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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淮在姜煦禾身边踱着步,声音轻缓柔和,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愁绪,仿佛并不是在同他说这件几乎可以让姜家覆灭的事情,更像一个单纯少年在苦恼要如何找回心爱的姑娘。
可面前之人到底是一位帝王,姜煦禾不敢掉以轻心,屏息凝神等着穆淮接下来的话,听他究竟想出了什么样的法子。
“朕想着,若是将姜府上下全都投入天牢,疏月定会认为是她牵连了亲人,而后便会想方设法求到朕面前,求朕给姜府一条生路。”
穆淮说得没错,姜宁灵假死离宫,的确是无法赦免的罪,也正因得如此,姜宁灵先前才会将一切设计成意外的假象,为的便是不牵连姜府。
若穆淮以姜府做要挟,姜宁灵定会回来。
“只是天牢不是随意便能进的,朕定要给姜府安个罪名才行。若以疏月的所作所为作为罪过迁怒姜府,那么即便她回来,也无法再归位永安宫。”
穆淮声音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惆怅,仿佛他口中所说的并非是一桩牵连到几百口性命的事情,仿佛只是不知该送心爱的姑娘什么颜色的鲜花这样一类的琐事罢了。
只有穆淮自己知晓,夜深人静之时,他思之如狂怒到极点时,的确动了这样的念头。
他可以将姜宁灵私逃出宫的事情昭告天下,姜府便会在朝夕之间覆灭,到时姜宁灵求来了他面前,他便顺水推舟应下。
到时姜家定会元气大伤,不复往昔,而姜宁灵也不敢再奢求皇后之位,只能罪臣之身陪在他身边,被他禁. 锢在这一方宫殿之中,逃无可逃。
先前邀姜父入宫来探口风时,他无数次动了扣下姜父的念头,又一一忍了下来。
穆淮知晓用这样的法子定能让姜宁灵永远留在他身边,再生不出往外跑的念头,可这样一来,陪在他身边的,多半也只是个空壳。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疏月,再也找不回来了。
听得穆淮口吻轻松地说出这样的话语,姜煦禾眼皮一跳。
这的确是像穆淮能做出来的事情。
若穆淮当真这么做,那他这个做哥哥的,便是亲手将自家妹妹推向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姜家子弟向来都是宁折不弯,他太了解自家妹妹了,若是被穆淮生生折断羽翼养在宫中,日复一日地磋磨,只怕生不如死。
姜煦禾心中仿佛被拧住了,微微吸一口气正要周旋几句,却听得穆淮又先他一步开口。
“只不过,若朕当真以姜府作为要挟,只怕疏月回来后要恨死朕了。”
穆淮轻笑了一下,眼前似乎能浮现出小姑娘的模样:“所以啊,朕当然不能这么做。”
穆淮说着,停下脚步,两手揣进袖中,一副懒散的模样,仿佛闲聊一般问姜煦禾道:“你同疏月自小便感情好,不如同朕说说,她都喜欢些什么?”
穆淮这话转得太过突然,姜煦禾不由得凝了眉,揣摩穆淮话中之意。
穆淮微叹一口气,无人知晓他心中已焦躁至极,恨不得直接去那小院中将人给掳回来,可又不得不耐着性子,谋划着要如何哄人。
要哄得她心甘情愿回来才行。
穆淮问话,姜煦禾不能不答,又不知他究竟想要问什么,便只按着字面上的意思挑了几样姜宁灵喜爱的物件儿说给了穆淮。
谁知穆淮问的,偏就只是字面上的意思。
见穆淮立刻吩咐九山去准备他方才说出来的那些东西,姜煦禾忽地有些拿不准,眼前情境究竟是好是坏。
看样子,穆淮极为在意姜宁灵,她若想依着先前的安排离开京城,抛下这些纷争,几乎是不可能的。
难道说,穆淮当真将自家妹妹放在心上?
又或者,只是心有不甘罢了?
正在姜煦禾疑惑时,穆淮吩咐完了九山,又转回身来,将目光落回在姜煦禾身上。
“疏月究竟为何要出宫?”
听得穆淮平平淡淡的语气,仿佛姜宁灵犯了什么过错且无理取闹一般,姜煦禾心中不由得带了恼怒,冷笑一声道:“陛下身为疏月的枕边人,当真不知晓她为何要出宫?”
姜煦禾心中憋着一股气,十分想为自家妹妹口诛笔伐一番,又明白这样做只怕会给她带来更大的麻烦,便又忍了下来,只反讽了一句。
穆淮并不责他无理,只微叹一口气道:“也是,她定是对朕失望至极,才会想离开的。”
说罢,穆淮看看窗外和煦的日光,似是再问姜煦禾,又似是在自言自语:“外头日光这样好,不知疏月在那小院里可过得开心?”
“可有想念朕?”
