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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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宠卧在茶海西侧,是一石猫, 倒是鲜有人把猫儿当做茶宠。东岸是雕木突起的小山流水,清流自上而下游走茶案,高山流水,水过雕崖。
祝久辞盯着流水从高山流下经过紫砂壶,淌过公道杯,绕过石猫来到自己面前奔涌向前,从尽头的空隙漏下。
梁昭歌指尖拎着分茗,清透的茶水倒进茶盏,小小漩涡平静后,茶叶垂立其中,亭亭茶仙。
给小公爷敬茶。他仍是双手捧茶盏,举至齐眉。
身姿优雅,典雅尊贵。对梁昭歌而言,繁文缛节并非古板,而是骨子里带出的高贵。
纤长的手指衬在玉白茶盏上,右手指尖轻轻覆于左手之上,指尖捏着杯底,给他留出足够执杯的距离。
小公爷平日里疯惯了,与朋友对饮无非茶叶入壶沸水一浇便喝,哪有这般品茗讲究。
他双手接过玉杯,小饮一口。
热茶经齿,过喉,入内,茶香沁人心脾,思绪豁然开朗。
祝久辞放下茶盏,向前探身抓住梁昭歌的双手,夸张道:昭歌仙人之姿,岂能用金钱衡量,两箱黄金又哪能表我心意,祝某委实是说我的心意太便宜了。
梁昭歌默默看着二人抓在一起的手,完全没有听进去的样子。
祝久辞心一跳,看来还得加把劲,吸吸鼻子长篇大论哭诉起来:二箱黄金却也是祝某尽平生最大努力挣来,得一小摊,写字为生,风餐露宿,寝食难安,冬寒暑暖,风雨无阻。家父居镇国公爵位,一年俸禄仅银七百两,米四百石,又得镇国将军之位,银四百两,米三百石。家母承一品将军之位,银四百两,米三百石。凑齐两箱黄金着实是我全部家身,今日之后祝某便倾家荡产了。祝久辞说得声泪俱下,祝府已然揭不开锅,全家都要一起到街边乞讨去。
那梁昭歌开口。
祝久辞眼睛一亮,盯着梁昭歌给予眼神鼓励。快说快说,原谅我说错话啦,原谅小公爷一时莽撞,童言无忌啊!
那,我养你啊。梁昭歌反手一拢,把那人双手捧在手心里。
窗外忽然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小孩子们尖叫声随之而起,一时热闹极了。
爆竹算是墨胖子出的主意,他家来往京杭生意,少不得与镖局打交道,多年下来也算学得了一二走镖技巧。
走大路不走小路,出大声不行默路便是其中关窍。
阿念深得真传,寻来一箱炮竹,可惜来时忘了放,现下要回去了才想起来。
百人的壮汉队伍来时浩浩汤汤,回去依然浩浩汤汤,鞭炮开路,人群拥挤在侧。
闹市口大街上人海之中,木头人一号对二号说:若是让国公爷知道,这十里红绸路里有你夏府一份力
木头人二号留下两行清泪,那还有救吗?
木头人三号一肘击在一号身上,若是让国公爷知道,此前小公爷讨美人心欢的方子都是你教的
一号回击:开光嘴啊开光嘴,你要留点口德啊!
三号:还不是你日日带小公爷逛酒肆赌坊!
一号:冤枉啊,小公爷看起来风月不沾,哪成想能直接把人买回府!
二号:呜呜呜!
四号:人好多,我要练剑。
一二三号扑住四号:要了命了!
二号暗戳戳抓着剑柄小声问:咱就在这里等着小公爷把人抱下来?
三号动了动枝杈,想伸到衣襟里把罗盘拿出来,奈何人太多实在抽不出,遂放弃,听到墨胖傻乎乎问话直接翻个白眼,笑话,小公爷今天是出不来啦!
不抱着美人回家吗?
红坊规矩,得拿到卖身契才能抱人回家。这虽付了金子,但卖身契哪能说拿就拿,总得给个一两天时间过过场子。
一号啧一声,况且小公爷挑这日子,刚好赶上里面那位初礼
三号啊哈一声,不等回家就生米煮成熟饭啦,这一招也真够损的,国公爷国公夫人到时候怕也无话可说。
那咱们为何还留在这儿?
