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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褪去,阳光刚从地平线上描出点点白边,朦朦胧胧。
银白色轿车里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刚死了丈夫的女人。她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女性西装,眼眶有一圈红边,脸上则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桥本走到了车旁,轻敲车窗,并拿出证件,「阿比尔夫人,我是协助调查的特殊警察,能和我说几句话吗?」
「可以。」
阿比尔夫人摇下了车窗,打开了车门。
桥本顺势坐在了副驾驶上,如此贴近的观察对方,让他更直观的感觉到了阿比尔夫人身上的气质,大方、得体、精明、知性,以及身上淡淡的茉莉花香水味,很香。
「警官,你想知道些什么吗?」阿比尔夫人的话语中带着丝丝憔悴。
桥本说道:「你的丈夫并不是死于意外。」
「有人谋杀了他?」阿比尔夫人捂住嘴巴,吃惊道。
「没错。」桥本斩钉截铁道:「而杀死他的人就是你。」
「我不懂。」阿比尔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水,茫然道。
「你买了一瓶新的香水。」
「就因为一瓶香水?」阿比尔夫人惊讶道。
「你平时用的是玫瑰味香水。」
「那又如何?」阿比尔夫人反问。
「但最近你换了一瓶茉莉味香水。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换另一种味道的香水可是一件大事。」桥本似乎是为了让对方跟上自己的思路,故意停了一停,「你的梳妆台上有一瓶茉莉花味的香水,我查过它的价格,比你以往所用的香水都要贵上一个档次,即便对于你们这种程度富豪而言它也称得上是奢侈品。一个女人的梳妆台上突然出现了一瓶很贵的、和以往不同的香水,这意味着什么?」
「我没有对不起他!」阿比尔夫人高声回应道。
「对,你确实没有,但你让他以为你有。而这瓶香水只是一个开始。」桥本慢悠悠道:「如果我推断的没错的话,在最近几个月里,你还做了其他小动作,像是晚上突然对着手机傻笑、经常照镜子、更改手机密码……你想让他误以为你出轨了。当然,那个出轨对象是不存在的,你只是做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动作。」
阿比尔夫人沉默不语。
「对于一个白手起家的精明男人而言,你的行为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把出轨两个字写在了脸上。为了排解心中的抑鬱,他抽起了烟;他知道在室内抽烟容易留下散不去的烟味,所以他走到了阳台吸烟。」
「这便导致了这桩惨案。」
桥本整个背部贴着椅背,随意的斜躺在车上,馀光一直瞄着阿比尔夫人踩着油门的那隻脚,手一直放在车门的把手上。
「这和我有什么关係?」阿比尔夫人突然开口。
「你假装出轨,这是一个因。你的丈夫从十七楼摔下来,摔死了,这是果。」
阿比尔夫人淡淡的问道:「那你能告诉我,我是怎么谋杀的吗?」
「你早就发现了防护栏的老化,但你没有告诉你的丈夫……我的意思是,在很久很久之前,你就已经发现了防护栏有老化的跡象,但没有告诉他。你一直在等待着,等待防护栏的连接口彻底腐锈,甚至为了能让栅栏锈得快点,在死者熟睡后,你还会给它浇点水。」桥本抿了抿嘴唇,「终于,你等到了时机成熟的那天,防护栏变得脆弱不堪,这时候,你就开始製造一些假象,你故意靠在防护栏上,让他误以为防护栏很结实……」
「然后让他掉下去?」阿比尔夫人笑道:「可即便像你所说的那样,我也没办法确保他一定会去阳台,一定会靠在防护栏上,一定会站在那个位置……这有太多不稳定因素了。」
「没错,除了防护栏,你还做了很多的佈置。你把电灯开关的按钮弄松,让他在开灯的时候意外触电死亡;你在浴室的电热水器上做了手脚,让他在洗澡时意外漏电死亡;你把灶台下的煤气管道削薄,让他开火做饭时煤气洩漏……」桥本顿了顿,接着说:「甚至我现在坐着的这辆车也被你动了手脚,副驾驶位的安全气囊被扎了一针。」他的手紧扣车门把手,确保了车门能开后,这才说道:「那间房子并不是什么充满甜蜜回忆的家,而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只要一个不小心,这个可怜的男人就会掉入陷阱。」
「可是这是谋杀吗?这并不是谋杀,看着别人去死和亲手杀死人是两码事。这些,只能是巧合、是意外。就好像这次,阿比尔从阳台摔下来了,摔死了,我们什么都查不出来,最终只能以意外身亡结案。」
