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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旌迫不及待地问:“对了,你从悠然酒店失踪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赵苏漾刚要答,余光见岑戈朝她看过来,好像要提醒她什么。她马上机灵地摇摇头,“我头疼得很,一时想不全。我好好回忆回忆,想好了马上汇报。”
“也是。”吴建彬颔首,和蔼地说:“吓到了吧?好好休息一下。”
总长走后,特案组其他人又坐了一会儿,除了那天没有出勤的罗优蕊,其他人都不同程度负伤,听说他们有的因为离燃烧的车辆太近而灼伤,有的在搜寻她和岑戈的过程中被断裂的钢筋划伤。虽然个个挂彩,可眼中都饱含破案后的喜悦。
“好了,我们就不打扰了,留给年轻人一点时间嘛。”付经纶挑眉笑道,拍拍岑戈的肩膀,转身走出病房。
赵苏漾抿嘴,好像在克制着什么,眼睛一直往门口看。待大家都走了,病房内只剩一个岑戈时,她撒娇似的伸出双手——“岑队抱抱我!”
这个称谓……真像利用工作之便偷.情的男上司和女下属。
岑戈微叹一口气,上前将赵苏漾揽入怀中。她的身子还是那样软,那样暖和,此时还散发着一股药香。他的下巴贴在她额头上,因为受寒,她还发着低烧,额头热乎乎的,手心也是。
她的手隔着厚厚的纱布,轻轻抚摸着他受伤的腰侧,小心翼翼。
一分钟过去了……三分钟过去了……
“摸够没有?”
“没。”
“赵苏漾,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个地方好好谈谈。”
“什么地方?”
“一个不会随时有人进来的地方。”
赵苏漾眨眨眼,一脸无辜地看了看他,嘴一撇,难得严厉地说:“你不告诉我那个女的是谁,我就不停。”
下一秒岑戈握住她的手腕,“我说。”
见他这副败下阵来的口吻和表情,赵苏漾忍不住一笑——这样的岑戈别人是见不着的,好像神秘的桃花源,只有像她这样的有缘人才得一见呢。
他压低了声音,简单地说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秋牡丹是卧底的事,关系重大,即便是赵苏漾,他也绝不能透露。他只说,秋牡丹为了逃生,跟他达成一致,她带赵苏漾去安全的位置,而他保证暂时不将她捉拿归案。赵苏漾难以置信地摇摇头,一时说不出话。
“……在悠然酒店的残骸中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你。你住院两天,挖掘工作也进行了两天,一并找到了孔上前的尸体。至于周克,他不甘被我拘捕,逃生过程中十分不配合,被坍塌的砖墙砸中,伤势过重,送医过程中不治身亡。在他们用生命探测仪继续搜寻,并未发现其他人。我想,以anemone的本事,早就离开了。”岑戈望着窗外,无奈一笑。检查周克尸体时,他在其手臂上也发现一处“fro”的纹身,看来,这些人都是frollo的信徒。这个frollo难道就是宋幽烨?
赵苏漾豪气地拍一下脑门,说:“该死的死了,该活着的得救了,岑凝案也水落石出,真是皆大欢喜!”
岑戈听完,脸色微微一变。他瞥了一眼门外,俯低身子,在她耳边问:“皆大欢喜?你不觉得很不对劲吗?”
“……嗯?”她张了张嘴,外头看他,“悠然酒店的猫腻查到了,受害人的血迹找到了,嫌疑人畏罪自杀了,孔上前、周克两个通缉犯也得到了报应——这还有不对劲的地方?”
“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岑戈再次压低声音说,“一,你去往百丈峰悠然酒店只是偶然,为何随后发生的一切都像是有人早就布置好的?二、嫌疑人宋幽烨,我看过他的生平、档案,和我根本毫无交集,然而他却知道我和anemone、周克、孔上前的联系,集齐他们三人、布置黑暗迷宫想置我于死地,何必?三、连环案的嫌疑人是个以杀人为乐的疯子,既然准备自杀,为何单独出逃引爆炸弹?在anemone、周克、孔上前、你和我到齐的一瞬间将整个酒店炸毁不是更能得到快乐?四,我听说宋幽烨前几天刚刚通过了测谎,身负那么多条人命,他连测谎仪都能骗过,为何在最后一刻沉不住气忽然自杀?”
