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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功了,却是和他母亲教育理念为之相反的方法。
他被接回路家,路老爷子喜欢他身上不顾一切的狠劲儿,那是他儿子路仲身上不曾有过的血性。北野拒绝了路老爷子送他去私立学校和国外的安排,他说要给母亲守孝,这几年不会出国。
北野把故事说到这儿戛然而止,余下任凭他们怎么问,他都闭口不言。那段往事也让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比之前更近了。打从那天起,他们对北野过去的事绝口不提。俞飞奇怪的是,为什么今天提起过往的人会是北野。
“大概是因为关智斌考场上的事连累到她,不高兴也正常。”俞飞起身去冷藏柜那儿拿了几罐饮料,“阿姨,记账。”
“你们拿就行,烤串一会儿就好了。”林思琼回头准备提醒南佳记下,那边已经放下笔又去忙别的事了,这孩子做事利落,每次有她在的确省心。
俞飞把饮料分发给他们,长腿分开跨坐,挺直背对准罐口喝一口:“话说回来,咱们这次能进一中那成绩可是擦着边进来的,马上月考成绩出来了,就咱们的成绩估计直接分在垫底班。”
“你可别这么说,一中那群人估计以为咱们都是花钱进来的,指不定背后怎么说咱们。”关智斌上次在学校洗手间亲耳听到那些人在背后是怎么议论他们的,仗着家里有钱托关系进的一中,什么挤掉了人家名额,总之背后议论就不会有几句好话。
俞飞看向斜对面不计较的北野,有时候真挺佩服他无所谓的姿态,除非真惹到,否则多数时候他都懒得看人一眼。
北野没接话。他在很久之前就知道,所有的事不是你去解释别人就会相信,他们只愿意看自己想看的,信自己所信的。哪怕是头脑当中的杜撰也比你亲口解释的话有可信度。就好比他们能进一中,也不知是从谁那传出他们托关系进来,实际成绩差的连普高都上不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三个上冲刺班,去图书馆,关智斌好几次撂挑子打算不干了,他和俞飞好赖话齐上阵稳住关智斌,近半年的时间,他们从倒数到中考刚好到达一中分数线,其中有没有努力,只有他们最清楚。
烧烤摊的立扇打开了,伴随“咯吱”一声,扇叶缓缓转动,夏季的燥热随着风吹来带来一丝凉意。摊子陆陆续续进来不少人,林思琼忙不过来,把烤串装进盘嘱咐南佳别忘了送过去。
南佳端着托盘送到桌上:“请慢用。”
“同学。”北野向她伸手,“纸。”
南佳不懂他又要做什么。
纸?他在考场扔的纸条?
她从围裙兜里取出一张皱巴的纸巾放进他手心:“记得擦嘴。”
俞飞咬串的动作骤停,为面前女生捏把汗。北野说她不一样,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让人很不舒服。他起初觉得北野太过敏感,此刻隐隐感觉到她对他们的态度似乎从一开始就充满了避之不及的厌恶。如果说其他人看到他们是不想招惹的害怕,她没有,她有的是不想和他们这种人有所纠缠的明确厌恶和避让。
好学生分为两种。一种是成绩好,另一种是成绩一般胜在遵守规章制度。很不巧,眼前穿着素格围裙的女生,两者兼具。不论是从学习还是学校规章制度,她和他们有着界限分明的一条线。
北野将视线落在不远处忙碌的女人身上,纸巾随意丢在桌上:“调料。”
南佳还挺意外他没就着纸巾问题找碴,转身把客人专用调料盒放在桌上,只是这次想要快速离开的心思被一眼识破,手腕上多出来的力道似要将她捏碎,整个人不受控制往前扑,幸得右手紧紧支撑着桌沿才不致被他拽的狼狈跌倒。
另外两人没吭声,等着好戏上场看着她。在这种情况下,南佳强压的怒火没有悬念被点燃。他们条件再怎么优渥,她再怎么不济,也不至于沦落到被他们欺负的地步。
她慢慢抬起下巴,问:“调料给你拿了还想怎样?”淡淡一句,隐隐发怒地语气。和她看到他们被黄锋发现时一模一样,也和她看到他们来到烧烤摊时,再次见到他们一模一样。有着别人怕你们我可不会的傲气,端着架子,像看垃圾的眼神。
这话一出,俞飞咀嚼的力道慢下来。
气氛僵硬,安静了大概三秒后,关智斌打破僵局,圆场道:“你还别说我差点忘了要调料,得亏阿野想起来了。”
俞飞正准备附和,北野把调料盒一扔,里面东西没撒,只是声儿听着瘆人。他把身旁空着的塑料凳往她的方向一踢,对着南佳开口:“聊聊。”
音色低沉,是不容商量的意思。他褪去一脸不耐烦,没穿校服,也没像之前那样将衣领扣子随意解开,宽松黑色t恤,黑发略微凌乱,额前碎发刚好覆盖住眉毛。他很白,五官生得好,手臂线条流畅,手指修长,骨骼分明,身上每一处都恰到好处,用老一辈的话来形容“这孩子挑优点长”。
他要是新学期开始没做那么多出格的事,仅凭这张脸怎么着也能有不少人愿意和他做朋友。
南佳动了动唇,到嘴边的拒绝终归没说出来。这种时候,她有任何反应都会引起林思琼注意,她还记得他刚才说“别惹他”。现在确实不想惹他。
“这就对了嘛,你坐下我们聊聊多好。”关智斌把盛烤串的托盘往南佳面前推推,“来,尝尝。”
“这是她自己家的店,你让她尝尝?”俞飞怀疑关智斌脑子就没从家里带出来过。
南佳没理会,冷静开口:“聊什么?”
