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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大利,西西里岛。

一个名为SICILIANFOLKBAND的民间乐队在景区合奏着一首叫做《Dioscuri》的曲子,乐队由四个中年男人组成,吉他、大提琴、竖笛和手风琴配合着,表现了古希腊神话故事,寓意为从光明到黑暗、从黑暗到光明的循环。

常思齐坐在白石台阶上托着腮静静听着,原本是一个很美好很宁静的傍晚,手机却不适时宜地响了,常思齐一看屏幕上“叶观杰”三个大字,感觉头大。

她想一个人在欧洲静一静,享受孤独的旅行,叶观杰却一个电话过来,问她在哪里,还说自己到罗马了,就这样,那家伙搬进了她暂时租住的民宿,已经缠了她整整一周了。

此刻,常思齐接起电话,那头开口就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给我做饭?饿死了。”

常思齐:“……”

叶观杰口口声声说是怕她孤独,来欧洲陪她,可一来就霸占着她的电视,翘着二郎腿吃着她的零食,一到饭点还催她做饭,恐怕他不是来陪她的,是来当大爷的!

常思齐乘坐环城巴士回到住处,正是昼夜交替之际,暮色已经笼罩,路灯还未亮起。

房子分成了左右两户,共享一个小院子,右侧的房东一家屋里亮堂,一家人正在吃晚餐,左侧却一片黑暗。

常思齐推开木头栅栏门,一个人影忽然窜出来:“喂!”

她被忽然的吼声吓一跳,脚一撇,只觉一痛,脚踝被木栅栏刮擦了一下。

叶观杰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叉着两条大长腿,两手叉腰,质问:“怎么才回来?都饿过头了!”

听到动静,房东太太赶出来看:“What-happened?”(发生什么事了)

叶观杰转身随意摆手:“没事没事,你吃你的。”

房东太太听不懂中文,问常思齐:“What-did-he-say?”(他说了什么?)

常思齐:“He-said-he-was-a-fool.”(他说他是个傻子)

她走进屋子,打开灯,叶观杰跟在后头叨逼叨:“我抛下我整个后宫的粉丝,大老远跑到这里陪你,你连饭都不准时给我吃?”

刚才被他吓到,常思齐还在生他的气,不理他,自顾自走到厨房,把顺道买回来的菜拿出来洗了。

叶观杰像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闺阁少女,围在她身后看她劳作,还要多几句嘴:“你怎么买紫甘蓝?超难吃的这个菜!”

又指着柿子椒:“这个叫什么来着?反正这种东西一点辣味都没有,根本不配叫辣椒!”

常思齐把菜洗干净了,放砧板上切。

叶观杰腿也长,屁股往橱台一坐,指着她砧板上的口蘑:“嗯,蘑菇不错,总算看到我喜欢吃的了,切粗一点,做个蔬菜汤。”

常思齐见他屁股都快压着她的牛肉了,挥舞着刀,朝着他的臀部砍了下去。

叶观杰叫嚷:“干什么干什么!”逃得倒是很快。

常思齐的刀切中那块牛肉,又把牛肉提到砧板上来切。

叶观杰坐过的地方,一撮薄荷叶被压扁了,他这才看到:“呵呵呵呵......没看到。”把被他压过的薄荷叶子丢到了常思齐的砧板上,“被我的玉臀压过,薄荷更香了。”

叶观杰嚷嚷着肚子饿,常思齐便快速做了几道简单的菜,摆上桌。

叶观杰早就翘着二郎腿抖啊抖地等着吃。

两人面对面吃饭,叶观杰见常思齐从回来到现在不理他,又打破沉默:“很好,面对我这样的美色诱惑,你还能保持鬼然不动,定力不错。”

常思齐:“是岿然不动啊,那个字不念‘鬼’。”

叶观杰一脸得逞:“你终于肯跟我说话了。”

常思齐:“……”

他又仔细盯着她的脸看:“你还是现在这样素颜的好,化妆不好看。”

她继续无视他。

叶观杰:“有勇气在我面前素面朝天的女性没多少,你算一个,我荣幸之至。”

常思齐:“荣幸什么?”

叶观杰:“女人把脸上那层妆卸了,她跟我之间就少隔了一层脂粉的距离,别看这微不足道的几微米,能够引起质的改变,能彻底拉近我们之间心与心的距离。”

常思齐:“废话,女人卸了妆就是另一个人了,堪比易容,能不引起质的改变吗?”