姜煦禾皱了眉,心中愈发看不透穆淮今日究竟为何宣他入宫。
他从来不是有什么花花肠子的人,且眼下知晓穆淮已得知一切,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姜煦禾这般想着,便直接问了。
谁知这个问题好似当真难倒穆淮了似的,他又踱步回主位上坐下,目光望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当他从暗卫手中得知姜宁灵下落时,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确是对姜煦禾起了杀心。这人竟然这般大胆,在他眼皮底下将疏月渡了出去。
甚至在姜煦禾踏入勤政殿的那一瞬间,穆淮仍是未想好,究竟留他还是不留。
好在理智一直告诉他,姜家的人,他不能动。
“你是疏月最亲近的兄长,朕今日宣你入宫,便是想让你出出主意,如何才能将她劝回来。”
姜煦禾忽地抬起头来,直直看向穆淮,眸中的不善毫不遮掩。
这举动可以说是极其无理,一旁的九山都吓了一跳,想方设法地想提醒这位姜二公子收敛些,省得陛下一怒之下真追究罪责,到时只怕皇后娘娘当真不愿回来了。
皇后娘娘离宫的这些日子里,合宫上下都夹着尾巴生怕触霉头,就连九山也提心吊胆,想劝又不敢劝,眼下好容易寻到了人,可千万别逞一时之快,又同皇后娘娘离了心呀!
九山心中焦急,偷眼去瞧穆淮,却见他面上并无怒色,一双眸子沉静如海,直直与姜煦禾对视。
二人目光皆不闪不避,是一场无声的较量。
姜煦禾明白了穆淮的意思,心中不由得沉沉往下坠。
穆淮势在必得。
姜宁灵此生都只能留在这宫墙之内,长伴穆淮左右。
也不知穆淮这容不得他人说不的占有谷欠,究竟是好是坏。
“若是疏月不肯回来,陛下可否会放她离开?”
到底是放在心里疼宠的妹妹,虽明知以他二人之力绝无可能逃出穆淮的掌心,姜煦禾还是问出了口。
穆淮勾唇,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爱卿说笑了。”
姜煦禾微叹一口气,自知多说无用,便起身告退。
穆淮也不拦着,由他出了宫。
一出宫门,姜煦禾便立刻往城西而去。
如今穆淮已知晓姜宁灵藏身之处,那他也无所谓暴露不暴露了,他应当去给妹妹提个醒儿,若穆淮当真逼着她回宫,也好让她提前想些应对之策。
谁知刚拐过一个巷口,就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男子挡住了去路。
“姜公子,回府的路在另一头。”
男子相貌平平,衣着普通,混入人群中眨眼便不见,可出现的悄无声息,身手并不似普通人。
姜煦禾心中了然,这人应当是穆淮特地遣来看着他的。
眼下种种皆表明,穆淮要去接姜宁灵了。
世间种种,唯情字难解,而哥哥只愿你能得偿所愿。
姜煦禾转身,朝姜府的方向回去。
城西的小院里,一片寂静。
先前林青黛便说了,若是这几日并无人搜查,那姜宁灵便可去她的医馆中坐上一坐,也好过日日关在那院子里。
姜宁灵的确是被闷坏了,想着出门会戴帷帽,若非极亲近之人,是断不可能认出她来的,便应了林青黛的提议,趁这日天气晴好,便出了门去。
刚巧林青黛这日里也不忙,二人在医馆里闲话了一阵,又去隔壁街上的点心铺子里买了些吃食,再去书肆里挑了些打发时光的书册,一个下午过得好不开心。
眼见着日头西沉,姜宁灵才依依不舍同林青黛作别,捧着许多点心,回了城西的小院。
一路上她与若竹二人说说笑笑,都有些意犹未尽,待回到院门前,若竹上前两步,将院门打开,而后便应退至一旁,让姜宁灵先进。
可若竹打开门后却像是被定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
姜宁灵觉得奇怪,一面往前走去,一面笑道:“怎的了,看见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了不成?”
话音刚落,姜宁灵便越过若竹肩头,看见了站在院中的人。
那人一身雀蓝长袍,身上绣着繁复的金线,风姿特秀,肃肃如松下风,一双凤眸似挑了无限情意,唇边笑意和煦若春风。
“月儿,你回来了。”
声音舒朗,温和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宠溺。
却让姜宁灵一瞬间手脚冰凉。
第57章 相见
眼前之人丰神俊朗, 通身气质温润如玉,让人心中升起几分亲近之感。
却让姜宁灵一瞬间如坠冰窖。
穆淮竟是这么快就寻到她了。
姜宁灵抱着糕点站在门口,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油纸, 迟迟未向里迈步。
穆淮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 久久等不到姜宁灵, 索性向她走去。
眼见着穆淮就要来到她面前,姜宁灵下意识地往后退去。
就见穆淮眉头微皱, 手臂一伸, 便将她捞了回来,在姜宁灵还未反应过来时, 便跨过了门槛,又听得门板在身后重重合上。
被关在门外的若竹:……
姜宁灵后背抵在门板之上,又被穆淮困在他双臂之间, 稍稍一动,便会落入他的怀抱里。
姜宁灵僵直了身子, 手指无意识将那油纸包攥得更紧了。正心念飞转要如何应对时,就听得穆淮在她耳边低低叹息一声。
“月儿, 你让朕好找。”
其中混杂着太多情絮, 姜宁灵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
还未来得及细细去理,就听得穆淮轻笑一声道:“月儿, 你再攥着那油纸包,里边儿的糕点都要碎成渣了。”
姜宁灵心中一跳, 松了手,却疑惑更甚。
她不是没想过被穆淮找到时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况。她驳了穆淮的面子,已经做好了受一番苦难的准备, 却不曾想穆淮竟然能这般心平气和地同她说话。
不,不仅仅是心平气和, 甚至带着失而复得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