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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她话音落下,秋云就已经给谢婉凝盛好了粥,正在一边给她调香油芝麻拌面。那面的味道香极了,上面点缀着御膳房最近刚试做出来的肉松,再配上花生碎和炒芝麻,瞧着就有食欲。
她劳累了一晚上,这会儿饥肠辘辘,便痛痛快快用起早膳来。
谢兰仔细记下她今日爱用之物,转头吩咐冬雪给御膳房打赏。用膳也极有讲究,这琳琅满目一桌子菜,总也得有娘娘爱吃的,挑了她喜欢的赏赐下去,底下人便会越发用心。
便是宫里这少有的几位主位,也没人再比淑妃娘娘这的菜色好了。
等用过早膳,夏草又伺候她用过解腻茶,才扶着她去了小花厅。
小花厅便是前殿的西侧间,当年谢婉凝住进来前萧铭修特地命人给改成了花厅,把门扉全部打开,一眼就能望见前院的花坛。
夏日里这里也很凉爽,谢婉凝经常在这里一坐就是一天,看看书绣绣花,偶尔叫丫头们陪她打打对牌,日子惬意的很。
她在这里是惬意享受的,可等在这里的端嫔却坐立不安。
昨日郑氏那蠢货回去就跟她那哭哭啼啼,她问了半天才知道那贱人冲撞了淑妃娘娘,不仅乾元宫的边没挨着,还得罪了淑妃娘娘,可差点没把她气疯。
便是再生气,她宫里人出了事,也得她出来善后,今日早膳她都没用好,就怕来晚了叫淑妃娘娘不高兴。
只没想到,都快日上中天了淑妃也才刚用早膳,着要换成是她,实在是不敢的。
虽说她也算是一宫主位,担着正三品的位份,面上看同四妃没差太多,可底子里却天差地别。身上有恩有宠跟无恩无宠的,简直是冰火两重天,过的不是一样日子。
端嫔等的这小半个时辰里,简直坐立不安,跟在她身后的大宫人珍珠趁春雨出去拿茶点,还小声劝她:“娘娘镇定着些,淑妃娘娘不是不讲理的人。”
谢婉凝确实不是不讲理的人,可皇上是啊,万一晚上她吹个枕头风,她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端嫔想到这里,手里紧紧攥住帕子,她心里头都快把淑妃和那个蠢货骂个狗血淋头,面上却一丝一毫都没显。
便是就叫她得了宠,人人私底下都恨她,可又都不敢惹她。
她们就等着呢,等她失宠的那一天。
这一两句话的功夫,春雨就笑眯眯回来了,她特地给端嫔准备了今年新下的碧螺春,还配了两三样小点:“我们娘娘实在也是过意不去,偏巧她今日睡迟了,只得劳烦端嫔娘娘等一等她,特地叫奴婢先给您陪个不是。”
当着景玉宫一等一得意人的面,端嫔可不好直接掉脸子,忙笑道:“春雨姑娘客气了,等娘娘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你还得再去同娘娘说,叫娘娘别着急,省得用不好早膳。”
春雨又笑,十分恭敬地给她上了茶点,又特地打开花厅的雕花门扉,好叫她能赏赏景:“多谢端嫔娘娘体贴,那奴婢这就同娘娘禀报一声,过会儿再来伺候您用茶。”
她手脚干净利落,态度大方和气,笑眯眯地就退了出去。
回去禀报不过是个借口,为的是让端嫔在这能自在些,她要是时刻盯着她定要厌烦的。
等她又走了,端嫔才松了口气,她端起御窑仿制的云过天青色茶碗,喝了一口今岁的新茶。
这茶她那里也是有的,只不过分到手里也就一两,平日里十分的舍不得喝,到了这景玉宫便成了待人接物的平常物。
再看看外面小花园那花团锦簇的样子,她心里头越是不爽快,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到底是没法比的。
不过淑妃到底也不是那等高高在上的妃主,端嫔觉得自己没坐多一会儿,她就来了。
当门外响起宫人的问安声,端嫔就赶紧站起身来,她刚抚平衣裙上的褶子,那扇君子兰花雕门扉便应声而开。
一道端丽清秀的身影缓步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清香馥郁的兰泽香。
端嫔心里一紧,这就要跪下给她行大礼,然而谢婉凝却快走两步,一把托住她的胳膊:“我们都是姐妹,何须做这些虚礼呢。”
淑妃娘娘的声音清润柔和,带着一股柔情蜜意,听到人心里头是舒服极了,仿佛喝了什么天降甘霖。
