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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靴一踏玄关,就瞥见电视柜前和阳台上的斑驳血迹,枪|械和尖|刀扔在沙发上,“阿粼!”
程爱粼关了音乐和油烟机,举着锅铲探出脑袋,“回来啦?辣椒板面还有两分钟。”
马雄飞一把拉住她俯身打量,小臂溢血,脸庞淤青,整个后背都沾了些玻璃渣子,镶入肉里。
“去医院。”
“先吃饭,”程爱粼娇嗔,“我饿死了!”
“他人呢?”
“打不过,跑了呗。”
马雄飞托着她小臂,将她揽进怀里。
辣酱肉沫和洋葱的油香窜鼻,他打了两个喷嚏,发紧的肌肉和心脏这才安落下来,帮她把半熟的蛋液搅拌在辣面里。
屋内没落脚的地儿,两人站在岛台边吃。
程爱粼浑然不觉疼痛,吃得张牙舞爪,“我明儿把家里的布置都移过来,反正也不用在县署对面监视你了,我现在住这,你也不能老占着县署宿舍,你得回来睡觉。”
“阿粼。”
“我砸的都是我不喜欢的,那盆太丑,还是我屋里的那个好看。”
“阿粼。”
“正好把衣服也淘汰一批,我跟你买两件浅点的,别一天到晚黑黢黢。”
马雄飞风卷残云地迅速吃完,他着急去医院,“阿粼。”
程爱粼委屈巴巴,“睡裙烂了,我喜欢那条。”
“阿粼。”
“你楼下住的阿孃耳朵真好,她下次见你要说什么怪话,你就应下。”
“阿粼。”
“干什么?!”程爱粼终于忍无可忍。
“快点吃,”马雄飞唉声叹气,“去医院!”
“着什么急。”
马雄飞拉开抽屉去拿保鲜袋,直接把蛋饼裹进去,塞她手里。长臂一夹,程爱粼腾空了,她惊叫一声搂住马雄飞脖子,被他强硬揣走,程爱粼咯咯笑,“换衣服,你先让我换衣服!”
程爱粼磨磨唧唧,刚坐上副驾,手机响起来,她看到来电人名,愣了一瞬,“玛姬嬷嬷?”
“小羊羔,kerr和devin不见了。”
程爱粼又愣了一瞬,“不见了?是失踪了吗?”
马雄飞正踩油门,听到这言语,扭头看她。
程爱粼摁开公放,玛姬苍旧的声音充盈在车内,“他们那天说去cintra(拍袍)后山玩,就没再回来。两天了,我以为他们摔下去了,可山底没人,我让巡逻alger去了趟山庙,发现了一些东西……有人盯上了这里,小羊羔,我在半夜,看到了眼睛。”
“眼睛?”程爱粼蹙眉,没明白。
“是,眼睛,一双双眼睛,有人盯着我们!小羊羔,狼要上门抓羊了。”
第49章
*观相*
程爱粼本想直接去卡唛孤儿院, 被马雄飞严正拒绝,先押着她去盛丰医院包扎,他心思重, 怕感染, 便哄着程爱粼打了针破伤风。
化淤的红花油味太冲。
马雄飞跑去医院的便利小店,买了温热的煮鸡蛋, 坐回车内, 轻轻在她面上滚动,大掌很轻柔,专注地摩挲带了暗昧与情致的潋滟, 程爱粼眸子渐渐水润,人也津润起来, 两腿有了湿蔓的潮气,滑腻地缠上马雄飞的脚足, 不轻不重地蹭着。
“对不起。”马雄飞专心致志撩她藻发去淤,温温良良地嗫嚅。
“嗯?”她哼声。
“让你受伤了。”
程爱粼眨眨眼, 笑得小人得志。她显然没吃饱,鸡蛋滚了两圈, 就被她含进嘴里大嚼,“那是你没瞧见,”程爱粼喷着蛋黄沫, “他伤得更惨, 疼得抱头鼠窜。”
马雄飞不动声色地擦去一脸黄渣。
怕她噎着,又拍背脊又拿水,还要按着她不安分的小动作, 最后从塑料袋里再掏了只鸡蛋,继续轻滚。
他想让她下次遇到危险时跟自己联系, 但又觉得欠理。生死危殆时哪有功夫去致电旁人,这举动势必会让凶徒钻空,造成更大的生命隐忧。
马雄飞自从梦境缠身后越来越惶恐。
他梦见十年后的自己神谟庙算,最擅剑走偏锋的筹谋,压制着鱼水深情替她未雨绸缪布了所有的后路。那种涌动的情愫在深夜最折磨人,像是往心口泼热油,煎得他里外焦黑。
阿粼这称呼叫得越来越顺口,她在布拉特尸体前的崩溃让他惶急。
马雄飞惴惴不安,他跟十年后良金美玉的自己隔着千重山,万条河,他跟自己较上了劲,开始自卑,甚至觉得难堪。
“怎么了?”程爱粼看他面色不振,“我没事,真没事,一点不疼,我大胜他。”
“阿粼,”马雄飞轻轻啄她额顶,“事来了我们一起解决,你在我面前疼就是疼,难过就是难过,心情不好暴躁就是暴躁,既然ksitigarbha(地藏)让我们重来,那谁都不要再遮掩,想说什么就说,想做什么就做。”
程爱粼的足尖踩着他耻骨肌上揉|搓,“我现在就想。”
“不行!”马雄飞收回身子,端正姿态启动车子。
程爱粼撇嘴,敞开车窗,侧身趴看盛丰大道两侧急速倒退的油绿棕榈,瞧了半晌,娇柔地哀哀一叹,眉目随着清风走,“男人的嘴啊骗人的鬼……”
马雄飞听乐了。
揉了揉她后颈以示安抚,驱车向威榔县东边的卡唛孤儿院驶去。
芭蕉纵横,野狗吠吠。
东边的山林落雨,大伯公街的尽头右转,孤儿院门前的烂泥塘成了汪洋一片。
玛姬嬷嬷拄着拐杖,瞪着浑浊的白眼立在大门正中央,另一眼犀利地勾着前方。
巡逻员alger立在一旁搀扶着她,alger也曾在卡唛生活了3年,10岁的时候被一对定居在槟城州的希腊手工艺人家庭所收养,去年,他成了巡逻署里最会做皮鞋的有志青年。