因为动不了啊!!两个人齐齐怒吼。
木头四人组齐齐整整排在木头堆里,木头从闹市口大街紧东边儿排到闹市口大街紧西边儿。
所谓困局便是东边的木头想过去,西边的木头想过来,你动我动,原地跳动。
所谓十年河东,十年还河东,天道好轮回,苍天从没饶过谁。
十余年前,京中老一辈人经受了小公爷从南到北纵马过街,生生打通了京城南北大路,鸡飞狗跳,鸡犬争鸣。如今世事重演,京城最繁华的闹市口大街、最有名的东西向大道被小公爷生生堵死。
这大概也是一种因果制衡,十余年前捅得过于畅通,十余年后就要堵起来加以平衡。
罪魁祸首正坐在红坊玲珑阁二层盯着美人的手出神。
美人的手白皙纤长,骨节分明。青色的血管印在手背上,显出一种诡异的美感。他的手全然被拢进去,几乎看不见踪影。
枉他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可惜对方仅仅几个字就把他所有话给堵住了。
昭祝久辞刚要开口,房门突然被撞开,三个大汉凶神恶煞闯进来,一把拽起祝久辞往外拖,昭歌恰时地松了手,祝久辞被轻轻松松拎了出去。
昭歌,救命啊!祝久辞拼命扒住门框,门里那人清清冷冷站在西域地毯上,脚下繁复的花纹向四周张开,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壮汉一手抓过祝久辞,把人拖出房门,游廊里传来祝久辞的惨叫,昭歌你不是要养我吗?救命啊!这是什么人绑架啊!唔!嘴被堵上了。
梁昭歌脚尖一动,还是停住了。
柳娘从隔壁房间绕出来,靠在游廊扶手冲着楼下诸恩客谄媚一笑,惊扰诸位了,您们继续继续哈!
祝久辞看见柳娘大喜过望,拼命挣扎起来,右脚踢到雕花木门弄出很大响动。
柳娘看过来,对上祝久辞的眼睛。
祝久辞心道得救,却见柳娘扇扇红绸,身后壮汉猛一使力,祝久辞被无情揪走。
黑店!没错是黑店!收人钱财,然后一刀抹脖子取命,人财两全!
祝某手握剧本怎么可能出错,就说不会有占便宜的事情,那二箱黄金分明是坑人进来!
想来梁昭歌也是从犯之一,果然小公爷的糖衣炮弹计划已然奏效,这梁某心生厌烦,此下顺势摆脱,顺便捞一笔钱财。
祝久辞心底瓦凉瓦凉被带到顶层一间宽敞的房间里,香烟缭绕,八面屏风画着仕女图。
祝久辞被放进软椅里,他猛一抬头,只见抓他的壮汉分外眼熟,一对令人难忘的粗壮眉毛极其惹眼。
是你!祝久辞炸了。
小公爷万安。粗眉壮汉挠挠脑袋。
说,上次主谋是谁,飞信又是怎么回事!
我堂堂小公爷,今日就算死在这里也一定要逼问出来当年幕后之人是谁!
浓眉壮汉一脸疑惑,忽然恍然大悟,冲祝久辞一拱手,走出去了。
门外传来柳娘的声音。
那壮汉回答:小公爷想看话本子。
祝久辞:?
紫檀香炉青烟渺渺,着实扰人神智。祝久辞不过在软椅里坐了一会儿便觉迷糊。
等再一睁眼,他怀中抱着三五个软垫,背后侧面也垫着三五个软垫,他微微一动身子,软垫七七八八掉到地上。
窗外天色已然全黑,房间各个角落点着琉璃彩灯,灯外罩了挡纱,光线并不亮。
祝久辞伸个懒腰站起来,案上摆着三五话本。
闲来无事,大门又紧锁,站在生命的悬崖边边上,祝久辞极其乐观地捧起话本,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即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能忘记读书学习。
真是励志。
第一本,《黑幕之王》。
第二本,《我们仍未知道那天所看见的幕后主谋的名字》。
祝久辞翻开第一页,全无文字,工笔画巧夺天工,人物跃然纸上。看来那壮汉说的是画本而非话本。
又翻两页,祝久辞脸嘭地通红,抬手一扬,画本惨兮兮扔进角落里。
这什么鬼啊!
祝久辞一吼,屏风挡住的内室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黑店了不得,竟然不止他一人被绑!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上掉下个电饭堡
梁昭歌伸爪爪接住
这是什么好玩的登西
一罐米,两罐水
电
磨刀.jpg
刀生火
火力发电(?)
我养你啊~~~
致敬星爷
北京闹市口大街是南北向的,此处剧情需要强行架空一下[感恩.jpg]
第31章 生米
祝久辞慢悠悠踱步走过去, 绕过屏风走进内室,只见红罗软帐间坐着一美娇人,头盖绯红绸, 身着浓墨绿华服, 暗金凤祥自肩头绣至胸口,繁复高贵, 极重工巧,宛如天|衣。
衣襟层层叠复,礼规森严, 领绣祥云纹配五福捧寿, 腰间缠白玉, 束出劲瘦腰肢,华贵典雅。
美人双手交叠置于膝上, 宽阔的云袖半掩手背只露出一点指尖。指尖衬在墨绿华服之上一如羊脂玉衬翡翠。
白玉腰带之下墨绿绸缎流水一般垂下, 盖住脚面, 精巧秀美的鞋尖半露, 暗绿为底,金线其上, 鞋底缘嵌翡翠。
祝久辞走到榻边, 脚尖勾来一把软椅, 自己舒舒服服坐进去。
此间内室极为奢华, 入门处有两花鸟朝寿高瓶, 西侧置几案, 覆红绸, 上置珠宝玉器数件,从西向南依次有漆红梳妆柜,红木多宝阁。
向东置朱红美人榻, 桃红软椅,茜素纹白玉案。
整个房间极尽奢华喜庆,除了没贴大红喜字,宛如婚房。
祝久辞离那美人不远不近,仔细看一眼,从身形判断是一男子,祝久辞开口道:兄台,你也被坑骗进来了?