北野没说话,撑着下巴看她。南佳深深吸了一口气,身旁这道视线存在感太强,努力克服不去看,不去在意,心跳却真实反映此刻的紧张。
南佳在他注视下把桌上溅的油擦拭干净,再侧眸看他:“如果你没话说我还要忙。”
他终于动了,托盘推回关智斌那儿:“我扔的纸条在你那儿?”
南佳下意识看对面,关智斌接收到她眼神,拿起桌上饮料心虚喝两口。她没打算隐瞒:“已经交给老师了。”
或许是她连最起码思考的样子都没装,北野点着头说:“拖我下水?”
谈不上拖他下水,在那种环境下,他们之间的相熟程度,都不足以让南佳愿意为他担责或是背黑锅,她更清楚接下来无论怎么回答,都会彻底得罪他,索性:“我没有必要帮你们不是吗?”
“你也可以不交不是吗?”他学着她的语调,“诚实点,当下你只想把自己择干净,东西交出去洗脱嫌疑,你还是老师面前成绩好又听话的好学生,南佳同学,我说的对吗?”
所以啊,那一句“聊聊”,不是坐下来心平气和把事情说清楚,是个人来找碴的说辞。
南佳没辩解,她承认他说的是实情,把纸条交出去洗清自己嫌疑,但绝不是怕老师误会,她并没有那么在乎老师眼中的自己是什么样,只是不想惹事,不想把事情闹大请来家长,林思琼如果到学校去处理这件事,南佳无法想象她会有多失望。
南佳起身,塑料凳随即向后退了点,盯了他半晌,为这件事情做最后陈述:“你们有没有作弊心里清楚,我交给老师也有我的理由,我不觉得自己做错,如果你没有扔在我身上也不会让我有机会把它交给老师。”
北野没抬头,串烤肉的竹签捏在手里把玩,在她转身离开的下一秒,尖锐竹签穿过围裙,卡在塑料凳中间圆缝里,她被成功“定死”在他面前,无法离开。
第7章 相看两厌
拉扯力让南佳不得不停下,她实在是摸不准他到底要做什么。难不成因为她把纸条交给老师,害得他被老师骂?可能吗?这件事放在任何人身上都只有一个处理方法:找家长。唯独北野,他不会有任何问题,既不会有问题,为什么还要揪着这件事不放?
她失了平日里的冷静:“你到底要怎样?”
“把纸条拿回来,这事作罢。”
“你分明是故意找茬,明知道纸条交给老师,我不可能拿回来,无非是觉得我把东西交出去让你也牵涉其中,我还是那句话如果你没做,他没做,今天的事就不会发生。”
北野眼皮一抬,语调闲散:“再装?”
