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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客栈,她才对卓远道:“你跟着流民去看看,给他们些钱粮。”
拿着包袱的雀儿闻言怔了怔,不由问道:“小姐,为何刚才不直接给了,也不用跑这一趟了。”
谢柔道:“城中流民何止一二,若当街暴露钱财,难免不会被流民围困。”
接着她又对卓远道:“这些人应该会呆在一起,你仔细打听一下他们的来历和去向。”
卓远领命离去,卓生在短短时日里又对这个女子有了新的评价,她考虑事情实在细致周全,而且他隐约感觉到,她询问的目的似乎并非单纯出于善意。
云姑和雀儿显然也意识到了,进了屋子,雀儿向云姑挤了挤眼眉,云姑摇了摇头。
卓远回来得也快,他说:“那些人有的是因家乡受灾举家避难,有的是从边关而来,总之是从北方过来的。”
谢柔默然。
卓远沉吟片刻,脑筋转得很快,接着道:“小姐不用担心,属下会写密函告知陛下。”
谢柔没说什么,卓生那厢恍然大悟,谢柔心里还是念着陛下,不自觉的站在皇上的角度来看问题,否则不会去问流民动向的,果然是惯性使然么……
谢柔点了点头,看上去也刚反应过来自己的状态还停留在皇宫里这回事,显得有几分惫懒。
她确实是魔障了,需要改变一下自己的习惯,尽量少想这些有的没的,也……少想他。
第18章 第一封信
谢柔虽然打算放空身心,但答应萧承启的事还是做了。
第一封信并着纷飞的大雪一起递到正和殿前,萧承启彼时正冷着脸教训失职的大臣。
几个中书省的官员跪在地上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味地擦着冷汗,近日朝中事情其实不太多,他们原本可以安生的过几天好日子,没想到北方几个省入了冬旱得愈发厉害,投下去救灾的银子没听见一点响儿,等下面层层禀报上来,省内已经出现大批灾民,更有聚众闹事的,底下的官员心里叫苦,捅到了皇帝跟前,萧承启闻讯大怒,认定众人失职,揪着几人不肯放过。
朝中大臣都知道萧承启最近火气旺,上朝时冷着脸,处理政事手段也比以往激烈,因此谁都不敢招惹他,偏巧赶上这么一档子事,更如同火上浇油,烧得众人像坐在油锅上一样。
正兀自绞尽脑汁想应对的法子,侍卫带着信件突然出现,打断了萧承启的怒火,萧承启接了物什,许久没言语,几个人不禁战战兢兢的掀起眼皮悄悄打量,惊异地发现方才还满脸阴霾的皇上,脸色多云转晴,虽有意克制表情,但唇角却似上挑了一下。
众人讶然之余,老泪纵横,心道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仙人施手拯救他们,眼见转机就在面前,几个老滑头飞快交换了个眼神,又将方才探讨的计策说了一遍,并诚恳的表示会努力平复灾民怨情,不让百姓失望。
原本这番话也是试探居多,全看萧承启愿不愿意给他们机会,没想到萧承启摩挲了两回手里的信纸,竟然点了头,此事就这么猝不及防的过去了。
临出门,几人依然如堕梦中,有好事的人抻着脖子往后瞧了一眼,想再确认一下自己看错没有,却见萧承启神情放软,与不久前判若两人。
那人眼珠子都要瞪圆了,嘴里喃喃道:“奇了怪了。”
萧承启懒得管这些大臣,只盯着手里的信一字一句的看着,信不长,很快就看完了,他迟疑了一下,问了侍卫一句:“还有么?”
那侍卫也是暗卫之一,闻言一愣,如实回禀道:“没了,就这一封。”
萧承启皱着眉“嗯”了一声。
侍卫见他无甚吩咐,就退出去了。
萧承启兀自又将手里的信看了两遍,谢柔在信里提到了几座城的名字还有一路的景色,寥寥数语,却也十分生动,萧承启仿佛能透过字迹看到女子的笑容。
出宫以后她似乎过得不错,这个判断让他微微怔了一下,心底冒出一些奇怪的酸涩来,而且她在信中没有问他的境况,准确来说是根本没提到他……萧承启意识到这点,一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提着,怎样都放不下,最后沉重的吐出一口气来,把信件放在一边。
卓海进来的时候,萧承启正准备往外走,说是要去御花园散心,卓海自然跟在了后面。
御花园里的梅花开了,为了讨个喜庆种的都是红梅,只是萧承启在皇宫住了多年,再好的风景也赏腻了,因而这一趟确实只为纾解心情,没什么可看的。
但是从卓海的角度看,萧承启一双眼睛是在瞅梅花的,于是他道了句:“今年的梅花开得不错,小老儿让他们折几支放在屋子里。”
萧承启心情欠佳,瞥了一眼道:“宫外的肯定比宫里的要好看罢?”
