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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夜有点累,神机营的人赶来时,阿南都快睡着了。夜色浓黑,火把的光在她身上照得并不分明,神机营的人探了探她的鼻息,见她满身血污神志迷糊的样子,立马将她抬上了缚辇,往城外神机营大营送去。
阿南半眯着眼睛,躺在缚辇上被人抬着往前走,觉得要不是衣服上血腥味太臭,这待遇还是挺舒服的。
神机营执行公务,守城的人自然不敢怠慢,赶紧替他们开启了城门,恭送出城。
出皇城门一路向南,大片开阔平地中正是神机营所在。阿南和伤员们被鱼贯抬进神机营,因为人太多,一群人被放在军中医馆前空地上等待。
在周围的呻,,吟声中,阿南见左右无人注意自己,便假装艰难地撑起身,趔趄地摸向后边。
旁边士卒一看她那样子,立即呼喝道:“别乱放水!到后头茅厕去!”
“哦哦,好……”阿南压低嗓音胡乱应着。等一走到无人看见的地方,她立即就直起身子,寻找出去的路径。
神机营校场十分广阔,周围遍布几十栋军营,第一次到来的阿南一时找不到通往大门的路。
她正在四下张望,寻找出路,忽然听到有人在她身后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转头一看,一个肥胖身影出现在她的身后。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无星无月,校场旁边四下无人,亦没有灯火。只有依稀的天光从他的背后投来,让她辨出对方身材极胖,似有两百来斤。
她心里暗叫不好,正猜不透对方的身份,却见他目光在自己身上停了片刻,说:“原来是营中士卒,那你跟我来,替我做件事。”
阿南捂着胸口,含含糊糊粗着嗓子回答:“属下……属下刚刚在巷子中被爆炸震伤,现在胸口痛得很……”
“那你该在医馆外等着治疗,到这边来干什么?”他声音有些古怪,压得极低,却也难掩尖锐音色,“看你还撑得住,走吧。”
阿南无奈,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一路往前方走去。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问:“叫什么名字?”
“小人……刘三儿。”
“来营中多久了?”
“有两年了。”
“你上司是谁?”
阿南心中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麻烦鬼骂了一百遍,口中说:“小人是诸葛提督麾下。”
“呵……神机营不都是诸葛提督麾下吗?”他似在冷笑。
阿南装傻:“哈哈哈,是啊。”
一路行去,两人已经走到中军营附近,他却拐向了另一边黑咕隆咚的巷道。
阿南跟在他的身后,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正考虑着是否要把他干掉好逃跑时,忽觉周围陡然一暗,已经失去了那个胖子的身影。
阿南立即抬手按上了自己的臂环,警惕地看向四周。
暗夜中,轻微的咔嗒声响起,然后,便是吱——咔——几声拖长的声音。
她还未懂事起就浸淫在机关术学之中,对这声音何其熟悉,这分明就是机括启动的声音。
她下意识地转身,环顾四周。
沉闷的咔咔声响起,数根柱子携着风声自地下钻出,柱顶上的机关飞速启动,地面急剧下陷,周围巷道的墙壁瞬间与梁柱拼合,向她压下。
阿南自然不会坐以待毙。眼看自己即将被困,她按下臂环勾住上方横梁,足尖一点便跃上了正在拼合的墙壁。
时间太过急迫,她跃起时从间隙中一张,发现了外面黑暗中有一条淡薄的影子,便立即侧身扒住那正在徐徐关拢的墙壁,向着那条影子射出了一道丝纶——
只要给她一个借力点,她就能趁着机关尚未关闭时跃出,第一时间逃离。
可惜,就在丝纶缠上了那道影子的时刻,她才发觉那并不是可以借力的东西。