南佳忍无可忍,终于爆发:“你是不是有病?”她是真气急了,脸和脖子都红扑扑的,胸口微微起伏。
“那什么……”俞飞刚要解围,北野凌厉的眼神直勾勾向他袭来,让他闭嘴。
竹签被他迅速抽走,起身靠近她,身高的压迫和充满戾气的眼眸,终于在她眼中看到一丝慌乱无措,他嗤笑:“拿我当挡箭牌,你够可以的。”
南佳后退一步,藏下心如捣鼓的慌乱:“听不懂你说什么。”
她走得快,北野视线从她离开的背影下移到腿上,纤细修长,只是脚步凌乱有点强装镇定的意思。
人一走,关智斌彻底打开了话匣子,手上烤串也不香了:“阿野,刚说的挡箭牌怎么回事?你们两人东一句西一句听得人头大。”
俞飞也好奇,不过他不像关智斌心里藏不住事,咬一口手里的烤串等着北野解释。
“她给老师的纸条是我写的,当时失误扔在她身上。”北野回头瞧一眼忙碌吆喝的背影,“她把纸条踩在脚下怕黄锋发现。”
俞飞停了手,抽张纸巾擦嘴,推测:“她把纸条藏起来,后来去办公室又主动交给锋王,以此证明自己和这件事无关,本来关智斌一个人扛下就没事了,结果你被推出来了,得!祝你一万字检讨写得开心。”
幸灾乐祸的嘴脸看得北野来气,抬手假装要揍俞飞,见他躲开转了方向拿起桌上饮料,昂头喝尽,指腹紧捏易拉罐直至变形,才开口:“匀五千你写。”
关智斌因享受同样惩罚逃过一劫。
他们三个开学以来写过最多的不是作业而是检讨书。俞飞通常罪行轻点,偶尔会帮北野他们分担。班主任每次看检讨书时,睁只眼闭只眼没发现字迹不同。
天色渐晚,烧烤摊生意迎来了晚间高峰。林思琼衣衫已经汗湿,为了防止顾客嫌弃不卫生,全程戴着工作口罩。
南佳收完一桌残羹剩饭倒进垃圾桶,看林思琼满脸通红,用水冲了手走过去:“妈,我来吧,你歇会儿。”
“这儿热得很,你别过来了,回头烫着就不好了,你就收拾桌子,收收钱就行了。”林思琼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脸上汗渍,“再过会儿你就回家去,我一个人能行,你现在还是要以学业为主,这次能进一中,好好努力,咱们也算半只脚踏进大学门了。”
豊市一中素来美名在外,能进去的学生没几个成绩差的,今年教育局接到多名家长反映,一中本部分数线太过苛刻,但因为本部实在无法扩充新班级,教育局下达命令,由一中新校区重新调整录取分数线,多招收了两个班学生。私下要是听谁谁考上一中了,后面就会跟上一句“那可就是妥妥大学苗子”“一只脚先踏进大学了”等高度赞赏一中教学能力的话。
南佳轻轻点头,林思琼的话她很少反驳:“妈,坐在那桌的人呢?”
林思琼顺着她视线望去,把烤串翻个面,笑了一声:“走了,还挺大方的,零钱都没要。”
“差多少零钱?”南佳眉头皱起,“他们走很久了吗?我去还给他们。”
林思琼极难看到南佳较真的模样,手上活没停,问:“你怎么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长得帅帅的高个小伙说你们是同学,我都把零钱找出来了,愣是不要,转身就走了。”
换作任何人说不要找零了,南佳都不会多问,偏偏那人喜怒不定,她已经见识过了。零钱不用找,谁知道他会不会私底下说些有的没的让别人误会她家烧烤摊收费不明。大抵是初印象太过不好,南佳对他一时很难改观,又问了林思琼找零多少,记在心上,打算明天去学校给他。
接待了一批又一批顾客,收拾了一桌又一桌残羹剩饭,垃圾桶已经装满,南佳换了新的袋子套进桶里,把手里里外外洗干净给冷藏柜补货,忙好后,时间已经到了晚上七点半。林思琼和她有一个约定,不管烧烤摊生意多忙,她必须八点前回家,复习功课也好,早早洗漱休息也罢,以学业为主。
“妈,”南佳把围裙脱下,“我回去了。”
林思琼忙碌中抬头:“注意安全。”
他们家住的地方离后街有段距离,公交车末班车次在晚上七点,这个点已经没车了,南佳决定步行回家。等她走到家附近已经八点多。借着巷子路昏黄光线,能瞧见一栋老旧二层小楼,院里种了一棵香椿树,枝条已蔓延到二楼阳台,那是南佳的房间。
开了小院门往里走,里面漆黑一片。南佳一路走回家,每间院子里都亮着温暖的光,唯有他们家总是那么格格不入,似透着无人居住的荒凉。
即使知道家里没人,南佳仍习惯性叫了一声:“爸?”
