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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思颜把装满了红包的沉甸甸的坤包递给韩丽华:“妈妈,这是今天收到的红包,您收好吧!”

韩丽华没接:“这是给你的,你自己收着,这个包我这年纪用着不合适,你拿去用吧!”

岑思颜也不客气:“谢谢妈妈,那我就收着了。”

反正家里也不缺这点钱,她收得心安理得。

岑思灵眼睛都红了,这个白色的坤包是别人从港城带回来的名牌包,她眼馋了好久,话里话外暗戳戳地向韩丽华讨过几次,韩丽华都没给她,现在随手就给了这个乡下妞?

还有今天的红包,那可全都是冲着爸妈的面子才给的,真以为别人是真心给她这个乡下妞的啊!她也好意思真要。

岑思颜当然好意思。

她喜滋滋地在房间里数钱,越数就越是兴奋,足足有两千五百多块钱呢,在这个人均月工资不过百的年代,真真是一大笔钱了。

是很多人两三年的收入呢!

这么多钱,拿来做什么好?

存在银行里是不靠谱的。

经历过通货膨胀的都知道,这点钱过不了多久就会越来越不值钱,到了九十年代后期,许多普通人的月收入都能超过这个数了。

存银行就是坐等贬值。

那做生意?

诚然这是一个好时代。

多少人只是做个倒买倒卖的二道贩子都能赚个盆满钵满,多少人辞职下海,乘风破浪,当上了时代的弄潮儿,成为未来的金融大鳄。

叶清安就是一个极好的例子,一个不名一文的穷小子,没有靠山没有背景,硬是靠着自己的一双手,赤手空拳地闯荡,白手起家,成为首屈一指的大企业家。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抓住这个机遇的。

岑思颜很有自知之明。

她就不是一个做生意的料。

上辈子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舞蹈上,对周围的事物都不关心,连自己的生活都过得一塌糊涂。

哪怕重生一场,她对于上辈子经济上的大事是两眼一抹黑,半点儿重生的便宜也沾不上。

让她去做生意,怕是只有倒贴的份。

所以这些都不用考虑。

至于留下来防身,说实话,岑家不稀罕这点钱,她自己如今衣食无忧,以后不管考不考得上大学,家里给她安排一份安稳的工作也是不成问题的,每个月都会有工资收入,生活有保证,不差这点钱。

想来想去,能让这笔钱发挥最大效用的,就是乡下养父母家了。

她离开的时候,养父母家里还穷得家徒四壁,对他们来说,这笔钱不仅可以解燃眉之急,而且还能作为将来过上好日子的启动资金。

上辈子家里最艰难的时候,是养父梁荣升去建筑工地打工摔断腿之后,哪怕这么艰难,他们还是不自暴自弃,咬牙贷款搞起了养鸭子的副业。

只是运气实在不好,第一年从信用社贷款养的鸭子,得了瘟病死了大半,损失惨重。

但他们并没有放弃,第二年咬着牙又养了一批,这次终于挣了点钱,家里的日子才一年比一年地好了起来。

岑思颜并不知道,当年那段最艰难的日子,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她只知道,为了不让她为难,哪怕是再难,他们也没有想过要找她帮忙。

第35章

上辈子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让记忆褪色。

记得那次,弟弟梁国栋穿着一身破旧的衣服,脚上的鞋子太短了,被大拇指顶开了一个大洞,肩膀上背着一个沾满了泥土的编织袋,茫然无措地站在省委职工宿舍大院的门口。

有几个年轻姑娘从他身边路过,像避开什么瘟神似的,捏着鼻子离得远远的,还隐隐传来她们低声的窃笑。

那时候的岑思颜只觉得特别难堪,她们指指点点嘲笑的人仿佛是自己,走过去急急忙忙地把他拉到了一旁的墙角:“阿弟,你怎么来了?”