端嫔刚才满心的怨气只她这一句话就消了个干净,不由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不是给娘娘赔礼道歉来了,就怕娘娘生我的气。”
九嫔也是主位,按宫规不用给妃位行大礼,日常见了行个小福礼便是了,端嫔是抱着道歉的心来的,行大礼论说也没错。
不过淑妃也不好叫她真跪在那便是了。
她扶起人来,亲亲热热拉着她坐到榻上,笑道:“你宫里小主不懂事,跟你又有何干,这大热天的非要跑这一趟,跟我生分了不是。”
端妃的脸就红了,话是如此,可她宫里人就归她管教。如今她主碧云宫前殿,后殿空置没人住,可以说一宫的人都要她来管束,出了事就是她的责任。
淑妃刚用过早膳,却也为了陪端嫔用了一小块栗子糕。
端嫔便十分诚恳道:“昨日郑淑女一回去就哭,瞧着吓得不轻,我一听她竟是冲撞了娘娘,今日就想着过来给您陪个不是,知道娘娘这没有凡物,我也不拿我宫里的东西献丑。”
她看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大宫女珍珠,珍珠便捧了个盒子出来,打开给淑妃瞧。
“这是我平日里闲暇时亲手抄的心经,这里一共是九卷,就想呈给娘娘添个福运。”
春雨忙伸手接过去,特地打开一卷给淑妃品读。
端嫔这一手字确实写的不错,淑妃也知道她这份赔礼很有诚意,便笑道:“你的字真是好,回头我一定要供在小佛堂里,多借借佛祖的光。”
谢婉凝这么一说,端嫔心里头便妥当了。
这事一开解,便就过去了。不过谢婉凝还是真心实意劝她:“你宫里那个淑女,瞧着不是很聪明的样子,你以后可得看着点,别出了岔子。”
谁说不是呢,端嫔不由叹了口气:“她进宫这些年也没伺候上陛下,心里头急,见天跟我那哭,实在没办法我才给她出了这主意,结果就没办好差事。”
自己宫里有些下三位的小主也不是不好,起码陛下若是瞧上哪个,主位娘娘也能跟着水涨船高,若是运气好再落下个一儿半女,便更是实在的了。
谢婉凝知道她们都是如何想的,可她确实不想委屈自己,她景玉宫说不叫人进就能不叫人进,连陛下都不会说她一句不是。
她听罢只是笑笑:“你也是不容易。”
这事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罢了。
第9章
事情既已经说开,便没什么再好纠结的了。
谢婉凝心知萧铭修昨日来过一趟,今日定没有工夫再来后宫,便做主留了端嫔午膳。
嫔妃间留午膳也是象征亲近,谢婉凝此举原本是好意,只万万没想到的是,席面刚一摆开,乾元宫那边就来了个中监,说是陛下给娘娘赏了菜。
“陛下有赏,景玉宫大吉。”
来人是萧铭修身边的红人苏年苏伴伴,只二十几许的年纪,长得面红齿白很是清俊。
他可是一贯不怎么跟着陛下往后宫来,淑妃也只见过他几面,倒是没成想今日竟是他来的。
苏年刚一进门,特地过来伺候这顿宴请的绫惜姑姑便迎上去,客气道:“劳烦苏伴伴亲自走这一趟,辛苦您了。”
她说着话,手里的荷包顺手就推了过去,苏年笑呵呵站在门口,也利利索索接了过来。
他仿佛毫不意外端嫔在场,同淑妃行了礼后又同端嫔问好,才道:“淑妃娘娘,陛下说您近日里实在是清减许多,担心御膳房伺候的不经心,特地挑了几道菜叫给您送来,看看您合不合用。”
他说罢,又更真诚补了一句:“陛下今日回去就吩咐了这事,瞧着实在上心,小厨房忙了一上午,就为叫娘娘用着合口,一会儿娘娘就赏个面儿,多用几口,也好叫小的回去有个交代。”
甭管端嫔一旁怎么想,放到淑妃这是真的极受用的。
谢婉凝实在没想到萧铭修还有这一出,顿时觉得有些脸热,便是她也是个冷情人,也不由微微动了心肠。
这般柔情蜜意,实在叫人不好招架。
心里头舒坦,脸上的笑也更浓些,她柔声道:“多谢伴伴跑这一趟,大中午的也很是辛苦,一会儿去偏屋吃个茶再回去吧。”
“你同陛下回禀,我实在心有愧疚,还要叫陛下担忧我身体,一定好好用膳,不辜负他一番体贴真情。”淑妃这话说的,听了就叫人心里头舒坦。
苏年又笑,瞧着越发恭敬,他口齿伶俐地报了一遍菜名,这才退了出去。
皇上赏赐的菜也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可无论怎么看都能看出用心来。除了清火暖胃的山笋炖竹江鸭,一道滋补的银耳燕窝南瓜粥,一盘玫瑰鲜花酥饼,甚至还有一钵山药黑豆鲫鱼汤。
