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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音脸上平静,心中煎熬。
砒霜、方丞
方丞、砒霜
她无论如何想不通这二者怎么会建立起关联。
等不及到六国饭店,她开始试探。
我刚才有点混沌,砒霜什么意思?你怎么知道我买砒霜?
方丞闻言,意识到她绝无摊牌求助的想法,只有提防。
像提防所有外人一样。
外人他向她看过去,刚才种种感怀,瞬间被这两个字荡尽。
他笑了,转回头看了看前面,然后收起笑容,答非所问道:以我对你的了解,那些砒霜不会是用在你自己身上。
西门镇定道:当然,我买来药耗子的。
明知这个说辞蹩脚。
方丞不愿跟她一般见识似的点头:你买那么多,全北平城的耗子都要被你给灭了。
这句话本来是一种讽刺,但他用非常平和的口气说出来,加上成熟男人的不显山不漏水,就使得这个讽刺相当儒雅。
越是这样越探不清虚实,西门音心中乱起来,说:对,我就是这样,大手大脚,花起钱来没数。
花起钱来没数
方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能硬生生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讽刺吞回去,他从前对她无条件包容,现在竟也不忍拿重话刺她。
她是个读书人,有着读书人的通病爱面子,日子过得再寒酸,出门都要把衣衫鞋袜打理的规规整整干干净净,身上永远有着淡淡的香胰子味、一双女学生平底儿襻带皮鞋从来都擦得黑亮。
在她看来,仪表不整万万不能出门,这个习惯如今并没有被岁月消磨掉,因为她刚才甫一上车,便带来一种淡淡的清香,还像过去一样,衣服不是穿旧的,是清洗太频繁洗旧的,鞋子更不消说,又旧又老式,但却一尘不染,乌黑乌黑,怕磨损鞋跟,还钉了铁掌,以至于时间一长,就微微有一截外凸。
已经这般穷窘迫,说什么花起钱来没数。
西门看过来时,正好他的视线刚从鞋凸处离开,西门的脸火辣辣地烫起来。
在金家的时候被珠光宝气的太太小姐们衬托着,她都没觉得低人一等,而方丞这一眼却将她打的措手不及。
事实上,如今二十五岁的她虽然还有一点文人爱面子的秉性,但也早已不是十六岁时那么复杂的心态了,经历岁月的磨难,年少时的虚荣、好强、嫉妒、以及夜郎自大等等早已烟消云散。
她之所以走到哪里都不卑不亢,正是因为那句不慕浮华心自在。可刚才这一眼,竟让她极其剧烈地自惭形秽了一瞬。
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无意识的,她的脚向里收了收。
方丞留意到这个动作,蓦然心软。他拿出锡箔盒装的雪茄,点燃一支,抽之前想了想,说:你有没有想过,可能我比砒霜管用。
西门听出了他的话中话,但出口却是:此话怎讲?
不要铤而走险,让我来帮你。方丞说。
一秒、两秒。
她说:谢谢你的好意,你委实是想多了。
方丞看着她,她没有回避。
不知是堵车更加严重了,还是海东作为十几年的跟班拥有了非同一般的读心术,他熄了引擎,下车跟路边的巡捕闲聊去了。
车里静了一时。
方丞说:那些砒霜是用来药耗子的?
对!
看来她这是铁了心绝不说出实情。方丞于是不再追问,而是将错就错道:行,那就说药耗子的事儿。
他把雪茄咬在嘴上,然后打开锡箔盒,边说边拿起一支新的雪茄:这是我。
又拿起另一支:这是海东。
他不说了,先去抽烟,喷出一口烟后,用夹着雪茄的修长手指,点了点锡箔盒上的那两支代表他和海东的雪茄道:我们两个知道你买砒霜了,而这还仅仅只是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我是说万一,万一还有别人,他或她知道你买砒霜了,然后又告诉周围其他人。那么你潜在的目击证人,得有这么多。
他说着把锡箔盒里的所有雪茄抓出来。
目击者他用这个词明显不准确,因为她还没有行凶。但这是最直白的暗示,西门不由握紧了手上的绒线手套。
方丞推开锡箔盒以及雪茄。
我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这耗子,你药不得。
接着他没再给西门音狡辩的机会,他问:你比以前瘦多了,那个病后来没看么?
病
西门的脸腾地烧起来。
饶是七年的时光让心思变得十分深沉了,也无法在这句话面前做到面不改色。
她再次心虚气短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没病!
胸口闷得慌,平复一时道:方先生,砒霜的事你不要过分解读,抗战八年,多少艰难困苦熬过去了,我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做傻事呢?
方丞知道她是铁了心要把他当外人提防着了,虽然心里很不是滋味,但不愿和她计较,摁灭雪茄,说:那不说这个了,今天好好坐坐,没有别的意思,我挺想知道你这些年有些什么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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