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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牙儿这才意识到这时还没有剪彩的说法,解释说,是在正式营业前在店外拴一条红带子,只有当主人家用剪子剪短时,主顾才能进去。也是为了讨个好彩头。
薛令姜点点头,略有些遗憾:“我怕是去不成。”
她活到如今,只有出嫁那一遭,所坐的花轿在外头的街上走过,尽管有礼法约束,她还是忍不住掀起轿帘一角,偷偷看了一眼。就这样,嫁到赵家后,几个老婆子还拿这说过事,讲她不懂规矩。
“你若有空,将杏花馆画下来,送与我看就是了。”薛令姜感伤道。
月牙儿见她神情,知道自己话说得不妥当,便换了一个话题说了两句,起身告辞。
唐可镂那里,她自然也是要登门的。听了杏花馆于花朝日开业的事,唐可镂满口应承下来,说当日一定到,要月牙儿给他留个好位子。
除此之外,她犹豫了一会儿,才提着食盒往二十四桥去。
见到柳见青的时候,她正侧卧在一张藤椅上,懒懒支起身子:“倒是稀客呀,你怎么来了?”
月牙儿将食盒摆在一旁的几案上:“托姑娘的福,我那小吃店要开业了,送些点心和一张请帖给姑娘。”
“这倒新鲜。”柳见青揭开盒盖,瞧见最上面的一碟儿是海棠花形状,却烤至焦糖色,不由得好奇道:“这是什么点心,我竟没见过。”
“这是海棠糕。”月牙儿将那碟儿点心拿出来,递了双筷子给她:“姑娘试一试。”
柳见青夹了一筷,端详着这点心,只见这海棠糕的样子很好看,上面撒着五色果丝、瓜仁与芝麻。她小口咬下,海棠糕表面的饴糖被烤得焦焦的,咬一口,竟牵扯出蜜浆色糖丝。外层面粉酥脆,口感微硬,内馅却万分柔软。细腻的豆沙,入口微粉,甜而不腻。
“倒是比寻常茶肆的点心强。”她吃了三口,才放下筷子。
一边倒茶的小丫头看着稀奇,要知道寻常的甜点,柳见青至多吃一口的。
不过——
小丫头眼光瞟啊瞟,盯住那碟儿海棠糕,使劲吸了一下鼻子,嗅见满满的甜香。她也好想吃一口呀。
月牙儿接过茶,道了声谢,笑盈盈看着柳见青:“我这杏花馆,定在花朝节那日开业,姑娘有没有兴致来剪彩?”
她将剪彩的含义同柳见青又说了一遍。
听完,柳见青嚷嚷道:“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打量着让我给你去拉人气?”
“姑娘这双眼,什么事看不穿呢?”
柳见青起身,揭开一层盒盖,看一看里面的点心,叫小丫头把食盒抱走。
“你这什么‘剪彩’,听着也有趣。我记着了,有空就去看看热闹。”
回到家,月牙儿终于有空将堂厅里堆的杂物理一理。她一边整理东西,一边想着自己有没有什么遗漏之处。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了吧?
到花朝节前夕,月牙儿踩在小凳上,将买来的红带子系在门边。
杏花馆的招牌已经挂上了,蒙着一层红布,只等揭幕。
她望一望暮色里的杏花馆,很是感慨。心想,我终于有了一家自己的小店。
明日,就是新的起点了。
偏偏这个时候,梁厨并其他三人围了过来,梁厨依然是一张笑脸,但说出的话却不那么让人开心。
“萧姑娘,有另一家店请我们过去做事,每人还多给一两银子呢!你看,这原来议定的价钱,是不是要提一提。”
月牙儿几乎怀疑自己听岔了。
“说好了,我给你五两银一个月,其他人三两。这个价钱,就是同大茶馆去比,也算公道了!”
梁厨耸了耸肩:“呵,那要是这样,别的店愿意高价请我们去,姑娘可别怪罪。”
几人纷纷附和道:“就是就是,要不就再加一两,要不我们就走。”
月牙儿回身,冷冷的看着他们,好一会儿没说话。
酒楼茶肆的雇工有雇工的规矩,不像买奴仆、或者雇长工是签了身契的,多半是口头之约。月牙儿当时就有些顾虑,但听于云雾说办酒楼的都是这样做,只好顺应大流。
可没想到,怕什么就来什么。
明天就要开业了,现在这些人却和月牙儿说,不加钱就不干。这明摆着是看她一个小姑娘好欺负,想多占便宜啊!
等这几人七嘴八舌发表完议论,静了一会儿,她才冷笑道:“真是好谋算,竟然威胁起我来。”
梁厨说:“萧姑娘说话不要那么难听嘛,你情我愿的事。”
月牙儿凛声道:“我这个人,不惹事,也不怕事!真以为没了你们,我这店就开不成了?”
“既然这样说,那诸位请回吧,我这小庙还真容不下你们这些大佛!”
梁厨见她这语气,怒火中烧:“嘿,给脸还不要脸了,咱们走,就小破店能开得成才有鬼了!”
说完,转身就走。
日影西沉,满地斜阳里,月牙儿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杏花馆。
明日就要开业了,她该怎么办呢?