宫中的膳食都是有定数的,便是淑妃娘娘这样的正二品妃位,也不能太过任意妄为。像鱼虾之类的鲜物,并不是日日都有的用,宫中的鲜物若是不新鲜,叫主子们吃坏了肚子,御膳房是担不起这个责任的。
为着省事,他们也轻易不会给准备这些菜色。
只不过这也是御膳房才如此,陛下乾元宫的小厨房就随心所欲了,那边的御厨可仔细着,日日都不敢叫自己出错。
这菜名一念出来,谢婉凝便知道是乾元宫小厨房的“特色菜”了,便是碟碗用的都不同,每一盘上面都特地贴了签子,以表明是出自哪位御厨之手。
色香味俱全的四道菜摆上来,谢婉凝是笑颜如花,端嫔脸上却苍白如纸。
刚心里还说等她失宠后叫她好看,转眼就亲眼瞧见人家盛宠至极,这会儿便是个弥勒佛坐在这,心里也要不舒坦。
绫惜姑姑见她面色不好,便盛了两碗鲫鱼汤,一碗放到自家娘娘跟前,一碗亲自送到端嫔手边。
忙完这一趟,她便柔声笑道:“端嫔娘娘头回来我们景玉宫用膳,也是赶巧皇上有这样赏赐,想来都很有缘分。”
她这话一说,端嫔心里头就略舒坦些,也不好再板着脸,笑道:“还是娘娘面子大,叫我跟着沾了光。”
“端嫔娘娘哪里的话,我们景玉宫今日可是双喜临门,前有您亲自驾临,后有陛下赏菜,真是蓬荜生辉。”绫惜姑姑便笑着退到淑妃身后,伺候她膳食。
绫惜今日是特地过来招待端嫔的,她管着淑妃身边衣被布匹等事,每季都要给淑妃赶制新衣,怕绣纹、颜色、料子用的不好,总是要事事都过问。
平日里淑妃身边就谢兰姑姑和四个大宫人伺候着,不用两个管事姑姑贴身伺候,是以端嫔也是头回见她。
就这么简单一个照面,端嫔心里便又要感叹:“淑妃娘娘身边这些人物,没有一个简单的,到底也是命好。”
淑妃身边的两位管事姑姑,绫惜以前是尚宫局那边掌管织绣的,手艺见识皆是顶尖。另外一位叫芳蕊,年纪比绫惜略大一些,是司器管事,平日里给淑妃打理家具用器小书房与小库房,两年多来半分差池都无,很是严肃端方。她们二人皆为尚宫局出身,背景干净,被萧铭修特地指给淑妃,为的就是叫她吃穿都舒心。
这两人平日里很少跟在淑妃身边,却把景玉宫上上下下打理利落,满宫里都是有名的。
今日叫端嫔碰到其中一位,难免不好奇,不由问道:“这位便是绫惜姑姑吧?”
绫惜垂眸冲她福了个万福,抿嘴一笑:“回娘娘话,正是下臣。”
管事姑姑皆有八品官职,又可称为掌殿女官,在主位娘娘面前自称下臣,是并无差错的。
端嫔身边最高便是掌殿女官,自也知道她们同其他的宫女奴婢不同,态度也十分客气。
像谢兰这样的大姑姑,看妃主位分,从正七品到从七品都有,又可称之为掌宫女官,同尚宫局的尚宫官职相当,在宫里是相当有脸面的。
端嫔位分比淑妃低,自然不会由她亲自出面招待,不过淑妃这能有一个管事姑姑在,已经很给端嫔面子了。
两个人客客气气用了一顿午膳,端嫔这才识趣告退。
等她走了,绫惜便伺候淑妃回了寝殿:“这几日娘娘瞧着是瘦了些,可不能再任性了,回头新做的秋衣宽松了,穿到身上可要不好看。”
她如今刚三十的年纪,性子温柔,说出来的话如沐春风,最知道怎么劝淑妃。
果然一听这话,淑妃便笑歪在贵妃榻上:“便是谁来劝我不好好用膳身子不好,我都懒得听呢,还就得姑姑说不好穿新衣,我心里才能记得这事。”
绫惜抿嘴一笑,转身招呼小宫人把衣服架子抬进来,又过去扶起淑妃:“刚用过午膳,娘娘且站会儿消消食,瞧瞧刚做出来的秋装再躺下歇,仔细别积食。”
跟在淑妃身边的人,除了谢兰是自家跟来的,照顾她将近二十年,对她的情分做不得假。旁人大多都是萧铭修亲自选出来的,正是要用淑妃的人,才要给她最好的手下,否则回头办事不利,坑的还不是自己。
这些姑姑宫女虽是得陛下吩咐来伺候淑妃,心里也清楚从此便是淑妃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大家都懂,也因着淑妃性格开朗体贴大方,渐渐都喜欢上这主子,伺候起她来没有不用心的。
淑妃除了夏日里偶尔穿齐胸襦裙,平日里还是以袄裙为主,到了秋冬两季也会添些曲裾大衫之类,绫惜也尽量不叫她穿衣太重复。
人还是那个人,可衣裳换换到底能有些新鲜感,不至于叫陛下看了厌烦。
小宫人们抬进来的是两身新的秋装,一身是蜀锦做的香叶红袄裙,上绣飞鸟戏梧桐,很是适合秋日天景,另外一身却是三叠曲裾深衣,衣裳没有一丝的绣纹,却是层层渐染的豆蔻紫色,瞧着别致又素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