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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夫人靠坐在床上,招招手让采薇坐到床边上,拉过她手道:“好孩子,昨儿委屈你了,我病了这么些日子,竟没能顾得上你,你父亲曾特地写了一封书信来,将你托付于太夫人和我,是舅母对不住你,不但昨儿让你受了委屈,日后也不知能不能护住你一二。”
周采薇先时虽是和五太太住在一起,和忙于理家的卢夫人相处不多,却也知道自已这位二舅母为人是极好的,品性刚直,处事极为公允,将一个伯府掌理得井井有条。便微微笑道:“舅母言重了,昨儿不过是些小事,倒是舅母这些日子虽然心中难过,可更要保重身体,便是为宜蕙姐姐,舅母也要保重才是。”
卢夫人拍拍她的手,正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喊道:“太夫人来看夫人了!”
卢夫人连忙便要挣着下地来,采薇和宜兰都忙上前来搀扶,几人正在这里忙乱,罗太夫人已经拄着拐杖走了进来,不让她起来,仍命她在床上半躺着。
“我本就是来看你的,若是这么一折腾又着了凉,那我岂不是来给你添病来了,快躺下,盖好被子。”
三姐妹急忙给太夫人请安,老太太问了几句卢夫人的病,看了三个孙女一眼,“今儿天气好,你们姐妹去后园子里逛逛吧。”
三女便知太夫人这是有话要和卢夫人讲,而且多半是和那个外室有关。宜蕙虽然极想留在这里听祖母要说些什么,可到底不敢有违祖母的话,一步三回头的跟着宜芝她们出去了。
不想罗太夫人开口所言的却是另一件事儿,“有一桩心事老早就在我心里存下了,本想前些日子就跟你提的,只是我病着,你也病着,这件事也就耽搁下来了,可是如今却是不能不提了。”
“你是我的嫡长媳,嫁到我们赵家近二十年,无论是孝敬舅姑还是掌家理事,样样儿都是极妥帖的,还给我生了一儿一女两个孙儿,只可惜我那小孙子福薄,养到两岁上就去了,若不是这些年硕儿长年累月的在福建镇守海防,你必定还能再给我添上几个孙子。”
卢氏一听婆母提到自己早夭的儿子,本已干涩的眼睛里又淌出泪来,若是她的钦儿能好好的活着,便是再冒出七八个奸生子来她也不放在心上。
太夫人拍拍她的手,“这儿女缘都是命,如今你身边只有一个蕙姐儿,到底是个姑娘家,将来是要出门子嫁到别人家的,不能承继嫡长这一房的宗祧,硕儿又是我最看重的嫡长子,总不能就这样让他绝了后,倒不如给他过继个儿子,立为嗣子,便是你老了也有个依靠。”
卢氏也是大家族出来的,这些日子虽在病中,可也大概知道这府里如今是个什么样的情形,况她婆母又来跟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她若要过继个儿子来,只怕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她拿着帕子抹了抹眼睛,“不知道母亲觉得哪位侄儿与媳妇有这母子的缘份?”
太夫人长叹一声道:“说起来我通共五个儿子,只硕儿和老四、老五是我亲生。老大是庶长子,因着当年袭爵的事儿和咱们嫡支向来是面和心不和。老三也是个庶子,活到十四岁上就去了,连亲也没成。老四是个不成器的,至今除了个庶子,竟连个嫡子都没有,硕儿虽是行二,却是这伯府里的嫡长子,他的嗣子怎能是个庶子出身?”
“何况,老大和老四都只有一个儿子,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便是他们愿意过继,咱们也是万万不能要的。这么一算下来,就只有老五家有两个儿子,还都是嫡出。那两个孩子又都是极好的,明理懂事,很是知道读书上进。我已经问过你五弟五弟妹,他们也都是愿意的。”
卢氏心中冷笑,这能不愿意吗?只怕过继这主意便是五太太跟太夫人提起的。
太夫人见卢氏不说话便道:“你素来是个有主意的,如今府里是个什么样儿情形,想来你心里也是明白的,便说如今你们二房的情势,你是必得给硕儿过继一个正经的嗣子的。”
卢氏神色一变,隐约猜到太夫人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嘴唇轻颤,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罗太夫人看着脸色憔悴、神情委顿的嫡长媳,叹道:“昨儿的事,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我也没想到硕儿他竟会干出这等荒唐糊涂的事来,竟在外面养女人,还弄了两个孩子出来!”
