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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颂月仍有怀疑,又问:“没见外人?”
闻人惊阙道:“回程时遇见了小侯爷,他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我这眼疾有法子治愈的事,过来与我确认的。”
江颂月身子前倾,凑到闻人惊阙面前又嗅了一下。
闻人惊阙眼睫动了动,掩唇低咳两声,道:“小侯爷生性活泼,不知又看上什么新奇玩意,弄了一身的古怪味道,熏得我快喘不过气了。”
陶宿锦那性子,做什么都不稀奇。
江颂月很快接受了这个说法,拍拍闻人惊阙的衣袖,催他先去沐浴。
闻人惊阙悄然扫过她消下疑虑的双目,为了彻底转移她的注意力,道:“对了,被小侯爷知晓我双目有望复明的事,又要传得满城皆知。为了礼数,我想不论眼睛是否有好转,都在年前去趟菩提庙答谢,月萝,你可要与我同去?”
骤然听说要去菩提庙,江颂月怔了一下。
毕竟闻人惊阙的眼睛就是从菩提庙回来的路上出的事。
就迟疑了这么会儿没出声,闻人惊阙已道:“不去?无妨,我猜着了。颂月不想我眼睛康复,当然不愿意与我同去。”
两句话的时间,江颂月被从亲昵的小名喊到大名。
她猜着闻人惊阙待会儿又要给她换称谓,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果然,就听闻人惊阙道:“我当县主是多心软的人,原来为了点儿莫须有的罪名,就能抛弃瞎了眼的夫君不管不顾。还说会对我好……罢了,是我识人不清,偏信了县主的甜言蜜语。”
江颂月瞧着芝兰玉树的人说出这样哀怨的话,往他手背上拍了一下,道:“跟个闺中怨妇一样,不怕让别人听见了。”
“那你陪我去吗?”
江颂月道:“我才不陪你去,我是有正事要去菩提庙。”
江颂月想尽早抓获余望山,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与闻人惊阙商量后,次日,两人一起去了趟大理寺。
这回司徒少靖是在的。
“目的太明显,他不会上当。”
被活捉的夜鸦山匪有一半都经由司徒少靖审讯过,他对余望山的了解远比江颂月多,毫不留情面地驳回了江颂月的提议。
江颂月还想再劝,司徒少靖的脸色严峻起来,“县主若是没事,就将余望山的案卷再翻看一遍。”
他在暗指江颂月不了解余望山,只会出糟主意浪费大理寺的精力。
江颂月听说过这位右少卿不近人情的传言,被当面这样说,心中有些羞惭。
她何尝不知这计策太过浅显,可除此之外,她想不出更好的计策了。
余望山就是很警惕、很狡猾的一个人,踪迹成谜,极难抓捕。大理寺和刑部这么多人都没能想到把人抓捕的计谋,她一个姑娘,能鼓起勇气以自己做饵引人上钩,已经很有勇气了。
奈何司徒少靖油盐不进。
闻人惊阙在这时插话:“若是余望山也这么想呢?”
司徒少靖看了他一眼,略一思量,道:“我等已经用武夷将军为饵试过了。”
是武夷将军率人清剿的夜鸦山,参照被余望山屠尽全家的都尉的例子,六个月前,武夷将军也曾带着妻儿轻车简装回乡探亲,数百将士暗中跟随,来回耗了两个月时间,余望山并未现身。
之后连续数月,为了引余望山现身,武夷将军数次独行外出,均未能成功。
若非缘宝阁那场没烧起的火,和小侯爷身边出现过的侍卫,的确有着余望山的影子,司徒少靖不会将时间耗费在江颂月身上。
但这计划太粗浅,被司徒少靖果断否决。
他对江颂月很是不耐,面对闻人惊阙,能考虑他的话,但语气更差,“闻人五,你若说将背叛余望山的二、三当家,及一众匪徒的尸骨挖出来做诱饵,用来引出余望山,我还能信上几分。”
闻人惊阙笑道:“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司徒,要赌吗?”
“赌?”司徒少靖皱起眉,“赌什么?”
“赌县主的法子能不能引出余望山。”
两人共事许久,一见闻人惊阙这种反应,司徒少靖顿时肃正起来。
看了看江颂月,重新琢磨后,他道:“可。若我输了,我为今日狂妄,亲自登门与县主谢罪。”
闻人惊阙道:“若我输了,你尽管提出任意要求。”
不待江颂月说些什么,两人已将事情说定。
离开时,江颂月搀着闻人惊阙,小声道:“其实我也觉得用叛徒的尸骨引余望山上钩的法子更可行。这回你怕是要输给他了。”
江颂月看过夜鸦山的案卷,记得夜鸦山内部曾经出现过分歧,几个首领反目,自相残杀,导致山寨伤亡过半。
这场动乱以叛贼身亡为结局,但夜鸦山被这一记重创伤了根本,后来人心涣散,再难凝聚。
若非如此,想将其一举歼灭,并非易事。
闻人惊阙道:“死人哪能比得过活人?实在不行,咱们就编造谎言,说夜鸦山二当家还活着,带领一众匪徒隐姓埋名,就藏在菩提庙中,不信不能把余望山引过去。”
“你怎么不说我就是二当家呢。”江颂月觉得他在胡说。
相处越久,她越觉得闻人惊阙这张嘴不可靠,总说些没影的事情气人。
闻人惊阙道:“那不如说我是,我比你更像。”
江颂月没忍住笑,“谁会信啊!你是把余望山当傻子,还是把我当傻子?”