桥本以极快的语速说完这段话,然后转过头,和阿比尔夫人四目相对。
阿比尔夫人先是面无表情,然后嘴角稍稍翘起,继而露出了微笑。
「先生,这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故事,但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吗?」阿比尔夫人笑着说。
「我没有证据。」桥本无奈道。
「那请下车吧。我累了。」阿比尔夫人嘴角微微抿起,露出了温柔无比的笑容。
「可我还有一件事想知道。」
「嗯?」
「这个计划,是不是两年前一个叫莫里亚蒂的人发给你的?」桥本认真的问道。
阿比尔夫人愣了愣,反问道:「是又如何?」
「感谢你的配合。」
说罢,桥本拉开车门,离开了轿车。
「喂!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我想杀死我丈夫吗?」阿比尔夫人在桥本身后喊道。
桥本笑了,「不需要。我只需要知道我是正确的就够了。」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堆积了一夜的寒气逐渐散去,光芒映照在桥本身上,把他的身影拉长。
……
桥本站在玻璃屋前,看着里头的莫里亚蒂,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你杀了阿比尔?」桥本疑惑道。
「我忘了。」莫里亚蒂也倒是光棍,大咧咧的回应道。
十九个月前,他被组织内的几十个医生共同确诊为阿兹海默症,患有认知障碍,会逐渐遗忘脑海中的事物,并被测试出脑部器官衰竭,预计只剩下不到五年寿命,随即被组织判定为没有利用价值,移出白河监狱,转送至绿色土地疗养院进行观察。
「阿比尔的死,这就是你说的额外佈置吗?你还想跟我继续玩那个命题游戏吗?」
两年前抓捕对方的情景还歷歷在目,莫里亚蒂被捕时的每一句话仍在桥本的耳边縈绕。
「你好像有点不同。」莫里亚蒂站起身,走到玻璃前,淡淡的说道。
桥本不解道:「其他人?」
「对,有一些记者和心理学家会花大价钱换取和我交流的机会,他们会试图从我身上挖掘些什么,但你没有。」莫里亚蒂耸了耸肩,「你别这样,我也是听护工说的。」
「记者?心理学家?」桥本皱着眉道:「你不记得我是谁了?」
「不认识。你和其他人在我的眼中没有任何区别,同样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莫里亚蒂盯着桥本瞧了好一阵子,摇了摇头。
这是脸盲症,是阿兹海默症的其中一个併发症。
「那你还记得阿比尔吗?」桥本再次问道。
「说实话,我不认识他,我们没有见过面,没有说过话,甚至我连他的照片都没有见过,但我的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你必须告诉所有你认识的人,阿比尔被你杀了。」莫里亚蒂实话实说道。
桥本追问道:「那你的潜意识就没有告诉你其他事情吗?」
「有。」莫里亚蒂重重的点了点头,「他还告诉我,如果有一个自称桥本的探员来找你的话,你要想尽办法跟他多说几句话,说什么话无所谓,最重要是你们要有交流的机会。」
「交流的机会?为什么?」桥本疑惑道。
他由始至终都不相信莫里亚蒂会患上阿兹海默症,他的直觉告诉他这只是莫里亚蒂脱身白河监狱的一个方法,但帮莫里亚蒂诊断的都是医学界各个领域的权威人士,他又没有这方面的相关知识,不好出言质疑他们,再加上自己只是一个小小探员,没有什么话语权,权衡之下,他只好把这份怀疑深藏心里,没有告诉其他人。
「我不知道,我的脑子很混乱。」莫里亚蒂伸出食指,在太阳穴旁转了几圈,作出一副「你懂的」的表情。
桥本摇摇头,长叹了一口气。
「你就是桥本,对吧?」莫里亚蒂突然说道。
「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桥本反问道。
「我不知道。」莫里亚蒂摇摇头,然后指着自己的脑袋,「在看见你的那一剎那,我的脑子就开始自动运转,分析出了很多信息,所以我才会说出『你好像有点不同』这句话,而这些信息最终都指向一个结果——你就是桥本。」
桥本有些惊讶,他原本以为大脑自动分析信息这件事只有他能做到,这是他独有的天赋,但没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另外一个能和他做到同一件事的人。
「哦!他又说话了。」莫里亚蒂捂着脑袋,倦缩成一团,显得很是痛苦。
「下一个死的叫做乔治,是一个警官。」
「还有,别忘了我们的游戏还没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