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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秋雨一场凉,接连下过两场秋雨,天儿很快就冷起来,待得雨停出武宁候府的时候,俞桃已经穿上了红梅给她做的厚袄子并着天青色披风。
披风是红梅用自己聘礼里的缎缂做的,里面细细缝上了一层新棉,外头看着是素淡颜色,却不嫌费事儿用绵绸做了里子。
浅绿色的里子绣上了颜色娇嫩的桃枝纹,走动间翻飞的瞬间,有她那张白生生的小脸蛋儿衬着,叫人在这秋寒露重的日子里,仿佛看到了三月芳菲的暖意。
带着乖巧的笑意跟红梅道谢后,一进马车俞桃那张俏脸儿就没了表情。
单看那明眸皓齿的精致脸蛋,还带着几分肉嘟嘟的稚嫩,可俞桃眉眼间,却多了点十五六岁的姑娘所没有的浅韵,似这深秋般冷凝。
细看过去,那沉思的眸中还多了几分期盼,也不知是在盼什么。
“俞桃姑娘,到了。”马车外车夫轻声喊,惊醒了俞桃,她深吸一口气,提着包袱下马车。
俞桃先递给车夫两块银角子,托他明日再来接自己,这才转身。
身后是一座土墙院子,瞧着已经有几分破旧,却让俞桃有落泪的冲动,算起来她已经有近八年没有回过家了。
俞桃八岁那年父母去外祖家为外祖父贺寿,回来路上被丧良心的山匪杀害,只能跟奶奶和才十五岁的小叔叔相依为命。
她十一岁时,小叔叔得了富贵人家才得的起的病,若是没有参须和几味名贵药材,眼看着就要不成了。
俞家是和睦相处的纯善人家,没有卖儿卖女的事情发生过,也没有这个心思。
看着奶奶快要哭瞎的双眼,俞桃咬咬牙,找到在城里做人牙子的同村婶子,将自己卖进了武宁候府。
同村婶子是个厚道的,卖身的二十两银子一分没留,全给了俞家,这才保住了俞桃小叔的命。
待得奶奶死后,就变成了她跟小叔叔相依为命。
小叔叔一直在读书,娶了小婶子后,小婶子做些绣活儿,再加上她送回来的银子,勉强也能维持小叔叔在书院的生活。
这些年来,小叔叔愧疚于让她卖身为奴,经常让小婶婶替她细细做了里衣和吃食送到侯府去。
可惜小叔叔最后还是被她连累,累死了自己,也不知道她被赐死后,小婶婶和俊哥儿会怎么样,这样想着,俞桃竟然有些不敢进门。
“哟,桃妹儿回来啦?”端着洗衣盆从外头回来的邻居于婶儿看见俞桃回来,扬声道,“许久没见你回来啦,瞧着又好看了不少哟,听说你小婶儿在给你寻摸人家,你瞧婶子家的石头怎么样?”
不带俞桃说话,家门突然打开,小婶儿姚氏笑着接过俞桃手中的包袱:“小桃儿回来啦?快进来,外头冻得慌。”
随即她像是刚看见于婶儿似的:“于嫂子您刚才说啥呢?过些时日我们俞桃要摆定亲酒,请你来喝呀!”
说完姚氏拉着低头装害羞的俞桃进了门,留下后头于婶儿不屑地呸了一声。
“都不知道叫大宅院里的爷们睡过多少回的了,真当谁都稀罕呢!”
话是这么说,可瞧着俞桃浑身那气派,还有看着鼓鼓囊囊的包袱,于婶儿都眼红的紧。
娶了俞桃那不是娶媳妇儿,那是娶个财神爷回来,即便她是从窑子里回来的都有人抢,更别说是大宅门里出来的丫鬟,村里好些人都心动哩。
只是她也清楚,姚氏和俞家那个病秧子根本瞧不上他们家,只扭着身儿不甘不愿地家去,没一会儿隔壁就传出于氏的打儿骂女声儿。
姚氏一边整理俞桃带回来的包袱一边念叨她:“站在门口作甚?你还眼生啦?叫那老货埋汰你,聪明劲儿都去哪里了?”
