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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师侄远道而来,当是很疲惫了吧?不如多留几日,让小徒代我合欢宗好好招待招待你这位稀客,如何?”

温莎眉目瞪圆,看着刚收下自己就转手将自己卖了的师尊。

她前几天刚把顾泽之的罩衫卖了个好价钱,现在还没攒够钱赎回来呢,就要被迫招待债主?未免也太刺激了吧!

庆濂真人察觉到小徒弟的情绪,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神:“不如,顾师侄就住在我小徒弟的隔壁院子——我哪里倒空得很,没什么外人,很清静,适合你们佛修。”

这是……明显试图给他们两人创造机会?

原本对温莎过度关注的顾泽之心却慢慢冷了下来,手中的折扇展开又合上,再展开,复又合上。

如果说原来他救下温姑娘只是偶然,那么后续,无论是卖他罩衫,还是这场明显不公正的比试……种种背后,未必没有人为算计的影子。

而就这一场比试来看,也许,即便他不出现,也许温姑娘也未必有事……

那这一切,会是这一群如虎的合欢宗的女人们布下来的局吗?

顾泽之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站在庆濂真人身旁的温莎。

少女因为一番鏖战,发丝凌乱,脸上也缀着几缕伤痕、污渍。

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的容颜,反而显得她更为白皙、圣洁,仿佛开在粗粝的岩壁之上的花朵,凌然动人,毫不娇弱。

……一切会是她的“杰作”吗?

顾泽之合上扇子,轻笑:“多谢庆濂真人好意,晚辈却之不恭。”

他要试试,合欢宗的女人,到底是不是虎中虎。

温莎:……这个世界的佛修难道不是应该相当于她之前生活的世界里的斯多嘎支系的修士?为什么这么不检点??

光明神大人,这个世界的人果然还是太奇怪了!

好在天色已晚,这第一日的行程便算作罢。

温莎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东西,便和顾泽之被庆濂真人唤来的弟子引着,先去了庆濂真人所在的合欢宗掌门居所外侧的一排仙气缭绕的仙府。

灵气之充沛,令温莎如沐春风。

此处是历代掌门的亲传弟子的居所,但庆濂真人收徒不多,温莎那名义上的师兄和师姐早已失踪多年,所以,这先辈留下来的地方倒是空旷极了。

偌大的仙府,在夜辉之下,更显得寂寥空阔,顿生悲秋伤怀之感。

无端让温莎想起她曾经一个人在光明神殿里祈祷的岁月。

她指着这一排没有人气的仙府中最边上的一间没有多余装饰的两层院舍:“我选这间。”

顾泽之点了点旁边那个布局类似的:“那在下暂且在这一间住下。”

引路的弟子完成了最后一项使命,又急着掌门的殷切嘱托,脚底抹油地瞬间跑了个没影儿。

只剩两人。

婆娑月色更给温莎增添几分清丽之感,白皙的面容仿佛蒙上了圣洁的银辉。

顾泽之无端想到孩提时代读过的话本传奇:

俊秀男子夜间行路,会于凄迷的山色之中遇到精怪化成的女子。

那些女子相貌妖冶,楚楚可怜,拖着一身伤,骗得男子信任,再诓骗男子前往枯木化成的临时洞府,设宴款待。

月深露重之时,便逾墙而来,引诱男子,先行不轨之事,再吞吃他的骨血。

……真是再庸俗不过的话本。

可星河流淌,一时间顾泽之似乎觉得自己此刻并不在合欢宗之中,而是身在话本之中。

眼前,目光清澈、面颊带伤的少女似乎正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希望他伸出援手。

他禁不住,像故事中的男子一样,踏出第一步。

可对方,却退了一步。

朱唇轻启,却不是说得爱恨缠绵之语,反倒古板的像极了他的师兄弟们。

“多谢恩人几次救命之恩,来日定衔草结环、报答恩情。只是前日情况紧急,在下迫不得已以恩人的罩衫换了一些灵石度日,来日定将恩人之物物归原主,还请恩人勿怪,多宽限几天。”

夜莺一般动人的声音却堪比佛经,响声打破了这一场旖旎的幻境。

顾泽之从遐思之中回过神——两人之间,距离疏远到他师尊来了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倒是被拉长的影子,倒靠得更近些,惑人心神,让人多想。

顾泽之强迫自己合上眼,轻轻“嗯”了一声,给了温莎一个回答。

“多谢恩人,恩人早些休息。”

温莎又行一礼,转身走入那白墙红瓦之中。

她身后,顾泽之睁开眼。

修真之人,容貌皆不俗,顾泽之自小被顾家宠着长大,后来又被算出天生佛子的命格,在菩提宗也是横着走。相貌不凡、试图围在他身边的男女不知凡几,但唯有对这温莎温姑娘,竟然生出了心生不宁之感。

……果然,师尊说得没错。

合欢宗的女人真是猛于虎,几个照面就让他魂不守舍。

顾泽之踱步进了自己的临时居所,一贯神采飞扬的脸上却没了往日的从容。

他摩挲着扇坠上的菩提果,低吟:“红颜枯骨,无须心动。”

他应当无须心动。

可吟诵着警语,那比夜色还要浓郁的黑眸却看向了那渐渐亮起灯的屋子。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注,出自《金刚经》)

下一句是什么?

