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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我都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了,害怕被卖了怎么着。”一个四旬出头的婶子道。
“嗐,看这位娘子也不是坏心眼的人,我也去。”有了那位婶子做开头,又有几个同意跟着她们回村,。
沈泽秋去雇了两辆马车,一辆装布加自己坐,四位女工和安宁则坐另外一辆,一队人浩浩荡荡的往沈家村去,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
何慧芳在家坐立难安,早就做好了饭等他们,一直念叨泽秋和安宁怎么还没回来,菜和粥都凉透了。等院门推开,看清外头的人时,她差点惊得闪了舌头,“哟,进来吧。”
“娘,这是来咱家做活儿的。”沈泽秋说完便忙着卸货,安宁一边带人往屋里走,边把情况和何慧芳简单解释了。
这下子何慧芳可犯了难,饭没有煮够,这四个人晚上又住哪儿呢,可是把她给愁坏了。
“路上累不?坐着喝口水歇歇。”何慧芳给她们倒了水,就又钻进厨房,先烧水蒸几个红薯和玉米棒子,又从酸菜坛子里夹出一个又酸又大的白包萝卜,洗干净后切成丁,和葱椒蒜末一块下油锅爆炒,再拿出一碟子玉米面煎饼,也算先把今晚这顿凑合过去。
吃过了饭,何慧芳又张罗着让她们住在哪儿,安宁和沈泽秋没精力管这些个了,衣裳要怎么裁省布料,她们一人一天能做多少活儿,具体咋分工,这些都要商量着来。
她们是夜里才回的村,倒没啥人瞧见,就是对门的刘春华瞅了一眼,“那家人又在唱啥戏?”
王汉田咳嗽了几声,“你管那多干啥!”
刘春华甩了甩手,坐到了王汉田身边,“那幺儿的事你管不管?”
“咋了嘛?”王汉田皱起眉。
刘春华的娘家村子最近考上了个童生,整个村的人都跟着沾了光似的,奉承童生他娘生了个文曲星,所以她也想让家里的幺儿去私塾读书。
这不是扯嘛,老王家往上数九代也没个读书人,王汉田不同意,“瞎琢磨啥,那些银子要攒着给他以后娶媳妇儿的!”
刘春华白了他一眼,“木头脑袋,不是还有秋娟嘛,先从李元家里借一点不就成了。”
“要去你去!”王汉田没好气的。
“我去就我去。”
第23章
吃罢了晚饭,何慧芳就匆匆出去了,先从大伯二伯家里借了两张桌子,等明儿做活计好用,又借了几块旧床板搬到家来,然后在堂屋收拾出一块空地,先在地上垫了几块大青石隔掉地上的寒气,然后在再把干稻草铺在床板上,又搬出家里的旧褥子垫上,这就能睡人了。
原本何慧芳想把地铺搭在卧房里的,让沈泽秋出去借宿,那个四旬出头叫庆嫂的女工摇了摇头,“我们就睡在堂屋吧,这儿透风也舒坦。”庆嫂在四个人中年纪最大,算是女工们的主心骨,一听她这样说,其余三个也都说好。
何慧芳便忙和去了。庆嫂压低声音道,“咱要记住,除了堂屋和茅房还有院子里,哪儿都别去,这万一丢了东西,咱们可说不清楚。”
其他三人都恍然的点头,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多道道呢。庆嫂用手挡着嘴,挑了挑眉,“人家就是客套一句,咱还真信?来这就好好做活儿挣钱,比啥都强。”
现在已经是戌时,白天也累够了,安宁和沈泽秋让大家好好休息,明儿一早便开工。沈泽秋第二日也没出摊了,吃过了早饭,就和安宁研究起咋分工。
裁剪这事儿必须要安宁亲自来,她裁剪的倒是快,一天六套不是问题,而那几个女工有手脚麻利的,一天能做一套半,慢的则是一天做一套,四个人加一块儿,刚好赶上安宁裁剪的速度,何慧芳则照顾大家的饮食,一家子互相配合,应该能赶上交货时间。