听完他提出的几点疑问,赵苏漾细思恐极,原以为已经刷完了副本,谁知副本后还有个隐身大boss,她肩上刚卸下的担子仿佛又沉重起来。她呆呆望着天花板,回忆着自己追踪连环案至今的一点一滴,虽然过程很曲折,但自己在岑戈的提点下慢慢抽丝剥茧,终于筛出了宋幽烨这个嫌疑人。可以说,侦破工作总体很顺利,直到自己去往百丈峰悠然酒店,一切才方寸大乱。
岑戈观察着她的表情,问:“你把侦破过程跟我说一遍,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还有,你进入酒店后都看见了什么?”
赵苏漾想了一会儿,以一个小说作者的超强语言组织能力,将自己加入特案组以来所有事情都细细讲了,最后,回答道:“我记得进了电梯后,随便按了一个楼层走出去,那里跟普通酒店走廊是一样的,就是两侧房门上都贴着什么东西。我一边往前走,一边看,左侧门都是些史上着名连环杀手的事迹和照片,被装裱得很好,我想到了丁涵馨吞下肚的密文,当初,她应该被转移到了这里。我来不及多想,因为我看到右侧每扇门上按顺序贴着几张年轻女子失踪被害案受害者的照片,保姆、白领什么的,还有岑凝。我发现一个门上贴着一张男人的照片,正是那个被分尸、剥了脸皮的男公关!也就在那时,我脚下一空,掉在一个黑布隆冬的地方,一下子摔晕了。醒了之后我发现那里空间很小,似乎有个门。很久之后那个门才开,我一出去就被那个什么周克抓住了。”
她的描述和秋牡丹的经历大同小异,秋牡丹在贴着岑凝照片的门前驻足,而她在男公关照片的门前停下。
这两扇门前都有机关,使站在门口的人坠落到下一层空间去。
岑凝、男公关案、数字7、周克、孔上前、测谎仪、frollo、宋幽烨……众多繁杂的信息交织飞旋,看似乱七八糟,实则暗藏玄机,只要捻住其中一个点,用力一扯,整条主线就浮现出来。岑戈目光一凛,蹙着眉头,好像从中发现什么重要的东西。
“苏漾,黑暗迷宫这个局——如果成功,一箭三雕,失败了也无妨,至少还能让宋幽烨成为一个替死鬼。”岑戈语速很慢,却字字摄人心魄。
“一箭三雕的意思是……”
“除掉我和宋幽烨,让你成为继下一个受害对象。”
赵苏漾不解地瞪大双眼:“宋幽烨也是受害者吗?可是证据表明,他就是连环案的凶犯,犯罪心理、指纹、地下室、受害人的血液、和益慈基金的资金往来……难不成他是无辜的?”
“他只是个傀儡,和孔上前一样,都是幕后操纵者frollo的一枚棋子。”
“你知道幕后操纵者是谁?”她急急追问着。
“我必须找到证据。”岑戈心中有谱,却卖了个关子。
赵苏漾一把扯掉手背上的针头,“我跟你去!”
她这让人措不及防的热情和敬业着实让岑戈又是无语又是无奈,这样的她可爱又令人头疼!算了,她的“业界良心”他又不是第一次感受到。
“不忙,我们还需要一个人的帮助。”
“……谁?”
“猜不出来,就安心养伤。”岑戈挑眉道。
赵苏漾嘴一撅,深吸一口气,转身躺回病床,被子蒙头一盖,好像一秒钟陷入沉睡一样一动不动。
“苏漾。”
“小苏?”
“小漾?”
你才小样!赵苏漾翻了个白眼——我就不信没人能治得了你,岑戈。
岑戈安静下来,两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半晌,他又开口道:“……漾漾?”
“我不理你了。”赵苏漾闷声道。
撒娇了……岑戈上前一步,手探进被子里,她一口咬住不放。
“哎?怎么回事?!”一声暴喝,震得梁上的“静”字都摇晃了好几下。一个身材壮硕、面似如花的护士单手叉腰站在门口,指着赵苏漾的床位,“谁拔的针头?!乱来!!”
