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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的瞬间,温暖的灯光从室内扑出来,照亮了宋阮阮的脸。
易然从屋内出来,因为逆光,神色有几分晦暗。
但易然的声音却是带着笑的,听着与平常无异,半开玩笑道,“来的这么快,路上闯红灯了?”
“没有,”宋阮阮跟着易然进门换拖鞋,“过来的路上没车,走得顺畅所以快了一些,但是绝对没有超速。”
时至今日,易然的鞋柜里还是只有宋阮阮一个人的女士拖鞋。
宋阮阮进门坐下,“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之前打电话的时候,宋阮阮便敏锐的觉察到易然有些不对,以易然的性格,这深更半夜的,如果不是真的有事,他是不会打电话找自己的。
易然:“没什么大事,只是有些事情好像比我想的严重,所以觉得我应该尽快解释一下。”
宋阮阮:?
易然先提到了早上的那个帖子,尤其是帖子里那张他陪秦茵去产检的照片。
易然坦诚,秦茵的怀孕出乎她自己的意料,而且孩子的父亲不在国内,因为有些害怕,所以她有问过易然可不可以陪她去产检。
秦茵当年发生那种事,易然一直对秦茵心中有愧,出于某种补偿心理,这两年来只要秦茵有需要,易然能帮则帮。
但易然无论做人做事都极有分寸感,产检这种事,自然知道不恰当也不方便。所以他那天并没有答应,只是帮秦茵介绍了医生。
至于那张照片则是一个误会。
易然:“阮阮还记不记得有一天你和叶家公子在咖啡厅聊画的时候,遇上了我和学姐。”
照片就是那天拍的。
那天易然确实陪秦茵去过医院,只是这件事的原因确如秦茵当时所说,是秦茵身体不舒服,开会的时候突然晕倒,易然作为朋友将人送去了医院。
当天秦茵是上午去产检的。
因为怀孕的事情有些私密性质,并不方便公开,故而在请假理由上打了幌子,公司并不知道此事。
所以虽然那天她请了假,但下午因为公司有急事需要她主持,就又被紧急召回来参与会议,结果就是秦茵在会议上突然晕倒。
易然送秦茵去了医院。
作为一个新晋孕妇,突然晕倒这种事自然要检查胎儿的健康。估计照片就是那时候留下的。
从医院出来之后,秦茵提出去咖啡厅买甜点垫垫自己可怜的肚子,结果正好和宋阮阮叶迟枫相遇。
宋阮阮听完易然的解释,“易然哥,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易然心中微顿,但面上看不出分毫,语气依旧温柔,“什么?”
宋阮阮:“这些话你当初为什么没说,就是在咖啡厅撞上.你们之后。”
当时在车上,宋阮阮率先道歉,然后期待易然能够给予她一个解释,让她的心安定下来。
但是当时的易然什么都没说。
可易然也冤枉。
这件事情在刚刚碰面的时候秦茵就解释过了,除了将怀孕的事情隐去,改称自己在会议上晕倒是吃坏了肚子之外,其他的都是实话。
客观来说,易然并没有将这件事情单拎出来再解释一次的必要。
秦茵怀孕的事情隐秘,不好四处宣扬。
而且宋阮阮原本不知道他是陪秦茵去检查胎儿健康的,多嘴解释这个,反而容易惹得宋阮阮多想。
可易然也没想到的是,自己那段时间忙昏了头,一时疏忽,让宋阮阮看到他微信上面的消息。
而且宋阮阮还只看了一半,只知道有秦茵让易然陪她去产检的事情,不知道后面的根由。
说来说去,不过都是都是些细小的事情,摊开了也没什么。
可误会和隔阂切实发生过,只是宋阮阮一个人消化了它,所以易然无知无觉。
宋阮阮在问出口之后便觉得有些后悔,不该问的。
易然没做亏心事,而且与秦茵的说法基本一致,不解释也算正常。
是自己太过敏.感,容易想东想西,骨子里的患得患失。
是易然将她宠坏了,事无巨细方方面面,若不是他忙的抽不开身,在宋阮阮面前必然也是滴水不漏。
一直以来都是易然在包容迁就自己。
人有的时候大概就是天生恶劣,就好像斗米恩升米仇的道理一样,当一个人对自己太好,好着好着自己就开始将对方的好当成理所应当了。
宋阮阮想,如果这段关系不停止,以后只要易然稍有差池,自己就会变得越来越惹人厌。
就好像现在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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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然听着宋阮阮的“为什么当初没说”,纵使宋阮阮的语气非常隐晦,但也隐约听得出里面有一点点怨怼的。
他突然想起了之前卓磊瞎侃的内容。
易然给予了宋阮阮她负担不起的信任。饶是易然自认为已经尽可能的去照顾宋阮阮的感受,也依旧会有疏漏的地方。
宋阮阮太懂事太省心,这样的女孩子固然好,但若是走心,相处起来也累,她们有什么想法自己不说,全靠别人去猜去主动体谅。
易然:“所以阮阮那时候有怀疑过?”
并不是兴师问罪,只是简单的一个疑问句。
易然怀疑,这便是宋阮阮提出想要分手的起因。
宋阮阮无法否认,“抱歉。”
易然:“没事,我也有问题。”
宋阮阮摇头,“不,是我的问题,你已经做到很好了。”
易然犹豫片刻,终究还是问出了口,“那件事是你要分手的原因吗?”