“以后我早些回来,也好帮忙做些零碎伙计。”沈泽秋可心疼安宁了。
“没事儿。”安宁抿唇微笑,“这次活做下来,能挣不少钱。”
沈泽秋不想二人之间的气氛这般沉重,故意调侃一句,“小财迷。”
“你不财迷呀。”安宁歪头瞧他,嗔道。
“迷,不财迷可不成。”沈泽秋和安宁把布铺平,黑漆漆的眼眸里俱是光彩,“咱俩就是一对财迷。”
随着日头渐渐升起,衣裳一套套裁剪好,分到了各位女工的手里,安宁嘱咐了她们缝制时注意的细节,坐下来喝了口何慧芳清早上熬的凉茶。
第一日倒是风平浪静,第二日沈泽秋家来了四个女工的消息就和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沈家村。早上日头刚升起,三三两两的村民就在大榕树下坐着聊闲天。
吴凤英捧着一碗黄豆正挑里头的虫,嘴里阴阳怪气的讽刺几句,“嗬,还真是瞎子不知天黑,异想天开哩。”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就学着别人做掌柜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禾宝趴在她膝盖上,听了仰头吸吸鼻涕问,“奶,我知道你说的谁。”
“哟,禾宝真能干。”吴凤英摸了摸禾宝的头。她惯爱和何慧芳对着干,有她起头,几个妇人也跟着小声议论,从来只有村里人出去做帮工,哪有往回请人开工钱的?沈泽秋他家有钱吗?可见是个昏了头的。
刘春华也坐在树下给他家幺儿做裤衩,听见她们的议论也不吱声,有人问她沈泽秋家到底请了几个帮工,才抬起头来笑笑,“他们家的事儿,我哪里清楚哩,三四个是有吧,我瞧粥每顿都要熬三锅。”
“哟,那他们家粮食咋够吃?”
“这可不是胡闹呢嘛,慧芳咋也不拦着点?”
听见她们都不看好沈泽秋的生意,刘春华心里别提多好受了,她是个好强的人,平日里话不多,但处处都在心里和别人较着劲儿,前些年何慧芳带着沈泽秋日子难熬,她心里没觉的有啥,自从泽秋娶了安宁进门,她心里就不平衡了,凭啥对门吃肉,自己家就清汤寡水?嘿,看看,对门也就是表面风光。
刘春华心里舒坦了,把袖子不动声色的往上一撸,露出腕子上明晃晃的银镯子。正掖着头发,坐在她旁边的唐小荷就惊讶的问了一嘴。
“呀,大嫂,你啥时候得了这么个程光瓦亮的银镯子?”
这铜制首饰还算平常,银镯子在村里就是稀罕东西了,一时之间好几双眼睛都看过来,那眼神中包含的艳羡,可叫刘春华身心舒畅。
“你说这呀?”刘春华摸了摸腕子上的镯子,浑不在意般的说道,“昨儿去李家村看秋娟,她硬给的,说是给咱家幺儿去私塾读书的束修嘞。”
众人围拢过来细看刘春华手腕上的镯子,直夸秋娟能干嫁了个好人家,唐小荷惊讶的问,“幺儿要去开蒙了?九岁是不是有些晚啦?”
刘春华心里顿时不痛快,她皮笑肉不笑的哼了声,“读书讲究天分,和早晚有啥关系。你大哥今儿一早就带幺儿去文秀才那哩。”
“咳呸——”吴凤英往地上吐了口痰,心想这有啥可得意的,她媳妇还有个银戒指呢,也没像只花孔雀似的到处炫耀,她只佯装没听见,继续絮絮叨叨数落何慧芳这次可是失心疯了云云。
好不凑巧,何慧芳洗菜洗衣总是在自家水井边洗的,水直接倒到水沟流进小沟渠里,因家里人多,新做好的衣裳过了水又正在院子里晾着,她便提着一个桶一个盆,准备到河边把一堆沾满泥巴的红薯、土豆给洗了。
吴凤英正说得来劲儿,忽然觉得胳膊肘被人杵了下,一抬头见何慧芳正叉着腰瞪自个儿。
“吴老婆子,你又嘴臭些啥?”何慧芳架势一摆开,吴凤英就有些怵,梗着脖子嘴硬道,“我说啥你凭啥管呐?”