赵苏漾急忙松口,掀开被子,只见膀大腰圆的如花护士指着岑戈大吼:“是不是你?!嘿!这小子!反了你了!针头你也敢乱拔!哈?!我*$#@^……”
正在经历一轮狂风暴雨袭击的岑戈默默望向赵苏漾,她做贼心虚地又用被子蒙住头。
☆、110.巴黎圣母院(2)
一架来自烽州的飞机平稳降落在长宁机场,赵苏漾趴在出口处的栏杆上伸着脖子朝通道里看,岑戈双手揣在裤子口袋里,偏头望着她,目光中透出的倾恋一如既往。
昨天,偷偷从医院溜出来的赵苏漾联系倪远航前来协助取证,并没有上报特案组。付经纶等人忙着梳理物证、写结案报告,无暇顾及住院的她。
听说,越来越多的证据指向宋幽烨。死者a尸体边的脚印证实是悠然酒店的拖鞋印,死者b口鼻中的泥土也和一处悠然酒店后院的泥土对上了号。通过探员的走访调查,他的童年经历和心理画像中描述得一模一样,探员在他父母家搜出一个旧箱子,里面装着宋幽烨少年时期收藏的一些东西,其中就包括大量描述杀人狂事迹的剪报、古代酷刑还原图片和几顶女性假发。由此看来,即使外表再怎么光鲜,也难以掩盖他阴暗的内心。
“hi!”
再见倪远航,他还是一副非主流的打扮,流海比以前更厚实了,还用蓝色挑染了几缕,换了一副更加夸张的眼镜,宽宽的镜框上点缀着亮片,脖子上戴着一根银色项链,吊坠是个很大的骷髅头。难以置信,参加过“四人头案”特案组的他还会有兴趣把这样的东西戴在身上,若干年后他若能迷途知返,剪个简单的小平头,穿上休闲黑西装,照照镜子,会不会发现自己干干净净的样子比现在帅百倍。
“我老早就觉得孔上前的精神导师不是普通人,没想到还跟年轻女子失踪案有关联。”倪远航一边走向出口一边说,“恰好是周末,按照你们说的,我没有告诉领导和同事就来了,不过,明晚就得赶回去。要抓紧。”
三人依次上车,赵苏漾转头问岑戈:“下一步要调查什么?”
“远航负责重查宋幽烨所有的电脑;苏漾,我要看宋幽烨测谎时的所有录像,从他进入侦察局开始到离开,各个角度的监控,一秒也不要遗漏。”岑戈一边倒车一边说,看似漫不经心,却句句正中要害。
“交给我。”倪远航自信满满地说。
☆☆☆
宋幽烨名下的豪宅大门口贴着侦查局的封条,清晨的阳光洒在红色的屋顶,晨跑路过的人不自觉往这儿投来好奇与探究的目光。倪远航撑开眼皮,仰头滴了两滴眼药水,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了一会儿,看看时钟,轻手轻脚从窗户翻爬出来,用赵苏漾给的钥匙开了小铁门,又仔细地锁好。摘掉鞋套和手套,夸张的大眼镜一戴,步行出小区,上了公交车。
半小时后,他下车步行了一段,在约定的位置站定。
几分钟后,一身休闲打扮的岑戈在对面抬手示意了一下,他一路小跑过去,点个头算是打招呼。
刚进岑戈家门,倪远航就掏出一个特制u盘晃了晃,“宋幽烨电脑中被删除的视频在此,和你预料得一样,虐待和杀人过程被完完整整地拍了下来,受虐人不但要细说自己成长过程中的挫折和打击,还被逼着诉说自己遭虐待时的心理感受,一定要描述得具体生动。我靠!姓宋的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亏他表面上还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还有,他有个隐秘的网上资金账号,多次向益慈基金的公共募捐账号汇款。不过,我认为你对这些毫无兴趣,你们局的技术探员随随便便也能查到。所以,我找到了一些新东西,不知道有没有用。”
“说说看。”
“一,这些血腥视频从被创建到删除,期间没有任何播放的记录,删除时间和死者被抛尸的时间几乎一致;二,他家布置的几处监控近期都没有运转,半秒视频都没留下;三,一周前他登陆了一个非法境外网站,浏览了一个枪械使用教程帖;四、他所有的网络通讯软件和账号我都查了一遍,近半年内,与孔上前根本没有过联系,也从未给你的手机发过消息,不过,他最近频繁地登陆一个语音聊天室,每次都用不同的账号,每次在线时长达一个多小时;五,宋幽烨是达瓦扎俱乐部会员之一,收藏了一些文章,这些文章孔上前也收藏过,可以说,他们有着同一个‘精神导师’—— frollo!”
这些信息无疑补全了岑戈脑中那条逻辑链。
“接着,我着重查了一下这个以前被忽略掉的frollo。”倪远航一边展示着他的调查结果,一边继续说:“他的几个帖子热度都很高,专门开辟了一个灌水帖,让大家把对社会和人生的不满和抱怨都写在上面。宋幽烨跟帖过,还有一个跟帖和孔上前的经历一模一样,发帖人却不是‘维特’,然后我发现——”
他“嘿嘿”一笑,很是得意,“孔上前居然还有个小号!他用这个小号与frollo私聊过几句,互相交换了一个达瓦扎俱乐部实时聊天室的账号。可惜的是,实时聊天室只支持视频和语音聊天,没有文字的记录,唉!岑戈,我查到的这些到底有没有用?”
