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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逸凡就不再说什么了,静静地走在我的身后,跟着我去牵车。
到了停车的地方后,我拿出车钥匙,在同时馀光瞥见了逸凡竟走到同一排的另一个停车格,同样取出钥匙牵出了他自己的机车。
好个默契……不,这只是巧合,跟默契无关。喃喃地碎唸道,我坐上了机车准备直接发动然后骑回家,谁知道,人的运气在背到底的时候,真是连走在空旷没有任何建筑物的道路上,都会被凭空飞来的招牌砸伤。
我的机车居然选在这时候发、不、动!
惶恐地试了许久,依旧没有任何进展。我的天,该不会今晚我就要困在这里了吧?
「喔……别开这种玩笑啊!」丧气地又试了几下,正当我快要放弃的时后才发现:我的油表到底了,油箱空了。
我想起今天出门时,完全忘记检查油量还剩下多少。
抱着头将前额靠在机车龙头上,此时此刻我只想打死自己。
「车坏了吗?」然后,逸凡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
我迅速地抬头,发现他戴着安全帽站在我的机车斜后方,用有些担忧的表情望着我。
「……好像没油了。」困窘地低下头,我很诚实地说道。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再跟他赌气了。
他朝我走来,往仪表板确认了眼,接着从我手中接过机车,尝试着发动了下,但机车还是不动。
「没油没得很彻底。」他下了结论,不知怎么地我很想搥他。
「我先载你回家吧,这么晚了。」他敲敲我的安全帽说:「明天你再带瓶油回来牵车……要我载你来吗?」
他好像已经擅自认为我会让他载回家了。
原本我是想到便利商店买瓶矿泉水,将水倒掉后,跟他借车到附近的加油站去装汽油回来补充的。不过老实说,这办法太麻烦了,而且还会拖延到他回家的时间,听了他的提议后,我根本不好意思再开口要求。
「好。」我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我不是说明天好!明天怎么样,再说……」
有些绕口令似地说完,我担心会有误解,但逸凡似乎听懂了,他将我的车钥匙拔下递过来,又用右手拇指比比自己的机车。
「走吧。明天如果须要帮忙,就打电话给我。」他说。
我没开口,只是又点了点头。
坐上他的机车,我很彆扭地将手握在后方的扶手上,跟他的身体保持一定的距离。
「好了?」他回头,为确认我是否坐稳而问道。
「呃,嗯。」略微尷尬地回应罢,我将头撇向另外一边。
车子上路了。夜间的风声在我耳边呼啸着,甚是嘈杂,但我却还能够听见自己紧张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像被特意放大过般在我脑海中回响着。
多久了?已经有多少年没跟逸凡这么靠近过?然而,身体上的距离很接近,两个人心灵的距离却很遥远;明明他就在我前方,方才还努力地想和我重新缔结过去的关係,可是,我却觉得自己的心没有办法向他亲近。
即便如此,他还是那个让我深深喜欢、深深思念着的人啊。
不知不觉地伸出了右手,让手掌停滞在离他背脊一公分的距离,我抿紧了双唇,最后仍是将手给摆回了身后。
「小雅,这是我第一次载你耶!」停红绿灯的时候,他忽然偏头对我说道,表情中有种孩子气的欣喜,让我将打算冷淡回应的念头压了回去。
国中的时候,我是骑脚踏车往返学校跟家中的,又因为跟逸凡家离得不远,常在上学或放学的途中碰见。我那台脚踏车是老车,时不时会发生链条脱落的状况,而我又念旧捨不得换车,导致逸凡好几次在路上看见我时,我都是牵着脚踏车在走路的。
几次之后,他索性提议要载我上下学。起初我只认为那是个神经接错时的玩笑话,没当一回事,但之后他只要一想到就会提起,才让我开始思考他是不是认真的。
就算他是认真的好了,我也没对班上八卦网络以身试法的兴趣。有天只不过班上的男同学a帮女同学b捡了掉落在地上的东西,隔天就传言他们俩交往很久了;若我让逸凡上下学专车接送,谁知道隔天会不会就传言我跟他同居?