叶观杰:“你怎么这么肤浅,我的意思是女人在我面前卸妆说明对方对我足够信任,毕竟高跟鞋和化妆品是女人的武器,她们在我面前放下了武器,彰显的是诚服。”

常思齐:“想太多,我只是不太在意你对我的看法,就算卸了妆再丑,也是辣你的眼睛。”

叶观杰郁闷:“那你还是去辣吴尘的眼睛吧。”

常思齐直白道:“我不舍得。”

叶观杰:“你是不自信吧?怕他嫌弃?”

常思齐:“要你管?”

叶观杰:“戳你痛处了?”

常思齐的脚穿越小方桌,一脚踹向他的腿:“再说翻脸!”

叶观杰眼明手快,刀叉一放,两手一把握住了她的脚踝。

常思齐没踹到他,反而被他逮住了:“放手!”

叶观杰:“不放。”

常思齐也不管他,就抬着一条腿继续吃饭。

叶观杰笑嘻嘻地从口袋中掏出了一片创可贴,撕开了贴在她刚才被木栅栏划伤的地方。

她没想到他还粗中有细,居然看见了她脚上那么小的一点划痕。

叶观杰贴完创可贴,放开她的脚:“感不感动?”

常思齐:“撩妹技术这么高超,难怪那么多女的被你骗。”

叶观杰:“撩你就不行了?”

常思齐:“没大没小,我是你姐。”

叶观杰:“为什么我的招数对你都不起作用?”

常思齐:“也不是不起作用。”

叶观杰又露出了二傻子的笑容。

常思齐:“如果反作用也算是一种作用的话。”

叶观杰秒变脸,收了笑容:“你说说你什么眼光?放着眼前这么个勾勾指头就能睡得到的大帅逼不要,非要去睡那个性冷淡么?”

常思齐:“……”

吴尘才不是性冷淡呢,但她面对叶观杰,说不出这么大尺度的话。

常思齐:“你不要总想着破坏我的家庭好么?”

叶观杰:“我就是考验考验你,看看你经不经得住诱惑。”

常思齐:“……”

叶观杰:“不对啊,你都是离了婚的人了……”

常思齐想到自己的确是在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一阵难过,但在叶观杰面前,怎么可以输了面子呢?

常思齐:“哼,我人离心不离。”

叶观杰:“很好,我就是试探试探你,就怕你觊觎我的美色,跟你单独相处,我觉得好危险,现在我放心了。”

常思齐:“……”

叶观杰还是不服气:“你是不是觉得吴尘比我帅?”

常思齐也直白:“嗯,那是当然。”

她回答得太快,想都不带想的,叶观杰好气,又问:“知道虹桥一姐么?天天蹲在机场等着跟明星合影的那个,吴尘都没有被她蹲的,但是我有!”

常思齐:“……”

叶观杰继续叨逼叨:“知道有多少女粉丝做梦都想见我一面吗?”

常思齐吃个饭都不得安宁,她看到叶观杰从口袋里掏出的创可贴放在了桌上,还剩两片,于是她拿起一片,撕开了,站起来,一把贴在叶观杰的嘴上。

叶观杰:“……”

叶观杰把嘴上的创可贴撕了下来,丢在一旁,又拿起手机,打开自拍模式,自言自语:“最近又瘦了呢,粉丝又要心疼了。”

常思齐:“哪里瘦了?脑子吗?”

叶观杰:“……”

他放下手机,又抬头,一脸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天天看着我,审美疲劳,所以忽视了我的帅?那我消失一段时间,你再看,会不会有新鲜感?”

常思齐:“……”

叶观杰:“你去看看微博粉丝,我的粉丝是不是比吴尘多了一千多万,你去看看!”

常思齐见他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绕不出来了,只好跟他说实话:“你跟吴尘的差距不在于容貌和粉丝数量好吗?”

叶观杰:“那你的意思是他的智商跟我产生了差距?我太聪明了?”

常思齐看着眼前放弃治疗模式的叶观杰,啧啧摇头:“可惜你的那几千万粉丝看不到你现在这蠢样,否则一定觉得人设崩塌,幻想破灭。”

常思齐一直觉得叶观杰被包装成高冷男神是一件非常好笑的事。

叶观杰拿刀猛地刺餐盘里的牛排,戳戳戳:“我说过,除了你,我在谁的面前不成熟过?”

