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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见脚步声站起身来,直直看着她,宁莞弯唇笑了笑,过去自然地牵了牵他的手。

楚郢僵了一下,坐下片刻,看她还是温和含笑的,才松缓下来。

将桌上的酸梅汁轻推到她面前,宁莞却道:“不急,我先给你看看。”

她拉过手,落指切脉。

楚郢看她半垂着眼,长睫绒绒,一路过来沾了热意,白皙的脸颊上染了些红晕。

他不禁上扬了扬嘴角,怔然想到,这样真好。

宁莞抬眸,“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楚郢一顿,想了想,回道:“很漂亮。”

宁莞笑着攥了攥他的手,说起诊脉,“是没怎么休息好,晚上要早些睡才是。”

楚郢点头,“好。”

这话真是少得过分了,宁莞略显无奈,温声道:“真是惜字如金啊。”

楚郢闻言,指尖压在桌几面儿上,微是泛白,略有些无措。

她不喜欢他的声音,共处事时,他也习惯了在她面前保持沉默。

这辈子骤然剧变,也实在受宠若惊,适应不得。

宁莞见他这般,起身过去环拥着肩头,贴着脸颊轻声道:“我也就随口说说的。”

过后,宁莞又与他闲说了些话,及至天色暗了,出门打道回府去。

她一走,楚郢也重新换了件衣衫,握剑出门,暗里随行。

晚间用过饭食,散步洗漱后,宁莞揽着薄衣在书案前看着下午回府写下的楚郢的脉案。

除了忧思过重,睡眠不足,没有别的问题,她简单看了看,头部也无事。

那记忆是怎么出的问题,该从哪里下手?

宁莞思来想去,辗转反侧,也有些睡不着了,待到中夜听着此起彼伏的虫鸣许久才浅浅入眠。

翌日,早时飘了阵毛毛细雨,到巳时阴云散去,烈日灼灼。

宁莞撑头阖眼想事情的间隙,卫世子连带着他父亲卫国公一道步入了相辉楼。

卫国公与卫世子约有四分相似,若非锦衣袍服,当真与寻常书生没甚两样。

宁莞大概知道他们所为何事,静看着也不开口。

率先出声的是卫国公,这位刚过不惑之年,也是年轻的,他拱了拱手,露出几分笑意,“早听闻国师之名,今日头回得见,鸿轩凤翥,仙露明珠,诚不欺我。”

宁莞扯了扯嘴角,卫世子听得这毫不掩饰毫无水准的恭维话,眉心都抽了抽,拦住人,换自己上前正常地问了几句好。

宁莞对卫世子的感官尚还不错,回以礼貌的浅笑。

简单过了礼节,卫世子便入了正题,郁郁然道:“几日前,得蒙国师指点,余使人自西南方而去,每遇水停驻,仔细查探,确寻得线索一二,只是……”

宁莞不感兴趣,却也接话道:“只是如何?”

卫世子沉声回道:“不过半日,使出去的人便尽数失踪了,至今也没找得回来。”

宁莞:“人始终了报备官府便是,与我说及,实在本末倒置。”

卫世子忙说道:“今日冒昧登门倒不是为这个原由,而是有件事,恳请国师指点迷津。”

宁莞哦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卫世子斟酌一番,说:“此来是为荷水湾陵园守墓八人猝死。”

他道:“经查探,乃中毒身亡,各番症状与数年内悬案三十余桩如出一辙。这事已经交由大理寺查办,余从旁做辅。”

宁莞还是不大有兴致,淡淡点了点头,对此不置一词。

卫世子也不慌不急,“案件进展缓慢,当日在陵园之中,守墓人猝死前,余亲耳听闻国师道了一句话。”那句“没救了”现在想来真是叫人心惊。

“国师精通医理,定是知晓那几人已身中剧毒。”他终点出话来,“敢问国师,此毒究竟是……”

数年来三十余桩悬案,都止于这奇毒之上,寸步难行,若能揭开这一谜团,料想定有进展。

宁莞摇了摇头,“具体是什么毒我也不清楚,当日陵园一见几人,也是习惯性地观行察色,碰巧知晓几分不对劲儿而已。”

她说完,又翻了翻手上医书,似还是没什么心思,卫世子沉静半晌,上前一步,“国师可知这三十余未解悬案里,有一桩与您颇有牵连。”

宁莞轻唔了一声,压下书页,问道:“此话怎讲?”