我想病毒传染的速度都没谣言散播的速度恐怖。
「为什么这么开心?」回过神来,望着他纯粹的目光,我不禁困惑地问。
「嗯?有一种『宿愿终于实现』的感觉啊!你以前都不给我载的。」他夸张地说,并在号志转绿后回头骑车。
傻傻的,傻傻的傻傻的。我在后座嘀咕。
就外表以及在各学科领域给人的印象,逸凡都是相当优秀而聪颖的,但不知为何,他平时给我的感觉就是会不定期发傻──不是愚笨的那种傻,而是有点小天真、小单纯的那种傻气。
轻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的心里是庆幸的……庆幸逸凡的这种性格并没有因岁月的摧残和琢磨而產生剧烈转变,还是我习惯的那个人。
「小雅,今天是好天气耶!」机车弯进了一条光线较为昏暗的道路,他忽然大叫着说道,也将我从沉思中拉回现实。
我一边不解他跟我报告天气做什么,一边莫名其妙地抬头望向夜空。
「……好漂亮……」当靛蓝星空映入眼帘的剎那,我惊艳地开口惊叹。
少了光害的阻挠及云层的遮挡,天空真实地呈现出它的本色,一颗颗璀璨的白鑽镶在深蓝色天鹅绒布上,好似低调却又奢华的晚宴礼服。
平常总关在房间里的我,是很少像这样专注地凝望天空的,不管白天或晚上,而佈满了星星的夜空就更别说了,住在光害严重的都市里,根本就无法看见星星。我已经快忘了星空长什么样子,说到「星空」,第一个想到的甚至会是动漫里头常看见的那条璀璨银河,而不是真实的画面。
下一秒,耳边传来了逸凡的轻笑声,让我立刻低下高仰的头,微蹙起眉。
又来了,我又轻易被他左右了心情。
逸凡很能从一些平凡的事情中找到乐趣,几乎没什么难关和挫折会让他掉入悲伤沮丧的泥淖之中。我始终觉得他拥有我相当渴望的才能──微小的事物,就能带给他深刻的感受,即便如此,对于负面情绪却能从容快速地摆脱,不被网罗。我一直羡慕着这样善感又豁达的逸凡。
国中的时候,也多亏他这种特质,让跟他较熟稔的我也逐渐学会用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一件事,去挖掘属于自己的独到灵感。
然而再怎么学,我依然学不会从悲伤的情绪中快速抽身的方法……大概,我永远都无法掌握诀窍跟精髓吧。
「能把你一半的快乐分我,就好了……」这样,也许我就不会经常感到忧愁吧,纵使我很少表现出来。
「嗯?」似乎听见了我的自言自语,逸凡往后照镜望了一眼,大概是想看看我的表情也说不定。
「我、说,要是你能把快乐分一半给我,就好了!」稍稍将身子前倾,靠近他的耳边,我尽量一字一句地把话说清楚,然后又埋怨地补了句:「上天根本就不公平,给你的快乐超额太多了。」
「呃?」刚好红灯暂停,煞车的同时,逸凡发出了困惑的单音,随后转头对我说道:「每个人分配到的快乐都是一样的,我并没有比你多啊。」
「明明就有。」反驳完毕,我还撇了撇嘴。
见状,他摇了摇头,「真的没有。是你用太多的不快乐去覆盖了快乐,甚至取代它,才会觉得快乐太少。」
我怔然地聆听着,觉得他一点也不强词夺理。
是我自己,我自己选择了不快乐,接着再怨天尤人。
「一个人只要没有不快乐,他自然就会快乐了。」停顿了一下子,他又接着说:「而且我也不晓得怎么把快乐分你……不然把你的不快乐丢过来吧?我消化吸收再排除,很快的。」
我露出一脸无奈,「要怎么丢?」
深夜的路上没有其他车辆,逸凡索性无视了红绿灯,即使号志变绿了,也还是半转过身来,把手伸给我。
我几乎是瞪着那隻手,心里明知道他要我做什么,依旧不肯配合动作。
「手借我。」他说,然后没等我答应就抓过了我的手握着。
「闭上眼睛吧。」话音甫落,我就用「你在打歪主意吗」的质疑眼神瞅他,他只好保证着道:「我只会说话,不会有其他动作了。」
半信半疑地闔上眼,我还留了条小缝偷看他。
「咳、嗯。」他清了清喉咙,接着正经八百地说:「现在请你燃烧自己的小宇宙,试着达到第七感的境界……」
我立马张开眼睛,差点没戴着安全帽给他一记头槌。就算我没看过《圣斗士星矢》,也藉由各方管道得知了这句有名台词。他又在耍我是不是?
「好啦,我开玩笑的,开头总是要轻松一下。」他辩解,还不忘要我再次闭上双眼。
我用凌厉的目光盯着他半分鐘,才妥协地闔上眼。
「现在请你跟着我唸,」他深吸了口气,「霹靂卡霹靂拉拉……」
这回我差点摔下车去。从《圣斗士星矢》的台词变成了《小魔女doremi》里的咒语,他以为就可以蒙混过关吗?想骗我这个也曾是小女生,对所谓的魔法有过憧憬跟幻想的人吗?用力抽回了手,我真的用安全帽送了他一记头槌。
「叩」地一声闷响,两顶安全帽相撞显然没什么杀伤力,逸凡连变脸都没有,我自己倒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骑车。」我简单扼要地要求,实在懒得对他生气了。
「不要衝动啦!对不起。这次真的是真的了,我会认真的。」他好声好气地赔罪。
「我不闭眼睛。」将稍微撞偏的安全帽调整好位置,我冷冷地说。反正闭眼睛也没什么功用。
「好、好,不闭眼睛就算了,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他很会看脸色。
「问。」一个问题而已,还可以打发。
「呃……大姊姊,你喜欢吃青椒吗?」
「不喜欢,但是我会吃……等等,你叫我什么?」回完话,我呆滞了一阵子,总觉得这句话也有那么点耳熟。
不就是那个平头死小孩野原新之助的台词吗?
「张、逸、凡……」这三个字几乎是从我牙缝里挤出来的。送了他的背一记直拳,我整个情绪暴走地大吼:「我不要再听你囉唆了,给我骑车!骑车!再气下去我会心脏病发,快点骑车!」
他开始大笑,一句话都不回应地转身骑车。我实在很想直接将他踢下车,自己霸占机车骑回家。结果从头到尾他都不是认真的,只有我在认真,像是蠢蛋。
总是被他耍得团团转的,依然学不会记取教训,我想不是我的脑袋对他的玩笑没有免疫力,就是他的玩笑病毒感染力太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