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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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宁?
祝久辞呆呆抬起头,盯着圣上半晌恍然大悟,圣上这是为他冠字了!
至此冠礼才算真正结束,京城小公爷长大成人。从今往后,非至亲不得唤其名,只能恭敬称呼其字。京城茶楼说书人自此逢人介绍,京城有潇洒儿郎,姓祝,名久辞,字晏宁,但您要恭恭敬敬称他一声小公爷!
朗月疏星,天子负手而立,太液清明。
*
梅逊雪不能离席太久,完成此行主要任务后便安然离开,大太监福筝从旁冒出来乖巧跟上,祝久辞看着天子迈入林间,幽静小道霎时灯火通明,侍从宫女百人,队伍浩浩荡荡离去。
祝久辞哑然,他往太液池投石子的事岂不是全皇宫都知道了!
夜空峨眉月弯弯,祝久辞抬头望着,再过两日七月到来,新月便要代替这抹弯月,若是再想看到峨眉月还要等上许久。
靠着汉白玉栏杆发了会儿呆,祝久辞也该回席了。
缓步踏入林间,幽暗静谧,四下无人,唯独清风扫过树叶沙沙作响。
祝久辞慢吞吞龟速往前挪着,忽然身旁窸窣作响,祝久辞猛然顿住脚步。
谁!
树后缓步走出一黑影,身姿高挑,站在祝久辞面前将月光挡去大半,黑暗笼住小小身形。
作者有话要说: 温润帝王梅逊雪正式登场~
小公爷:晏宁啥意思啊
圣上:海晏河清,盛世安宁
国公爷:晏安鸩毒,鸡犬不宁
娘亲:我的宁宝儿!!
昭歌:小久。
第56章 质子
祝久辞惊慌向后退一步, 脚下踩到沙石,静谧的暗夜中刺啦一声响。
树林阴翳,面前的男子隐没在阴影下, 身形颀长, 微风席卷而过,那人衣袖翻飞。
林间静谧, 四下无人,虽是守卫森严的皇宫,但祝久辞知晓就算此时他大声呼救怕也是无人能赶来。
男子悠然向前迈一步, 二人间的距离登时离近, 他只要一伸手祝久辞绝无逃路。
寂静夜里, 心跳如擂,祝久辞沉下心, 若是拼尽全力逃跑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一点点。
祝久辞万分懊悔, 从穿越来之时就应该好好收拾收拾小公爷的烂摊子, 平时傲霸京城不知收敛, 里里外外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也。如今深陷适宜杀人抛尸的小树林,着实悔不当初。小公爷种的恶果, 却要祝久辞来食, 悲愤啊。
祝久辞内心小九九虽然转个不停, 余光却已然巡视着四周光亮最近的地方盘算逃跑路线, 脚下鼓足了劲, 随时一蹬脚就能飞奔出去。
黑暗中那人忽然轻轻笑起来, 清朗的声音传至耳畔, 可怜一池锦鲤,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躲过小公爷欺负。
男子缓步踏出黑暗,明亮的月光照亮面容, 素净似水,眉目如画,一派温和的谦谦公子,着实不像坏人的样子。
一身灰色锦袍似乎过于朴素,但却穿得齐整,极尽礼仪。
男子瞧见祝久辞呆愣在原地迟迟不肯答话,脸上隐约有些伤心,不过半年未见,小公爷就把我忘了?
祝久辞脑海中万马奔腾,他如何知晓小公爷的狐朋狗友,嗫嗫喏喏半晌勉强道出心中的猜测,小裴?
裴珩笑着携他走到林间小路上,二人踏着月色朝保和殿的方向去。
祝久辞松口气,总算是猜对了。
侧头看去,月色下那人面容平静无波,全然不争不吵安安稳稳的性子,世间欲望于他而言似乎都是过眼云烟,站在他身边,无缘无故感到一阵安宁。
能入小公爷法眼之人,身上必定有其所长之处。哪怕是不学无术纨绔萧岑,也是能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仗义好汉。
而裴珩之特别之处在于其身份。
南虢国送来的质子。
而更戏剧的是北虢国大将军的宝贝儿子小公爷与南虢国质子是好朋友。
当真不知道是裴珩心胸过于宽广,还是小公爷太没心没肺,本该世间最敌对的两个人竟然拉着手一块玩到大。
祝久辞觉得他如果有一天能见到小公爷本人,一定要敲敲他的脑袋,拜托啊,你的爹娘可是人家的灭国敌人,你每天晃来晃去不是找打吗!