“如今人家找上门来,若只有那么个女娃儿,随便给她几两嫁妆银子打发了也就是了,便是不认也是使得的,可是偏她还有个哥儿,虽然没名没份的只是个奸生子,可若是人家告到衙门里要分家产,依着新改的律法,便是户籍上没他的名字,奸生子也是有权分产的。若你有嗣子,便只给他嗣子的一半家产,若你没嗣子,则你们二房的产业除了蕙姐儿的一份嫁妆,余下的便全是他的。”
卢夫人只觉得心中气苦,她不知是哪个混帐东西改动的律法,她在家中孝敬舅姑,主持中馈,操持着一家老小上下百十多号人的衣食住行,还有与各府的人情往来,劳心劳力、任劳任怨。更何况,若非她娘家的助力,她夫君赵明硕也不会在仕途上这般顺风顺水,一路升到了将军之职。
可那个姓胡的贱人都为这府里做了什么,一个出身娼门的□□,不过是爬上了她夫君的床,侥幸生了个儿子,竟然就要大模大样的来分走他们二房的产业?那她这么些年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到头来全是替这些下作之人做嫁衣裳不成?
太夫人如何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就是她也觉得这新改的律法实是狗屁不通之极,就是给她们这些正室夫人心里添堵的。可是再对这律法咬牙切齿又能如何,这世道还不是那些制定律法的大老爷们说了算,她们这些家中妇人除了在心里骂上几句,又能如何?
她握着卢氏的手,继续道:“何况便是不论分产之事,那两个孩子咱们只怕也得认下来才成。”
“母亲!”虽然卢氏心中也不是没想过此种可能,但听婆母直接这样说出来,卢氏还是悲愤道:“难道母亲真要认下那两个孽子吗?倒不是我嫉妒,若他们的娘,那个胡氏是个好人家的女儿,我万没有不答应的。这些年我前前后后也给伯爷纳了几房妾室,哪个不是身家清白的姑娘家,可这个胡氏,她是个什么出身,勾栏院里出身的米分头,入过贱籍的下贱女子。若她是个好出身,伯爷为何不敢跟我明说纳了她为姨娘,就因为伯爷知道她的出身是放不到台面上来的。咱们又不是那小门小户的人家,不以纳妓为耻,咱们这样的尊贵人家若真让这等女子入了家门,便是姐儿们回头说亲只怕也是多有妨碍的!”
太夫人长叹一声,“你说的这样我何尝不知,可是你不让她进门,难道就于姐儿们说亲没有妨碍?那胡氏早计较好了,昨儿她披麻戴孝、拖儿带女的在我们府门口哭了那么一场,闹得人尽皆知,只怕今儿京中已经传遍了安远伯有个外室儿子。若咱们不认下这孩子,不知道有多少舌头会嚼说你不慈,连伯爷唯一的儿子都容不下,有了这样善妒不慈的名声,只怕将来蕙姐儿说亲也难。”
“更何况,硕儿是我最心爱的儿子,我嫁给老伯爷十几年,连生了三个女儿才得了这么个儿子,他小时候被他那黑心的庶兄不知道背地里在老伯爷跟前上了多少眼药,明里暗里吃了多少亏,险些连爵位都被那个下作胚子抢了去,幸而他是个上进能干的,硬是撑起了这么一份家业。那两个孩子,尤其是那铴哥儿就和他小时候一模一样,我这个当娘的总不忍心看他英年早逝却没个亲生儿子延续血脉。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和硕儿做了这么多年的夫妻,那孩子总是你夫君的骨血啊!若是放任他们流落在外无人管教,或是将来行差踏错,入了歧途,说出去也一样是丢他们父亲,丢咱们伯府的脸啊!”