那是负手立在巷道外的一个人。
悬挂的灯火从树丛后隐约透露,她依稀只辨认出对方穿着赤红的薄罗衣,艳烈的红色因为他的身材而显得格外端严。
但也只是这么一瞬间,机关已经启动,巨大的力量裹挟着阿南的身躯,往后疾退,重重向下坠落。
而独自站在空地外的朱聿恒万万没想到,他只不过是想观察一下她如何落入神机营的困楼之中,便遭受了无妄之灾。
猝不及防,他只来得及向身后的韦杭之打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被她和机关的重力拖了进去。
丝纶收缩,朱聿恒重心失衡之际趔趄斜飞,眼看即将重重撞在正要闭拢的墙壁之上。
幸好他机变极快,脚尖在墙壁上借力,半空中硬生生又腾挪了一尺半上去,堪堪从正在关闭的缝隙中跃了进去,免去了在墙上撞得头破血流的悲剧。
然后他在黑暗的机关内狠狠坠落,顺着丝纶的轨迹,扑在了阿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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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缚辇,类似于现代的担架。
第11章 天命神机(4)
“你……要死啊!”阿南捂着自己的肋骨痛骂一声,一把将他推开,急忙抬头向上看去。耳边已传来咔哒一声,周身顿时陷入一片漆黑——四壁已经彻底关上了。
机关立即启动,伴随着轻微的咔咔声,他们周身轻微震荡。
阿南摸出袖中的火折子,擦的一声点亮,查看周边情况。在微弱的光线下,只见左右两边墙面正在缓缓推进,向中间挤压过来,虽然速度很慢,却没有停止的意思。
阿南立即去按住墙壁,指尖快速从墙上抚摸过,然后将耳朵贴在正在向内挤压的墙壁上,屈起食中二指敲击了几下。
墙壁是厚实的松木拼接而成,敲击时阿南听了听声音,足有三四寸厚。而且,敲击的回声沉闷中带着些异常的金属回音,外面应当有厚实青砖,还包着铁皮。
她抬头看向上方,封死的实木板,估计和墙壁材质是一样的。
举着手中光线暗淡的火折子,她回头看向朱聿恒。而他坐在黑暗中,她手中的光线照不清他面容,只看见他端坐在地上的姿态,沉静舒缓,似乎早已习惯了身处险境。
阿南正要说什么,墙壁的移动陡然加快,撞在她的手肘上,火折子啪一声掉在地上,熄灭了。
密闭的空间内,一片漆黑,只听到她和他的呼吸声,伴随着机括启动声,轻微交织。
阿南蹲下来摸了几下火折子,但机关内动荡不宁,圆筒状的火折子早已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她几次摸不到,心头火起,恼怒非常,摸黑冲过去狠狠踹向他。
朱聿恒虽然在黑暗中,反应却十分敏锐,她第一脚踹到了他,第二脚便被他伸手抓住了小腿。
阿南用力缩了两下脚,可他的手掌坚实有力,她竟无法挣脱开他的手。她恨恨一咬牙,一旋身用另一只脚去踢他,他听到风声,利落地再度伸手,抓住了阿南另一条小腿。
双脚被他一扯,阿南情知无法脱身,干脆借势往前倾去,重重坐到了他的腰上。
朱聿恒没想到她会这么厚颜无耻地直接坐在自己身上,愣了一下后,松开了她的腿。
阿南“哼”了一声,拔出钗子就对准了他的咽喉:“放我出去!”
见她压在自己身上不下去,他顿了顿,将头偏向一边,避开她缠绕在自己脸颊上的呼吸:“出不去。”
“怎么可能有出不去的机关?”
“这是神机营的密室,名叫困楼,是诸葛嘉按照家传绝学布置的,我从没进来过,怎么知道如何出去?”
阿南想想也是,抬手给了他一巴掌:“那就快点给我叫人!叫大声点!”
啪的一声,朱聿恒平生第一次被人扇了巴掌。
他不敢置信,愤恨恼怒正涌上头来,黑暗中听到风声,她似乎抬手还要给他一巴掌。
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右手,冷冷地反问:“叫什么人?”