无人应答。
她顺手打开灯,白炽灯的光亮照得人眼前发晕,换上拖鞋往里走,闷哼声让她瞬间神经紧张,抄起玄关旁摆放的扫帚,轻手轻脚往沙发方向走。
咣当——
拿在手上的酒瓶掉落在地,徐与也被这动静吵醒,睁开酒意朦胧的双眼,低声咒骂。
南佳拿扫帚的手缓缓放下,不太确信叫了一声:“爸?你怎么回来了?”
大概是这声“爸”唤醒了徐与,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勾勾看向南佳,打了个酒嗝:“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的……我回来还不对了?”
她只顾感慨,忽略了打开房门时一屋子散不去的酒味,强忍不适:“要给你倒杯水吗?”
徐与没说话,低头又打了几个闷嗝,吸取力量似的靠在沙发上,啤酒肚随着大口喘息夸张起伏。
对于这位名义上的父亲,南佳谈不上恨,更谈不上喜欢。上学以来,家长会是林思琼参加的,学校有任何组织或活动,也只有林思琼身影,他从未出席过学生时代每个重要阶段。
记忆中他们一家也曾幸福过两年,后来徐与生意投资失败被骗子卷走了所有钱,即使报警依旧毫无进展,林思琼安慰说警方一定会找回来,其实心里都清楚像这类案件能找回来的寥寥可数。彼时的安慰不过是让受害人心里好过点,不要因此意志消沉。
可惜徐与终究没扛住,心理承受能力太差,每天心事重重,工作不去找,整日在外面鬼混,染上了嗜酒赌博的恶劣行为。家里剩的那点钱几乎全被拿去还了赌债。林思琼知道再这么下去,日子没法过了,加之那时候领养了她要负责,变卖了当时她和徐与按揭的房子,拿着那笔钱回了豊市。
好在这栋小楼是林思琼母亲给她留下的唯一财产,他们省了住处的钱,林思琼知道做一般生意改善目前困境太难,小吃是回本最快,投资不用太大的生意。那时候林思琼整天带着南佳出去转悠,找寻合适的地方摆摊,最终选定了后街。那也是南佳第一次知道好人是有好报的。
当时一位从超市出来的大婶下台阶时只顾着把钱放进钱包里,没留意脚下台阶,幸得林思琼经过及时搀扶住免于受伤。事后两人聊了起来,林思琼意外得知一中后街都是做小本买卖的摊子,但好位置基本上出来就被租用了,没认识的人根本租不到。幸运的是这位大婶知道林思琼生活困难,又觉得她为人实诚,便帮忙牵线搭桥认识了街道办的人,这才租到了后街烧烤摊位置。
南佳每每想到林思琼为这个家辛苦忙碌,徐与整日买醉没有清醒的时候,对他的怨言日渐增多:“最近烧烤摊挺忙的你不打算过去吗?”
徐与上下起伏的肚子微微停下,睁开眼眸盯着不远处质问自己的养女:“你这死丫头怎么说话的?质问我?你也不想想当初要不是我松口你能领养回来?我回来这么久,茶都没见你倒一杯,还敢来问老子去不去干活,信不信我抽你!”
两个星期未见,在外大话不敢说,大气不敢喘,回到家摆出一家之主做派,耀武扬威似地大呼小叫,南佳对眼前这位养父,失望透顶。她转身去了厨房,出来时手里有一瓶矿泉水,走到茶几旁放下。
“我们都在外面忙,保温瓶里没热水只有矿泉水。”南佳把水放下后没等他说话,转道回了房间,身后徐与骂骂咧咧,她仿若未闻,回了房间把门落锁,阻隔了一部分难听的话。
什么时候才能脱离校园真正长大,赚钱带林思琼离开豊市,离开烂泥扶不上墙的徐与,开始全新的生活呢?
南佳推开阳台老旧的双开玻璃门,她最喜欢每天晚上站在这儿眺望远方,万家灯火,是一天忙碌下难得的宁静。阳台不大,是那种老式小阳台,住在这儿的人家小阳台上要么堆点不用的东西,要么种些盆栽摆放看着好看。南佳把它特意留空,偶尔站在这儿或是找来一把椅子坐下,头脑放空白.日里所有繁杂之事,安静独处。
楼下传来铁门碰撞的剧烈响声,不用看,南佳知道是徐与又走了,他将这里当做暂时休憩的场所,来去自如。院子里的铁门因撞击反复回弹好几下。
铛——
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