卢氏心中冷笑,再是他的血脉,也是他和别的女人生的,和我这个正室夫人有甚相干?可她便是心中再不情愿,也明白这两个孩子只怕是一定要留在府中的。“母亲若喜欢那两个孩儿,留下倒也无妨,只是那胡氏——”
“我知道你是想留子去母,我昨儿想到半夜,这法子只怕不行。这胡氏不是个好相与的,若咱们只要了她的两个孩子,把她赶出去,她必不肯依,到时候满京城的闹出去,咱们面子上便好看吗?何况这两个孩子也都大了,一个十四,一个十二,又是从小养在她身边的,这要不见了亲娘,能不闹腾吗?还不如把她索性拘在府里头,横竖咱们府里也不差她一口吃的,只是图个面子上好看罢了。”
“可是她的出身?”卢氏出身高门,又因一事向来最不耻的便是那些品行不端的下贱女子,这胡氏的出身就是梗在她心里的一根刺。
“那胡氏既敢告诉咱们,一是她说了假话也没用,咱们自能查出来,倒不如她老实交待的好;二是她在府门前那么一闹,无论她是个什么出身,只怕咱们都得认下来。好在硕儿十几年前就给她脱了贱籍,她又是从福建过来的,想来京里的人除了咱们多不知她底细,到时候就说他是硕儿在福建那边纳的姨娘,纵然她出身不体面,可只要旁人不知道,不至于损了名声,也就是了。”
卢氏心中气苦,如此一来,那个野孩子倒是可以认祖归宗,一下子从个奸生子摇身一变成了个伯府少爷,那胡氏也得了个姨娘的名份,她那好夫君既保住了名声又有了亲儿子,便是太夫子也多了个亲孙儿,真真是他们一个个的都得了好,可是她这个元配发妻呢?
太夫人见她也不说话,只是怔怔的掉泪,不由得亲自拿了帕子替她拭泪,“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咱们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硕儿既然十几年前就给她脱了籍,却一直没正式纳了她,想来在硕儿心里也只是想拿她一直当个外室养的,等孩儿们大了,给他们些钱男婚女嫁,分出去过日子,不想让他们和咱们府里有什么牵扯的。没成想,他突然就得急病死了,这才让那个女人找上门来。”
“就算咱们认下那两个孩儿来,也不过是庶出,那女娃儿到时候随便许个人家,公中依例出些嫁妆也就打发了,并不要你费心。这爵位自是给你的嗣子,断不会给他一个庶子,最多二房的产业分他一半也就罢了。到时候你自有嗣子可以依靠,他们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那母亲的意思,是想把锐哥儿过继到伯爷名下?”
锐哥儿是五老爷的二儿子,自来长子都是不过继给人的,若要从五房这一支选,那就是赵宜锐了。
罗太夫人却摇了摇头,“不是锐哥儿,我想让你过继铭哥儿。”
卢氏心中一惊,虽然这两个侄儿都已经大了,断不如过继幼儿还能养得熟些,可这舍长取幼,放着幼子不送却把自家的嫡长子送来过继,这也太招人眼了罢!五房为了这么个三等超品的伯爵,真是连嫡长子都舍得送给别人当儿子?
太夫人却道出原委来,“那胡氏生的铴哥儿今年都十四了,锐哥儿才十岁,总不成又弄个庶长子出来,自然要选年岁比他大的铭哥儿才好,无论嫡庶还是长幼都能压得住他。”
便是上旨请求袭爵,也更容易些吧,卢氏心道。想了想,还是问道:“母亲是想让铭哥儿袭爵?”