俞桃怀里抱着看见她特别高兴的俊哥儿,笑嘻嘻地讨好:“我这不是想着以后要在家生活,见着人怎么都得打个招呼嘛。”
马车上那么多担忧和对前路的迷茫,都抵不过小婶婶几句泼辣又温暖的念叨,俞桃一直紧绷着似是浸润了冰水的心,这才开始感觉到温度,让她眼眶有些发红。
她赶紧低下头去亲孩子,俊哥儿被她亲的嘎嘎直乐。
姚氏给俞桃端过一碗红糖水盯着她喝:“用不着,那于氏占便宜没够,借东西从来不还,一问跑得比兔子还快,沾上就跟水蛭似的甩不掉,以后不用搭理她。”
俞桃乖乖点头:“我知道啦,婶儿,小叔呢?他不是说最近不用去书院吗?”
俞嘉禄已经考过了秋闱,贴着尾巴根儿中了举,又进不去国子监那样的好地方进学,只能回家自己读书,参加年后礼部主持的省试。
姚氏脸上带笑:“你小叔知道你要回来,上西头去找乔家人了,趁你在家,咱们两家相看相看,若是合适,等你下次回来,就给你们定下来。”
俞桃听见这话愣了一下,倒是也没什么害羞的心思,这本就是她盼着的事儿。
“小叔可跟对方说清楚了?我将来是要跟着你们一起回咱老家的,乔家能乐意吗?”俞桃赶紧问。
姚氏说:“放心吧,乔家本来就是外来户,在村里也没有地,以打猎为生,你小叔都瞧得分明着呢,人品他也认可。都说好了的,要是相看上了,先给你们定亲,等你小叔明年应完试,不管进不进得金銮殿,总要外放的,咱们两家正好结伴南下。”
俞家老家是在苏州一带,俞桃的奶奶去世时便说希望能跟老头子一起落叶归根,只是碍于俞嘉禄的身子和他要科举,一直没能成行。
俞嘉禄是个聪明的,虽然俞桃从没说过什么,只说想嫁人,可但凡用用脑子,便知道这深宅大院里的龃龉,他半点都没犹豫就决定举家南下。
能在这档口寻到乔家,也不得不说是天定的缘分,乔家人这些年在村里虽然不怎么跟人来往,可为人厚道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一家子还都有功夫,路上也不怕遇到匪人。
俞桃更放心了些,将俊哥儿小心放在婆婆车里,起身下炕:“那我帮小婶儿做饭吧,一会儿是在咱们家吃吧?”
姚氏打趣:“这还没相看,你就想着先表现表现啦?放心吧,就咱们小桃儿这好容貌,再加上这些年我和你小叔给你攒的嫁妆,咱们谁都配得起,他们老乔家不敢嫌弃。”
俞桃这才有点脸热的感觉,跺跺脚:“您说什么呐?我回来当然要帮您干活儿呀!”