宋阮阮:……
终于到了这个话题。
上一次宋阮阮提出分手的时候,易然满心以为当时的宋阮阮不过一时冲动。
但时至今日,他突然觉得也许是积怨已久。
宋阮阮沉默片刻,“是,也不是。”
宋阮阮:“它是起因,但不是让我想要提出分手的起因,而是让我逐渐认识现在的自己不配被你喜欢的起因。”
宋阮阮:“我发现我们在一起之后,这段关系一直都是靠你维系的,而我一直都是拖后腿的那个人。易然哥,其实……我很不喜欢你在这段感情里的游刃有余进退有度,好像永远都只有我在惶恐害怕,就好像上次在咖啡馆相遇,我既担心你误会我和枫哥哥,又对你为什么和秦小姐站在一起满心狐疑——其实我看到秦小姐让你陪她去产检的消息了,前一天你在我手机上登过微信,忘记退出来了。我在知道之后便一直忐忑,但是一直没有对你说。”
易然微微一愣,这事情他倒真是没留意到。
那段时间太忙了,忙昏头了。
宋阮阮:“你看我一点都不像我表现出来的那么温顺,我也不是真正的理解你相信你,我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我记得我刚刚喜欢你的时候,你是自由的,闪闪发光的,我爱你永远从容的模样,好像无论什么事到了你的手里都能轻而易举的被解决。
“但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慢慢变了,开始期盼着你能为我改变,希望你不要那么从容,偶尔也能为我吃醋——不是口头上开玩笑的那种吃醋,而是真的为我的去留而忐忑焦虑。”
易然:“……”
宋阮阮剖析着自己的心:“我自己都觉得自己好奇怪,这不是很矛盾吗?我感觉自己就像是在盼着你和我一起跌进泥淖里一样,让你变得和我一样敏.感多疑,可这样的你会是从容优雅身上发光的吗?——当我醒悟之后,我发现这样的爱让我觉得恶心,你在毫无保留的爱护我保护我,给予我安全感,而我在幻想你为我方寸大乱。”
我因为爱你,所以常常想跟你道歉。
我的爱沉重,污浊,里面带有许多令人不快的东西,比如悲伤,忧愁,自怜,绝望。我的心又这样脆弱不堪,自己总被这些负面情绪打败,好像在一个沼泽里越挣扎越下沉。而我爱你,就是想把你也拖进来,却希望你救我。【见作话】
就好像宋阮阮创作出来的那幅画一样,自己身上的刺深扎于对方的血肉,无限索取,以爱为名。
宋阮阮并非没有成长,她对非亲密关系的处理也算的游刃有余,从封成周到郁景深,但是她一直没有能力处理亲密关系,不擅长求助,也不擅长拒绝,因为害怕失去,所以畏首畏尾。
她想放手是因为察觉到自己的胆怯自卑,确信自己没有爱人的能力,觉得这样害人害己,然后想要放过自己喜欢的那个人。
宋阮阮:“易然哥,我这样的性格是没有办法在恋爱中获得纯粹的快乐的,甚至可以说,每一次离开你之后我就会重新回归不安的状态,我相信迟早有一天这种情绪也会传染到你的。”
爱是一种消耗品,没有谁的爱是挥霍不尽的,易然的也是一样。
宋阮阮一直这么患得患失,忐忑不安,迟早有一天易然会厌恶她,就好像宋龄臣厌恶慕容歆一样。
宋阮阮:“我想在你讨厌我之前结束。”
宋阮阮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依旧在一揪一揪的疼,但此时的她是理智的。
可能她这辈子从来都没有这么清醒过,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走什么样的路。
易然静静听着,说不出话来。
他不得不正视这个问题——说想要分手的宋阮阮是认真的,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耍小性子。她可能是思考了很久很久,经过无数次挣扎,才会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番话来。
易然一时有些混乱。
虽说他曾经也担心过自己和宋阮阮的恋爱如果不会长久该怎么办,但他那时候的担心,更多的是不放心自己,担心自己一个自由惯了的人没有办法在宋阮阮面前专一,到时候惹了宋阮阮伤心又伤了宋家和易家的关系。
他从未想过,原来最先提出终止这段关系的人竟然会是宋阮阮。
空气静默。
“阮阮,”易然无法整理出头绪,只能跟随自己的心说话,他声音依旧温柔,“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没必要选最极端的那个。”
易然:“两个人的关系出现了裂缝,问题绝不会只在一个人身上。你说你在这段关系中患得患失忐忑不安,也许你自己认为这种情绪太过负面,但喜欢一个人就是这样的……”
“不是的!”宋阮阮打断,“过度的患得患失忐忑不安只能说明我这个人性格有缺陷,易然哥你在这段关系里就从来不会有这样的感受,对不对?至少不会像我这么不安——我不是说易然哥你这么说不对,我只是想说……”
宋阮阮想说,你不要试图用这样温和的语句来混淆视听。
正常人确实也会有独占欲,也会担心恋人是否能永远忠于自己,但他们都只是偶尔想想,不会像宋阮阮这样,从这段感情开始,这种担忧就没停下来过,甚至还愈演愈烈。
宋阮阮的后半句话没能说出来,她依旧不习惯指责易然。
纵使她看透了易然语言上的诡辩。
两人一起沉默。
宋阮阮的话没出口,但易然看着宋阮阮的眼睛读懂了她的想法。
原来自己也有这么卑劣的时候。
他是想要留下宋阮阮的,老实说他并不想分手,尤其是在双方都确认还互相喜欢的前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