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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在亭子中的石墩上坐下,姜宁灵只觉周身都放松了下来,一时间也不想说话,便只这么静静地坐着。
见她惬意地样子,若竹与吟南自然也不会刻意寻话说,只垂着手立在两旁。
四周安静下来,徒留微风拂过枝桠的声音。
姜宁灵不由得阖上眼,享受这风与叶之间的宁静。
只是没过多久,假山后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说话的声音。
“陛下的寿辰快到了,这可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寿辰,你说该由谁来操持呢?”
“还能是谁,如今宫里能管事的就那一位娘娘,自然是皇后与礼部的各位大人一同操持呀!”
答话的宫女声音笃定,似乎经验老道的样子,不由得令人信服。接着,她又压低声音道:“听闻晋国会派使臣来为陛下祝寿呢!”
“晋国?先帝在时他们便年年派使臣来,有什么可稀奇的。”
那宫女“哎”了一声:“这怎么能比呢?莫非先帝也心悦锦嫣公主不成?”
另外那宫女倒抽了一口凉气:“你是说,这回的使臣是锦嫣公主?”
“我可没说我可没说,你莫往外乱传话!只不过……我方才在勤政殿外见几位大人边往外走边说什么锦嫣公主的,想必……”
脚步声渐渐远去,后边儿的话也渐渐听不见了。
第32章 惊雷
那两名宫女的声音远去, 四周重新归于宁静。
两条小径中有树丛和假山挡着,那两人并不知晓这凉亭中还坐了人,也不知她们方才自认秘密的谈话, 被姜宁灵几人听得一清二楚。
若竹是姜宁灵从府中带出来的人, 自是知晓自家小姐在这婚事上有多固执, 也知晓自家小姐在入宫前听了多少不堪的议论。
一桩桩一件件,无外乎都是在说她如何沾了锦嫣公主与姜家祖上的光, 再加上一个爱女如命的好父亲, 才磨得新帝给出了后位。
只不过自姜宁灵入宫后,这些言语便甚少听见了。加之穆淮对姜宁灵如何, 若竹都看在眼里,几月下来,几乎都要将这锦嫣公主抛在脑后了。
今日里冷不丁听见锦嫣公主大名不说, 居然还说她要入燕国来?
若竹心中一下揪紧了几分,颇有些忐忑地去看姜宁灵。
谁知姜宁灵仍在闭目养神, 神色平静,似乎没听见方才的话似的。
锦嫣公主。
这个称呼, 姜宁灵在入宫前, 可听过太多遍了。
她父亲用锦嫣公主来劝她,她母亲用锦嫣公主来劝她, 她的哥哥们也用锦嫣公主来劝她。
他们说过的这许多话中,有两句话姜宁灵尤为记得清楚。
一句是她父亲说的, 一句是她二哥说的。
她父亲说,你若是与锦嫣公主长得半分也不相像,为父何必阻拦你。
姜煦禾说, 堂堂姜家女儿,为何要将自己做成一个赝品?
姜宁灵从前不觉得如何, 只凭着年少时留存至今的感情固执得很。
从前她甚至还有几分庆幸她能与锦嫣公主有几分相似,否则穆淮也不会松口让她入宫。
可如今越与穆淮亲近,她就越怕。
她不知穆淮表现出的喜爱里,究竟有几分是对姜宁灵的,又几分是对锦嫣的。
她在穆淮心中,只能永远站在锦嫣公主的阴影下。
永远也越不过去。
姜宁灵心中一片翻涌,良久,才缓缓睁开眼:“回吧。”
勤政殿。
几位老臣已告退,只有鸿胪寺卿洛言仍留在殿内。
良久,穆淮率先开口打破了殿内几可闻针落的宁静。
“方才说的那些,你觉有几分真几分假?”
方才几位朝臣讨论了一番千秋节相关事宜,又无可避免地提到了晋国。
晋国是燕国的附属国,仰燕国鼻息而存,千秋节前来朝贺并算不得什么值得拿出来说的事,只是从前来燕的使臣大多是皇子,今年里却传出了消息,说锦嫣公主会随太子一同出使燕国。
今年刚好又是穆淮登基的第一年,锦嫣公主这回过来,着实有些微妙。
只不过碍于那些穆淮心悦锦嫣的传言,加上这消息如今尚未得到证实,几位朝臣只提了几句,便并未继续往下细究了。
而洛言自穆淮夺位起便一直坚定地跟随他左右,二人年纪相仿,是君臣也是良友,有些话那些朝臣怕触怒穆淮而不敢说,洛言却要少些顾忌。
听得穆淮问话,洛言却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又将问题抛了回去:“陛下以为如何?”