那美人静静坐在那里没有言声。
莫慌,我也是被骗进来的,此处怕是一黑店,我方才被坑两箱黄金,着实心痛,后悔万分啊。
美人双手叠置,指尖微微一颤,接着惊惶一般缩进广袖之下,红绸盖头轻轻晃动,他似乎敛颌垂下头。
祝久辞见那美人突然极委屈的模样,整个人像是收了爪子的猫,不仅一双手缩进袖口,连脚尖也藏进了墨绸,分毫不见踪影。
这是在委屈什么?
祝久辞一时转不过头脑,借着对方盖头挡脸的劣势,大大方方观察起来。美人这身华贵吉福层数繁多,暗纹广布,绣以寓意吉祥的凤凰祥云福禄寿禧,除了颜色非正红,其他与喜服无甚差别。祝久辞恍然大悟,此人不仅被坑了金子,连人也被坑进去了。
这万恶红坊竟然要绑人嫁给恩客不成!
祝久辞猛然坐直身子,因为用力过猛,头还有些晕,外室那青炉里准没生好烟。祝久辞按着太阳穴道,你也别怕呀,总是能跑出去的。
祝久辞站起身,循循善诱道:我替你摘了盖头,咱一块想想办法逃出去。散财是小,连人都丢了可就麻烦啦。
看美人没有反抗,祝久辞俯身伸手,指尖在那红绸角上一捏,轻轻往旁边一拽,红绸滑到地上。
先入眼的是美人头上繁复华贵的翡玉金饰,第二眼是眉间一抹红,再往下,是那双熟悉的茶色眼眸。
昭歌!祝久辞炸毛一样跳开,衣袖被那人拽住。
凤眸微挑,眼尾被红胭脂勾勒上扬,眸中略有水光,楚楚动人。
华美吉服着实礼仪厚重,将梁昭歌瘦削身形掩了去,身姿挺立,宽肩窄腰。祝久辞竟是没能判断出来美人是他。
小公爷。那人仍拽着衣袖不放,祝久辞跳得太远,梁昭歌微微探身才能够到,头上的青玉簪坠在脸侧微微晃动。
祝久辞头愈发晕了,慢慢挪回步子来,这是
梁昭歌松了手,从身侧拿起墨玉盘,墨绿之上放着一截桃树枝桠,上面缀着一朵桃花。
小公爷,这是京城最后一枝桃花了。
命运翻滚着巨浪,把祝久辞裹进漩涡。古旧的声音从记忆深处翻腾浮现,深重清冽带着古寺的沉寂。
那声音说,最后一片桃花落下的时候,梁昭歌初礼的日子到了。
祝久辞挣扎着从水面探出头,清冽的空气涌入鼻腔,眼前是墨翡花儿盘。
祝久辞迟迟没有落手。
红坊规矩,鲜花点在额头,便算是包下此人了。
昭歌仙人之姿,难道要受他这般侮辱?
眼前的人固执举着花儿盘,祝久辞只好将那枝桃花枝桠拿起。
指尖捏着不粗不细的枝桠,祝久辞一时有些迷茫。他将梁昭歌赎回,是因不愿明珠蒙尘,如今却还要遵循红坊规矩吗?
桃花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袖子被轻轻一拽,枝桠猛然触到那人眉间,祝久辞惊慌之下松了手,桃花落到额头上,从脸侧滑了下去。
桃花带着露水,有一滴正中眉间花,红意被染开,顺着高挺的鼻梁向下滑去,自山根向右侧淌下,堪堪停在眼下。
于是,美人脸上一道极艳丽的红线自眉间蜿蜒至右眼卧蚕。
祝久辞心一惊,慌忙在身上寻找手帕,未注意之时脚腕突然被一勾,手腕被冰凉的指尖捏住,他整个人失衡向前倒去。
帕子没找到,祝久辞已然将美人扑倒了。
祝久辞趴在梁昭歌身上,一时眼冒金星。待视野清明,他的眼睛与美人的耳垂不过半分距离。
白皙的耳垂上戴一长坠翡玉耳饰,拂绿翡石凌乱躺在耳侧墨发上。
墨绿,纯黑。
常人耳饰多配金银,鲜少见翡翠,若是带不好一是不衬肤色,二是显得俗气。
祝久辞视野中满是那长坠翡玉,本是清冷地衬在墨发上,却因白皙的耳垂与近在咫尺的脖颈,高雅之下竟然透着一分旖旎。
对对不住,脚下滑了!祝久辞说完才觉这理由十分蹩脚,慌忙撑在那人胸前要起身,绸缎过于顺滑,他又摔在美人身上。
这次是手滑了?梁昭歌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