阿南用力扯自己的手,可他的力量那么大,她没能成功,便哼了一声,任由他抓着自己的手,说:“神机营的人。知道里面有自己人陷在当中,他们不会不过来看吧?”
他握紧她的手,任她如何拉扯,也不曾放松分毫:“没人看见我进来。而且操纵机关的人在旁边墙外,这困楼密闭封锁,谁能听得见我呼喊的声音?”
他说的有理,阿南无法反驳,无奈翻了个白眼,想要甩开他禁锢着自己的手。但握着她的手掌很有力,即使他被她压在身下,依旧不曾颤动分毫。
她正想要从他掌中抽回手,又忽然间察觉到不对。于是她干脆伸手,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抚上了他的手掌,重新抚摸了一遍。
略薄却极为有力的掌心,薄薄的皮肤下优美起伏的骨节,比一般人都要长的手指,约束别人时那干脆利落又极为稳准的力度……
摸着这双天下无匹的手,她迟疑了片刻,再抓起他的右手摸到了虎口处包裹的布条,顿时失声叫了出来:“是你!”
他知道她已经从自己受伤的手上认出了身份,手略松了一松。
“说吧,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她迅速收回了自己的手,抱臂冷笑,“我跟你无冤无仇,可你却先潜入我的家中要杀我,又叫来神机营的人抓我,现在还把我困在这里。一晚上三次置我于死地,你挺狠的啊!”
他见她认出了自己,便说道:“因为你的蜻蜓。”
阿南便问:“我蜻蜓怎么了?”
黑暗中,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只听得他声音极为平静:“两个多月前,顺天府宫中大火,有人捡到一只绢缎蜻蜓,圣上让查一查来历。下午我看到你佩戴的蜻蜓,觉得很像,便跟你回家,想仔细看看是不是一样,谁知你不分青红皂白,直接就攻击我。”
“正常人看到家里进贼,都会攻击的吧?”
他冷冷道:“正常人会报官。”
她嗤笑:“正常人想要看什么东西,为什么不求借一观?”
“正常人的东西,怎么会与宫中大火有关?”
阿南无言以对,恼羞成怒地用膝盖狠狠撞了他的侧肋一下。
距离太近,她撞他的力度自然很小,他仿佛没有察觉,只撑起上半身问:“所以,你那只蜻蜓,哪里来的?”
阿南怒道:“我在街上买的!我在集市买的!我在你大爷摊上买的,行不行?”
“我大爷早没了。”他冷哼。
阿南无言以对,唯有夹紧膝盖再次狠狠撞向他的肋骨。
可惜这一次,她的膝盖还没来得及触到他身体,便被他直接绞住,往侧面一分,她还没来得及叫疼,两人已经换了个姿势,他自上方压住了她,抬手虚按在她的咽喉上,凑近她一字一顿地道:“束手就擒吧!”
阿南才不怕他,拔下自己的钗子,直接冲他刺去。
轻微的“噗”一声,他低低地呻,吟了一声。
阿南记性很好,就算在黑暗中,她也准确地刺中了他受过伤的左肩。要不是发钗卡在了锁骨间,她还恨不得在里面搅一搅他的肉。
伤上加伤,他痛得身体直打哆嗦。手臂一松,他的头压在了她的肩窝上,压抑的喘息喷在她的脖颈和脸畔,顿时让她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这……两人这姿态,有些……不对劲啊!
彻底的黑暗中,他身上罗衣轻薄,所以她敏锐地察觉到,他宽厚的胸膛下是收窄的腰身,小腹肌肉结实,而自己正张着双臂被他压在身下,甚至,双腿还夹着他柔韧细窄的腰身……
一股温热的血直冲脑门,阿南还以为自己脸皮够厚了,却在瞬间觉得自己的脸颊连同耳根都发起烫来。
她下意识地抬手,狠狠推开朱聿恒,将他掀到旁边去,然后将发钗在他衣服上抹掉了血,把自己头发紧紧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