两人边走边说,临离开,听见了几句闲话,说楚大夫的案子以抄家为结束,但最后的收尾出了些意外。
这事曾经是闻人惊阙安排人处理的,他特意驻足问了个清楚。
江颂月旁听,很是惊诧,“抄家得来的珍宝流传到街市中了?这怎么可能?”
历代以来,朝廷命官被抄家后,所有家财都是充入国库的,流传到外面,除非是有人暗地里动了手脚。
能在这里面动手脚,必是负责的官员。
闻人惊阙道:“这就不好说了,且等着看吧。”
这不是江颂月能参与的,她心里还有别的事,很快收了心思,一心琢磨去菩提庙的事了。
第51章 拜访
每年年关, 江颂月都会将各个商铺的账册从新核验一遍,今年她将这事交给青桃,自己在照顾闻人惊阙之外, 一心一意琢磨余望山的事。
然而总有意外,抛开生意上的事,她仍是没有多少空闲,因为在他们启程去菩提庙之前,有人登门拜访,是皋州大氏族邹家。
“算起来, 邹二叔的姑婆是祖母的表姐,百年之前, 两家是有些姻亲关系的。”
闻人听榆与江颂月解释,“可惜这几十年来, 邹氏渐渐没落, 传至今日, 已有许多人不记得其名号了。”
是这样的,江颂月骤然听闻皋州邹氏,只觉闻所未闻。
她不知邹氏, 对其也没有好奇心,是闻人听榆主动来找她说起这事的。
闻人听榆见她心不在焉, 根本未将这话听入耳中,深呼吸后, 道:“五嫂,六姐要被嫁去皋州了。”
江颂月愣了愣,终于明白这几日闻人雨棠那边的摔砸哭泣声是怎么来的了。
她问:“是不是太远了?大伯与大伯娘会答应吗?”
江颂月从商队口中听说过, 皋州位于偏远的西北,境内有黄河水奔腾涌动, 也有一望无际的荒漠,骑着双峰骆驼穿越那片黄沙,更远处,便是骁勇善战的羌真国境。
商队一去一回,沿途不停留采买,少说要耗上六七个月的时长。
闻人雨棠嫁去那边,可以说此生再无机会回京了,他日重病、生子,或是被人欺凌,也难寻到人为她出头。
相对的,闯出什么祸事,自有人为她收拾烂摊子,或是收拾她,消息传不到京城,更连累不到闻人家其余人。
“祖父答应的,没人能反对。”
江颂月觉得闻人听榆的声音有些战栗,抬头仔细端详,见她面色蜡白,眼中充斥着惶恐与不安。
国公府及笄的姑娘只有她二人,闻人雨棠深受父母疼宠,婚事尚且没有推拒的余地。父母不和、无人依靠的闻人听榆更是逃不掉被人主宰的命运。
江颂月隐约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安慰道:“兴许是你想错了,祖父不会答应的……”
“会的,我亲耳听见的!”闻人听榆急迫道,“祖父要用六姐还人情,顺便将她送出京城,而邹氏急需通过姻亲关系复兴……”
她很早就开始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乍见邹家父子登门,就知不妙,确认是为了联姻之后,吓得两日没敢合眼。
闻人雨棠的亲事有了苗头,下一个就该轮到她了。
祖父想让她入宫。
闻人听榆不愿意。
“就算大伯娘阻止不了,还有三哥呢,三哥定不会让亲妹妹低嫁离京的。”
情绪激动中的闻人听榆一听江颂月提起闻人慕松,有些激动,“三哥不会阻止的,他与祖父一样冷情,哪怕我与六姐在他面前被人活生生推进火坑里,只要对家族有利,他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江颂月听得怔忪,未及开口,闻人雨棠眸光一颤,泪水簌簌落下。
“六姐是个工具,我与四姐何尝不是?为了家族利益,性子柔顺的四姐被送去尚书府联姻。为了不连累家族,六姐要被送去皋州。我呢,就因为我心思多一些,就该去宫里伺候比我爹只小四岁的皇帝、与那么多女人勾心斗角吗?”
百年氏族难以维系,皋州邹氏便是一个例子。
想保持住闻人世家这份荣光,需要庞大复杂的可互相攀附的关系,这种关系由姻亲来维护,是最合适的。
说好听些,是门当户对。说难听些,都是任人摆布的棋子。
唇亡齿寒,她害怕了。
闻人听榆哭着说了许多,看起来被邹氏来人吓坏了,发泄似的,又道:“从小就告诉我要以家族为重……家族为重!把我视为物件送出去讨好别人,凭什么要求我以它为重!”
“祖父若当真将我嫁入宫中,我就趁着侍寝的时候刺死皇帝,到时候所有人一起死好了!”
说完这句,闻人听榆情绪彻底崩溃,往矮桌上一伏,埋头大哭起来。
江颂月被她这一通话说懵了,看着她不断颤动的消瘦的双肩,张口欲言,欲言又止。
这世上没有感同身受,那些流于表面的安慰的话,恐怕只会让她受到更大的刺激。
江颂月默然陪着闻人听榆,被她的情绪感染,心情沉重起来。
这厢正哭着,外面侍婢小心翼翼地敲门,低声道:“县主,三少夫人来了。”
闻人听榆忙擦拭起眼泪,江颂月见她狼狈,心上一软,拍拍她的肩膀,到外面见袁书屏去了。
袁书屏是来送药的,“上回说要给你拿祛疤的药,竟忘记了……”
她与闻人听榆正相反,笑吟吟的,瞧着没受到任何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