瞧着俞桃稍稍飞起红霞便明艳妩媚的芙蓉面,姚氏都忍不住看直了眼。
她摇头心里咂摸,若不是乔家人都会功夫,他们还真不敢将俞桃嫁过去,就她这容貌,一般人是守不住的。
等乔家人来的时候,俞桃已经手脚利落跟姚氏整出了一桌非常体面的饭菜,因为是相看,只分了炕上一桌,炕下一桌,都坐下来好好用了顿饭。
乔家父母都是爽利性子,虽然心里担心俞桃这容貌会添麻烦,可若是不抛头露面,再加上他们走南闯北练下的功夫,倒也没多担心。
知道饭菜是俞桃和姚氏一起整治的,吃完饭俞桃收拾东西手脚也利落,乔家父母心里就没什么不满意的。
最重要的是他们这个不善言辞的大儿子,乔北一顿饭也不知看了俞桃多少回,直将俞嘉禄都看得不高兴了,乔家父母拉了好几次才收敛些。
两厢都有心成事儿,气氛便特别好,等乔家走的时候,乔家娘子已经拉着姚氏喜笑颜开商量起了后头的事儿。
送走乔家人,俞嘉禄带着俞桃去了家里辟出来的简单小书房里,叔侄俩这才说上话。
“你瞧着乔北可还行?”俞嘉禄仔细盯着侄女儿瞧了半天,没见她瘦,只是见她眼神沉静许多,就有些心疼。
过去俞桃虽然聪明,可那眼神儿是跟小鹿似的单纯又明亮,如今却添了些叫人看不清明的东西,沉静下来,只叫人觉得似是一潭秋水,涟漪中都泛着成熟。
一想到这些成熟是在深宅大院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才有的,俞嘉禄就恨自己这破败身子不争气,若不是为了他,他们家娇养着的小囡囡也不必受这些委屈。
越是心疼,俞嘉禄就越是不肯让俞桃有一点点不顺心,他紧接着道:“若是你不喜欢,小叔就再给你找,天下好男儿多得是,大不了咱们回老家再找也来得及。”
俞桃知道小叔叔疼自己,心里暖暖的,她站在俞嘉禄旁边低着头笑:“乔北挺好的,人看着老实,家里人瞧着也厚道,就他吧。你们商量个日子叫人去侯府通知我,先把亲事给定下来,在小叔你考试之前就成亲吧。”
俞嘉禄若不是被身子拖累,也不至于吊秀才的尾巴,听俞桃如此一说,他脸色变了变,抬起头盯着俞桃:“可是侯府里有人存了不好的心思?”
俞桃知道瞒不过小叔,沉默了会儿笑道:“也怪我长了这么一张脸,总归现在还有老太君护着我呢,只要我快些成亲,离开京城也就没事儿了。”
再多的不管俞嘉禄怎么问,俞桃都不肯再说。
到了夜里,俊哥儿搂着俞桃不撒手,俞桃便带着俊哥儿一起睡,俞嘉禄大半夜都还翻身不停。
姚氏被他吵得睡不着:“你就别担心了,你们老俞家也不是就你一个聪明蛋子,我瞧着小桃儿挺聪明的,咱们紧着张罗好亲事,早些回老家就没事儿了。”
俞嘉禄叹口气没说话,他在外读书科考这些年,知道的比姚氏还要多一些,若是那些贵人能这么容易就放手,就不会有那么多悲剧发生了。
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惦记着,更别说俞桃那副一般人及不上的好相貌,更让俞嘉禄担心的厉害。
他以前参加科举只是为了让家里人日子好过些,想着为老百姓做些事情。在这个夜晚,头一次,俞嘉禄心里起了往上爬的心思。
不管俞嘉禄如何想,第二天俞桃用过早饭,还是早早上了武宁候府来接她回去的马车。
“小桃儿。”临行前俞嘉禄叫住俞桃,凑在马车前头低声道,“不管如何,你都要保护好自己,等着小叔叔。”
俞桃闻言鼻尖一酸,上辈子她进了翟远晟的后院,小叔叔就受到了打击,日以继夜的看书,却在中举那一年熬干了身子,躺下再没能起来。
她掀开帘子:“小叔叔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有事儿,倒是你要保重好身子才是。只有你好,我和小婶还有俊哥儿才会好。若是你出了事儿,我们才是没了活路。”
俞嘉禄浑身一震,认真点了点头,依依不舍瞧着俞桃远去,这才转身回去继续看书。
姚氏端着参须汤去书房:“看了一上午书了,你先喝点参汤,休息一会儿吧。”
以往俞嘉禄肯定要嫌姚氏破费,也不肯听劝,这回想起俞桃的话,他迟疑了一下,还是跟着姚氏起身,喝了参汤出去逗儿子休息。
侄女说得对,他绝对不能出事儿。
只是人越是保证,越容易被打脸,俞嘉禄这头还看不出来,俞桃刚在家门口跟俞嘉禄保证不会有事儿,才到半路上,就遇上了劫道的。
听到外头一声闷哼,门帘子并着一股血腥气被猛地掀开,看到狞笑着冲她扑过来的大汉,俞桃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劫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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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蹄子:我啥时候出来?
枸杞:我夜观天象……
猪蹄子:说人话!
枸杞: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出来,出来到不想再出来!
猪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