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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单元楼有两台电梯, 喻窈怕他们一上一下错过, 特地给孙驭霄打了个电话, 想叫他不要上来,在楼底下接应就好。
结果孙驭霄的手机还在宗政洋手里, 来找她时压根没带手机。
听到是宗政洋接的电话,她一懵,旋即争分夺秒地收拾打扮。
她把拆掉的丸子头又重新绾起来, 把刚脱掉的运动衫又穿上,再次照了照镜子, 确认仪容仪表没问题后心急火燎地下了楼。
仿佛下一秒,他就会出现。
喻窈不喜欢等人, 同样她也不愿意让人等, 可现在的问题是:体育馆到底离她有多远, 她要等多久才能等到孙驭霄?
鉴于她刚才给他们打过电话了,当时忘了问, 此时此刻不好意思再拨过去。
试想她是一个男生,和兄弟打球的时候不停被电话铃声打断, 对方是个女同学。
那长得再漂亮也会烦哪。
谁说女生就有特权?
啊,孙驭霄。
可惜手机不在他手上。
她叹了口气, “咔吱咔吱”踩着脆生生的枯叶,无聊得要命。
小区里的保安会打着手电筒进行治安巡逻, 刺眼的光一会儿照到她脸上, 一会儿照到她身上, 弄得她没脾气。
天黑透了, 她一个人站在楼下是真的有点怕。
再往前走几步,走到放着公用垃圾桶的那条道上就能看到人了,但是她怕联系不到孙驭霄错过,乖乖在单元楼门口等着,左顾右盼,想着孙驭霄最有可能从哪边过来。
四周黢黑一片,看不清人脸,但她觉得她可以从身高体型判断出是不是孙驭霄,没想到失策了。
她正望着远方,耳畔忽然响起清脆的铃声,吓得她一个激灵往后跳了一步。
孙驭霄坐在一辆附有筐子和后座的自行车上,长腿撑地,见她望过来,还又故意拨了两下铃,问她为什么不在路口等他。
喻窈是真的挺委屈的,她也想到亮堂的地方等他啊。可谁叫他不带手机的?她把电话号码给他,不就是为了让他在这种时候和她保持联系吗?她本来就害怕,他还凑这么近用铃铛吓她,后面拨的那两下铃像挑衅一样。
可能是他从一开始出现的时候就对她无微不至,把她惯坏了,稍微没考虑到她的感受,她就觉得他对她有意见。
喻窈没吭声,因为她觉得自己突如其来的不高兴有点矫情。
但她今天似乎是真的挺不正常的,从目睹父子对殴起。
就好像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流窜犯逍遥快活了一阵后,突然在电视新闻里看见了对自己的通缉令,一下把她拽回了现实。
好不容易敞开的心门再一次关上,她觉得孙驭霄不该出现,不该以一个救赎者的身份来到她身边,她不需要谁关心怜悯,她妄图消灭她人生中唯一的光亮。
谁也别碰她。
但这些想法只出现了一瞬就被掐灭了,孙驭霄握住了她的手。
孙驭霄是叫了她好几声都没见她有反应才出此下策,握了一下便松开,对她说:“借的管理员阿姨的车,没踏板,你侧着坐吧,遇到紧急情况方便跳车。”
他这么说,喻窈马上想到了那个流传了很久、编了很多版本的狗血故事:摩托车在路上疾驰,男孩发现刹车失灵了,叫女孩戴上自己的头盔,最后女孩活了下来,男孩撞得粉身碎骨,永远离开了人世。
换作平时她可能有闲心跟他讨论,但今天她整个人状态都不对,提心吊胆地说:“孙驭霄,你别吓我。”
她是真的挺怕身边的人遭遇不测的,哪怕她再讨厌喻恩正夫妇,也没咒过他们。
孙驭霄只是例行提醒而已,怕她受点什么皮外伤。
这种关怀是基于本能,不会过脑子,和兄弟做危险预防的时候谁也没往死亡上面想。
然而少女心思细腻,明显跟男生的思维方式不同,他也察觉到了她的心神不宁,又怕说错话,她会突然不想去。
他想跟她打球,或者说还有很多事想和她一起做。
这是他第一眼就认准的姑娘,当初看见她在拥挤的人潮无助踮脚,他过去问她姓名的时候,就注定了要送佛送到西了。
他耐心又温柔,没有再给她科普侧着坐有多少好处,而是轻声问:“那你要敞腿坐吗?”