罗太夫人点点头,“铭儿过继给你们二房,他就是你的儿子,便是袭了爵,也仍是你们二房的爵位,何况蕙姐儿若有这么个伯爵兄弟照应,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卢氏自然也希望这爵位仍能留在他们二房,只是……,“铭儿虽然年岁大些,可到底还不到十五岁能承爵的年纪,况他又是过继,若是四叔那边……”
“你放心,我会亲自上表为铭儿请封袭爵的。这爵位是祖宗们和硕儿拼死拼活,拿命挣下来的,万不能交到老四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手上,让他给败坏了。”
太夫人一提到四老爷赵明硙就是一肚子的气,“从小儿他就是个不务正业的,文不成武不就,只知道跑马听戏,明知道当年那个庶出的孽障险些把他嫡亲二哥的爵位抢了,居然还整天和那边混在一起,硬是吃了人家算计,被大太太的两姨表妹迷晕了头,弄回来个未婚先孕的柳姨娘,气死了我给他寻的好媳妇,至今内闱不修,连个嫡子都没有,这样的混帐东西哪里配袭爵。”
“既是你同意了,我这就去和族长说,后日是个好日子就开了祠堂把铭哥儿过继到硕儿和你名下。等把这过继的事儿一了,再让胡氏给你敬茶。”
卢氏知道她婆母为什么极为不喜四老爷,就因为四老爷是个宠妾贬妻的,她孝敬了罗太夫人近二十年,知道她婆母是最不喜妾室的,从来没像别的婆母那样主动的往儿子房里塞过人,况二老爷又长年不在府里,因此婆媳间相处的到是不错,没成想如今却是她这个最不喜妾室的婆婆要逼着她认下胡氏做姨娘。
“母亲,我知道这碗茶早晚都得喝,可我就是心里头——,我心里头堵得慌啊!母亲!”
罗太夫人想起她自个早些年的情形,忍不住眼睛也红了,“娘知道你心里苦,娘也知道这事儿恶心,可纳妾、外室这些恶心人的事儿,哪个正房太太没经历过呢?现在这些个富贵人家的老爷们哪个不是姬妾成群,甚至连祖宗传下来的规矩都不守,不等嫡子降世就先让庶子爬了出来!”
“想当年,我有娘家撑腰,我那婆母还不是把她侄女儿硬塞给老伯爷,让庶长子抢在前头出了世,果然到后头袭爵的时候闹了好一场气,险些连爵位都给他抢了去,可最后呢?我就是再不想见那个庶孽,还不是得让他继续住在这伯府里,每天忍着恶心见他到我跟前来请安。娘跟你说,咱们做女人的,摊上这些事,也只有一个忍字,谁让咱们是女儿身呢?男尊女卑,这女人啊,生来就是忍辱受苦的!”
☆、第五回
且说周采薇和宜芝、宜蕙三人往后园去赏玩春景,她二人见宜蕙心事重重、愁眉不展,知她惦念母亲,少不得故意引她说话观景,以分其心。
京城寸土寸金,安远伯府并不甚大,只在后头留出一小块空地来,引了活水挖了一处荷池,上边搭了曲曲折折几弯廊桥,边上又堆了几处假山奇石,并植些香花绿树,虽不甚大,但因用了些巧思,倒也别致有趣。
三人走到池边,正倚着栏杆看那池子里的金鱼儿戏耍,就见从东边过来两个人,一高一矮,俱都穿着白色孝服。三人正想回避,便听其中一人喊道:“大姐姐,三妹妹!”
宜芝与宜蕙俱都停下步子,微笑道:“我们还以是谁呢,原来是你们两个。”
原来这二人正是五老爷的两个嫡出公子,伯府的三少爷赵宜铭和四少爷赵宜锐。他二人行到跟前,作揖道:“大姐姐好。”四少爷赵宜锐又多喊了句,“三姐姐好,周表姐好。”
赵宜铭看着周采薇道:“听说周妹妹昨儿就到了,可惜我们兄弟昨儿被罚抄书不得空,没能及时去和妹妹见礼,还请妹妹不要见怪。妹妹送我们兄弟的礼都收到了,那几样笔墨纸砚样样都是好的,我们极是喜欢,难为妹妹还想着我们!”
周采薇福了一礼,只抿嘴笑了一笑,并没有说什么,宜蕙却问他,“既是昨儿要上学念书没空,怎么这会子倒有空逛园子?”