不过细细想来小公爷能和裴珩成为好朋友也是有一定原因的。
二十年前,年仅五岁的裴珩被自己的凉薄父皇送到北虢国当质子,可怜小萌娃在自己国度时就是不被宠爱的六皇子,更遑论送到敌国吞人不吐骨头的京城。
大战将歇,百姓尚在愤懑之中,对待质子自是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怜五岁小孩子被关在质子府里日夜望着那四方天空,见不着爹见不着娘,无人疼无人爱,还要随时听着一墙之隔的百姓唾弃辱骂。
这样可怜的日子大概一直持续到了小公爷长成六岁萌娃的时候。
六岁正是小公爷最调皮的年岁,恰时刚刚被圣上罚去车马,许是逆反期来得太早,被限制行走他还偏要去行走,硬生生凭着自己小短腿将京城周游大遍。
小公爷说要游京城,那自然是不能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质子府显然被囊括在内。
那日天朗气清,京秋的天空湛蓝如玉。小裴恒抱着膝盖坐在院子里盯着天空发呆。
盯着盯着,四方天空冒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
小裴珩眼睁睁看着一只萌娃从墙那边翻过来,小短腿跨坐在墙上伸着脖子朝下望,动作极其危险,本人却丝毫不害怕的样子。
毛茸茸的脑袋探着看了半晌,很遗憾地确认墙下没有落脚的地方。质子府空空荡荡,墙下自然也是干干净净。
小裴珩以为那人要走了,心里突然有些失落,忽而墙上那人冲着他招手,软糯糯的嗓音道,你能帮帮我吗?
小裴珩站起身,哒哒跑过去,怎么帮?
墙上的小毛孩儿把另一只腿翻过来,我跳下去,你帮我接一下。
小裴珩:?
帮我接住我自己?这是什么鬼话,北虢国都是这种奇怪的东东吗?
小裴珩来不及思考,天空落下一只白团子,砸在怀中软乎乎的,一点不重一点不疼。
白团子手脚利索地从他怀中跳出去,小裴恒怀中一空,指尖还隐约残留着那人的温暖。
他的目光不自觉跟着白团子转悠,小小一只崽子仰着脑袋看府邸,惊喜道:天空是方的!
小裴珩羞愤地低下脑袋,伸手想拉那人别再看了,那白团子忽然道:你家真好看啊!天上好大一块方玉!
小裴珩呆呆站在原地,啪嗒落下一滴泪。
被薄情父皇送到异国他乡没有哭,被百姓劈头盖脸辱骂没有哭,六年孤寂无伴没有哭,听到一句好美却哭了。
那日小公爷和裴珩一起坐在院中看着蓝天聊了很久,小小年纪建立起深厚的革命友谊。
黄昏将近,美好的事情很快逝去,小裴珩担忧的事情却如约到来,百姓们又来辱骂了。
小公爷好奇地竖起耳朵,他们在说什么呀?
裴珩摇摇脑袋,并不想对这个天真无邪的小孩解释那些龌龊言语,没什么,只是骂两句罢了。
什么是骂呀?
小裴珩哑言,却没想到这只白团子连骂是什么也不知道。
小公爷歪着脑袋,你也不知道吗?他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我去问问就知道了!爹地总是强调不懂就问!
小裴珩慌了,伸手去拉那人却抓空了,他眼睁睁看着那人推开大门,伸着小短腿迈出去。
奇迹般的,周遭的辱骂声瞬间消匿,世界从没有这样安静过。
白团子扒着大门探回身,没问到呀,他们都跑了。
再后来,小公爷不安于在质子府坐井观天,开始拽着裴珩往外跑,事情许是传到圣上那里,忙于政事的圣上终于意识到不小心薄待了敌国质子,连忙派去车马把人接到皇宫中好生对待,如此一来十几年过去,质子也在皇宫中生活了十几年。
圣上宽宥温和,处处照料,宫中也无人再敢欺压这个可怜的小质子。
林间小道蜿蜿蜒蜒,峨眉月色透过树影撒下斑驳的银光。
裴珩早不是当年困于一方天地的小可怜娃,已然是纤纤亭亭大雅君子,平平静静的面容岁月淡然,年少看尽世态炎凉,早已养成了不争不抢的性子,平日里乖乖呆在宫中,时不时还帮着宫人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可谓是世间最优秀的质子。
裴珩侧头看过来,许久未见,倒是没想到小公爷的胆子变小了不少。
因为小裴躲在树后吓人!
吓唬这么多年了,哪能想到突然得手。裴珩仰头思考。
祝久辞解释是周遭环境云云,可惜解释了一路身旁那人只是笑而不语,祝久辞愤愤然。
林路尽头,灯光绚烂。
祝久辞还在张牙舞爪地解释,身旁那人停下脚步,小公爷去吧,保和殿到了。
祝久辞站在灯华下转过身,裴珩长身玉立于林间,文雅拱手,安全护送,裴珩告退。
祝久辞看着那人消失在林间,模糊的记忆猛然被打通,那年小公爷落入太液池,裴珩是第一个跳下去救的。
那时候所有人都找不到小公爷,跳进水中的官员侍卫太监一个个爬上来,只有裴珩还在水中找着,最后拼得精疲力竭,被老太监拿麻绳套住头拉了上来,险些淹死。
灰色的衣角消失在黑暗中,祝久辞转身踏进明亮的大殿。
宫宴的喧闹与祝久辞离开之前别无二致,醉醺醺的官员见到祝久辞回来,一个个拉着儿子女儿前来敬酒。
大臣来来往往,祝久辞险些分不清楚面前的官员谁是谁,大多穿着同样颜色的宫服,生着同样肥硕的肚子,牵着瘦瘦弱弱的儿女,一对对全然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宴席后半,圣上明言撤去小公爷车马的惩罚,这道跟随了小公爷十四年的禁锢总算被收回了。
小公爷不受车马限制当真是一大喜讯,诸位大臣更是得了上好借口纷纷来敬酒,祝久辞不小心喝了许多。
葡萄酒并不醉人,但喝多了却也让人昏昏沉沉,祝久辞隐约记得自己迷迷糊糊与许多官员告别,最后被人按着头向圣上告安,晃晃悠悠和自己的爹娘乘上马车回国公府。大概是一路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晃进西苑,祝久辞记得自己摸索着绕过照壁,似乎撞到了人。
熟悉的味道侵略鼻尖,他稍微清醒了些。
小公爷醉了?