“我的小羊羔回来了。”玛姬冲着由远至近的黑车张开双臂。
程爱粼跑下车,急匆匆上前回了个拥抱,“怎么回事,玛姬。”
玛姬嬷嬷攥紧她手腕,“狼来了,有狼,狼来了,”她抬眼肃穆地看黑云压倾,闷雷滚滚,“那天的暴雨能浇灭圣迹,我在祈祷室跟virgin mary对话,我要锁大门,可devin和kerr夜半还没有回来,这不寻常。我给alger打电话,他上了山,可黑糊糊什么都看不清,石头滑,我们都以为雨水清洗了足迹,他们摔下去了。”
alger接茬,“我们第二天去搜救,没有任何发现,直到陈美去了观音青莲堂。”
这里的山神庙狭小黢黑,叫观音青莲堂。
里面只供了一尊青颈观音,有三面四臂,持着杖、莲花、轮和螺四物。身为红白,颈为青。雕像太老旧了,莲花碎了瓣,长仗断了头……
卡唛的孩子觉得观音威严有压迫感,便很少来此玩耍。
只有18岁的陈美热衷于佛教研究,才会每月前来梳洗打扫。
alger领着两人上山,“失踪的第三天,陈美发现青颈观音侧面靠墙的角落有12个烟头,门侧有望远镜。我和她,一个月中上庙巡逻,一个月末上庙打扫,我月中还没看到,也就是说,是这一周才有的,最要命的是,我们发现了血迹。”
苍旧的古刹,破败砖瓦,在青颈观音的脚面鞋头上,有处干涸血迹。
程爱粼趴地在周边拾起了几根长发,有黑有白。
马雄飞立在门口,从这眺望下去,正好能瞧见后山玩耍的孩子,他手一指,“devin和kerr常在那儿?”
alger点头,“devin不喜欢园子,会被欺负,所以经常一个人跑出来,有时候会忘记时间,kerr就会来找他。”
马雄飞将望远镜、烟头和长发都装进证物袋,同时提取着雕像上的血迹,侧头问alger,“你怎么看?”
“他们有备而来,但实施的很仓促。玛姬说5天前曾有两个中年妇女向她问路,还进园子里喝水歇脚,跟孩子们玩得热火朝天,我问了具体相貌,玛姬记不清了。”
程爱粼凝着观音头像,“kerr很聪明也很孤僻,devin有些迟钝但人很善良,kerr照顾他,也袒护他,甚至会帮他打架,devin被掳走的可能性很大,毕竟对人贩而言,笨拙的孩子有层天然的保护色,不排除kerr为了救他,冲了上来,推攘过程中脑袋撞在山神脚下。对方也慌了神,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扛着这两个孩子下山。”
“既然是新手,都逃不过痕检,”马雄飞起身,“我现在回署里,有什么进展随时联系。”
alger双手合十,躬身感谢。
程爱粼离开时,玛姬拽住了她,将手贴合在她心脏上,“only in a way to conquer death: before death to change the world. who are crazy enough to think they can change the world, can really change the world, believe in yourself.”(只有通过一种方式才能征服死亡:抢在死亡之前改变世界,那些疯狂到以为自己能改变世界的人,才能真正改变世界)
程爱粼岑静地点头,沉腰半蹲下身子,玛姬俯身轻吻她两只眼睛,“my little lamb, for man is man and master of his fate.”
马雄飞本想送程爱粼回家。
可她嚷着要跟去警署,马雄飞拧不过她,只能照办,吩咐她要守规矩,不得乱闯。
他上了2层,将观音青莲堂的证物交给了技术队的小罗,又塞给他一捆令吉,摸出自家客厅电视柜前的一管血迹,压声,“查查。”
小罗眉峰一扬,欣然收下。
程爱粼从卫生间出来,蔡署从办公室出来。
两人分别立在走廊的一头一尾,静默相对,望了良久后异口同声。
——“程爱粼。”
——“蔡道坤。”
今日的太阳光芒温吞,蒙了层既亮又暗的光影,两人的面容都阴阳得体,气旋暗涌着,相互沉默地争持。
马雄飞一出技术队。
程爱粼和蔡署的面色瞬间变幻,笑容怦然浮现,嘴咧得不拘又放肆,虚假又夸张。
阿勒茵在威榔县署的逼迫下,效率还算卓然,那半截珠花的妇人被押进了审讯室。
面对女警员的软硬皆施,就是油盐不进,她没法承认,只要低头就会变相牵连出村里的羊羔产业,咬死不松口是她目前唯一能主动掌控局面的方式。
妇人长发紧贴头皮,油油腻腻,没戴任何头饰,眼神飞舞一会,沉寂一会,就是不看女警。
程爱粼揣手旁观,蔡署抱臂盯着原子镜,立在她和马雄飞之间,突然侧头歪向程爱粼,“你敢不敢在他面前折断这女人的八根指头。”
程爱粼谦逊地抿嘴笑,“有比折指头更好的法子,我跟你说过我会观相,观相就是勾出她心下的鬼。”
“试试?”蔡署撺掇。
马雄飞耳力通透,忙阻拦,“不合规矩。”
“你要是能审下来,我接受你买一送一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