赵宜锐笑嘻嘻道:“今儿先生病了,放了我们一天假,三哥就拉着我来逛园子。”
宜蕙见她三哥一双眼睛只顾盯着周采薇看,笑道:“三哥哥,你是来逛园子呢还是来见周妹妹的,先头她住在咱们府里时,你就跟她顽的最好,回回有什么新奇好玩的都第一个捧到周妹妹面前,把我们这些姊妹们都丢在一边,我可都给你记着呢!”
赵宜铭赶忙把眼神转回来,笑道:“不过是碰巧在园子里看到你们罢了,不想周妹妹也和你们一起。三年多不见,周妹妹出落得越发好了,先时我送你的雪球还养在我屋子里,哪天我抱它来给你玩。”
周采薇先是脸上有些发烧,后来一听他说起雪球,想起那只白猫幼时圆滚滚肥嘟嘟的可爱样儿,不由得又是怀念又是感伤,“只怕雪球儿如今大了,也早忘了我了。”
“不会忘的,”赵宜锐突然嬉皮笑脸的来了一句,“三哥每天都要跟它念叨一遍薇姐姐,那雪球儿再忘不掉的。”
赵宜铭脸上一红,抬手就想把他弟弟抓过来打一顿,不想宜锐早溜到周采薇身后,抓着她袖子道:“薇姐姐救我,我哥他要杀人灭口。”
周采薇不着痕迹的把袖子从赵宜锐手中抽出来,她幼时和这兄弟俩同住在五房院子里,是玩的极熟的,可如今彼此都大了,自己已然……,况五舅母又对自己起了疏远之意,他二人再这样口没遮拦、拉拉扯扯的,只怕——
还是宜芝开口斥道:“先时大家都还小,这些玩笑话倒也罢了,如今都长了好几岁,哪里还能再如小时候那样,四弟你若是再这样没口子乱说,看我不告诉五婶婶去。
赵宜锐吐了个舌头,正要再说什么,就见一个丫鬟跑过来喊道:“三少爷、四少爷,五老爷正找你们呢,快些回去吧!”
兄弟俩忙别了三个姐妹,匆匆回到五房所居的院子,到了正房,就见父母都在炕上坐着,眉眼含笑的望着他们两个。
然后赵宜铭就听他爹娘说要把他过继给二伯父二伯母当儿子。
他立刻就跪下了,“父亲、母亲,可是孩儿不孝,不然你们为何要将孩儿送给别人?”
五老爷一瞪眼,“那是你二伯父,哪是什么别人?太夫人能挑中你,那是你的福份。”
“儿子是咱们这一房的长子,哪有把长子舍出去的理儿,怎么不把弟弟过继给二伯父?”赵宜铭仍梗着脖子道。
五太太忙道:“我的儿,如今咱家的事儿有些为难之处,正是因着你年纪比你弟弟大,才选中你的。如今也不怕你们知道,你二伯父在外头有个外室,生了一儿一女,看在那儿子份上,你祖母要认下他们,若是不过继个大的过去,那就是个庶长子,你祖母是最最厌恶庶长子的。”
虽然父母没告诉他,可他们兄弟俩早听到府中那些风言风语了,此时见父母也不瞒着他们了,惊讶道:“祖母当真要认下他们三个?”
“嗯,日子都定好了,后日是个好日了,先把你过继的事儿办了,再后日就让那胡氏给二嫂子敬茶。”
伯府西侧的一处狭小院落里,胡氏看着方才王嬷嬷送来的几件衣裙首饰,忍不住喜极而泣。
等到了,她终于等到了!
