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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买到牛乳,只在一户村民家中讨到了些羊乳。”
巽方走进屋,万衍山闻声转过身,接过他递来的水壶:“这也行,在这破镇子,能买到羊乳已经很不容……”
“易”字还没说出口,万衍山瞧见浑身湿透的巽方身后,有一个顶着巨大斗笠的女童探出了半个身子,她需要一直抓着帽檐边缘,才能不让它滑下来,正好奇地朝屋里张望着,看起来有些滑稽。
万衍山瞪圆了眼。
商慈被他的眼神吓得缩了缩,只见面前的白胡子老头不可置信地指了指床上被棉被包裹住的婴儿,又指指她:“刚捡回来个小的,你又给我带回来个大的?”
大哥哥低头,很淡定地帮她解下巴上的绳扣,“留下大的,照顾小的。”
不知是被他们的说话声吵醒了还是被饿醒了,床上的奶娃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商慈条件反射地跑过去,把奶娃抱起来,一边摇着一边轻拍着他的背,奶声奶气地哄着:“宝儿不哭啊,乖……”
待到婴儿被哄睡着了,商慈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她弟弟宝儿,她的家人已经彻底离开她了……
万衍山乐了,他方才还在考虑这七八岁的女童能不能照顾好孩子,现在看样子根本不是问题啊。
他由衷地赞许:“这哄娃的手法很娴熟啊,不错,有前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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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商慈洗了个澡,巽方坐在床边帮她擦着头发。
商慈从来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局促不安地低头扣着手指,像个布娃娃般任他摆弄。
女童的发质枯黄,是长期的营养不良造成的,还有那抱孩子的手法,俨然是日积月累练成的,巽方心里有些酸涩,以免戳到她的伤心事,巽方没问有关她家人的事,只问:“你有名字么?”
商慈如实乖乖回道:“我爹姓商,我小名叫阿慈。”
他又问:“你想一直跟着我么?”
商慈重重地点头:“想。”
巽方想了想,给她出主意:“你光留下是不行的,等小师弟断奶了,师父他老人家不会再收留你。”
害怕被丢弃的了商慈顿时慌了手脚,转过身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巽方揉了揉她那被自己擦得彻底干了的发顶,手感奇好,柔声道:“求他收你为徒。”
于是当天夜里,商慈完全听从了巽方出的损招,抱着万衍山的大腿不撒手:“老伯伯,我想拜您为师,您就可怜可怜我,收下我吧……”
万衍山抬了抬腿,商慈就像粘在他腿上似地,怎么也甩不掉,望着袖手旁观看好戏的巽方干瞪眼,就知是他那徒弟出的好主意!
他看面相就知商慈资质平平,商慈身形单薄,五官算得上清秀,但都太过肉薄小巧,是个无福之人,眉宇间更隐隐透露出些许早夭之相。
他万衍山是个没什么原则操守的人,收徒也没什么多讲究,全凭他一时心情。巽方差不多已经出师,那小徒弟还嗷嗷待哺,左右他这几年也清闲,不如就收了她吧,反正也是个早夭的……万衍山叹口气,只道这女娃娃太走运了,京城那些人若是知道哭两嗓子就能让他老人家收徒,前来哭他的人估计能排满十里长街。
被奶娃哭声吵了两天,好容易消停会,又多了个女童抱着他嘤嘤抽抽,万衍山只觉脑袋有两个大:“好了好了,你先放手,先声明,老夫收徒是很严格的,不听话是要打手板的!”
商慈鼻涕眼泪还挂在脸上,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师父放心,我很能吃苦的!”
“……还不放手?”
“呜……嗯嗯…!”