第34章 春日限定灌汤烧麦【加更】
天蒙蒙亮, 一顶肩舆行在小巷里。
袁举人坐在肩舆上,隐约瞧见了前方的杏花树,不禁打了个哈欠。
这家杏花馆开业的请帖, 是唐可镂转交给他的,这死老头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 因为他终于抢在袁举人之前发掘了一家美食店,那神情看着就讨嫌。
原本这请帖, 袁举人是想扔了的, 但想到肉松小贝的美味,又很纠结。
那萧美人每次做的点心, 都是新花样,又好看又好吃。这次她自己开一家小吃店,随便一想就知道定然有许多新点心。
这样一想,还是去看看吧。
袁举人只怕碰见唐可镂,因为他之前向唐可镂放话, 说自己才不会去这种新开的小店吃东西。若真让他撞见了自己,那他这张老脸还要不要?
还是一大早赶过去, 悄悄地吃了, 再悄悄地走,谁也不惊动。这样子最妥当。
肩舆方过小桥, 忽听见轰隆隆一声雷。袁举人仰头看了看天色,觉得应该很快要落雨了。
所幸杏花馆就要到了。
这是一处极清丽的小院,袁举人才看一眼,便明白了为何要取名“杏花馆”。
配上此情此景, 倒真是“一汀烟雨杏花寒”。
柴扉之上,系着一根红带子。少女鬓边沾染一瓣杏花,孤零零站着,手持一把剪子,怔怔望着那红带子。
“这是杏花馆吗?”袁举人问。
少女回眸,肤色若初生白杏,正是此间的老板娘萧月。
月牙儿见了他,微微有些讶异:“这位老爷是来用餐的?”
时间是早了些。
袁举人轻咳一声:“我一贯早起。”
正说着话,风吹树摇,吹落春雨。月牙儿忙用剪子将红带一剪,匆匆完成了剪彩。
“快进来吧。”
湘帘一打,袁举人不由得眼前一亮。大茶楼,他去过许多。为了彰显自己家的品味,喜欢用鲜亮的紫漆八仙桌。有的还会在大堂里设一个小台,转请艺人来唱评弹。而小的茶店呢,恨不得将每一寸土都摆上一张桌子,挤得满满当当,生怕因为没位置而缺少客人。
然而这杏花馆,却不似上述二者,颇有些隐于空谷的高士之风。窗含浅溪,桌近莳花,小小巧巧,别有一番意趣。
最引人注目的,却是里边的一扇半月门,这家店竟然把厨房直接做成了展示品!像书房里的博古架,含蓄又张扬。
袁举人挑了一张靠窗的桌儿坐下,透过新糊的窗纸,瞧见雨打涟漪。
月牙儿用一个木托盘端过来餐具,轻轻放在桌上,轻声道:“客人是第一位光临杏花馆的,送你一叠新做的梅豆。”
绛红色的梅豆,平摊了抹在一个白瓷小碟儿里。袁举人拣了一颗,却见那小碟儿一角还烧制了朵杏花。
这萧美人当真是注重细节之人,竟然还特意定制了一套杏花碗碟。
月牙儿拿来餐单,是一张新写的纸,糊在薄薄的木板上。
袁举人一看,赞道:“真是一手好字。”
他细细看了餐点,疑惑道:“只有三样点心?”
“真是不好意思,因此才开业,忙活的只有我一人。今天提供就只有这几样点心。”
袁举人看了看,指点一样:“就要这个吧。”
“要用茶吗?今天有新制的豆乳茶。”
“看着像甜的,我不大喜欢,就上盏香片罢。”
“稍等。”
等待的时间里,袁举人静听雨声,闻见若有若无的花香,只觉一颗心都静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他点的餐就送过来了。
他点了一笼标着“春季限定”字样的春笋灌汤烧麦,一笼有六只,热气腾腾,依次摆在竹制小笼里。外皮薄且通透,隐约可见里边的汤汁。
烧麦还能做灌汤的吃法?袁举人一手拿调羹,一手拿筷子,夹了一个春笋灌汤烧麦,送到嘴边。
薄皮柔韧,咬开一个小口,饱含笋鲜肉汁的汤便溢出来,香留唇齿。用酱油、猪油炒过后再蒸软的糯米,每一颗都入了味。细细咀嚼,笋丁爽脆、鲜肉嫩滑。吃进嘴里,清爽有如雨后竹林。
真是人间至味!
尽管汤汁滚烫,但袁举人实在等不了春笋灌汤烧麦放凉,嘬尖了嘴,咈嗤咈嗤一顿猛吹。
一连六个下肚,他才惊觉吃完了,立刻从怀里摸出钱袋,往桌上一按:“再来一笼……不!两笼!”
他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大骂唐可镂,个死老头子,有这么好吃的点心,不早点讲。
月牙儿见这位客人吃得这样开心,心情也转晴。雨声依旧,听起来却不那么嘈杂了。
她歪头,探一探屋后的杏花。
一场春雨过后,花该全开了罢?
第二位来的客人,是个年轻公子,他将手里的油纸伞收起,倚着墙角放好,抖落抖落衣袍上的雨滴,说:“听说今日开业,恭喜恭喜。”
月牙儿递过来一张热毛巾:“借你吉言,请坐罢。”
见年轻人坐定,月牙儿有些好奇:“客人看着面生,是怎么知道杏花馆开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