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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客房楼下,她清楚地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趴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朝这边看着。
那是赵飞白。
大约是因为俏俏在房间里睡觉,所以他也不敢轻易离开。
可他却一直呆在阳台上扒着栏杆往大堂的方向张望着;沈曼知道,他肯定一直竖着耳朵仔细地听,只要一有不对,他就会冲到前台去帮自己……
她站住了脚步,抬起头看着阳台上的他。
他亦静静地看着楼下的她。
沈曼突然笑了起来,进了楼道继续朝房间走去。
说来也怪。
不过是上了几十级台阶,但沈曼的精力却几乎被消耗殆尽,在上最后几层台阶的时候,她甚至还要停下来歇一会儿,然后才能继续走。
推开房间门,凉爽舒适的温度顿时让她精神一振。
赵飞白已经迎了过来。
他一手接过了她手里提前的饭盒,另一只手替她关上了门,还关切地问道,“怎么这么晚……那个老头后来没闹事儿吧?”
沈曼“嗯”了一声,脱下了高跟鞋换上竹席面的拖鞋,又伸出手将别在大波浪长发上的发箍取了下来;然后走到了大床边,吻了吻已经睡熟的俏俏,这才轻手轻脚地去衣柜那儿拿了一套睡衣进了卫生间。
洗完澡以后,沈曼已经累得不想动了。
但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准备把房间再收拾一遍。
可她却站在屋子的正中间,怔住了。
房间里……不能说被整理得非常干净整齐,但还是看得出来被刻意地收拾过了。
平时散落一地的各种玩具此时已经被集中放进了大布篮里,俏俏的游戏床也被收拾得清清爽爽,沙发上也并没有脏衣服什么的……
沈曼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赵飞白正好从卫生间里出来,手里还拿着帮她清洗过,还在滴水的内衣裤,坦然自若地去了阳台上。
没过一会儿,她就听到了洗衣机启动的声音。
赵飞白……他在做家务?
他在阳台那儿探了个头,轻声叫着她的名字,“……快过来吃宵夜啊!”
沈曼努力按压住心中的异样感觉,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赵飞白替她拉了拉椅子,让她坐了下来,然后就打开了她带回来两个饭盒,还把筷子递到了他的手边。
一个饭盒里的素菜卷应该是为他准备的,而另外一个饭盒里装着的烫青菜是她的……见他正用筷子挟了几个素菜卷到她的青菜碗里,沈曼连忙阻止他,“那些是特意给你做的……晚上我只吃烫青菜,对了,你也少吃点……”
听她这么说,赵飞白到底还是夹了一个素菜卷到她的饭盒里。
沈曼的阳台其实也挺宽敞的,但放了洗衣机,又放了几盆花还有一桌两椅之后,就显得有些拥挤了;赵飞白在沈曼的椅子下点了一盘蚊香,两个人面对面地坐着,也不开灯,就着自夜空泻下来的清亮月光,静静地吃着宵夜。
赵飞白挟了一个素菜卷吃了。
这素菜卷其实就是春饼,只不过面皮儿掺了麦,而且又是蒸熟的,所以热量低又因为含有杂粮而会延缓饥饿感……
沈曼很了解赵飞白。
他个头大,平时饭量也大,而且一肚子饿就容易低血糖;所以她费尽了心思,才换着花样的准备份量少又不利长胖的各种宵夜给他。
赵飞白一口就吃掉了一个。
第一只素菜卷里头的馅儿是黄豆酱拌黄瓜大葱丝。
他咂吧咂吧嘴,又挟起了第二只素菜卷。
第二只素菜卷里的馅儿是酸辣萝卜丝的,第三只素菜卷里的馅儿则是香菇豆干丝的……他的饭盒里一共放着六只素菜卷,大约每只素菜卷的馅都是不同的,当他吃完最后一只素菜卷的时候,也正好有七八分饱了。
而沈曼还咬着一根青菜慢慢的吃。
赵飞白问道,“……你收留了曾老头?”
她皱着眉毛点点头。
他又问,“那你怎么安置他?”
沈曼想了想,说道,“安排他上晚班看大门吧,让他错开跟沈云曾妈妈的休息时间……”
赵飞白道,“就他一个人给沈云添堵吗?”