“你自己心里没数?你不是讨骂呢吗?好端端的要你在这说我家的事儿?”何慧芳怒气冲冲,说话和放炮仗一样的快,“你多积点德,少造孽吧!我警告你,下次再被我听见,我就直接找你家桂生说去,让他说说,他老娘究竟是啥玩意儿。”
吴凤英最怕的其实就是沈桂生,沈桂生在县城里做帮工好多年了,每次回来都数落吴凤英嘴碎不会做人,她可怕这大儿子了。
“……你吃炸.药了?”吴凤英心里那个气,抱起禾宝转身就走,何慧芳这个疯婆子,还真可能找桂生告状哩,她心虚了只好赶快走人。
一时之间榕树下静悄悄的,直到何慧芳提溜着东西走远了。树下的人才又开始扯闲天。
下午沈泽秋果然回来的早,酉时初,人就已经到家了,才是第二日傍晚,她们就已经做好了十来套衣裳,过了水还润着,正在院子里挂着晾干。
安宁和沈泽秋算了算账,工钱大概是二两银子,加上这些天的伙食费和雇马车的钱,差不多能赚个三两半,也就半个月的功夫,两个人心里都是一喜。沈泽秋喝了几口水歇息一会,就坐下来和安宁学习做盘扣,安宁为男款衣裳选的是简洁基础的一字扣,女款衣裳是稍微复杂些的三耳扣,沈泽秋学了一会儿就会做了,搬了个马扎,坐在堂屋门口就开始埋头干。
“东家还真是个会心疼人的。”庆嫂一边锁着边笑道。
“可不是嘛。”一个叫慧婶子的咬断了线,叹了句,“我男人就是个甩手掌柜,根本不顾家里人的死活,就知道顾自己享乐。”
“还是东家娘子有眼光,不,东家眼光也好哩……”
几个女工你一言我一嘴的,直把安宁和沈泽秋说的红了脸,庆嫂笑着拦住话头,“行啦,新婚夫妻脸皮儿薄,咱们也收敛收敛。”
灶房里何慧芳已经做好了饭,是杂粮面馒头配小米粥,有咸菜还有一碟子腊小鱼炒韭菜,堂屋里施展不开,也怕油腥污了衣裳,最近吃饭都是把桌子搬出来,放在堂屋的檐下吃饭。
一连好几天,一家人都忙里忙外的,还剩最后二十来套,更是忙碌,沈泽秋又买了一沓黄麻纸回来,给安宁记账,每位女工做了多少活儿,上面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庆嫂她们一想到出来十来天,就能挣好几百文钱,每个人都充满了干劲。
一晃眼到了第九日,安宁理了理做好的衣裳,和沈泽秋按照当初量好的尺码一件件检查有没有缝错的地方,安宁柔柔一笑,“还有七八件衣裳了,过个两日,咱们十月初一就能去林府交货了。”
沈泽秋给安宁揉了揉手腕,力道不轻不重刚刚好,很舒服,“这些日子真是辛苦你了。”
安宁靠在沈泽秋的怀里,轻轻的摇了摇头,其实泽秋白天出摊,晚上回来还要帮忙做零碎活儿,也不轻松的,“泽秋哥,娘今儿做了凉粉,我去盛一碗给你吃。”
话音还未落,院子外头就吵嚷开了,叫喳喳的好似是对门有动静。何慧芳双手在围裙上抹了抹,拉开院门往外瞧,皱着眉吸了口凉气,“这是咋了嘛?”
只见外头已经围满了人,有沈家村的,也有隔壁李家村的,密密麻麻把视线给遮光了,何慧芳啥都瞧不清,这时沈泽玉的媳妇儿梅小鲜答了话,“小伯娘,俺也不清楚,光瞅着刚才汉田叔的女婿脸色差的像要吃人一样,揪着秋娟就进了院里。”
哟,这么过分?何慧芳正迈腿往外走,就听见李元怒火冲天的叫骂声。
“日防夜防,家贼难防!”
“秋娟!你还嘴硬嘞?!我们老李家都要被你搬空了!”