岑戈若有所思,微微扬了扬眉,“很有用。”
因熬夜查案双眼布满红血丝的倪远航点点头,很是欣慰。
岑戈接着说:“虐杀录像没有播放记录,说明宋幽烨录下后从未打开看过,这不符合一个心理变态者的特征。既然拍摄录像,为的就是以后拿出来反复播放,一遍遍回味。抛尸后,视频不但没被珍藏反而被删除,进一步说明宋幽烨对这些录像需求度不高,控制他的那位,才是真正需要这些残忍录像的人。”
“这么说,这些视频都是拍给别人看的?”倪远航说,“我查不出他的传送对象。”
“这个人很谨慎,所以总是亲自到宋幽烨家中拷贝录像,只要他来,宋幽烨就会将家中的监控关掉。前阵子,这个人一定经常去他那儿,所以监控都停止了运作。但最近这个人不方便出现,所以改用语音聊天室下达指令。”岑戈说,“宋幽烨对这个人言听计从,被他牢牢操控着,早就成为了傀儡。他不会用枪,那人却告诉他,最近有用枪的机会,所以他赶紧学习了枪械的使用方法,单凭这一点,他绝不是杀害我妹妹岑凝的凶手。”
倪远航笃定道:“能操控孔上前和宋幽烨的,肯定就是这个frollo,说不定,frollo也是杀害岑凝的人。不过,frollo在论坛上留下的资料和痕迹太少,登陆ip也很多,我一时无法查得水落石出。怎么办?”
岑戈轻描淡写地笑笑,没有回答。这时,手机一震,赵苏漾说她已准备就绪,不一会儿,她将宋幽烨测谎时的所有监拍视频都传了过来。
十分钟后,视频传送完毕。
倪远航凑过去,认真地看着监拍。画面中的宋幽烨一开始很是不耐烦,开始测谎时却像活死人一般面无表情,倪远航心想,连敏锐的仪器都检测不出宋幽烨的心理状态,岑戈难道还想用他拿手的微表情鉴谎?
谁知,视频还没播放完毕,岑戈就关掉播放器,低声说:“证据确凿,不必往下看了。”
倪远航刚想问什么,却看见本该立即起身前往刑侦中心的岑戈坐在原位一动不动,双眼望着前方,黑眸中蔓延出些许暗灰色的悲怆。
倪远航一看,屏幕上是他拷贝回来的虐杀视频,其中一个属于岑凝。
岑戈的右手搭在鼠标上,指针渐渐移动到了那个视频文件上。
“喂,你还是不要……”最近才得知岑戈和系列案之间纠葛的倪远航欲出声阻止。
他话未说完,岑戈的手就已经从鼠标上移开了。
不是什么事都非要打破砂锅看得一清二楚的。
倪远航咽下将欲出口的下半句话,识趣静静地坐在一旁。这时,他才发现书桌后的窗台上斜斜放着一个小相框,那明艳活泼的色彩明显不是岑戈的风格,相框中放着一家四口的合照,挽着岑戈手臂的女孩笑颜清丽俏皮,格外赏心悦目。
几分钟后,岑戈起身,拿起挂在一旁的外套。
“哎!你去哪!”倪远航问。
“长宁第一监狱。”岑戈头也不回地说,“我要最后确认一件事情。”
两小时后,深色卡宴驶入陵州侦查局地下停车场,电梯直升至行政楼顶层。岑戈只身在总长办公室门前站定,轻叩三声。
“小岑,你来得正好。系列案结案报告已经送过来了,这十几起悬案终于告一段落,你妹妹的事也算水落石出、沉冤昭雪,可以给你和老岑一个圆满的交代。”吴建彬拍拍手边一个深色文件袋,和蔼地问:“怎么样,你的伤口愈合得还不错吧?有空去送送特案组那几个人,他们准备去机场了。”
“总长,真正的凶手没有落网,不宜结案。”岑戈沉声道,“特案组成员也暂时不能离开长宁。”
吴建彬一愣,慢慢站起来,一只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重重指了指刚刚递交而来的结案报告,严肃地看着他,“我刚刚才向总局局长汇报了案件的进程,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