小小的少年红了眼眶:“阿姐,我想你了,你走了这么久,也没捎个信回来,也不知道你过得好不好,爹娘让我来看看你,还有,看看桂花姐。”

“我过得挺好的。”岑思颜急急忙忙翻口袋,只是她平时没有随身带钱的习惯,翻遍了全身也只掏出了两毛钱,她把这两毛钱紧紧地攥在手上,看了看弟弟干燥起皮的嘴唇,“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给你倒点水喝。”

她在岑家向来没有归属感,再加上韩丽华的洁癖,以及岑思灵总是有意无意在她面前提起韩丽华有多不喜欢她养父母那家人,因此她弟弟千里迢迢过来一趟,她竟然不敢把他往家里带。

“那个,阿弟,我妈妈她不喜欢陌生人随便进家里,我得先跟她说一声,你在这等一等我啊!”说完,她不敢再看梁国栋的眼睛,扭头匆匆走了。

因此她并没有看到,身后少年通红的双眼,以及握得紧紧的双拳。

他是农村人没见过世面,但他也知道,就算是在农村,也没有客人上门了不让进门的。

这不是讲究,这根本就是不尊重人,瞧不起人。

他知道她姐不是这样的人,在乡下的时候,就算家里穷得吃不饱饭,有逃荒的乞丐上门,他姐都会打开门客客气气地让人进屋喝口水,给人拿两个锅里蒸的红薯。

刚刚他姐那慌慌张张的模样,连跟自己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弟弟都不敢往家里带,她说她在这儿过得挺好,他是完全不相信的。

岑思颜匆匆忙忙回到家里,把自己平时偷偷攒的钱揣在身上,又去厨房在张阿姨的虎视眈眈下,打了一壶水,拿里两个冷馒头,再急切地回到墙角那儿,已经找不到梁国栋的身影了。

“这孩子,不是让他在这儿等着的嘛,跑那儿去了。”她焦急地四处张望,却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不屑的冷笑。

“不用找了,人已经走了。”

岑思颜猛地回头,就看见岑思灵一脸嫌弃地站在旁边:“那家人怎么回事,爸爸不是给了他们一笔钱,说清楚以后都不来往的了吗?还真把我们当富亲戚啦,有事没事上门打秋风,今天这事你最好别告诉妈妈,不然她肯定又会不高兴的,你都已经在我们家住了多久了,怎么还老惦记着那边,妈妈知道了会难过的,你知不知道。”

岑思颜心里难过得很,小声地说了一句:“那是你弟弟!”还有她口口声声鄙视的那家人,是她的亲生父母。

岑思灵“呸”了一声:“我才没有这样的弟弟,我从小到大没喝过他们一口水,没吃过他们一口饭,别一上来就认亲戚。”

岑思颜不敢再说什么,只低着头默默地回了家,事后当然也没敢告诉岑解放和韩丽华。

后来,过了很久岑思颜才知道,那个时候,正是家里养鸭子失败,最艰难的时候,弟弟梁国栋一时冲动,不顾父母的反对,想要过来找她这个姐姐帮帮家里的忙。

但到最后,他也没有把话说出口。

那天他离开的时候,除了身上的编织袋里有一袋特地给岑思颜带的家里种的红薯和芋头,一分钱都没有。

那天晚上他是在桥洞里窝了一夜。

然后靠着啃生红薯,硬生生地走了两天才回的家。

后来知道这些事情以后,恨不得能穿越回去狠狠地一掌刮醒那个胆小懦弱的自己。

之后好多年梁家人都再没有去找过岑思颜,时间长了,她似乎也忘了他们一家的存在。

直到后来岑家落魄,梁家已经靠自己的双手勤劳致富,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弟弟梁国栋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她的窘迫,特地给她送来了一笔钱。

那是她拿得良心最不安的一笔钱。

那时候岑解放已经去世了,韩丽华重病住院,需要大笔的医疗费,岑思灵完全不管不问,帮助过她的就只有三个人,一个是岑思灵的丈夫祁卫宁,一个是不知名的好心捐助人,还有就是被她慢待过的梁家了。

最后韩丽华还是没有救回来,一世风华的美人,最后孤清寂寞地死在了手术台上。

而岑思颜自己,还没来得及好好报答梁家的这份恩情,就因为神思恍惚,在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车撞了回来。

这辈子,她再也不要做出这么没良心的事了。

岑思颜风风火火地跑下楼,拿起电话就拨打了村委的号码。

时间已经不早了,村长一家都已经睡下了,听到隔壁的电话铃声催命般地不停响着,生怕是出了什么事,着急忙慌地下床去接电话,出门的时候被门槛拌了一下,差点儿没摔一跤。

接通电话发现是梁桂花这丫头,登时不乐意起来:“我说你这丫头,打电话也不瞧瞧时间,你这才去了多久啊,这都打了多少次电话回来了,敢情村委这电话,是特地给你们家安的?”