巽方没忍住笑出声来,他就知道,这女娃娃抱大腿的功夫是一流的。
第二天一早。
万衍山拍给了商慈三本书,让她选择一本学习,这三本分别是《乙巳占》《撼龙经》及《麻衣神相》。
商慈不识得字,咬着手指想了半天,觉得为表自己拜师的决心,选择了最厚的那本麻衣神相。
万衍山在心中叹气,果然是个没品味的娃啊,选了最下乘的相术。
不过相术虽下等,但胜在易上手,商慈启蒙晚,短时间内学占星学风水,她也未必能学得其中精髓,主攻相术,也未必不是好的选择。
磕了三个头,就算彻底拜入了师门,师父从怀中掏出一块袖珍罗盘作为给她的拜师礼,巽方也忍痛割爱地给了她一块跟随自己多年、占卜很灵验的龟壳——虽然,商慈一次也没用过那块龟壳,并一度把它作为了装饰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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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娃娃逐渐长大,超乎寻常人的智力开始凸显。
七个月的时候,庚明吐出了第一个清晰的音节,不是师兄,不是师父,而是师妹,这让商慈颇感欣慰。
一岁半时,商慈对着师兄给她的九连环唉声叹气,一只胖爪子从她手中拽过,三下两下便解开了,丢在她面前,庚明晃着脑袋,嘲笑似地咯咯笑。
待到他能走路,满地乱跑的时候,那是商慈最遭殃的日子。庚明从小就知道柿子挑软的捏的道理,他的恶作剧对象从来只有商慈一个。她曾算过,那短短一个月,她被推下过五次池塘,十次从碗里吃出过虫子,摔过十六次狗啃泥,她的裙角上永远印满黑手印,她的发鬓永远乱糟糟。
师兄不忍直视,只要看见便训斥他一番,然而前脚走,后脚熊孩子又继续变本加厉。
师父明显也看出庚明的早熟聪慧,在他满三岁后,决定开始传授他风水知识。学习寻龙点穴和捉弄商慈,明显是前者更具挑战性,庚明成功转移了注意力,整日醉心于研究堪舆,商慈这才算是解脱了。
五岁时,庚明已经读完了师父珍藏的古籍,且倒背如流。这有了对比,商慈才深感自己的失败——她花了五年的时间才钻研透相术的基础书籍,顿时自尊心被挫得渣都不剩了。好在她心大,用“小师兄是天才不能用一般人的标准衡量”来安慰自己。
师父是怀有颗爱材之心的,何况这材是自己的亲传徒弟,教授起东西来更加不遗余力,经常带着庚明出去云游,遍访真正的名山大川,现场实地教学。
从那之后,巽方和商慈开始了频繁的独处生活。
早晨,巽方会做几次占卜推演,商慈则翻看相术书,偶尔看看风水书和卜筮书籍,临近中午,巽方会去镇上采购食材,烹饪午饭,下午,二人各自睡会午觉,醒来时,商慈继续看书,到了黄昏,巽方会拷问她所学知识,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有时,她会忍不住偷懒,一整天就看几个篇章,巽方会罚她不吃晚饭,只不过到了夜晚,看见她溜进柴房偷包子吃,也会当做没看见,有时,她实在做得过分了,巽方气急会打她屁股,只不过从来都没使过劲儿。
感情是如何滋生的呢,大概在每一次拌嘴,每一次和好如初的过程中,没有确切的时间,就这么潜移默化地发生了。
巽方很快发现了这份青梅竹马的情愫,并很好地隐藏起来。
只因青梅尚涩,时机尚不成熟,竹马默默陪护,然伺机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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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师父带着庚明又远行了,这次他们云游的地方略远,大概要一年多才能归来。
漫长而无趣的冬天过去,到了草长莺飞的春分,商慈起了个大早,挎着竹篮,去山上的竹林挖竹笋。
回来之时,竹篮依旧空空的,她仿佛得知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脸颊因为激动而变得红扑扑的,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身边,附耳道:“师兄,我方才在后山发现了一处墓穴,石门上雕着的竟然是四爪龙,不知是哪个王爷将军的墓呢!”
巽方原本等着她的竹笋添菜,此刻见她又是竹篮打水去了,便想着临时用什么现成食材顶替,漫不经心地回道:“所以呢?”
商慈眼中闪着激动的亮光:“我想去看看!说不定可以弄到几件好用的法器呢。”
久不见回应,商慈奇怪地绕到师兄面前,只见他不知从哪搜到一筐蘑菇,正认真地掰着蘑菇把儿,完全没有听进她的话,心里很是失落。
等到饭上了桌,商慈捧着饭碗,可怜巴巴地再次提起:“师兄…你就陪我去一次吧,说不定那是传说中消失的四大古墓之一的……裕王墓?”
巽方被磨得无法,往她碗里夹了一筷子蘑菇肉丁,道:“把饭吃完,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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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后,巽方回首过去,他一生犯得最大的错误,就是那天答应了她裕王墓之行,这一生做得最正确的事的就是在那个星罗棋布的夜晚,摆下一辈子只能动用一次的阵法。
☆、第51章 变相软禁
商慈在端王府开始了被变相软禁的日子。
好吃好喝供着,还有丫鬟伺候,商慈也并没觉着多难熬,只不过她的行动有所限制,不能踏出这方院落,一旦略微靠近院门,那位体格高壮的丫鬟就会用眼神警告她,一旦跨过门槛,那丫鬟就会动用武力把她“请”回来。
商慈百无聊赖地度过一晚,不过很快,就有人主动上门给她找乐子了。
商慈有些莫名地看着这个叉腰站在她面前的红衣女子,丫鬟跟她介绍,这是王爷的宠妾,名唤明珠。
明珠人如其名,生的鹅蛋脸,整个人圆润瓷白,很有肉感,她原本抱着挖苦商慈的心思来的,结果见了真人,瞪着眼睛从头到脚扫了两遍,也没找到可下嘴的地方。
明珠咬牙道:“你……你别以为仗着有几分姿色,就来勾引王爷,王爷才不喜欢你这青豆芽似的身材,王爷喜欢我这样的!”说罢挺了挺胸前沉甸甸的饱满。
商慈摸着下巴,似在思索,道:“明珠姑娘,你最近可有脘腹胀闷、食欲不振、烦闷、手足无力等症状?”
