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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岁,而立之年,这一年卫晓男过得十分丰富多彩。
两个月前领证结婚,还未来及办婚礼,丈夫唐玉鹏出轨,被她亲眼撞见搂着个腰细臀肥的姑娘压马路。撞见后唐玉鹏并没显出尴尬,迟疑了会儿,便将臂弯里的姑娘介绍给卫晓男,“这是我女朋友童文娜。”
第二天,卫晓男和唐玉鹏去民政局将结婚证换成了离婚证。
走出民政局,唐玉鹏舒了口气,脸上浮起抹笑容,“我送你吧。”
“不用了。再见。”卫晓男转身。
正午的阳光灼热到刺目,沿途的人们无意间瞥到这个女人会诧异不已,大概是很少见到成年女人公共场合光天化日之下泪流满面吧。
有好心人摇下车窗问:“您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卫晓男说不出话来,摆摆手,口型比了个“不用谢谢”继续向前走。
没等悲伤成河太久,包里的电话响起。卫晓男看了来电显示,摁了摁鼻子使鼻音听起来没那么重,“妈。”
“晓男啊,你现在有多少存款?”卫母李红翠急火火地问道。
“大概……十万左右吧。”卫晓男道。
“怎么才这么点?”李红翠嘟囔着,“你赶紧打到你爸爸的卡上,我们下午就要用。”
卫晓男有点懵,“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她脑子里清明了些,“来喜又闯祸了?”
“呸呸呸……”李红翠顿时生气,训斥道,“你这当姐姐的怎么就不盼着点弟弟好?是我们正在给来喜买房子。今天开盘有活动,交齐首付总款减五万。”
“买房子?”八月初的日头很毒,蝉鸣裹挟着热浪在卫晓男耳边轰鸣,方才的两眼潮热早已化成干涩。
“对呀,你弟这也老大不小的了。燕燕家一直要求咱们买了房子才能结婚。”李红翠絮絮叨叨,“我们这虽然看得急但也赶得巧,中力集团是大开发商靠得住。我和你爸存折里满打满算只有十万,再加上你这十万,刚好能够首付钱。哎呀,晓男你也太不会过日子了,怎么才只有十万块,我们这还指望着你能有至少二十万,这样首付三十万,贷款二十万,以后每月月供轻松不少……”
“妈。”卫晓男打断了李红翠的话,她心里像是有一块大石头不停地抬起落下抬起落下,砸得整个胸腔生疼,“我毕业八年了,从一开始工资一千五,今年才刚涨到六千,我不偷又不抢,还得租房子吃喝拉撒,你觉得八年我能存多少钱?你和来喜这八年里总共跟我要了多少钱了?你们算过吗?”
“唔……”李红翠有些理亏,还是硬着口气道,“你这丫头片子还跟爹娘算起账来了!你上大学花了多少钱?你弟弟可没上大学。你现在能挣一点点钱了,还没回报我们几厘呢,倒先跟我们叫起屈来!”她越说越气,到最后声色俱厉,“闺女是赔钱货真不假。”
“我挂了。”卫晓男太阳下站得太久开始头晕目眩,有气无力道。
“哎哎……别忘了打钱,我们急等着呢。”李红翠赶在忙音之前催道。
今天是金星幼儿园新生开学的日子,如果不是离婚事出突然,卫晓男是绝对不会请假的。看了看时间,卫晓男赶往银行。
卫晓男的老家在省内一个偏远的县城,她虽然大学考到了大城市,但父母和弟弟都还在老家小县城里生活。不过近年来家乡发展迅速,由于勘探出了煤矿,建了不少煤厂,省内的工业也有迁移过去的,轻工业重工业齐头并进,有钱人多了起来,加上炒房团的进入,房价已经蹭蹭涨的逼近二线城市。
转账完毕,看着银行卡内少得可怜的余额,卫晓男叹了口气。数了数快到发工资的日子了,总不至于饿肚皮。
正在编辑向父母报信的短信,突然一个电话进来,毫无预兆地接通了,听见里面的声音,卫晓男呆了呆,是唐玉鹏的父母。
“晓男。”唐母是本地人,口音带着很地道的海鲜味,“玉鹏说你们……你们分手了?”