常思齐:“那拜托你以后在我面前也成熟一点。”她吃完了,起身,补了一句,“比如把这些碗给我洗了。”

叶观杰:“……”

叶观杰听话地洗干净了餐具,推开常思齐的房间,她正对着电脑看一部电影,叶观杰瞟了一眼屏幕,发现正是吴尘的作品《朝圣者》。

“这种烂片,有什么好看的?”

常思齐吓一跳:“你能不能敲个门再进来?今天吓了我两回了!”

叶观杰又退到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门:“请问,现在,我能进门了吗?”

常思齐:“不能,滚吧。”

叶观杰:“……”

叶观杰拿出一张机票:“我真的要滚了。”

常思齐立马转身,看到他手里的机票,以为他又耍她,夺过来看,发现真的是今晚从罗马飞回国的机票,有点不敢置信:“你真的要走了?”

叶观杰一脸遗憾地点了点头:“没错,后天要录拍一个综艺节目。”

常思齐居然高兴地一屁股站了起来,笑道:“太好了!你终于走了!”

叶观杰:“……”

常思齐又看时间:“怎么买了大半夜的机票?”

叶观杰:“来不及了,今晚就从西西里机场直飞罗马,然后转机。”

常思齐责备:“非要磨蹭到天黑吗?你就不能早点出发?晚上出行多累?”

叶观杰:“我就是想多陪你几个小时。”

常思齐:“……”

叶观杰:“是不是感动了?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常思齐的确是被他的回答噎了噎。

叶观杰走出民宿的屋子,把行李箱放上一辆出租车后备厢,常思齐站在屋前花园栅栏旁,不发一语地看着。

他放完了东西,又转身,将常思齐拥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发顶:“录完节目,你告诉我在哪里,我很快就来找你。”

目送着出租车载了他渐行渐远,直到车子消失在拐角,她才回屋,现在终于没有那个聒噪的大爷吵闹了,她却忽然觉得屋子里好冷清。

出租车司机透过后视镜看到叶观杰转头,长久地望着那个站在屋前的女人,八卦地问:“Girlfriend?”(女朋友吗?)

叶观杰看着常思齐的身影渐渐变小,春寒料峭,她一个人站在夜风中,身子显得很单薄,最终,车子一个拐弯,那个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了。

叶观杰转过身,低垂着头,笑了笑:“maybe.”(也许吧)

出租车司机一脸善解人意的表情:“Parting-is-not-good.”(离别不好受吧)

叶观杰点着头:“Not-good……”(不好受)

T城西山区的公墓地,吴尘撑着黑色的伞,将两束花分别放置在常思齐父母的墓碑前。

春雨濛濛,黑色的石碑上有一道道水痕滑落,像泪珠。

地址是思齐奶奶给的,吴尘独自开车过来祭拜。

他站在墓碑前久久伫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儿,奶奶打来了电话,他接起。

奶奶问:“Found-the-place?”(找到地方了吗?)

吴尘:“Got-it.”看着墓碑上铭刻了死亡年份,却没有具体的日期,他又问,“May-I-know-their-sacrifice-day?”(我想问问,他们的祭日是哪一天?)

奶奶:“I-remember-it-was-in-June……Mid-June,maybe……”(我记得是在六月份,六月中旬吧好像……)

吴尘:“June-15th?”(六月十五日?)

奶奶:“It's-been-too-long-in-the-past,let-me-check-it.”(事情过去太久了,我得查一查)

那头传来翻纸页的声响,等了一会儿,奶奶答:“June-19th.”(六月十九日)

吴尘细细计算着常贤夫妇出事的时间,心里的不安感渐渐放大,他突然有了一种很可怕的猜测。

挂了电话,吴尘驱车赶往东湖风景区。

雨天的东湖水汽更足,湖边就是嶙峋的峭壁,壁石滑腻,静静地承受斜风细雨的洗礼。

云雾如同一条白色腰带,缠绕在半山腰。

吴尘摇下车窗,任凭雨水斜斜地打入,为了看清窗外的景致。

他下了车,打起伞,在景区大门处买了门票,由于是工作日,加之天气不好,来的游人稀少。

吴尘拿着门票,并未急着进入,而是朝着售票处后头的景区办公室走。

经理室内,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戴着老花镜看着报纸,对面坐了个年轻小伙,对着电脑无趣地打着牌。