“哈?”明珠傻了,她被这话题的转变弄得没反应过来,脱口道,“你怎么知道?”
“我观你天仓部位色黄黯淡,怕是脾脏不太好,现在还不严重,若久不见医,只怕……”
商慈这尾音拖得直让明珠心窜到嗓子眼,这些现象确实是最近才出现的,她还以为是天气太热中暑了的缘故,没想到居然这么严重。
明珠完全把来的目的置之脑后了,拉着商慈的手急急地问她该怎么办,商慈只会相面,又不会治病,只叫她去看看郎中,另外少吃些生冷食物。
明珠连连向她道谢,感激涕零地走了。
第二位找上门来的侍妾叫水莺,瓜子脸、柳叶腰,典型的弱柳扶风惹人怜爱型,与明珠火辣辣的气质正好相反,不过明显比明珠段数高,进门也不说话,只是坐在那以绢帕拭泪,间或幽怨地瞥她一眼,抽抽搭搭地低泣,不知道的还以为自己怎么欺负她了呢。
商慈听了半天,叹了气,严肃地说道:“水莺姑娘,你哭的方式不对,哭也要哭得坚定响亮,哪有你这样像打嗝噎着了似的。”
“啊?”水莺懵了。
商慈细致地解释:“有句老话说,贵人音韵出丹田,贫贱不离唇上舌。贵人说话,要从丹田发气,声音才听起来清晰悦耳,说话声低微,唇舌搅在一起,这是贫贱人的说话的方式。你若想要以后的道路顺畅富贵,可不能再这么哭了,你见王爷说话都是声如洪钟,何曾是微弱含糊的?你这么哭,不但会损了自己的福气,也损了王爷的贵气,会惹得王爷不喜……”
水莺受教似地听了半天,注意力全集中在如何哭得有贵人相,如何发声有福气,会让王爷更喜爱等等,向商慈讨教了半天。
在商慈亲身传授如何正确发声之后,水莺受益匪浅地走了。
第三个上门的干脆拖家带口,挺着大肚子,身后跟着一干丫鬟,浩浩汤汤地来了,这也就是王爷说要她好好照顾自己的那位釉兰。
商慈抢在她开口前,关切道:“夫人,你这身孕有八个月了吧,这四处走动,也不怕累着?”
釉兰对她叫自己的称呼很满意,这是在承认她的身份,虽说她现在还是侧室,但只要这胎生出个男孩,正室的位置就指日可待了,但是现在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釉兰瞧着商慈出挑明艳的容貌,危机感顿生:“夫人?我可不敢受这名头,听说王爷不日要纳妹妹为侧室,让我好生照顾妹妹呢。”
商慈笑了笑:“夫人,您这胎肯定是个男孩,若生出来,那就是王爷的长子,封不封正室还不是哄得王爷开心,一句话的事?我不过是提前叫了……”
釉兰心思被她说得一动:“你如何这般肯定我怀的就是男孩?”
“不瞒夫人,我原本就是以相面为生的,相了快十年,不会看错的。夫人您两眉之间印堂饱满发亮,鼻尖亮泽光润,且小腹后部和两侧较宽,呈“背”形态,这些现象都说明十成十会生个小公子,夫人您就放心罢。”
商慈态度诚恳,更不吝溜须拍马,釉兰被她一口一个夫人叫得心花怒放,更被她一定会生儿子的言论捧得合不拢嘴,最后哄得她喜不自胜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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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人来通报说巽监正到访,萧怀瑾故意晾他一晾,半柱香的时间过去,才慢悠悠地去了大堂。
巽方站在大堂等着,只见萧怀瑾打着扇,步履悠闲,看见他,故作惊讶:“钦天监最近不是很忙么,巽监正怎么有空来看本王?”
巽方眼神冷得像阴寒雨雪天:“我也不想到这来的,是王爷您逼我来的。”
巽方直接开门见山:“她在哪里。”
萧怀瑾装傻:“你说谁在哪里?”
巽方咬着牙:“王爷昨日派人在巷子里绑走的那位姑娘。”
萧怀瑾摇着折扇,不满道:“啧,什么叫绑,本王何等身份,会做那下九流的事?是本王请令妹来府中一坐,巽监正可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