“今儿不把话说清楚,不把东西还回来,这事儿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
唉,秋娟挺可怜的
第24章
李元的嗓门大的没边,吼的几乎半个村子都能听见,刘春华的脸色难看的不行,挤眉弄眼的拽了拽自家男人的衣袖。
这么多乡里乡亲看着瞧着,他们老王家的脸面都快丢光了,王汉田憋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干咳几声,从门口往外挪了两步,挥了挥手对暴怒中的李元说,“有啥话,咱到屋里商量,你在这大吼大叫,不合适。”
泰山大人都发话了,按理女婿总得给几分面子,可李元不管三七二十一,恶狠狠指着坐在地上哭的秋娟,继续叫骂。
“这会儿知道要脸哩!早干嘛去了啊?”
“前两日就告诉过你们,这会子还装蒜?!”
“那银镯子是我们李家的东西,你这个死婆娘凭啥贴了娘家?”李元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大有股子豁出去的架势,他蹲下来用手拍打秋娟的脸,加大嗓门,“哑巴了?说话啊!”
何慧芳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费力的往前挤,刚从人群里钻出来,就瞧见秋娟蓬头垢面活像个花子似的哭坐在地,一边哭一边说,“那镯子是你们家送我的,不就是我的东西吗?”
“放屁,镯子是我李家的,就连你!生是李家人,死是李家鬼,你搞搞清楚,少他妈胳膊肘往外拐!”李元这几句话可把刘春华的底掀了个透透的,前些日子炫耀“秋娟硬塞给她银手镯”时有多风光,现在就有多丢人。
围观的村民们都窃窃私语起来,彼此之间交头接耳,那话有多刺耳就不提了,总之王汉田和刘春华的脸色都黑的像要下冰雹的天空,可就算女婿这样臊他们,刘春华也一动没动,半点没有要把镯子还回来的意思。
反正脸也丢光了,镯子是要用来给幺儿交束脩的,凭啥还!
何慧芳再也瞧不下去了,这两尊佛哪里还有个做父母的样子,她眉毛一抬,绷着嘴冲到院子里,把秋娟扶了起来,有何慧芳打头阵,村里几个长辈也走进院子里把李元拉到一边去劝,有人也劝刘春华。
“春华呀,那镯子咱就还回去吧。”
“不是自己的东西,拿着怎么能安心咧。”
王汉田连连叹气,他的腿脚还没好利索,今天这一闹伤处又隐隐发疼了。刘春华气的猛推开房门,回屋把藏在床褥子下的银镯子拿出来,铁青着脸色一把塞入秋娟的手里,没好气的对李元冲道,“行了,回去吧!”
“那二两银子呢?”李元不依不饶,眼神凶狠的要吃人一般,“把银子拿出来。”
刘春华急了,哪里有二两银子,别说要了,就连见都没见过,“你少胡说八道!没见银子!”
李元作势要去揪秋娟,嘴里骂骂咧咧,“你自己说,是不是还拿了李家二两银子帖娘家……”
这时候李元的大哥李民走过来,他比李元的脾气好些,说话相比李元算是很心平气和了,“亲家母,咱家是亲家,这样昧着良心可要遭雷劈的。”
“你才遭雷劈!明明是你偷出去赌钱输了!”正哭泣的秋娟忽然爆发了,抬脚就踹上了李元的小腿肚子,李元反手便是一巴掌,要不是何慧芳反应快,拉着秋娟后退半步,这一巴掌准要结实的招呼在秋娟脸上。
李元还要追着秋娟打,沈泽秋一个箭步拦在何慧芳的身前,怒气冲冲的瞪着李元,“你横啥横?”沈泽秋比李元足足高半个头,李元在气势上便输了,何况见状沈泽玉沈泽文沈泽武几个也围了过来,他哼哼两声,也没再说啥。
安宁和庆嫂倒没拥到对门院子里瞧热闹,在听到沈泽秋的声音后,安宁生怕出事,正要出去看看发生了啥,就见沈泽秋出来了,后头跟着何慧芳还有几个沈家村的女长辈,扶着秋娟进了自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