沈曼就想起了娇纵蛮横的曾迎盈。
“阿云的小姑子……看起来也挺泼辣的,明天让她跟着我在餐厅里工作,尽可能把这俩父女和阿云她们分开。”沈曼说道。
他又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沈曼也知道。
但今天这两个人的出现实在是太突然了,她一直之间完全没有思想准备,所以只能见招拆招了。
沈曼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交代妹妹,让她千万不能在曾老汉和曾迎盈的面前落单,免得受皮肉苦,又吃了亏。
她正这么想着,就听到赵飞白低声说道,“你以后可要小心一点儿,尽量别落单,万一被她们欺负了又还不了手的时候,能忍就忍,回头我再去找她们算帐。”
沈曼一怔。
说起来,她已经不是那个总躲在他身后,万事都要依赖他的小女人了;所以说,这种被保护的感觉已经久违了……
她的嘴角莫明其妙地就绽开了两朵笑意。
“我会防身术,哪里就会吃她们的亏?再说了,我还是这里的老板呢,她们敢欺负我?还想不想要这份工作了!”沈曼笑着说道。
☆、第24章 姐妹
第二天一早,沈曼就把曾氏父女俩叫到了厨房旁边,把具体的工作分配给他们。
曾老汉被分配到从每晚九点到次日早上七点上班,主要工作职责就是看守客栈大门,说白了也就是防小偷防醉汉之类的;曾迎盈倒是上白班,但她要先去厨房培训,三天以后等对上菜等程序适应了以后,就会去餐厅工作。
曾氏父女想了想,也没啥意见。
昨天他们住的那间房,只有一张窄窄的小床。曾迎盈睡了床,曾老汉就只好和衣躺在地上。曾就迎盈长了个心眼儿,一大早的问着人找到了曾妈妈的屋子去查看情况,看能不能让父亲挪到母亲屋里去住。
可曾妈妈的屋子也是窄窄小小的,里头还堆着不少杂物……而因为目前正是l市的旅游旺季,所以除了曾妈妈之外,还有两个女工也和曾妈妈睡同一间屋。
曾迎盈只得打消了把父亲挪出去的想法。
曾妈妈倒是已经有许久不见女儿,此刻一见女儿,便将昨日挨打的那一幕全忘了,拉着曾迎盈的手就哭了起来。
正好有个工作人员被沈曼派过来照顾曾妈妈,见曾迎盈在,就忙不迭地撂挑子,告诉曾迎盈要这样侍候曾妈妈,还要那样侍候……曾迎盈哪里愿望侍候病人!慌忙就抢先一步退了出来。
再想一想沈曼的安排,正好让父女俩岔开了白班和夜班,两人起码能在休息时间都睡在床上……所以父女俩就都没吱声。
很快,两人就被分别带到厨房和大门口去“实习”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也不知是不是沈曼的错觉,她总觉得沈云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沈云性格文静柔弱,但她平时也爱笑……但自从这曾氏父女俩摸到客栈来以后,沈云就总是垂着头,即使抬眼看人,也是目露惊恐;还时不时地发愣,讲错话……
沈曼找了个机会去问沈云,“哎,曾老头以前到底有多混?”
现在的曾老汉,每天都从晚上九点起上班,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所以沈曼很少跟他打照面,至于这个人到底样,她心里还没底。
沈云愣了一下,又低下了头。
“他是个混蛋,最最混蛋的……老混蛋!”沈云轻声说道,“原来在老家的时候,他每天就只做三件事:打我婆婆,喝酒,调戏妇女……”
沈曼皱起了眉头。
沈云继续说道,“他们家实在是太穷了……我听说,那时候虎生还小,我婆婆每天都要带着虎生去地里干活,干完了地里的活,回到家还得做饭洗衣服地侍候他。而他每天在家就骂娘打虎生……”
“我婆婆常说,自改嫁以后,她就只在怀迎盈的那几个月里过了那么一段好日子。可后来她刚生下迎盈,还没出月子他就一脚把我婆婆踹出门,让我婆婆去做农活……虎生心疼我婆婆,就撸了袖子下地种田。那个时候,他才十岁多一点……”说着,沈云就红了眼圈。
沈曼道,“老头这么蛮横,你就没撺掇着让虎生好好教训他一顿?反正又不是他的亲爹。”
沈云摇了摇头。
好半天,她才说道,“姐,你不知道,老头这个人……最是记仇,就算当时吃了亏报不了仇,也会一直惦记着,想方设法地报仇。我记得我刚嫁给虎生的那一年,虎生跟我说,隔壁住了一位黄大娘,黄大娘是个孤老,以前年青的时候很照顾虎生,虎生让我有事没事多照看一下黄大娘……结果没多久,就一连下了好几天的倾盆大雨,虎生怕黄大娘有什么事,就冒雨去给黄大娘送吃的……结果他去了才发现黄大娘已经瘫在泡满了水的床上,人都已经不好了!”