卓海一怔,道:“陛下,这倒不一定,宫里这几株选的是最好的品种,又精心培养,外面的怕是比不上的。”
萧承启皱眉道:“宫外何止有梅花,要什么就有什么。”
他这话说得不是个滋味,卓海半天没反应过来,不知他为何而纠结,后来才顺藤摸瓜猜出点苗头,谁在宫外面?皇后啊。皇上是觉得皇后喜欢外面的风景,将他抛到脑后了?这么一想,他瞬间眼明心亮,劝道:“宫外宫里风景都不错,这得看个人喜好,有人喜欢外面的草,有人喜欢宫里的花,不能一概而论,陛下要是想知道,还是问问本人比较好。”
萧承启轻哼了一声。
不过他显然劝到点子上了,萧承启没再盯着梅花,终于挪动步子,顺着碎石子小路往前走了。
卓海无奈的笑了一下,只道:皇上硬生生闷着不说,这是何苦来哉?看来他当真是老了,搞不懂年轻人的心思。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亭子,萧承启不想这么早回殿里面对政事,就一个人坐在石凳上摆弄常年放在桌上的棋子,卓海知道他要散心,可这心散得反而让他这个陪同的人揪心。
自家皇上怎的这般辛酸……
“陛下,后宫有不少会下棋的妃嫔,就算您不喜欢她们,叫来打发时间也好。”
萧承启道:“不必了。”后宫女子大多贪婪,有一次就想要第二次,所以他一次都不想搭理。
卓海只得看着萧承启自己和自己下棋。
下了有半个时辰,两人听到一阵歌声,萧承启手上顿了一下,卓海也没太在意,宫中想以歌声争宠的不在少数,不知哪个妃嫔打听到了他们的行踪,在御花园准备和皇上偶遇,卓海看萧承启皱眉不语的样子,就知道他打算晾着此人,下棋也好,唱歌也罢,他都是不打算理会的,卓海也就没有多事,任由那俚语小曲儿唱了一遍又一遍。
在唱到第五遍的时候,萧承启下完了一盘棋,扔了棋子对卓海道:“以后御花园让侍卫守紧门,不要什么人都放进来。”
卓海领命。
“今天朕网开一面,给她个机会,不是喜欢唱歌么,就在御花园里唱一百遍,不唱完别回去。”他冷笑了一声,补充道。
卓海躬身行了礼,打发小太监去看着,这段小插曲就算过去了。
然而到了这天夜里,萧承启才发现,这首曲子没有那么简单。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竟然再次听到了这样的俚语,下午御花园里的小调就像是个钩子,把记忆里的什么东西勾了出来。
那是一座黑漆漆的宫殿,他身前还有一个女子,看侧影似是早逝的母妃,她正在整理他远行的衣裳,一边抚摸布料,一边哼着不知名的曲子,他咬着牙站在黑暗的角落,浑身冰冷,听不进去任何声音,然后他拽着母妃的衣角道:“我不想走。”
母妃揩了眼角的泪,转身就去求父皇和右相,他在门口等着,然而没等到旨意,却亲眼见到母妃在和右相争论一番后,当着父皇的面撞向缠龙的金柱,脑海里的歌声戛然而止,满眼的血色冰凉,从梦境延伸到真实的世界,他第一次在梦境里冷得发抖。
门外寒风凛冽,吹得窗棱发出呜咽,萧承启抱着绣了龙纹的被子霍然坐起,全身已在刹那间被冷汗浸透了。
“陛下……”卓海听见响动,在纱帐外问安。
萧承启眼睛里布满血丝,心脏在胸膛里突突跳跃,他抓紧身下的绸面,嘶哑开口道:“下午是谁在御花园里唱歌?”
卓海已觉不好,心里咯噔一下,道:“是新晋封的文婕妤。”
“即刻削去封号位份,软禁宫中,若再敢胡乱唱歌,就不必留着了。”
卓海接旨,连夜处置了文婕妤,复命时他望着满脸沉郁的皇帝,关切有之,更多的是深深的愧疚,他跟随萧承启数年,竟然在此事上有了疏漏,那俚语和萧承启母妃家乡话是一样的,萧承启当年年纪小不大记得,但禁不住一遍遍唱出来,这和反复提醒没有区别!
