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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缓步慢行的太子殿下今天如风般疾疾走过,“诸君安好。”
姬稷落座,水都不曾喝一口,张嘴就问:“今日可有异情要报?”
太子一进门就问正事,士大夫们有些不太习惯。
平时太子殿下总会多问候两句,赐过酒和食物后,静坐片刻,然后再问他们是否有事要报。
每次他们喝到太子殿下的酒和食物,再苦再累的活,也不觉得委屈了。就算不如季衡那般风光,但至少他们有太子殿下的抚慰。将来指不定他们中哪位就能常伴太子身边,做他的重臣,为他出谋划策。
可是今日,殿下破天荒头一回,迫不及待地想要从启明堂离开。
是他们惹殿下厌烦了吗?
听说季衡往殿下身边送了个侄子,名叫季玉,坑蒙拐骗拿了无数人的银子,借花献佛讨好太子殿下。
定是这个季玉,夺走太子殿下的注意力。太子殿下连多问他们一句都不愿意了。
堂下有人掩面凄凄长叹,姬稷凝眉,最终还是挥手让人上酒和小食。
他已经提前向王父告假,季衡那边也吩咐过了。就差启明堂这最后一件事了。
黄昏将至,他要回去拥赵姬入怀,难免有些焦急。
“这三日,孤有要事,三日后再来启明堂与诸君共商民生之事。”姬稷丢下这句就准备走。
有士大夫热情地问:“殿下有何要事?有什么是臣能为殿下做的吗?”
其他人争先恐后道:“臣愿为殿下分忧。”
姬稷耐着性子:“多谢诸君好意,此事只能孤一人应对,就不牢诸君费心了。”
有人还要再问,一抬头,太子已经走掉了。
“什么事这般重要,三天不来启明堂啊?”
“是不是季衡那厮捣的鬼?”
“不是他就是他那个侄儿,他们季家人满肚子都是坏水。”
“三天后殿下还会回来看我们吗?”
“不知道,等着吧。”
姬稷出了廊庑,走出启明堂的大门,抬头往上看,天边已隐约泛起点点红霞。
晕红的云霞,像极了赵姬害羞时红红的面颊。
姬稷急切地上了马车,嘱咐昭明:“快马加鞭。”
一路归心似箭,姬稷头一次如此期待着回他的云泽台他的建章宫。
那里有赵姬。赵姬在等他。
接下来三天,他只做一件事。他要重重吻赵姬的脸赵姬的唇,在她身上做他没有做过的事。
他的血气方刚,全都给她。
只要赵姬不怕他。
姬稷终究还是有所顾忌。
他平生第一次的柔软给了这个胆小如鼠的女人。从初遇到现在,他不知不觉放下对她的戒心,不知不觉主动去到她的身边,甚至到后来不知不觉起了爱护之心,将她放在他眼皮底下看着护着。
他不想将她养坏养病了,他希望能像对她承诺的那样,让她一生无忧,长命百岁。
这是报答她的热羹之恩还是别的什么,姬稷没有想过,他无需分辨他自己做这些事的理由,他想做便做了。
马车疾驰,刚到云泽台大门,姬稷尚未下地,听得后方有信马的动静。
“殿下,陛下遇刺了。”
建章宫丙殿。
赵枝枝端坐床上,腿都要跪麻了,半开的窗棂外,红霞已渐渐被染成紫黑色。
快要天黑了。
太子殿下还没回来。
不是说好,黄昏时分临幸她吗……
小童进屋来,将一盏盏托灯点亮。点的不是油脂,而是红烛。
蜡烛奢贵,赵枝枝第一次看到整间屋子用蜡烛照明的,而且还是红烛。
小童见她好奇,贴心解释:“平时并不用这个,今日是殿下特意嘱咐点上的。”
小童神秘兮兮凑近:“接下来三天,都会燃红烛哦。”
赵枝枝茫然点点头。
“医工也备下了。”小童捂嘴笑。
赵枝枝听到还备了医工,身子往后缩了缩。
兰儿出现,将说话的小童拽出去,回头对赵枝枝说:“赵姬莫急,殿下很快就会回来!”
