微微摇头示意。
温小姐惊吓过度晕过去,只好由我陪兄长去医院,他本不愿,抵不住我再叁我坚持。
守在病房的我悠悠醒转时,天色已晚,我揉了揉眼,窗外云霞瑰丽,而床上人早醒了,与我一样,微侧头,欣赏这美景。
我端来水:“大哥,喝口水吧。”
他这才转过头来,凝睇我,他套着宽松的病号服,额头包裹纱布,白皙俊美的脸沉浸在橙红夕阳中,眸中有明显的疑惑,声音轻柔却透露偏执:“为什么?”
我眨眨眼,没有回答,只把水再递去,僵持一会儿,他接过水,喝得一滴不剩,“告诉我。”
我想,这个绝世天才遇见难题了,复杂的数学公式无法解出答案,然而对我这样的蠢材,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我说:“因为大哥对我好。”
“嗤,”忽然,兄长不顾伤势探出身子,一把擒住我的手,眼神戏谑,“他对你好?”
是他。
右手鹰爪般桎梏住我,疼痛叫我冷静,甚至敢在他扯动伤口时,大胆按住他:“别动。”
周朗一愣,低低一笑,随即凑来咬破我的唇,舌尖死命往里钻,我闭紧牙关,硬生生憋出泪花。
“现在该清楚自己是什么处境了吧?”
忍着给他一巴掌的冲动,我一声不吭地擦去他的印记,周朗闷笑,又咬了我一下。
“只要不去反抗,就会受到最小的伤害。”
任由黏腻的吻落在额头,脸颊,嘴唇,蓦地一根手指隔着内裤在花核打转,我浑身一震,蓄了许久的热泪,圆滚滚滴落,这助长了周朗的戏弄欲,他恶意大笑:“快反抗我,这样大家都会知道你的好大哥是什么货色。”
他是故意的,他早摸透我的心思,知道我不能将大哥的秘密暴露,才敢这样对我。
我恨透他。
而下一秒,他居然拉着我的手覆上他还未勃起的性器,胃里忽然一阵翻江倒海,我牙齿颤栗,几乎感到冬天寒彻的风穿堂而过,奇怪的是,窗户和门明明都关着。
“笃笃”,有人敲门。
不知是慌乱多些,还是如获大赦多些,只记得我倔强瞪着他,周朗乐得看我窘迫,暧昧道:“怕什么,就让他们看看这活春宫。”
“阿朗,是我。”
温小姐!
他的笑意更深了,情急之下,我有样学样,狠咬他的下唇,显然他没意料到,吃疼松开我,我得了自由,立刻扣好衣物,再望去,那厮正翘着二郎腿,抚唇而笑。
我避开温小姐,垂头匆匆冲撞进洗手间,剧烈呕吐起来,呕不出,也哭不出,靠在墙壁木然发愣,唇间伤口隐隐作痛,我又遍遍冲洗。
医院走廊间,高挂的屏幕上生日宴仍在进行,仿佛我们仅是齿轮中的微不足道的一节。
再回去,温小姐已离开,里面黑洞洞的,我视死如归踏进去,只看得大敞的窗户,白色窗帘鼓动。
人不见了!
就着一点光,我疾步走到窗边,什么也没有,忽然,身后属于走廊的微光熄了,门咔哒落了锁,几乎寒毛倒竖。
我闭眼问:“你想干什么?”
“灯坏了而已,”他说,“不过你这么一问,我倒真的想干点什么。”
下一秒,我被扑倒在地毯,周朗单手撑地,唇贴紧我脖侧,尖牙轻咬,宛如猫科动物同伙伴亲昵玩耍:“干你。”
风大,吹在裸露的皮肤上,泛起鸡皮疙瘩,他猛地把我的衣襟往两边一扯,扣子颗颗崩开,“嫌我恶心?”
他沿着唇上的伤口,又咬了一次,我故意吃痛松开牙,等他的舌尖钻进来,缠上我的时,反咬回去。
周朗是个变态,他不仅没有缩回去,反而越钻越深,明明做着亲密的事,我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下身干涩极了,胃酸涌上来,我紧紧锁眉:“让我起来,我要吐。”
周朗顿住,慢慢抬起头颅,居高临下俯视我,他现在肯定恨不得杀了我,而我居然在这种关头笑出声。
他也笑了,双手用力掐住我的脖,我一点也不怀疑,只要他想,我立刻会丧命于此。
在这种接近死亡的痛苦中,我看见了阿森,他站在小河边,笑着朝我张开手臂:“眠眠,来,到我这里来。”
眼泪似乎也受不了这痛苦般,争相从眼眶出逃,有的藏进鬓角,有的背叛我,溅到周朗手背,暴露我的软弱。
“这就怕得哭了?”
周朗从我身上抽离,我得了呼吸的机会,立刻咳嗽着大口吸气,眼泪更止不住了,灯偏偏这时好了,滋啦一下,亮起来,照亮我的狼狈。
周朗也没好到哪里去,头上的伤口裂开,眼神灰暗,嘴唇亲得水亮,却掩盖不住苍白。
一场大战,谁也没占到便宜。
喉咙火辣辣,我忍疼穿好衣服:“你流血了,我替你叫医生来。”
与他错身而过时,他抓住我,力道比刚刚掐我小了不少,他疑惑回头:“你是不是有病?”
我想笑,两个刚刚还剑拔弩张的敌人,灯一亮,衣服一拉,又变成兄友弟恭的好兄妹,一点也不相干似的。
“伤害我的是你,不是大哥。”
周朗哼笑,十分不屑:“你觉得他是好人?”
我望着他眼睛,没有说话,两个人僵持着,他先败下阵,耸耸肩,放开我的手:“还真会自欺欺人。”
我没想到这么简单就逃出来,去服务台叫来医生,那小护士看我脸色惨白,要来扶我,我摇摇头,往外走到公用电话厅,摸摸口袋,才发现我没有钱,就算有钱,又有谁能来帮我?
我抱着腿慢慢蹲下去,用力咬住虎口,不让自己发出声音,冬风吹过来,面上冰凉一片。
那晚我就这样睡在外面,清晨被院墙外小商贩的叫卖吵醒,我浑身一团热气,却还觉得冷,彻骨的冷,歪倒在冰天雪地,恍惚间,有人喊我,声音忽近忽远,忽大忽小,像泡在水里,散不开。
“希希。”
“眠眠。”
到底是谁?我到底是周希,还是眠眠。
那人把我抱在怀里,我终于听清了,他温柔而急切地唤我——“希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