怎会这么不小心……
他一边苦恼着,一边禁不住想道:要是皇后在就好了。皇后不在,后宫竟有种失控的感觉。
作者有话要说:萧直男:皇后不在的第一个月,想她
卓海:皇后不在的第一个月,想她
第19章 客栈偶遇
皇宫里的事谢柔是不知道的,他们一行走走停停,从一家客栈去到另一家,沿路卓远偶尔消失,看来是去调查流民的事,谢柔也未加约束,由着他去查。
这日他们落脚在吴城,看着大批衣衫褴褛的流民坐在街边,卓远和卓生心生警惕,驾车远离他们,流民居无定所,满怀愤懑,很容易会被一点小事激怒,打架斗殴常有之,聚众抢劫也有可能,很难再将其称为良民。两人有武艺在身,但贸然出手会被官府盯上,不利于隐藏身份,所以还是避开为好。
当然世人中也有关心这些民众的人存在,他们和流民擦肩而过时,就看见一个身着蒲青色长衫的男子半蹲在流民中询问着什么事,只是不晓得为何,几人说了几句话,那些民众情绪有些激动,推了那个男子一下,男子姿势不稳,差点撞上马车的轱辘,卓远一把扶住他,那男子略显狼狈的直起身道了谢。
等到了客栈安顿下来,几人发现,这个男子竟和他们住在同一个地方,吃饭的时候都是邻桌,那个男子也没想到会那么巧,端着茶水走过来,先和卓远打了招呼道:“在下谭清远,方才多谢壮士出手相助,说来咱们也是有缘,这一路上见了不止一面。”
谢柔几人都怔了一下,谭清远道:“在下从凤阳出发北上,恰与诸位同路,我曾见过这位公子在破庙里向流民分发钱粮。”
他指的是卓远,谢柔明白过来,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想来公子亦是心善之人。”
她的话语轻柔,模样又是万里挑一,谭清远不曾见过这样好看的女子,不禁多看了两眼,又知太过唐突,很快收回了视线,只冲她微微一笑。
谢柔客气地颔首。
“在下要去兖州,不知各位要往何处去?”谭清远好奇的问道。
谢柔不方便和他多说,含糊的道了句北面,谭清远听到她的回答就已明了,知趣的没再继续问下去。
回了屋子,谢柔意外收到了萧承启的回信,是卓生亲自送来的,信里面提醒她一路小心,还细致的写了几个赏雪的好地方,其中一处好像离此地不远,她就问了问卓生是否知道具体位置。
卓生道:“就在城外三里,陛下定是去过,否则不会知道那地方的。”
谢柔抿了抿唇,据她所知,萧承启自从进了皇城就再没出来过,这些景致也许是他被押往图坦国时意外知道的,对他来说凄凉大于美好,可信中他确言语轻松,浑然不觉有什么异样,若不是她习惯细想,还真的会被他哄开心。
所以当卓生问她要不要去赏景,谢柔叹着气拒绝了,想想这条北上的路年幼的他也曾走过,纵然打算少想他一点,她还是难以克制的心疼起来。
只要事关他,难过、欢喜都变得容易,她放下信不知该说什么好。
傍晚夜色深浓,她将信放在枕边睡了过去。
这一晚她睡得并不好,夜间客栈外响起一阵喧哗,她被吵了起来。隔壁的雀儿和云姑也惊醒了,穿好衣服守在她门外。
谢柔走了一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拉开门见雀儿一脸惊疑的道:“小姐,外面流民闹事,刚才那位谭公子冲出去了。”
卓远和卓生还记着自己的职责,首要是保护谢柔,因此没有像谭清远一样去查看,但他们也留了个心眼,找人打听了事情始末。
说是吴城主官原定要在今日开仓放粮,就因为这一句话,引来了不少流民入城,然而话说出去了,到了时间却没动静,流民向官府讨要说法,官府被缠得烦了,就将他们囫囵打发了,流民心里本就有气,听完更觉得吴城主官不作为,有意戏耍他们,于是带着锄头铁锹冲进了衙门。
结果事情越闹越大,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谢柔从二层窗户看下去,一眼就看到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谭公子,被人流裹挟着往前走,他极力克制场面,但流民完全不听他的,一个铁锹过去,险些落到他脑袋上。
雀儿和云姑也看见了,掩唇轻呼出来。
谢柔秀眉紧蹙,未觉此人多么勇敢,而是觉得他有些鲁莽,这时却听谭清远在临近衙门的地方喊了一句:“开门让我进去,在下兖州刺史!”
站在楼上的众人神情变幻,一脸不可思议。
“卓生,你去看看,必要的时候帮他一把。”谢柔陡然出声。
卓生没动:“小姐,此人与咱们无关。”
谢柔道:“此人有官职在身,兖州是沙城所在地,虽与沙城两治,但也是重中之重,他若今日伤在此地,事情就棘手了。”
卓生理解了她的意思,飞身下楼,从乱民之中揪起了谭清远。
“大人,您这样是进不去的。”他边说着,边拽着他的衣襟从墙头翻入了衙门。谭清远猝不及防,再回神的时候已经站在了院子里,他来不及向卓生道谢,直接向赶来的官员亮出了自己的身份,在场诸人看到他手里的印鉴亦是愣住。
卓生看到几人说上了话,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小姐,确实是一州刺史,看样子他是准备借调人手解决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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