“我和虎生赶紧把黄大娘送到了村长那里,村长才开着拖拉机送我们一起去了医院……黄大娘年纪大了又病得太久,被送进医院以后,没能挺住过……”沈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说道,“在路上的时候,黄大娘就一直指着虎生的鼻子骂,说,说是老头去揭了她家的瓦,就是想让她死!为的就是要报当年的仇……”
“后来也是村长说的,我们才知道。原来十几年前黄大爷还在的时候,因为黄大爷和黄大娘都没有孩子,所以村里的人对他们都挺好的,谁家里炒点什么好菜都会送一点去给两位孤老。再后来,黄大爷家里杀猪,老两口就决定卖一半儿留一半儿,留下来的那半头猪被他们平均分成了几十份,给平时帮过他们的人家每家都送了一份猪肉。后来……我们家的那个老混蛋上门去找黄大爷讨猪肉吃,黄大爷不肯给还骂了他一顿……就为了这么一点小事,他就一直惦记着……”
沈曼瞪大了眼睛。
沈云苦笑,“后来黄大娘过世以后,虎生就和我一起为黄大娘披麻戴孝的办后事;老头气不过,说他还没死,虎生凭啥披麻戴孝的?这就是咒他死啊……他们就在黄大娘的灵前打了起来,后来我婆婆趁着老头不注意,跑到黄大娘家里的阁楼上去装鬼喊老头的名字,老头这才被吓跑了……”
“当时有个村干部,应该是新上任的大学生村官,是个外地人……他倒是挺为黄大娘抱不平的,就报了警。警察是来调查了,但是那本来就是下雨天,哪里有什么脚印手指印可以找?而且黄大娘的房子本来就漏水很厉害……再说了,族里的老人也说这是家丑,不宜外扬……后来黄大娘的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后来,老头儿又记上了大学生村官的仇。他隔三岔五地去人家暂住的地方泼粪,要么就是去偷了村里的寡妇和老娘儿们的内衣内裤扔到大学生村官的屋里去……最后人家受不了,就辞职了。”沈云无奈地说道。
沈曼皱起了眉头。
这简直就是个老流氓老无赖啊!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急急地问道,“那……你在虎生家也呆了有两三年吧?他有没有虐待你啊?”
沈云突然就陷入了怔忡。
“阿云?”沈曼见妹妹呆愣愣的,忍不住轻喊了一声沈云的名字。
沈云被吓了一跳!
“啊?哦……不是!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沈云语无伦次地说道。
“什么没有?”沈曼皱眉道,“老头是不是也打过你?”
沈云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一双眼圈却变得通红通红的,而且还下意识地用双手互搓起自己的两条手臂来……
沈曼咬着牙闭了闭眼。
“老头打你的时候,虎生怎么不拦着?”沈曼冷冷地问道。
沈云的眼泪开始一颗一颗地往下淌,“虎生在的时候,他也不敢对我和我婆婆下手啊!不过,我婆婆很护我,帮我捱了不少打……”
沈曼被气得满脸通红。
可她却拉着妹妹的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半晌,沈曼才说道,“阿云,你这个傻丫头,你有困难你怎么不告诉我呢?我是你亲姐姐啊,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就算我解决不了,至少你也有个商量的人啊……”
沈云嚅嚅地说道,“我想着,你也是寄人篱下……而且城市里可不比我们乡下,在城市里喝一口水走几步路坐个车,什么都要用钱……再说了,你结婚以后也一直都没出去找工作,女人没有钱在家里就没有地位啊……何况我又不是过不下去了,何必再去给你添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