博闻强识的佛子卡壳,竟是说不出来。

既无心念经,索性不念。

顾泽之果断在屋内寻了个舒坦的地方坐下,推窗望外——

第17章 .捉虫)

◎烧了吧。◎

顾泽之皓腕悬垂,三指捏着扇子,随意晃动。

这白日里普普通通的折扇,在夜色之中却显得不一般,蒙着淡金的佛光,引来这山野间喜好在夜间活动的幽蝶,绕着这儿打转儿。

忽然,这幽蝶被惊到,尽数散去。

敲门声响起。

顾泽之一愣——隔壁院舍里的灯还是亮着。

眉峰微挑,顾泽之颇为谨慎地将院门开了个小缝。

一双带着淡淡药香的柔荑不容分说地探了进来,莹润的指尖如同垂柳,去勾顾泽之的手。

顾泽之眉目一凛,迅速抽手,足尖用力,抵住这扇院门。

另一只手从怀中抽出一张菩提宗特制的空白的偈咒,一只朱砂笔,写上“勿近”两字,往院门处一抛。

那双不安分的手即刻被这佛偈灼伤,门外传来娇弱的惊呼:“顾师弟,是我呀。”

果然是合欢宗妖女做派如虎,深夜上门。

顾泽之毫不理会,将门踹上:“你谁?我可不认识你。夜深露重,烦请自重。”

何云渺眼中闪过一丝不甘,咬牙往自己灼伤的左手上倒了价值千金的上好的魔药,待到恢复后又敲响紧闭着的门:“顾师弟兴许忘了,我们白日里见过,我是荀草峰的何云渺。”

顾泽之留意着隔壁院舍的动静,对门口的女子没有一点兴趣和耐心:“没印象。我要休息,还请施主离开。”

都用上“施主”一词,倒是十足的佛子的派头。

任何云渺把门拍得震天响,顾泽之岿然不动。

何云渺在荀草峰说一不二,何曾受过这样的冷落?

本来今夜为了见顾泽之,她已经一改往日肃穆的形象,精心装点了一番,滚着银边的裙衫,露出她纤细的四肢和一节蛮腰,冷清而妩媚。

但顾泽之不见她……顾泽之怎么可以不见她?!

一咬牙,何云渺拿出怀中高价购买、视若珍宝的罩衫,以此为饵:“顾师兄玩笑,我与其他合欢宗的弟子不同,此次前来,没有什么杂念,只想将这罩衫物归原主。我代师尊洛婉真人料理荀草峰事务多年,自然知道这罩衫对于菩提宗内门弟子意义何其重大。那一日见有不懂事的弟子拿它换灵石,便买下来,想着能亲手交给顾师弟,保全顾师弟的名声。还请顾师弟……”

“烧了吧。”

何云渺:?

她是不是听错了?以往的佛修们哪一个不是罩衫被他们碰了一下简直就跟被轻薄了的姑娘们一样要死要活,恨不得用清泉咒将罩衫洗上百八十遍,然后焚香供奉起来?

怎么到了顾泽之这里——烧了?

何云渺难以置信:“顾师弟可还是嫌我合欢宗弟子肮脏……?”

“没有。”顾泽之语气隐隐不耐烦,“这位施主,能否不要随意揣摩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出来?”

“可……”

顾泽之索性挑明:“夜色已深,我们本就不熟悉,需要避嫌。因这罩衫,横生不必要的牵扯,大可不必。如果施主执意将这份因果强加于这罩衫之上,那在下也不会认可,这罩衫也不过多了因果横祸——不如烧了,总归它已经算是救过人,不虚此生。”

这是意味着她上品丹药、大量灵石都换不来与这佛子见上一面?!

何云渺气得头脑充血,那原本婉约的姿态也维持不下去,倚着院墙,大口喘气,目光冷极。

何云渺早前见过顾泽之,对他一见钟情。也听过关于这位天生佛子的一些传言,说他离经叛道,放纵不羁——今日种种,倒觉得传言仍是太过含蓄。

这何止放纵不羁,简直、简直就不像是佛修!佛祖简直都能被他气得从泥塑中脱出金身来!

何云渺这边气得发抖,温莎在屋子里倒是听得有些想笑。

一个情意缠绵,求而不得气得发抖;一个心如磐石,无所谓得看淡一切,还真是,完全不搭。

作为旁观者,温莎在观赏了这狗血剧情后甚至还有点想出门鼓励这位云渺师姐赶紧烧了这衣服——这也方便她赖账,直接省下一大笔回购的赎金。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她才不会现在下去,卷入这爱恨情仇之中……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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