说完,他将门啪地一下关紧。
赵枝枝听到上锁的声音。
她一颗心提起,他们作甚锁门?
是哪里出了差错吗?她……她犯了什么错吗?
为何要将她关起来?
门外,兰儿指挥所有的小童将建章宫的门和窗全都关紧。每一扇门每一扇窗下,都有甲士重重把守。
小童们聚在丙殿寝屋外,兰儿说:“殿下让我们哪都不要去,就在门外守着赵姬。”
有小童惴惴不安:“殿下为何突然调那么多兵来建章宫驻守?我好害怕。”
“殿下调兵是为了保护我们!有什么好怕的!”兰儿道,“我们守好赵姬就行了,其他事不用管。”
第24章 三更
王宫。
殷王室的人齐齐聚在崇德大室外, 鲁皇后抱着她的双生子哭得泣不成声:“陛下……陛下……”
众人焦急不安,谁都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大家默契地将眼神偷偷投到前方清瘦的太子身上。
太子年轻英俊的面容没有丝毫慌乱, 更没有即将临危受命的躁动,他那双深邃的眉眼,有的只是一个儿子对父亲的担忧,一个储君对不轨之徒的暴怒。
外面已经封城, 城中每一处大道都有重兵把守。他们站在这, 听太子有条不紊地将事情吩咐下去, 一桩桩一件件,从容不迫, 雷厉风行。
倘若陛下遭遇不幸, 太子就将成为新的帝天子。这份认知, 使得众人看向姬稷的目光更添几分炙热。
鲁皇后含着泪眼心酸地朝姬稷站立的方向望了望,抓住双生子的手更为用力。
姬小白的生母御妇王夫人此时发问:“殿下, 此时是否该召猫猫回来?”
“召他回来作甚?”姬稷已经从帝天子遇刺的震惊中平静下来,他冷睨过去, 又问:“有何理由召他回来?”
王夫人小声:“自是要回来奔……”
姬稷:“奔什么?”
王夫人:“奔丧。”
姬稷怒道:“混账!”
王夫人吓得不敢再说话。
姬稷扫视众人, 一字一字,清晰有力:“殷人男儿,命九条, 王父七次出征七次大胜,这一次,也定然不会有事。掂量好你们嘴里的每一句话,张嘴之前, 先问问自己说了这话,有没有命活到明天。”
众人悄然无声,只有鲁皇后细碎的哭声断断续续飘荡。
姬稷听她哭,眉头皱得更深。
他很想让她闭嘴不要再哭,身为一朝皇后,怎能如此柔弱不堪?
姬稷心中烦躁不安,他担心王父,担心殷王室的未来,他恨不得现在就将做这事的人揪出来凌迟。
他脑海中转过一众主谋人选,双手一点点攥紧,这些人选中,大多数是诸侯国国君。
帝台正在慢慢走上正轨,他们见旧贵无法阻挡殷人的脚步,所以按捺不住要自己动手了吗?
姬稷发誓,倘若他的王父丧命今夜,将来他一定会为他报仇。那时,他会将幕后主谋碎尸万段,屠城灭国,用血流成河的惨象警告世人,警告每一个试图挑衅殷王室的人——
血债血偿,虽远必诛。
他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正统,什么是臣服。
姬稷心中思绪万千,但他面上并未表现一分一毫。
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人前镇定。
他是帝太子,他不能乱。
大室门终于打开,医工从里面走出来。
众人紧张万分。
鲁皇后第一个迎上去问:“陛下如何?”
医工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朝一旁的姬稷鞠手躬身:“陛下一切安好,只是磕破脑袋暂时昏迷而已,如今已经醒了。”
众人又惊又喜,惊的是帝天子遇刺竟然只磕破了脑袋,喜的是帝天子安然无恙。
方才短短一个时辰,他们历经了人生中最大的恐慌与害怕。现在好了,一切都没变,一切都和以前一样。
天佑大殷。
姬稷长长吁口气。
没事就好。
他松开紧攥的拳头,掌心全是汗,后背也被汗浸湿,此时被风一吹,有些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