岑思颜赔着笑脸说好话,好在村长也就是唠叨一下而已,一边嘟嘟囔囔,一边还是去帮他喊人了。

还是赵红招来接的电话,她一听这么晚闺女还打电话回来,也是吓了一跳:“不是说了让你别老打电话?这电话费老贵的吧,你总打,那边爸妈心里不高兴怎么办?”

岑思颜对她这些话都已经免疫了,每次打电话回去她都会这么念叨上一回。

即使是用埋怨的语气念叨,但从她的声音里听得出来,她还是很高兴的。

果然,赵红招一会儿就用喜滋滋的语气告诉岑思颜,她一直拦着不让梁荣升去工地,一开始梁荣升还很不高兴呢,昨天隔壁的向东伯总算自个儿出发去了工地了,没带梁荣升。

梁荣升在家里埋怨了几句,家里没人管他,他自讨没趣,就不作声了。

不过今天又有了新想法,前些日子村里不少人贷款养鸭子都赚了钱,市里专门有大老板开车来乡下收鸭子呢,说是需求大得很,只要能养出来,肯定就能卖出去。

村里不少人兴致勃勃地准备养鸭子呢!

岑思颜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难道又要跟他们说,她找算命大师算过了,今年家里不宜养鸭子,不然会血本无归?

或许这种结果并不会发生呢?她自己身边的事情就跟上辈子几乎完全不一样了,谁规定养父母那边就一定会按上辈子的经历去走?

何况就算真出事,那后来不是好起来了嘛,亏点钱而已,又不是亏不起。

“妈,养鸭子要投入成本吧,咱家有钱吗?”

“这个你不用担心,今天县上的领导都来宣传了,说什么为了促进农村经济的发展,给我们特批了低息贷款,我们找人算过了,先养个一百只,成本不高,只要贷五百块就够了,到时候鸭子卖出去,一次就能把钱全还上。”

岑思颜笑了起来:“才五百块钱,哪用得着贷款啊,咱自己就有,我明天给家里汇过去。”

“你这孩子,这才去了城里几天啊,口气咋就这么大了,我们可不能要你的钱,你自个儿留着。”

“我真的有,我这儿的亲戚都是有钱人,光是见面礼,就收了两千多呢,我这边的妈妈说让我自己安排,我哪会攒钱啊,一不小心就给花光了,还不如拿回去给你们养鸭子呢,就当是我也入伙一起养了,到时候养大了送几只过来给我尝尝。”

“哟,这么多钱?”听到两千多块这个数目,赵红招吓得心肝都颤了颤,在她心目中,岑思颜还是个孩子呢,一个孩子手上有那么多钱,那得多危险啊,“你亲妈就这么放心得下把那么多钱放你手里?”

“可不是嘛,所以你们就当是帮我把钱攒着吧,以后等挣到了钱,再给我也行啊!”

赵红招觉得她说得有道理:“那也行吧,以后咱家里养鸭子赚的钱,一半都给你攒着留着当嫁妆。”

岑思颜忍俊不禁:“好啊好啊,那我一定不那么早嫁人,多攒些嫁妆。”

赵红招啐她:“就知道胡说。”

第36章

岑思颜这边跟养母兴致勃勃地商量着致富大计,诸不知此刻另一边正有人辗转反侧、咬牙切齿,恨不得能将她剥皮拆骨。

有些人就是这样,遇上事情,从不知道从自己的身上找原因,只会找一个人,用仇恨来寄托心中的不甘。

可岑思灵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落到这个地步了,一开始的时候,明明应该是自己占上风的,怎么就一步错,步步错,跌落到如今这个境地了?

虽然依然恨不得生啖其血肉,但岑思灵知道,如今自己的当务之急,不是对付岑思颜,而是要挽回爸爸妈妈对自己的感情。

毕竟十八年的感情,并不是一朝一夕能消磨掉的,只要她表现得足够好,一定能让爸爸妈妈重新喜欢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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