“阿姨。”卫晓男疲惫得不想多说话,“原因你们应该知道。”
“这个彪货!”唐父怒气冲冲,“跟那妖精竟然没断!看我不收拾死他。”。
“晓男。”唐母声音里含了几分内疚,“我们家对不住你。”
卫晓男默默挂了电话。
这段婚姻本来就是冒险。两个人认识两个月,彼此觉得对方不错。两人都是大学本科毕业,唐玉鹏是公务员,卫晓男是机关幼儿园的中层行政,身份地位匹配,通过介绍认识,一个看起来温和有礼,一个真正的温柔谦和。人人都赞天造地设,卫晓男便孤注一掷地将自己嫁了。事实证明,也是将自己坑了。她妄想自己会有好的运气,从古到今不也有很多人如此简单地结识结发,日子过得挺不错么?可是好运气从来都不属于她,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
到达金星幼儿园时正好赶上孩子们午休,办公室休息区几个老师在悄声交谈。看到她进来,大家和往常一样笑着打了个招呼。
“卫老师。”负责小班行政教务的修佳佳凑过来,“从实招来,从不请假从不迟到早退的卫老师今天干嘛去了?”
卫晓男笑笑,问她:“今天入园情况怎么样?”
“一哭二闹三上吊。”修佳佳做了个欲哭无泪的表情,“这帮小神孩们,往死里折腾他们亲爱的老师们。不过……”她突然来了精神,“有个重大事件跟您汇报。今天来的新生中有个孩子的妈妈跟你长得很像。”见卫晓男没什么反应,她加重了语气,“是真的很像很像,我看到时吓了一跳,都怀疑是不是你孪生姐妹了,就是比你胖点儿。”
“哪个孩子?”终于勾起了卫晓男的好奇心,“叫什么名字?”
“叫田欢。”修佳佳道,“这孩子没有提前报名,今天直接入的园。”她压低声音,“是托朋友找园长说情,加塞进来的。所以妈妈也跟着来了,办好了手续才离开。”
怪不得卫晓男之前从没见过。
午休时间结束,卫晓男照例陪同袁院长视察各班级情况。小小班房间里一片鬼哭狼嚎,老师们正挨个安抚。葡萄班里有个小女孩引起了卫晓男的注意,在大家哭成一团的情况下,她独自安静地坐在小凳子上,默默看着别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也有泪光闪烁,但始终没有溢出。
“奖你一朵小红花。”卫晓男微笑着走过去,蹲在她面前,“你是勇敢坚强的宝宝,是同学们的榜样。”她将小红花别在小女孩的前襟处,那里的姓名贴清晰写着“田欢”二字。
小女孩笑了起来,有些腼腆,眼里的泪光迅速逝去。
卫晓男心底一动,她笑着的样子好熟悉。
下午三点左右幼儿园门口便挤满了接孩子的家长,大多是今天刚入园的小小班的父母,他们焦灼地等待着,也担心着。
放学时间一到,大多数小朋友们都陆陆续续地被接走,剩下几个大班的孩子在大教室里玩耍。
五点半,卫晓男带着两个行政在园区做最后一轮巡察。小班教室门口修佳佳苦着脸小声说:“卫老师,田欢的家长还没来接。”
五彩缤纷的教室打造出一片童心的世界,田欢小小的身子坐在板凳上,背对着门口,正低着头给一个布娃娃穿脱衣服。她抿着红润的小嘴,神情认真而倔强。夕阳余晖从明亮又宽大的玻璃窗投射进来,映照在她头上,黑黑的小丸子发型完美地贴合着她白皙的脸颊,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个坠落人间的天使,纯洁美好得令人不舍得眨眼。
“她情绪还好吗?”卫晓男低声问修佳佳。
“看得出来很委屈,但是每次都是眼泪含在眼里打转,我只要给个玩具一哄,就能再坚持一会。”修佳佳说。
“给她妈妈打电话了吗?”
“打了。说是马上过来。”修佳佳叹气,“可是这都过去一小时了。”
“再等等。如果孩子哭就再打电话催。”卫晓男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田欢依旧坐在那里摆弄布娃娃,粉红色的小裙子穿上去脱下来,脱下来再穿上去。卫晓男再次经过小班门口时,就连大班办了托管的孩子们都被接光了,她还在那里。
卫晓男走过去,修佳佳冲她无奈摇摇头。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高跟鞋声。
“妈妈!”田欢激动地跳起来,转身扑进来人的怀抱。
是个打扮入时的女人,细高跟鞋,玫红的羊绒大衣裹着修长匀称的身材,栗色的大波浪长发,脸上化着淡妆。
卫晓男与她四目相对,双方都呆住了。
“看,我说的没错吧,卫老师。”修佳佳笑了起来,打破了僵局,“你和田欢的妈妈长得太像了,就像是亲姐妹。”她又仔细观察了一下两人,点评道,“就是卫姐你的鼻子更小巧,而田欢妈妈的鼻子比较高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