那位太夫人身边的嬷嬷说,三日后就让她给伯夫人敬茶,过了这道手续,以后她就是伯府里的正经姨娘,她的一双儿女也就有名有份了,虽然是个庶的,可到底过世的伯爷就她的铴哥儿这一根独苗,到时候什么不是她儿子的。
还好她够机灵,一早软磨硬缠着伯爷给她写了一封说明身份的书信,以备不测,没成想,还真派上了用场,不过她当初是怕刀枪无眼,伯爷死在战场上,没想到最后却是突发的心疾要了伯爷的命。
“娘,你怎么哭了,方才那几个人来给我们量尺寸,可是要给我们做新衣服穿吗?”她女儿拽着她的袖子问道。
胡氏忙拿袖子抹抹眼泪,笑道:“娘这是高兴的,咱们终于熬出来了,娘的芬姐儿以后就是伯府的小姐了!”
“娘,那我呢,妹妹是伯府的小姐,那我就是伯府的少爷了!”她儿子赵宜铴也嚷嚷道。
胡氏一脸爱怜的摸了摸儿子的小脸,“我的儿,只怕你的造化更大些,说不得这爵位都是你的呢!”
赵宜铴一脸的不敢置信,“娘,难道我还真能当个小伯爷不成?可是我……”他还没被冲昏了头,多少还记得自己的出身。
胡氏戳着他额头道,“你出身怎么了?如今坐在龙椅上那位当年还不是和你一样的出身,后来才得了个庶子的名份,等到嫡子死光了,这龙椅不给他给谁,可不就和你如今的情形一样吗?娘不是早跟你说过,你爹的嫡长子两岁上就死了,如今他只你一个儿子,先时你爹也跟我说过要把你认祖归宗好继承这爵位的。”
这胡氏如今真个是志得意满,一肚子的欢喜雀跃之情只恨没处去扯开了嗓子好纵声高歌上那么几曲。更恨这日头怎么这么磨叽,好半天才从东边走到西边,又好半天才从东边又升起来。
这三天于胡氏而言,真可谓是度日如年,好容易千盼万盼,总算盼到了给主母敬茶的日子。
那一日,胡氏起了个大早,先将自己收拾得清爽了,再给两个孩子穿戴好,因是孝期,送来的衣裳仍是一身白衣。早有人来领了她去正院卢夫人处。此时胡氏再看这府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再没有头一次入伯府时的那一丝忐忑,满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些家业以后全都是我儿子的!
胡氏左手牵着儿子,右手拉着女儿,踌躇满志的走到正房,见太夫人和几位太太们都在,几位少年小姐们都立在身后。
太夫人示意她身边的一个大丫鬟叫翠云的捧着一张纸递给胡氏,说道:“这是我代硕儿纳你为妾的契书,你看一眼,若是没什么异议的话,便按个手印,以后你便是我赵府二房的姨娘了。”
那胡氏出身娼门,什么“露滴牡丹开,鱼水得和谐”之类的小曲儿虽会唱个百十套,却是大字不识一个,便让她儿子替她看过一遍,见没什么差错,便拿拇指沾了印泥,在纸页下面摁了个红手印子。
太夫人又道:“还不给你主母敬茶。”
早有丫鬟将茶递过来,胡氏接过双手捧着,袅袅婷婷的走到卢夫人面前,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将茶递过去,口里道:“妾胡氏请夫人用茶!”
卢夫人略停了一停方才伸出手去接了过来,用盖碗撇了撇浮在上面的茶叶,微一低头做了个喝茶的样子就把茶碗撂到一边,实则那茶水连唇都没沾。
太夫人也不以为意,横竖这就是走个过场,见这两道手续都齐备了,便道:“让两个孩子来给他们母亲请安。”
这两个孩子这几日早被教导过要喊卢夫人为母亲,虽然心中不愿,也还是磕了个头,别别扭扭的说了一句,“孩儿给母亲请安!”
卢夫人微一点头,从一旁拿过一个金项圈递给赵宜铴,一对金累丝嵌珠镯给了赵宜芬,“这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既然你们管我叫母亲,日后就要听我的教诲,友爱兄弟,和姊妹们和气相处。”她婆母倒也想得周到,早把给这对兄妹俩的见面礼替她备下了。
二人谢过了,卢夫人便将赵宜铭拉到身前笑吟吟道:“这是你们的兄长宜铭,在家中排行第三,却是我们这一房的嫡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