顿了一顿又道:“陛下心里,应当已有决断了吧。”
从晋国都城至燕国都城路途漫漫,若是想在千秋节之前入燕国盛京,晋国的使臣早几日便需动身了。
那些朝臣如今只得到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消息,但穆淮手下的暗卫带回来的消息却是绝对可靠。
暗卫今日晨间呈上来的消息称,晋国来的使臣里,的的确确有锦嫣公主。
穆淮半垂着眼,一言未发。
洛言只当自个儿看不见穆淮已然沉下去的脸色,语气认真道:“臣身为鸿胪寺卿,翻阅了不少典册,也看了历代寺卿的许多札记,其他不说,若是别国来的使臣里带来一位公主,其含义便不言而喻了。”
说着,还怕穆淮听不懂他话中之意似的,故意将话剖得更明白道:“使臣带来的公主,多半便是和亲公主了。”
穆淮听得这话,面色不由得更沉几分。
晋国使臣带了一位公主过来,这自作主张的举动让他很是不喜。可一想到那位公主是锦嫣,穆淮又不得不心软几分。
有年少时的那段时光在,锦嫣于他而言,自是不同的。
在得知锦嫣是替太子来为质后,他曾暗暗在心中想,待他大权得握,便要敲打敲打她父兄,让她在晋国能有一个好归宿。
如今兜兜转转,晋国那些人又要将锦嫣送回燕国。
让锦嫣入宫,他便能好生护着锦嫣,许她一世安稳,也算是圆了他从前的念想。于情于理而言,他应当都是乐意的。
可不知怎的,穆淮心中并未有松了一口气的松快感,反倒泛起细细密密的烦躁来。
穆淮留下洛言来,原是想听他多分析两句,好尽快拿主意,可谁知洛言几句话下来,非但没让他理出个法子,反倒将他心中那股烦躁推至顶点。
洛言虽知穆淮在官场之外将他当做同龄的朋友,却深知在锦嫣公主一事上自个儿不能多言,省得一不留神越了分寸,说了两句后便告退了。
穆淮随手拿过桌案上的一本奏章 ,翻来看了两行,却觉半个字也看不进,便又扔了回去,抬手按住眉心。
明明算是心愿得偿的一件事,可他怎的反应这般奇怪?
似乎有什么念头正呼之谷欠出——
“吱呀”一声,殿门被人从外推开,九山抱着一摞书进了来,笑道:“陛下,这是您吩咐奴才去寻的话本,奴才一本一本都翻看过了,都是按着您的意思选的,您看何时让若竹姑娘来取?”
九三乐呵呵的,觉得这回自个儿这任务完成得十分圆满,指不定还能得两句夸,谁知刚将这些书册放去桌上,就见穆淮神色冷了下来。
九山心里登时“咯噔”一声,以为自个儿哪里听得不仔细,会错了意。正忐忑着,就听穆淮道:“放那儿吧。”
语气随意,似乎并不多关心,也只字未提让皇后宫中的人来取。
九山不知发生了什么,却也不好多猜,只应声将那摞话本放下,而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穆淮将视线落在那摞话本上,只觉心中烦躁更甚。
不知怎的,自打方才洛言挑明了锦嫣是来和亲之后,他便有些不敢去见姜宁灵。
从前他假意宠爱唐才人时,姜宁灵尚要缠着他耍耍小性子,若是她知晓锦嫣即将入宫为妃,又会是各种反应呢?
穆淮忽觉他既不想让姜宁灵同锦嫣吃味,又不想见她十分平静地接受这一事情。
于他而言,锦嫣到底是不同的,他不想见姜宁灵因吃味而去为难锦嫣。
可同样的,一想到姜宁灵见到他时那双仿若盛了星河的眸子,他也不愿让她因此而徒添忧愁。
穆淮越想理清思绪,可心中那股烦躁愈盛,索性将面前奏章 一推,大步出了殿门。
门口侯着的两个小太监正忙里偷闲,倚在廊前吹着风,冷不丁见穆淮出来,齐齐吓了一跳,忙正了神色,规规矩矩站好。
却见穆淮并未斥责,一阵风似的往外去了。
九山反应最快,见穆淮应是想去何处,一路小跑跟上穆淮脚步,又小声催促那些小太监去备步撵。
穆淮却抬手止住了那些小太监的动作:“不必了,朕随意走走。”
说着,身影已消失在勤政殿外。
穆淮也不知自个儿要去哪儿,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小路往前,再一抬头,已是到了永安宫外。
这段时日来他来永安宫来得勤,九山并不知他是下意识便过了来,正以为是同往常一样时,却见穆淮停下脚步,并不往前了。
在永安宫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九三忍不住犹疑地催促了一句:“陛下?”
这一声拉回了穆淮有些游离的思绪,他抬步往前,顿了顿,又转身往回走去。
不知怎的,他如今一想到要去见姜宁灵,莫名便生出几分愧疚感。
莫名,真是莫名。
姜宁灵并不知穆淮在永安宫前驻足,方才从外边儿回来后,便有些恹恹的,若竹看在眼里,又不敢直截了当地劝,谷欠言又止了一番,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用过午膳后,姜宁灵借口身子乏累,回榻上歇下了。
不知不觉间倒也睡了过去,只是这一觉睡得不大安稳,明明是睡了一觉,起身后面色反倒要苍白许多。
临近傍晚时,姜宁灵忽地想起了什么,问若竹道:“陛下早先说让你同九山公公一同去寻些话本,可去了?”
若竹摇了摇头道:“未曾。”
姜宁灵端着茶盏的手一顿,又觉是自个儿想太多了:“陛下应当只是随口一句玩笑,我倒当真了。”
若竹听着,只觉姜宁灵话中有话,没由来一阵难过,劝道:“许是九山公公不得空罢。”
姜宁灵笑笑,并未再提起此事。
因得她来了小日子的原故,一整日来都觉浑身酸疼无力,一番洗漱过后,早早便歇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