喻窈闻言想象了一下敞腿坐在自行车后座的姿势。
小孩儿才会这么坐吧。
她不承认自己是小孩儿。
这样想着,她走过去,侧着坐了上去。
就在一瞬间,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我就这么坐上来你起步费劲吧,要不你先骑一段,我中途跳上来?我技术很好,也不重,不会把你弄摔的。”
他才该怕她操作失误,把屁股摔成八瓣儿吧。
孙驭霄觉得自己被藐视了。
十五岁的男孩儿有的是力气好吗?
他淡淡说“不用”,见她坐稳了,也不叫她抱他腰什么的,用脚背把踏板勾到合适的位置,一脚蹬了下去。
喻窈就感觉他们的车一下冲了出去,张皇失措地搂住了他的腰,一时也没注意到这样有多暧昧,甚至把他当成了扶手,抱得更紧了。
孙驭霄僵着背说:“不用害怕,路很平,我骑稳一点。”
喻窈把他抱得牢牢的,若无其事地说:“我没有害怕啊。”
孙驭霄:“……”
小区里限速20,车道虽然不是沥青路,但是用水泥砌得光滑平整,没有人行道那样坑坑洼洼的纹路,对单车党十分友好。
将近八点,该回来的车都回来了,每栋楼下的车位都停得满满当当。
孙驭霄载着她在主干道上骑行,经过一盏又一盏路灯,两影子由短变长,再由长变短,两盏灯挨得近了,还会分出两道影子。
天幕浩渺,星空低垂,喻窈仰头望向月亮,收回放在孙驭霄腰上的手,在面前摊开,接那虚无的清辉,两条细白的腿不由自主地轻晃着。
过了一会儿,她蓦然想起自己还在车上,这么做有点危险,倏地一滞,不敢乱动了。
半晌她歪头问:“孙驭霄,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她有眼睛,看得见。
不管他对别人怎么样,对她好是真的,那怎么能因为他还对别人好,就觉得他的好廉价呢?
孙驭霄笑了一声,笑声在夜色里显得低沉又温和:“你值得被这样对待。”
明明他背对着她,他们彼此看不见对方的神色,但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拨得她心弦乱颤。
数次后,那根弦“啪”的一下断了,她的大脑也宕机了。
她鼓起勇气问出疑惑已久的问题:“你是不是一直把我当小孩儿?”
他们没见几回面的时候,他就“小姑娘”、“小朋友”的,叫得特别顺口,又对她照顾有加。
“不好吗?小孩儿有很多特权,不想要吗?”
“有什么特权?”
“不管怎么闹,都能被原谅。”
喻窈心里有点奇怪,她还没弄明白这种复杂的心情是什么,他们就到体育馆了。
孙驭霄把自行车架回原处,蹲下来上了道锁。
喻窈在他身旁站着,望着矗立的高楼喃喃:“这栋楼我在梦里见过。”
孙驭霄刚直起身,听到她这句话没忍住笑了。
喻窈猛然回头,揪着他的衣角超认真地说:“我真的在梦里见过。”
孙驭霄转身,面朝着她,似笑非笑地问:“那你在梦里见过我没有?”
喻窈懵了。
孙驭霄说完都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他的逻辑没毛病。
楼是真实存在的,在你梦里出现了,我也是真实存在的,是不是也在你梦里出现了?
比嘲笑低一个级别,纯属调侃。
他就是想逗一下她,见她没反应,还为了看她的反应故意又说了一遍:“在梦里见过我没有?”
喻窈的第一反应不是自己被损了,而是被问得丧失了思考能力,配合地坦白:“见过。”
是真的见过。
还不止一次。
他就像房间里的桌子椅子一样,融进了她的梦里。
震惊、茫然、忍耐,多种情绪交织在一块儿,在孙驭霄的眼睛里滚了一圈。
他半天没说话,良久才说了声“进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