没有,嘻嘻。祝久辞傻子一样埋在那人怀中,脑袋重似石头,就是压着那人胸膛抬不起来。
区区葡萄酒难倒我小公爷?醉鬼如是说。
冰凉的手拂到面上,捧住他脸颊,祝久辞不舒服地往旁边躲,那只手又很快跟上来,摸了摸脸又顺着脖颈往下探去。
祝久辞抓住他的手,很快又被反手握住,力道有些大,祝久辞委屈地喊疼。
忽而身子悬空,被人打横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文文雅雅小可怜质子裴珩登场~
第57章 醉酒
西苑静谧, 数盏琉璃灯绵延作华彩漫漫路,与九天之上灿白银河交相辉映。
广袖华服的人静静走在琉璃海中,怀中小心翼翼抱着一人, 似抱着稀世珍宝, 身旁的光彩绚烂耀眼,那人却只垂首低眉。
怀中人似乎动了动, 他猛然顿住脚步,惊惶地看一眼怀里,轻轻晃一晃, 怀中又没了动静, 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往前走, 锦靴踏过石地,静谧无声。
进九转游廊, 过水亭, 入庭院, 似乎走不到尽头。
屋宇下暖黄的灯光亮了。
窗户映出忙碌的身影, 一人纤纤端着醒酒汤走过去,拿着锦布走回来, 抱着玉盆飘过去, 取了外裳飘回来。
纤纤忙乱, 不知多少个来回。
几时许, 窗里的人影不动了, 静谧如雕塑, 暖黄的灯光印出他柔美的侧颜, 浅浅落在雕花窗上,实为京城惊鸿一剪影。
微风过,花窗被吹开, 原来那美人雕塑直勾勾盯着床榻。
梁昭歌看着祝久辞入神,那人醉醺醺的睡颜着实可爱,眼睫软乎乎蜷曲,眉眼小小,鼻尖小小,唇珠小小。
他一直看一直看,小烛落下一滴蜡泪,他仍没有看够。
熟睡的人轻轻动了动身子,梁昭歌惊惶地移开眼,慌乱之下竟站起身背过去望天,此地无银三百两。
许久未见动静,梁昭歌又一点点侧过身子,回眸看去,床榻上的人还在睡着,小脸粉扑扑的。
梁昭歌压下心跳,又小心翼翼坐下来,目光再次移向那人睡颜,却对上了一双黑溜溜的眼睛。
梁昭歌僵坐在原地,血液霎时凝固了。
黑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忽然,伸爪子扑上来。
昭歌!
温软入怀的瞬间,梁昭歌冰封的身体像是初春被打碎的冰面,只需一颗石子就能解封整个冬天的寂寞。
他小心翼翼抬手抚摸那人墨发,小公爷。
你不是昭歌。醉鬼说。
梁昭歌慌乱,我是
醉鬼从他怀中挣脱出去,半跪在榻上,双手扶在膝盖,像是古代对棋的名士。
不是。醉鬼认真。
梁昭歌自然无法与醉酒的人争辩,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去。
醉鬼满意点点头,突然向前一探身子,险些失了重心跌下床铺,梁昭歌疾手扶住他,醉鬼笑眯眯抬眼,极是欣喜地唤他:
大司乐。
梁昭歌没听清。
不敢听清。
醉鬼扶着他的手跳下床榻,身子晃晃悠悠,宽阔的暗红纹玄袖流水一样摆动,云袖翩跹飞舞的间隙隐约能看到腰封束缚的劲腰,昙花一现,动人心魄。
醉鬼的舞姿毫无章法,突然就不跳了,他伸手抓住梁昭歌衣袖,你怎么不应下?
梁昭歌低头看着他,仍是没有开口。
醉鬼难得清明,抓住他袖子把人一路拽到庭院,从闭塞的房屋出来,天地辽阔,明月挂天,胸襟顿时舒朗。
长风过游廊,拂过水面,月下闲步,世间之美不若如此。
醉鬼仰观天月,朗朗大笑。
古有高山流水俞伯牙,五弦琵琶苏抵婆,广陵绝响嵇康,八十四调万宝常,霓裳羽衣李隆基,十二律正朱载郁如今,终要再添一位化神之境梁昭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