卫世子定声道:“盛州宁家灭门惨案,便是这其中一桩。”

第77章

三十余桩悬案, 两百余人命, 这里面盛州宁家足占了三分,境况之惨, 实难以言表。

昨日他与大理寺少卿王大人一道调当时盛州府呈上的案报, 字字句句, 触目惊心, 相较之下, 荷水湾盗墓之事倒不过蚊蝇风尘了。

卫世子沉了沉心, 这凶徒必定是极险恶狠辣之属,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生灾祸了。

宁莞合上书, 静了静神。

宁家的灭门之祸是原主记忆里最惨烈的一笔。

从佛寺回来, 朝露迎着初起的太阳,氤湿了衣裳,一手推开大门, 所见的是满庭残花败枝里父亲叔伯,堂兄姐弟横尸遍地。

自小被精心养育的娇花,当场就被刺激得晕了过去。

盛州府查案多时, 最后也只能以线索不足, 压案搁置。

原主费心费力地往上攀爬,除了过上好日子, 也抱有假以时日一查究竟,手刃仇人的心思。

最近的事情,零零总总起来,隐约都和盛州宁家有一两分关联。

怕是不待她做什么, 就该有事上门了。

宁莞想了想,还是起身往楼上去,边走边与他提道:“与其找我,卫世子不若请示圣上,去走一趟瑞王府,问询楚侧妃,也许就什么都清楚了,也说不一定呢。”

卫世子闻此,疑惑了一瞬,“楚侧妃?”

他低喃一阵,得了指路,倒也不再多言,拱手道谢,飞快往紫宸殿去不提。

宁莞在二楼窗边,远望一眼,凝神沉思。

她没坐多久,太医院院使便乐呵呵地来访,说起黄岐医理,遂暂时收了心思。

……

黄昏刚至,长街巷道浸没在残阳余晖里,和着水面清风,散去了几许燥热。

未到家门,马车已然缓缓停下。

挑起车帘一看,原是巷子口的人家办宴,围了一堆小孩子讨喜,热闹得很,堵住了路。

总归只有一小段,宁莞便从马车上轻跃下来,带着浮悦几人往里慢走,遇见眼熟的邻里打招呼,也含笑应个一两句。

石板路上是鞭炮后的碎屑铺地,穿着青布小裙的七岁女郎小跑出来,红色的纸风车在手里呼悠悠地转着,碧青青的长巷影子里,像是一朵枝头盛放的芍药花。

对方只顾着叫风车转起来,宁莞也没注意避让,两人撞了个正着。

宁莞忙扶正了人,小姑娘仰起头来,揪了揪头顶小髻上捆绕的粉白发带,赧然道歉,声音又脆又甜,有着小女儿家特有的天真稚气。

“对不起,对不起,这位姐姐,没撞疼你吧?”

宁莞稍稍低下头,便对上一双圆溜溜,水润润的眼睛,清澈又明亮。

“没事。”她轻抬眉梢,笑回了两字,转目看了眼对方手里歪歪斜斜,已经坏掉的纸风车。

那小姑娘倒不怎么在意风车,闻言放下心来,紧张的表情也缓了缓,舒出一口气,扬起灿烂的笑脸。

她挥了挥手,侧过身就要离开。

宁莞掸去衣袖上的尘灰,一把揪住她的脖颈后面的衣颈子,使力往后一拽。

小姑娘脚蹭了一下,踉跄时讶然瞪大了眼,不解又生气地扭头,出口的话声高高扬起,引来不少路人注目。

“你做什么啊,我已经跟你道过歉了!”

宁莞皮笑肉不笑,“撞我的事情就算了,但是小妹妹,你既送了礼来,就这么走了,怕是不大合适吧。”

众目睽睽之下,当街下毒,还想跑呢。

小姑娘飞快眨了眨眼,费力一挣,宁莞往她身前一定,直接点了穴,拎着人往宁府里走。

芸枝正在小湖边摘莲叶,打算晚上作料熬汤,看到她手里拽着个与宁暖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扎着这般年纪里最流行的花苞髻,脸红瞪眼气鼓鼓的,踉踉跄跄走着有些狼狈。

她不禁愣了一下,将叶子放进腕间竹篮,问道:“小姐,这是……”

宁莞随口应了一句,也没多做解释,径直去了药房。

芸枝疑惑地整了整袖子,往厨房帮忙。

药房里安寂无声,搁在椅凳一角的炉子上煨着药茶,宁莞洗净手,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抿了几口。

“你快放了我!”

“强拐幼童,我要到官府状告你,快把我放开!”

“我跟你说话呢,你有没有听见?”

耳边聒噪堪比夏蝉鸣叫,宁莞砰地将瓷杯放下,侧眸说道:“人在屋檐下,要学着会低头,你最好闭嘴,小妹妹,。”

她服了两粒解毒丸,又撩开袖子,取出银针过了火烛,往小臂上落了几处,一刻钟后确定无碍了,才收好东西。

小姑娘看她一番动作,敛了敛笑,奇怪道:“你什么时候学会的医术啊?还会解毒了。” 真是的,这才多久呢,这宁家的小姐姐,怎么跟变了个人一样。

宁莞一挑眉梢,“你认得我?”

小姑娘牵起嘴角,又笑嘻嘻道:“当然认得啦,一年前,我还去过你家呢。”

一年前?家?盛州宁家……

宁莞扣着杯沿,过了一遍脑海深处的记忆,确信原主从未见过这女娃,她思绪一顿,抬起眼眸,神色微冷,“宁家之祸,是你做的?”

小姑娘睁大眼,她想摇头,梗了梗因点穴有些发僵脖子,大声道:“当然不是我。”她只是在旁边看着而已。

末了撅了撅嘴,又说道:“你是又什么时候学的功夫?”害得她都没跑掉,这下可要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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