吴尘敲门,女经理头也未抬:“请进。”

吴尘:“你好,我想了解景区发生过的一起事故。”

两个人瞬间抬头。

年轻小伙麻溜地泡了一杯茶水来,女经理也顿时重视起来,摘下老花镜,放下报纸,搬来椅子请吴尘坐下。

吴尘看出了他们的紧张,解释:“我不是新闻记者。”

年轻小伙明显是松了一口气,把茶水端给吴尘,又问:“你说的什么事故?我们景区运营过程并未出现什么大型事故。”

吴尘:“十八年前的。”

这时,年纪大的女经理试探着问:“或许……你说的是玻璃栈道的事故?”

吴尘连忙看向她:“你知道?”

女经理:“我在这里工作了大半辈子。”又看吴尘,“你不是新闻记者,那么你是……”

吴尘递给他一张名片:“当年出事的两人是我的岳父岳母。”

年轻小伙也凑过头去看他的名片:“啊!吴尘……我说看着这么眼熟。”

女经理却微微警惕,担心他是来找麻烦的:“当年那场事故,不完全是我们景区的责任。”

吴尘:“难道不是因为玻璃栈道碎裂导致人坠湖的吗?”

女经理看着窗外的雨水,以及远处云雾朦胧的料峭山崖:“他们一家三口来之前,这里就发生过山体滑坡,大石块把玻璃栈道砸裂了,我们正准备维修施工,所以在栈道两端都设立了警示牌,也拉起绳索阻拦了上栈道的路。”

吴尘眼中有讶异:“确定?”

女经理见他这么质疑,转身,在办公室橱柜翻翻找找,过了几分钟才找出那份档案资料。

吴尘接过资料,自行翻阅。

女经理介绍:“我们景区是最早引入玻璃栈道的,用的是双层夹胶钢化玻璃,也一直定期检测和维护钢化玻璃、钢架结构安全,还会控制游览方式和游客数量。”

吴尘看着泛黄的资料纸,资料写着玻璃栈道距离湖面也就二三十米的高度,全长六十多米,与现在动辄千米高、百米长的玻璃景观工程相比,算是规模很小的。

女经理:“那一家三口,忽略我们设在路口的警示牌,自己拉开了绳索,上了玻璃栈道。”

常思齐的父母不顾景区的告示牌,违规游览参观?

吴尘觉得那对夫妇不是这种不遵守规则的人,况且,他们带了五岁的孩子,怎么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吴尘还是不敢相信,问:“有没有可能,是警示牌被风刮走了?或者工作人员忘记去放置了?”

女经理听了,很不高兴:“怎么可能?是我亲自去放的告示牌,铁框架的,用油漆刷了鲜红的大字,他们出事后,我们也去查看过,告示牌好端端放着,绳索倒是被他们拉开了。”她帮吴尘把资料翻到某一页,“看,这是调查记录,都有照片。”

吴尘离开办公室,继续朝着景区深处走,途径某处正施工翻修,路边放置了挺大的铁制告示牌:施工危险、请勿入内。

他绕过了施工区域,来到了当年的玻璃栈道,边走边观察。

雨越下越大,原本零星的几个人影都从山上往回赶了,山上更显静谧,吴尘身后倒是有一个高大的男人,一路走走停停,始终跟吴尘保持着一段距离,他打着伞,整张脸被雨伞遮住。

吴尘看着栈道边的护栏,起初以为是木头,伸手一摸却发现是水泥浇筑的,很牢固,只是仿造了圆木。

他又摸了摸身后的岩壁,看到了细小的缝隙,刚才那个女经理说的没错,T城整体都偏干燥,唯有这东湖区,因为湖水滋润着周边的岩石,若是被夏季的大暴雨一冲,确是有可能发生山体滑坡。

他一路走着,查看着,忽然在某一处驻足,靠到护栏边,倾出半个身子朝下看,这一处栈道底下的岩石很不同,突出了一大块,他举起手机,对着那一片突出之处拍照,丝毫没有察觉身后有一个人影越靠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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